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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荣国公世子,竟然当众说自己的不堪,这让荣国公府的脸往哪里搁?
荣国公夫人面色煞白,望了一眼身旁的荣国公。
只见荣国公神色不明的望着高位上的皇帝,呆呆的出神。
荣国公夫人轻声唤道:“国公爷,国公爷?”
荣国公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荣国公夫人觉得奇怪,不免多打量了荣国公一眼,这才嗔道:“你也不管管嘉哥儿,他都在说些什么!”
余嘉不成亲,他的弟弟就不成亲了吗,余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荣国公夫人不由气急,他这番行为,让荣国公府的颜面何存。
荣国公“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荣国公夫见状,几乎气的倒仰。
云妃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温和的笑道:“荣国公世子不必多说,玉安这孩子虽然姓林,可到底也是王家的姑娘,她的性子如何,我岂会不知。”
气氛一度紧张,皇上面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声音不冷不热道:“行了,既已经成了旧事,就别再提了。”
柔妃也打着圆场,嘴角噙笑道:“是呀,世子说起来也是云妃的侄儿,就算不能亲上加亲,也是沾亲带故的,说这些岂不是伤了情分?”
“这也不能怪荣国公世子,我庶内也是王家出来的姑娘,王家姑娘自然都是品性高洁,知书达礼的,余世子说对吧?”
闻声看过去,就看见一身蟹壳青杭绸直掇的英国公世子汪泽姿态懒然的坐在席位上,身旁就是一身湖蓝色华服的胡锦绣。
他这话明摆着是应承云妃的话。
胡锦绣正低头给汪泽斟酒,一旁穿着桃红色妆花褙子的美妇人正替他布菜。
这美妇人赫然就是嫁入汪家做妾的王萱蕊。
把一个妾氏带进宫,于王萱蕊或许是一种抬举,于王家颜面而言,却无异于被当众掴脸。
王忠国和齐氏俱是有些面色难堪。
余嘉一双鹰目锐利的凝视着正对他挑眉勾唇的汪泽。
汪泽凭什么羞辱林玉安?他不配!
余嘉的一双手紧紧的抓着轮椅扶手,尽量在克制自己的怒气,声音带着几分调笑:“还是英国公世子风流倜傥,左拥右抱,斟酒布菜一样不少,比起那章台走马的纨绔子弟强上的不止一星半点,实在让人佩服啊!”
众人纷纷看向汪泽,一阵议论声突然此起彼伏的响起。
皇帝也乍然间变了脸色,英国公世子这番模样,莫不是以为在勾栏瓦肆之地,身旁还是妖妖艳艳的轻薄女子?简直不成体统!
就在众人纷纷鄙夷汪泽做派之时,却听胡锦绣猝然怒道:“荣国公世子这话不知是在羞辱我家世子,还是在羞辱皇上!”
汪泽看胡锦绣的表情也变了,颇有几分敬重的应和道:“不错,皇宫御花园,你口中却说着章台走马,寻花问柳的轻浮之语,也不知道余世子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这两人妇唱夫随,倒打一耙,汪泽扬起下颚,一脸的桀骜,带着得意的神色示威般的看着余嘉。
想要扭转乾坤?余嘉轻蔑一笑,不疾不徐道:“既然知道是皇宫重地,应是就应当郑重,我不过是好心提醒汪世子一句,却不知原来世子夫人这般能言善辩,可谓舌媲张仪,可惜事实胜于雄辩,皇上是明君,岂会因为只言片语就被迷了心智。”
胡锦绣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的绞在一起,面上笑容勉强,嘴角用力的保持着微笑。
“好了,你们两个御前拌嘴,还不快去给皇上敬酒赔礼,当心皇上罚你们,这么大了还孩子似的!”开口说话的是永昌伯夫人,她声音十分亲和,说话也格外动听,气氛微妙的变化。
永昌伯也开口打圆场。
汪泽咳嗽了一声,端着酒杯携妻子胡锦绣一同去了席中,三人站成一行,给皇上敬酒赔礼,这事儿也就揭过。
好好的寿宴,被几人闹的乌烟瘴气,饶是皇上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可脸色却是沉了下来,惹得众人噤若寒蝉,美酒佳肴也味同嚼蜡。
王萱蕊是跪坐在汪泽身边,神色不明的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连夹错了几次汪泽不喜欢的菜,汪泽心中不悦,沉声道:“你先去马车,等我们一起回府!”
吃的差不多了,王萱柔让盈春拿了小镜子照了照,秀眉顿时就皱了起来,“盈春,不对,你秋奴是吧?去马车上给我把口脂盒拿过来!”
