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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荒原上,我曾经豪情万丈,不可一世,来到秀水镇之后,我才知道自己这个大侠做得很不合格。虽然武功尚算高强,却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处处受制,时时提心吊胆。天下再没有像我这么窝囊的大侠了。
按万方成的说法,我现在在江湖上无人不知,也算名扬天下,可是,江湖上有几个人能叫得出我的名字?在别人的嘴中,提到我时大概都用“傻小子”代替,语气中还充斥着不满和不屑,没有畏惧,更谈不上什么尊敬。
假如许多年以后,有人酸腐无聊书写江湖史,提到目前秀水镇上这场巨大的江湖风波,笔下会怎么评价我?不知生卒年月,没有真实姓名,带着把铁剑学人做大侠,却像个乞丐或傻子,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惟一的亮点也许是:与几个女孩子有过感情纠葛。
可惜,这些感情破事被人八卦的价值不大,因为我归根结底不是什么大侠或枭雄。从根本上说,我就是被人从地上随意拣起的一块石头,扔进池水中,激起了几圈涟漪,平息之后,没人关注那块石头的来拢去脉。
这就是我与江湖的关系,可有可无,不由自主。也许所谓的江湖史根本就不会出现我这个人,谁愿意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笔墨?
当然,目前为止,这场江湖风波还未平息,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我究竟能在其中起什么作用,还很难定论。我之所以预先说泄气话,其实是心底没什么自信,希望这些江湖破事早点结束。
如果闯荡江湖成就大侠,每天要经历如此的煎熬,还不如回到荒原上去与鸟兽虫蛇为伍。江湖就不应该是我呆的地方。所谓的阴谋,风波,霸主,正派,邪恶,规则,道德,一切屁事又与我何干?
这几天里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遭遇了几个身份不明的女孩子,有了几次心神激荡的亲吻,一度让我沉醉,着迷,舍生忘死。
我觉得,无论在什么地方混日子,一切都可以无关紧要,而女孩子必不可少。
可我又发现,在与女人的关系上面,我虽然充满渴望,却仍然是那么的不由自主。不能设定何时发生,无法预知几时消失,不可隐藏,无从阻挡,永远不是平行线,像团乱麻或蛛网,重重叠叠,将你束缚在其中,无能为力,却又不能听天由命。你必须挣扎,踢腾,各方安抚,永无休止。
你背负了一切罪过,还不能忏悔,更不能后退。负罪前行,就是你胡乱享受爱情滋润之后应得的惩罚。
我说的不是过去,更不是将来,而是现在。就在这个危机重重的黑屋子里,我面对三个女孩子,就像遭遇三个绝顶高手的围攻,陷入混乱和危机当中。费尽心思把叶欣说服,让她和朱玲隔开,以为这一下不但平息了两个女孩之间的争端,还有机会让大家活着离开,既与朱玲生死相依,又使得自己与叶欣的隐秘之情不露痕迹。
有那么一刻,我曾为自己思虑周全的计划洋洋自得。如果阿红不出现,事情就会向我预料的方向发展。
旁边吊着的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与我无关,更无损于我的计划。可她偏偏就是与我有亲密关系的阿红。
她两天前被聚鹰帮抓去,导致我刚才的布局忽略了她,甚或忘记了她。她为何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看来在此地是无法深入仔细地探究了,我必须面对她的质问,平息她的愤怒或悲伤。
要命的是,我没信心能做到这一点。
我仍然手指着力,紧紧抓住朱玲身下的铁网,如此下去支撑不了多久,就算身上没伤,我也不能无限期地保持这个姿态。
阿红刚才一直无声无息,不知道她是真晕过去了,还是故意不出声,静听我们的谈话。现在,她在铁网中翻了个身,面对着我,微弱的烛光里,我却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态,目光暗含愤怒,像把利剑,射在我身上隐隐作痛。
我这一跳,没有触动万方成的精妙机关,却点燃了阿红心中的怒火。
阿红冷笑道:“王大侠,你一共有几条命?之前承诺过与我生死与共,现在又答应与这位姑娘生死相依。还有房间里那个小女孩,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两人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吧?你是不是也想与她同生共死?”
我强笑道:“命我只有一条,而且又带伤又中毒,活不了多久。我希望的是,你们三个能活着出去,我死在这里。”
朱玲在上面翻身质问:“你真的跟那小妖精不清不楚?你也太让我失望了吧?”
阿红冷笑:“现在才知道要失望?你跟他不清不楚的时候,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朱玲叹道:“有些事情不由自主就发生了。”
阿红说:“那边的小女孩,也可以用这句话来搪塞你和我。”
朱玲在上面用脚蹬了一下,问我:“王大哥,你说,到底与那小妖精是怎么回事?”
