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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战争的残酷只是人尽所知的基本常识,那么究竟有多残酷,恐怕就只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才可晓得。
对于宁远来说,今天就是生平第一次真实的置身于战场之中,去经历这样的残酷。
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人,他的表象相较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算是无可挑剔。这恐怕是因为他那超凡的心理素质所带来的优势,但即便如此,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心中依然是万分的不情愿。
因为他不想看见流血的画面,不想听到人的哀嚎,也不愿意去直视那些倒地之人的双眼。他渴望和平与友善,但矛盾的地方也在于此,和平往往不是靠友善就可以得到的。
因为当宁远转身想要逃离的时候,依然有东西抓住他的内心,让他留下来,除了落在河对岸的行李之外,还有那群正在浴血奋战的宋军将士们,或许在宁远的心里,已经默默感知到他们与自己。
同属于炎黄子孙。
即便相距千年,但彼此间共同传承的血脉,却无法割断,宁远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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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握着的钩枪长约八尺,是一种骑兵专用的双钩枪。
宋蒙两军骑兵皆装备这样的武器,枪头长而平直,形似短剑,既适合冲锋突刺也可近身肉搏,与唐时之陌刀极为相仿。
不同之处既在于枪头末端两侧,那布满的铁锥,更像是一个长柄短剑与狼牙棒的混合体。
此时十余名追杀而来的蒙军,见宁远几个起落既消失在对岸的夜色之中,心中本就生出胆怯之情。复又见此人手持长枪从暗影当中走出,不由的更加心中惶恐。
战场上本就如此,士气一旦动摇仗就没法打了,原本追敌的现在反变成被追的。
宁远神色笃定的大踏步向前,这群蒙军士兵却眼神游离,各自举着骑兵团牌缓步后退,不多时双方既以照面。
宁远单手持枪站定当场,当面这群士兵却踌躇不前,不知是觉的敌人太强,还是自己人数不够的缘故。总之以没有了刚接战时的那种悍勇无畏的气场,双方就这样短暂的对峙片刻,直到其中一个蒙军士兵终于鼓起勇气,发了一声喊举着狼牙棒向宁远砸来。
周围其他人等才在他的带动之下举刀向前。
“啪”的一声脆响,只见为首的这人还没把手中武器砸下,既被长枪击中脸颊仰头倒下,接着左腿前探跨出一步,手中钩枪向外侧一扫又是正中另外一人头部,速度和武器的长度相结合的时候,宁远这种压倒性的优势才完全体现出来。
近身格斗素来靠的就是力量、速度与反应,而在这三点上宁远都无可匹敌。
他的速度如闪电流星,往往对阵之人和他明明同时出手,但自己的武器还未砍下,便已被他的武器击中要害。其力量更可谓是擎天立地,即使出手大都是击打之招,显然留有余地,而被击之人却无一不是触则骨断筋残或死或伤。
就这样第一个人还未完全倒地,宁远就连跨数步,手中的钩枪如蓬蒿般轻盈划过,左右翻击将七八名蒙军打翻在地。余下的几个人见状,无不吓得魂飞天外,口中惊嚎一哄而散,各自丢下武器顺着河滩夺路狂奔而去。
这哪里是人啊!?想必这些人心里就是这种想法吧。
宁远也不理会他们如何,只管大步流星踏上山道,照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蒙军便挥杆打去。
此刻上百蒙军只顾朝着山崖一侧的宋军队列猛烈攻击,哪里知道背后悄然而现的危机,直到第一个人被打倒的惨叫传入耳中,才意识到突然从背后杀出的强敌。
但宁远压根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长枪如电连环刺出,眨眼间又放倒三人,等到数十名离的近的蒙军意识到后背遭遇强敌攻击之时。
宁远已经挥舞钩枪杀入人群当中,果真是当者无不披靡,只见一杆钩枪长驱直入。左顾右盼之间,枪随意动,来回穿梭,直杀的血肉横飞。因为蒙军本来对此就毫无准备,仓促之间遭逢如此凶悍之徒,几如惊雷闪电崩蚁穴,不到片刻地上已经躺倒二十余人。
山道本就不宽,这一下直接就给宋军当面一侧清出了一条血路。
原本魏兴龙等人已被蒙军团团围困于山崖之下,仅能靠密集列阵团牌(宋军骑兵装备的革制圆盾)护体,钩枪拒敌。
不但完全落于下风,可以说若没有宁远半道杀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怕就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前提是如果没有宁远半道杀出这一茬,不外乎就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可惜事情没有如果。