王萱柔指着秋奴命令道,秋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自家姑娘,面露犹豫。
王萱柔见状就下意识就要出声呵斥,话到嘴边,她扫视了一眼四周的,改口柔声道:“让你去就去,我难道还使唤不动你了?”
秋奴闻言,只能听王萱柔吩咐,转身往御花园外走去。
歌舞继续上演,气氛却不似之前了。
这个时候余嘉才发现林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席,左右望了望也不见踪影。
余氏低声问王萱柔:“安姐儿呢?”
王萱柔一愣,她刚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余嘉表哥和英国公世子的较量中去了,歌姬舞姬上来,她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旁边没人了。
王萱瑶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姐姐都朝她看过来,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去净手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定是去了别处,可是她那副醉醺醺的样子,若是出去冲撞了贵人如何是好。
余氏倒不是担心林玉安,而是担心她出了事连累到自己的女儿们,王萱柔见她着急,只温声安抚道:“母亲莫急,她喝了那么多果酒,许是去净房了,待会儿她若是还没有回来,再让人去找吧,免得惊动旁人。”
余氏一听,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便按捺下心里的不安。
“母亲您看九王爷长得真是俊,也不知道天下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这番容貌。”王萱柔偏着身子在余氏耳边低声喃喃道。
余氏听了,顺着女儿的目光看过去,看见齐慕北正站起身对皇上说着什么,皇上点了点头,他便退了出去。
余氏认同的点着头,却忽然转头看向女儿,一脸警惕:“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别忘了你大姑姑可是云妃。”
王萱柔闻言面颊一红,赧然的嗔道:“母亲也真是,我不过随口提一句,您胡说什么呢,我,我去净房。”言罢就下了席位。
余氏糟心的抽出手帕擦手,心里却更加不安了。
诺大的御花园里,一条条鹅卵石小径延伸到不知名的远处,少女脚步虚浮的扶着假山往前走,只听一声轻呼,人就栽了下去。
绒毯般的草丛像是一波静湖,乍然间掉进一块巨石,不多时又恢复了平静。
王萱柔带着盈春一前一后的走着,她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的拂过路旁大片大片如滟滟红波般漾着妩媚胭脂的芍药丛:“宫里就是好,五月的芍药三月便开了。”
盈春一听,觉得姑娘话里有话,却只低着头并不答话。
王萱柔也不理会,自顾自的走着。
原本朗朗晴日,转眼却浮云渐起,遮天蔽日,天光黯淡下来。
盈春见状,正要提议回去了,却见姑娘乍然止步。
“汪泽就是舌蜜腹剑,王家姑娘真有那么好,他怎么不让人家做正妻,反倒是收了做妾。”
“我倒是觉得王家……的姑娘挺好的,你可别胡说,安宁郡主可是你姑母,当心被她听见。”
“我姑姑又不喜欢王家的……”小王爷忽然住了嘴,讪讪的笑了笑。
假山那边有人说话,盈春心中一惊,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姑娘。”
“嘘!”王萱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竖着耳朵听两堵假山外的游廊里两个男人的谈话。
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齐慕北,这两人还真是形影不离。
齐慕北步子略有些急,走在前面,后面的小王爷亦步亦趋的像个跟屁虫,两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诶,你找王家表姑娘做什么啊,她喝成那个样子,在殿前失仪,只怕已经被送回去了。”
齐慕北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小王爷:“我找她要东西,王家马车还在宫里,她不可能走了。”
小王爷仰天长叹一声,拔腿跟上几步就甩了他几丈远的齐慕北。
王萱柔面颊绯红,低头傻笑起来,九王爷说……王家的姑娘好,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头顶轰隆隆一阵隐隐雷鸣,像是万马奔腾般一掠而过,夹杂着湿意的风从耳畔疾过。
“姑娘,快些回去了吧,看样子要下雨了,待会儿夫人找不见姑娘会着急的。”
盈春的话把王萱柔从想入非非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她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往来路回走。
哗啦啦的雨点大颗大颗猝不及防的砸下来,皇上和众妃嫔以及公主皇子们已经先回宫避雨了,余氏焦急的吩咐人去寻王萱柔和林玉安。
王萱柔很快就回来了,却迟迟不见林玉安。
“安姐儿究竟去哪儿了,我们该回去了,让人悄悄找了御花园各个地方也不见人影啊!”余氏急得跺脚,王萱柔却是一脸傻笑,好在没人注意到。
王忠德略一沉吟:“这样,你们先回马车,我带人去找一下。”
王元松听了就提出留下来帮忙,王忠德脸一橫:“你跟着瞎掺合什么,跟着你母亲去马车上等我。”
也只能这样了,余氏带着王萱柔王元松几人先回去了。
齐慕北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林玉安,他心里正奇怪着,却是脚下一绊,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靴尖一点,一个旋转,人就安然无恙的站在地上了。
站定后,他才转身来看,刚才绊倒他的竟然是一只脚,脚上穿着只杏白色绣鞋,他这才注意到假山的阴影下有个扑倒在地的人影。
他心思一转,轻轻的踢了踢那人,那人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动了动又没有了反应,看这背影是个姑娘,再一想,齐慕北忽然睁大眼睛,这莫不是……林玉安?