我本想死不认账,先让她们平息了再说,别把事情搅成一锅乱粥。但转念一想,死不认账就得编造各种谎言为自己开脱,如此一来,为人就太不诚实了,虽然我不算是大侠,也不能靠欺骗玩弄几个女孩子。而且,现在随便说一句谎话,都会或明或暗地伤害其中一个或几个。这跟在江湖上以武功随意杀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每一次都抵制不住诱惑,把持不住感情,守不住承诺,这首先可以归结为我对女性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心理,然后就是源于自己感情上的幼稚和任性。如果再辅以谎言,就变成人品有问题了。
这一步,我王大侠绝对不能迈出去,否则以后可能万劫不复。
但是,我如果全说实话,承认与叶欣在那间狭小的房间里,有过情不自禁的相拥、接吻,而且还发生了两次,恐怕我立即就要万劫不复。
朱玲舍生跳下陷阱,只为了见我一面,如果她知道自己跳下来的那一刻,我正与另外一个女孩子亲热,不知会愤怒悲伤到何种程度,能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实在是难以预料。
况且,旁边还有一个神秘现身的阿红,她估计也是为了救我或见我,而落到这个地步。
我只好向朱玲说:“叶欣是派来的,你应该知道她的为人和个性。”
这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从哪个方向理解都可以。如果朱玲心理上倾向于相信我,那么这话就像是在否认,如果对我疑心太重,也可以看作我承认与叶欣的关系。我觉得,要是朱玲和阿红还想活着离开,可能会因这话不再纠缠下去了,毕竟这个是非之地危险重重,现在也不是厘清男女关系的时候。
只可惜,这是我一厢情愿或自作聪明的想法,两个女孩子没什么理性,也不在乎什么场合,更不管事情的轻重缓急。对于感情之事,一旦钻进去,就非得弄个一清二楚。
首先发难的是阿红,她冷笑道:
“王大侠,在我看来,这位叶欣小姑娘的为人和个性,似乎你更熟悉一些。因为,她脾气坏到敢于顶撞和嘲讽她的主人,对你却含情脉脉、百依百顺。”
我争辩:“我一共才见过她两回,怎么可能熟悉她的个性和为人?还有,所谓的含情脉脉百依百顺,只是你先入为主的想法吧?隔这么远,烛光又如此昏暗,你是怎么看出她在我旁边含情脉脉的?”
阿红笑道:“含情脉脉脉这种事,不是用眼睛看出来的,而是感觉到的。就像野外的狐狸,你还没看到它的身影,老远就能闻到骚味。至于说见过两回不熟,是你王大侠在强词夺理,我和你只见过两回对不对?据我所知,你跟你上面那位姑娘,也是在见第二回的时候一拍即合的吧?”
我平常自负口才,现在终于理屈词穷。本想争辩几句,然后想法子把话题引向如何逃生,看来是徒劳,这种事情永远理不清,越挣扎越混乱,最好的办法只能是闭嘴。我这么想着,便不再说话,感觉手指泛酸,越来越麻木,于是努力向上攀爬。
阿红的话刚停,朱玲又接上了:“叶欣个性我清楚得很,她从小做事就不择手段,不顾后果,经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所以,她说刺你一剑我相信,脱光衣服诱惑你我也信。”
阿红笑道:“这小姑娘虽然还没长成,也算是个美人胚子,王大侠,你艳福不浅呐。”
我嘟嚷:“我重伤在身,能干出啥事来?这能算艳福吗?我看是种折磨。”
阿红冷笑:“要不是重伤在身,你可能啥都干了吧?听你口气,好像还心有不甘啊。王大侠,你就知足吧,不管怎么说,这位小美女的裸体,也让你先睹为快了。”
我不知该怎么接话,双手双脚只顾往上攀,终于爬到朱玲旁边,手脚都能借力,比刚才的姿势舒服多了,而且,与朱玲只有一网之隔,她在里我在外。
我看到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头不愿看我,轻声说:
“王大哥,那天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伤得比现在还重吧?”
这话说得隐晦,却并不难理解。以阿红的聪明机灵,当然听得出,我在重伤之下仍然与朱玲亲热,现在伤势复原了几分,怎么就不能再与叶欣亲热?也许,在阿红的想象里,发生过的事更加深入,认为我什么都干了,否则,怎么会一个不顾性命跳下来见你,另一个为你不惜与主人翻脸?
所以,无论如何,阿红与朱玲都不会相信,我能抵挡住叶欣的裸体诱惑,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人算是同病相怜了。
她们所不知道的是,实际情况比她们想象的曲折得多,我开初确实没有接近叶欣的裸体,而且理由是心中有了她们两个人,可是,这道防线,我并没有守到最后。更糟糕的是,沦陷的时候,我还带点窃喜,甚至可以说甘之如饴,最后还恋恋不舍,找不到一丝被迫或受诱惑的因子。
解释是多余的,而且永远也解释不清。我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就像个受审的罪犯,事实俱在,无从辩驳,只求以良好的认罪态度获得一丝轻判的机会。
阿红继续冷笑,说话也提高了声音,明显比刚才更为愤怒了:“王大侠,现在大家都被困住了,生还的希望恐怕很小,死亡又不知何时才能来临,左右无事,你就讲讲跟那位小姑娘的风流故事吧,一是为了解闷,二是让我们都死个明白。”
我急得脸上发烧,讪讪地说:“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