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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浮被她平静无波语调拉回神智,无意中望进她那双深邃的凤眸,浓郁的黑色似乎能将人卷入,开口道:“地砖下面藏有羊皮卷,上面记载神医谷有神农鼎,不过是欺骗世人的幌子罢了,因为神医谷祖先空有医术,却始终闯不出名堂,便假托他们找到了神农鼎,所习医术来自于鼎中所带的医书,此消息一出,神医谷登时声名大噪,哪怕后来他们说神农鼎失踪了,也丝毫不影响神医谷医术绝伦的地位。但他们之后私下寻了个青鼎藏在秘地的大殿内,谎称神农鼎并未被盗,以便安抚神医谷高层的人心,同时也给历任谷主个精神安慰,免得得知被祖先欺骗后对自己的医术失了信心。”
容访呵呵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苏闲的一缕墨发,讥讽道:“想不到谷主竟被自己的祖先涮了一把,他若知道真相,不知会不会委屈地哭出声来呢。”
苏闲抑制不住笑意,眼角眉梢都是愉悦,谷主如此相信那青鼎便是神农鼎,被她否定后几近崩溃,若再得知罪魁祸首是自家老祖宗,恐怕不止哭,还会自虐一番呢,她倒是极有兴趣看看那样的画面。
“羊皮卷你可曾拿来了?”她笑得不怀好意,身后的狐狸尾巴摇得欢快。
“在这。”云浮将其从怀中掏出,想要递过去,刚走两步便被容访的视线逼退,转而放于桌上,“我给你放在这,你过会儿自己看吧。”
“也可。对了,我明日就与邀月公子离开神医谷,你就继续以谷主的身份留在这吧,我记得锦瑟公子把你给我三年,如今还剩两年多的时间,你可要好好为我无钱门谋取利益,兴许本门主高兴了会给你加月俸呢。”苏闲眼珠一转,有压力才有动力,但只有压力没有奖励也不行,所以她要恩威并施,方能御人。
闻言,云浮神情难以置信,他以为落到苏闲手中,三年过的必定是水深火热的生活,谁知对方并没有太为难他,而无钱门中的众人也是性格极对他的口味,反倒生活比较滋润,现在更是有机会涨月俸,日后娶媳妇的本钱更足了。
思及此,他欣然应允,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如果三年之期到了,我该如何离开呢?”
苏闲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临近期限时,你便开始伪装成重病的模样,提前留下遗书一封,写明将神医谷留给沈潭雨继承,还要说你后悔与沈潭雨断绝父女关系,自她走后孤独一人,才认识到亲情的可贵,对当初拿女儿的幸福做赌注之事心中愧疚,希望她可以原谅你,可惜弥留之际见不到外孙的模样,对人世留有不舍,最后你记得写上神医谷与无钱门达成合作,每年以八折的优惠将药材卖给无钱门,期限三十年,具体事项会有无钱门专门派人来商讨。”
“这样可以么?沈潭雨会相信?”云浮怀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一封信罢了,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自然,沈潭雨如今为人母,心境有所变化,对于为人父母的心情会有深入地了解,倘若谷主临死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错误,有了孩子的沈潭雨定然能够体谅,你只管做就好。”苏闲努努嘴,补充道:“如果不行,我到时候再出新主意即可。”
她一向喜欢未雨绸缪,但世间变数太多,难保不会出现意外,所以她还会做另一手准备。
云浮颔首,他不得不承认苏闲智谋深沉,足以与自家主子相媲美,而他们那种人的思维远非常人可以理解的,不由喃喃自语出声,“凭穷白公子的能力,吞下神医谷不过是时间问题,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安排一切呢?”
苏闲唇瓣微抿,似是不愿回答,容访替她开口道:“闲儿身份特殊,不便直接插手神医谷的事物,而且神医谷的长老们是不会允许外人担任谷主一职的,尤其闲儿还是无钱门门主,本身就琐事缠身,她不喜欢麻烦,又怎会自揽麻烦。”
“……”云浮无语凝噎,暗忖这二人已经到了能猜测对方想法的地步,自家主子前景堪忧啊。
苏闲见他沉默,打个哈欠道:“你可还有事?若是没有我要睡了。”
“没了。”云浮被变相下了逐客令,讪讪一笑转身离开,他步子匆匆,赶着回去给主子写封信,将邀月公子成为苏闲入幕之宾一事通禀。
……
天将明未明,沈潭雨一家乘马车离去,苏闲与容访随后也乘马车离开,他们在神医谷的行程告一段落,该出发正式寻找君无忧了。
不过首先要去无钱门在懿州的据点,真正的谷主被关押在那的密牢,他们要捎上他带路才行。
狮冥国国都,某处不起眼的院子内。
两位老者面容严肃,视线紧紧盯着棋盘,全身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火热的目光似要灼穿棋盘,手中捏着黑白棋子准备落下,厮杀激烈。
二人身侧各摆着张小桌,上面放着酒壶,淡淡的酒香从壶口飘出,这是苏闲酿制的荼蘼花酿,此刻却不能吸引两位老者的注意。
却是寻找天机老人的神算子,以及被神算子寻找的天机老人!