宁远这样凶悍的攻击,使得他不仅吸引了所有蒙军的注意力,更是深刻撼动了所有人的战斗意志,以致于所攻之处,当面之人意识里已不是迎上对攻,而是抱头鼠窜。
原本这队蒙军隶属于关中军阀刘黑马所部,虽说不是蒙古人,但也都算的上是久经战阵的精锐部队。正因为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但今天对阵宁远时的这种场面是真没见过,这就相当于一个职业高手,突然间遇到完全超过自己理解能力的强大对手,各种打法别说看过,连想都没有想过。
这种冲击力是极易使斗志瓦解的,而现在他们就是这样的情况。
加上另外一侧的宋军见敌人阵型被破,立时就转守为攻,魏兴龙、曹文宏等人身先士卒率先杀上。刀枪如雨点般砍去,须臾间蒙军已陷入左支右绌的境地,一边是宁远所到之处非死既逃,一边是宋军如狼似虎攻势如虹,不稍片刻就在当时,既全军总崩了。
呼啦一下,黑压压的人群就像炸了锅似的,骤然散开。各自都是丢弃武器,哭爹喊娘的拼命奔逃,有沿着山道跑的,有下到河滩想泅水跑的,互相推搡踩踏的,也有被石头绊倒滚落河沟的,总之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魏兴龙则领着宋军将士跟在屁股后面,拼了命的追杀,但凡跑的慢的,只要被撵上多半就是性命不保。只有个别自知难以逃掉的蒙军士兵,跪在地上拼命求饶。
一哄而散的敌军使宁远面前突然就没了敌人,他也无心追赶只是停在原地,看着自己衣服上染满鲜血,手里的钩枪也早已变的通红,心中不禁痛苦万分,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刚才的片刻,自己也同样变成了一个野兽。
仰头望天,干净无比的夜空挂满繁星,心中真是渴望能有个地方可以洗个澡,因为他讨厌现在自己身上所散发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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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不到百米开外的山坡之上,杜沂眼睛通红,根本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这怎么可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未有一次败的如此不堪。因为宁远的出现使必胜的形势变成大败,岂可容忍?急怒攻心之下拔出环刀,用几近狂吼的音调下令。
“发火箭传令杜胜泽,令他引骑兵冲杀贼军,其他所有人跟我一起上,定要将那贼厮生擒,不得有误!临阵但凡有敢背军先退者,定斩不赦!听清楚了吗?”
言罢,只见杜沂手中的环刀笔直的对准了山道中间的宁远,而在他周围,除了在地上躺着的之外,再无任何一人站立当场,显然口中所指的生擒对象就是宁远了。
“得令!”
杜沂身边的兵卒见他此时已是怒火中烧,自然不敢有稍许怠慢,几个士兵连忙从撒袋中拿出预先备好的火箭,引火将箭簇上火绵点燃。
拉满弓弦对着天上便放了出去,随着“嘣”、“嘣”的弓弦震动之声,几支红彤彤的箭矢划过天际,在夜空中尤其显眼。
“景松爷,我看这贼厮手段真可谓惊世骇俗,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可以生擒吧?”
赶在这个当口上,那梳着三搭头发型的异族壮汉又开口接话了,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就更是火上浇油。杜沂心中恼恨的正是此人,听得旁人跑来挑自己话里的毛病,禁不住暴跳如雷,怒目圆睁,紧盯着开口之人破口大叫到:
“移刺合!我看你是想找不痛快是吧?要不要我先把你斩了以正军令啊?”
“景松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去给您把他擒了”
移刺合见杜沂说这种没头脑的话,心中更生鄙夷之情,自然回话也就多了几分阴阳怪气,说罢还默默的把拴在左臂的铁团牌紧了紧,右手操起砢藜棒(一种重型钝器),也不等杜沂继续开口,就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自顾自的大踏步向山坡下走去。
而这边杜沂见这蛮子非但不服软,更不等自己发令就擅自行动,不禁是气的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当即就想操刀追上去先把这家伙砍了,随后再找宁远算账。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今晚看这架势就算赢了也是损失惨重,回去怎么交差心里也没个底,不得不强压怒火,把刀一举暴喝一声:
“给我杀!”
便像发了疯一样的往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