好在刚才下雨,小王爷已经先回去了,不然让他看见又要乍乍呼呼的。
齐慕北把林玉安拦腰提了起来,少女耷拉着脑袋,背上淋湿了,殷红的唇还无意识的咂了咂,模样憨态可掬。
“把她送回去吧。”齐慕北说完就把她扛到游廊的美人靠上放下,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王忠德带着人总算找到了林玉安,跟在一起的秋奴哭的稀里哗啦,这个时候才止住了哭声。
王忠德十分不解,刚才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安姐儿,这会子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回王家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万家灯火鳞次栉比的亮起,马车轱辘咕咕的响着。
王老夫人等得都要坐不住了,让娟儿去看了几遍了,这会儿总算带了消息回来,说是林玉安回来了,只是有些醉酒,余氏正让粗使婆子去搬人。
王老夫人听了,欣喜之余又开始不安起来:“怎么会醉酒,余氏她们是做什么的,安姐儿在她眼皮子下也能出事,快,让方妈妈和许妈妈去,别的婆子我不放心。”
娟儿有些为难,她一个小丫鬟哪里唤得动方妈妈和许妈妈这两位老人儿啊,素妈妈知道她的难处,遂笑道:“她去也不合适,还是我快快过去一趟吧。”
半夜里,疾风骤雨席卷京城,雷鸣滚滚,怡然居灯火不熄。
林玉安面颊红彤彤一片,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口中只喊着渴。
王老夫人坐在床头,佝偻消瘦的身子转来转去,让人去换了冷水来,又摸了摸林玉安的额头:“怎么还那么烫,水呢,快去催催!”
娟儿应声跑了出去,素妈妈叹了一口气:“老夫人,您别急,表姑娘只是受了风寒,待发了一身汗就能好了,夜深了,您去歇着吧,若是您也累坏了,表姑娘以后还能倚靠谁啊。”
王老夫人摇了摇手,声音疲惫中夹杂着愁意,幽幽道:“这孩子没有亲娘在身边,府里也就只有我真心疼她,我若是不管她,还有谁会管她。”
素妈妈听了,替王老夫人捏起肩膀来,王老夫人无不感叹道:“这孩子究竟还是太年少,余氏的心思也不是个好的,安姐儿年纪还小,又是初次进宫,她还真是半分不肯提点,这酒安姐儿不知道,余氏还能不知道吗!”
王老夫人着实气得不轻,素妈妈去斟了一杯茶来:“老夫人,许是余氏也没有想到这一处来,疏忽了也有可能。”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疏忽了,怎么不见得她对柔姐儿瑶姐儿疏忽了,到底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素妈妈哑口无言。
好在后半夜林玉安退了热,又煎了伤寒的药服了,王老夫人这才略微放心的回了屋子。
月浅灯深,初春乍暖还寒,有人乘月光入梦来。
皎皎梨白初绽,树下一公子临风而立,芝兰玉树,面如冠玉。
“荣国公世子?”林玉安轻声唤道。
公子转身,瞳光灼灼,朝她勾唇一笑:“怎么病了,我一不在你就不听话,怎么让我放心得下。”
余嘉,真的是余嘉,林玉安感觉眼中热气氤氲,鼻尖发酸,强颜欢笑:“你都不要我了,还来管我做什么。”
余嘉走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宠溺,“傻丫头,胡说,我腿好了再来找你,这样的我才能保护你啊。”
斗转星移,林玉安眼前一模糊,余嘉坐在轮椅上,任她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头,在花影斑斓中渐行渐远……
天将明未明,少女一声轻呼乍然睁眼。
“表姑娘醒了?”
守在床边的是娟儿,她披衣而起,去挑了灯芯,提起茶壶斟了一杯温水给林玉安。
原来只是一场梦。
轩窗浅眠,桃杏难寻,黄粱一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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