“哈哈,老家伙你输了!”神算子长笑几声,得意洋洋,他以往下棋都会输给对方,总是被嘲笑,如今总算是扳回面子。
“哼,那臭丫头竟然教给你这种新奇玩意,连我这师父都没有见过,真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天机老人语气愤愤,咕咚喝一大口酒水。
神算子挑眉,嘿嘿一笑道:“天机老家伙,我告诉你啊,如今臭丫头是我的孙媳妇儿了,与你这师父比起来,当然是我和她更亲近。”
他笑得愈发猥琐,十分期待看到对方吃瘪的神情,谁知天机老人一脸风轻云淡,只是哦了一声。
“丫头肯定已经离开你那了,否则依你好玩的性子,肯定不会主动来寻我,说吧,找我有何事?”天机老人瞥他一眼,一副不要和我装模作样的神情。
神算子摸摸下巴,身子后仰悠闲地靠着椅背,“恭喜你猜对了,是那臭丫头让我来寻你,说是有事情问你,还给我规定下期限,所以老家伙快点随我去找臭丫头吧。”
距离苏闲宽限的日子已经超过好多天,那臭丫头指定生气了,他是不是要躲躲风头?
天机老人摇摇头,悠悠道:“不去,我替苏丫头算了算,她的缘分正在慢慢到来,没有我的用武之地,而且我答应苏解,会督促苏闲尽快解毒,照现在的趋势下去,不需我出面她就桃花不断,还是顺其自然为妙。”
“你会好心答应帮忙?肯定是苏解答应了什么事情!”神算子语气笃定。
二人相识多年,对彼此甚为了解,他隐约猜到什么,只等求证。
天机老人目光深沉晦暗,偶有流光闪过,亦不瞒他,淡淡道:“我觉得五百年一出的纯血脉圣女定然不简单,接受完传承后兴许能帮我实现多年的夙愿。”
神算子神情若有所思,忽然倒吸口冷气,询问道:“你不会是还没放弃找她吧,她明明已经……”
“我有种直觉,她并没有离开人世,而是在某个地方沉睡着,在等待我重新找到她。咱们老友多年,我之所以终身未娶,只是因为她。”天机老人垂敛眸子,周身笼罩浓浓的悲伤气息。
那个女子是他毕生的追求,他们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恋,当年若不是她护他,他岂能活到现在,师父说她死了,但他不信!因为他连她的尸骨都不曾见到过!而且玉佩中残留的一缕心魂并未消散。
“你仍然忘不了她,多年孑然一身,若最后是水中月镜中花该如何是好?”神算子不由得眉头紧皱,声音染上凄清,以那个女子对天机的重要性,他难以想象若事与愿违,老友会经历怎样的打击。
天机老人但笑不语,悠远的目光望向天空,仿佛白云汇聚在一处,渐渐浮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庞,让他日思夜想,永久难忘。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小道上,车轮压在地面发出辘辘声,微风吹过,掀起车帘一角,露出张绝美的面容,正是接完神医谷谷主的苏闲,她身侧坐着容访,此刻男子手持书卷,专心致志的沉迷其中。
车内寂静,谷主因手脚筋脉俱断,只能靠着车壁保持身体平衡,他的嗓子因毒而哑,想说话也不能。
苏闲百无聊赖,视线往窗外看去,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只以为是错觉,但喊声一直在耳边回响,她体内的女娲石也有点不安宁,不由对车夫道:“停车,我要下去。”
容访放下书卷,疑惑道:“怎么了?为何突然要下车?”
“我有点事处理,你先等我一会,有时间单独告诉你。”她微微一笑,掀开帘幕跳下车去,她还未来得及告诉容访神器之事,况且谷主在场,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待脚踏实地,苏闲目光望马车后面望去,只见尘土飞扬,一人骑马而来,速度极快。
她施展轻功,足尖一点朝来者跃去。
策马狂奔的男子看到马车突然停下,又注视着女子飞来的身影,渐渐放慢马速,怕不小心伤到她。
女子身姿轻盈,白色衣衫烈烈,墨发随风而舞,好似踏风而来,身姿翩若惊鸿,婉如游龙。
可称赞: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男子身子微微向后移动,在身前留出一块地方,女子翩然坐在他身前,笑眯眯道:“四师兄,你怎的来了?当初我离开时本想与你打个招呼,谁知你不见踪影。”
在神算子那住着时,她突然接到爹娘召她回去的信,原本想同东方酌打过招呼再走,但四处不见他,也就放弃了。
东方酌双臂从她腰侧穿过,拉住缰绳,心中怦怦直跳,思念甚久的女子就这样在怀中,近到能够闻到她独有的香味,心神一阵恍惚,听到苏闲的问题,险些将心底隐藏的爱慕脱口而出,顿了一下道:“我当时有事处理,等回到神算子那得知你已经离开,便去无钱门找你,却是恰好与你错过,听星韫说你大哥失踪了,而你要去找君无忧打探他的下落,我不放心,便动身来找你。”
苏闲一愣,问道:“你如何得知我会出现?”
虽然这条路是通往瓮县最近的一条,但她哪天经过却是不明确,是不是一定会走这条也不能确定,东方酌又如何能成功拦截她?
“我自从阿闲离开无钱门后,便动身往懿州而来,打听了数条前往瓮县的路,这条最近,而苏御失踪你肯定十分担心,为了缩短路程应该会选择近路,我便在这守株待兔了。而且神器之间会有反应,你若是经过,我体内的昊天塔会觉察到。”东方酌将缘由娓娓道来,语气平缓。
其中的艰辛他只字未提,自他到了这里,便一步不曾离开,靠带着的干粮和水支撑,晚上睡觉就在路边的树上凑合,心情忐忑不安,每日盼望能见到她。
闻言,苏闲身子一震,满眼不可置信,不禁回首,正望进男子的眼底,因为睡眠不足已经布满血丝,微微乌青的眼圈,眼皮亦有点肿胀,俊美的面庞仍旧是阳光的模样,唇角勾勒大大的弧度,竟是开心不已。
她叹口气,抬手在他面颊狠狠捏上两下,斥道:“四师兄是傻瓜么?难道不知这样会把身子熬坏么?你想让我给你收尸不成?”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反而让东方酌心中甜蜜,阿闲果然是担心他的,遂不在意道:“我没事的,只要见到你就好。”
诚挚的话语让苏闲心中一悸,划过丝怪异的感觉,如羽毛落于水面,激起微微涟漪,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若没有走这条路你该如何?”
东方酌凝了凝眉,淡淡笑道:“你若没有走,那我就继续等,直至你回到无钱门或者苏家,我收到你平安的消息,就立刻回去去找你。”
他性子是冲动了些,热血了些,但脑子绝对不傻,否则也不会名列其大公子之一,是以在他离开无钱门时,已经嘱托了星韫,若苏闲回无钱门,就即刻给他消息,而他另外派人到了苏家,若苏闲回到苏家,他也会收到消息。
苏闲心中大为触动,依照他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来,想不到他竟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真的仅仅是因为拿自己当亲人么?
思及此,她凤眸深深看向对方,打算问什么,最后选择转移话题道:“四师兄果然是傻瓜,这段日子肯定没有照过镜子,否则会被自己现在的模样吓到的。”
“很丑?”东方酌摸摸自己的下巴,略微扎手的触感,已经长出了青色胡茬。
“非常丑。”苏闲使劲揉搓他的俊脸,蹂躏一会儿,闷闷道:“把缰绳给我,你靠着我睡会儿吧。”
“嗯。”东方酌乖乖把缰绳递给她,双臂搂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将脑袋趴在她肩头,呼吸着女子的淡淡馨香,心格外安宁,渐渐放松下来,进入睡梦中。
苏闲悠悠驱赶着马儿,来到马车跟前,容访端坐其中,透过挂起的车帘,看到二人相依相偎的一幕,尽管心头醋意微翻,但他看出东方酌明显十分疲惫,头脑冷静下来,深知苏闲与东方酌在师门时便很亲近,也许是他思虑过甚。
“你先出发,在前面的客栈等我,呆会儿我去找你会合,细细解释给你听。”
她肯解释,说明心中在意他的看法,亦证明她心里有他,容访心头笼罩的阴霾霎时消散,云开见月,笑意融融道:“好,我等你。”
车夫接到命令,鞭子一甩,马车再次动起来,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苏闲任由马儿自己前行,男子的温热呼吸吹拂在她的颈间,那双手臂搂得十分紧,她一点都不必担心男子会掉下马背,不过他是不是太过在意自己的事了?似乎在与他争斗导致寒毒发作后,他便格外关心她,倒真的很像哥哥呢。
东方酌帮了她不少忙,她不是木讷之人,亦非忘恩负义之人,想过要报答对方,但他似乎没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不过她早有决定,只要他有难处,她必会不惜一切代价相帮!
两个时辰过去,东方酌自睡梦中醒来,看到怀中抱着的女子,不禁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勾勾地盯着苏闲白皙柔嫩的面颊,竟猛地靠近,张开嘴咬住。
突然袭击令苏闲措手不及,脸上的疼痛让她皱眉,暗忖难道四师兄睡昏了头,或者他饿了,梦到自己在吃馒头?
无论怎么想,她都是属于受伤的一方,再者啃一会就好,他还伸出舌头舔舔是几个意思,莫非还要尝尝什么馅的?
舌尖的触感是真实的?!
男子睁大双目,因惊吓过度迟迟不松口,直到苏闲幽怨的声音响起,“四师兄,我的脸好不好吃?”
“味道不错。”东方酌本能回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颊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子,急忙改口道:“抱歉,阿闲,我不是故意的,一时睡昏了。”
苏闲斜睨他一眼,淡淡道:“知道师兄你饿了,我们加快速度,今晚住客栈,请你开开荤,等回到无钱门我亲自下厨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