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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中晨看了关忠一眼, 用云淡风清的口吻说道:“急什么!”关忠急得跺了一下脚, 张张嘴想再劝又觉得眼下不方便,他想了想便招手喊过一个伙计只说他去县南庄子里干活去,让他得空告诉主母一声。招呼完毕, 关忠便一溜烟的跑去了。苏中晨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笑着摇头,他突然很想问关忠到底因为什么要费心撮合他们两个?只可惜他刚起这个念头, 对方已经退出了他的视线。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陆云岩和关文三人就到了。
此时跟上次的景致截然不同。路两旁的树木抽出了, 柔软的枝条随风摇曳在暖暖的春风中, 百花争艳,蜂飞蝶舞,一派盎然生机, 让人一看不由得心旷神怡。
陆云岩欣赏着这遍野的绿色, 满山的鲜花,脸上挂着醉心的笑容,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出一个人的身影来。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令妹是不是出生在春天?”
关文微微一愣, 随即明白对方问的是屠苏,便笑着答道:“是呢,大妹出生在正月初九。”陆云岩微笑着点头,也不说话。关文本以为他还有下文,只静静等着, 谁知对方只是一个劲的笑着再没后话。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一旁的陆云泽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在心中偷笑。
屠苏看到三人时, 见到的便是如此怪异的情景:三个人并肩走着,脸上都带着笑,仔细一看却又笑得不同。
“陆公子,二哥你们来了。”屠苏跑过来招呼道。
“嗯,我带他们来看看房子盖得怎么样了,陆大哥可是大功臣呢。”
“那倒是,不过还没装饰好呢。先进来看看吧。”
四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屠苏走得很快,陆云岩也紧跟着她,关文和陆云泽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越走越慢,双方渐渐地拉开了距离。
屠苏侧头问陆云岩:“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陆云岩忙答道:“已经好了。”
屠苏随口安慰道:“你以后多出来走走动动,别总闷在屋里读书,慢慢就好了。”陆云岩听到她此细心的安慰自己,只觉得心里像被春风拂过一般极为温暖妥帖。他暗暗想道:果然流言最不可信。人们都说她凶悍异常。谁知她却是一个如此贴心的人。
屠苏根本不知道自己寻寻常常的一句安慰竟在对方眼中变成了贴心细致的代表。看来,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听来含义都不一样,人们总是喜欢主观的把自己想要的意思添加到对方的话中。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关文所住的西院,屠苏笑着指着几间刚落成的屋子说道:“这边是我二哥住的地方,以后你们再来就可以住在这里了。”陆云岩听到她连自己以后来住的地方都已经想好,心中又翻起了涟漪。
他看看四周寂静无人,春风吹拂,鸟鸣啾啾,陆云泽和关文也没有跟来,再见眼前的女孩笑语盈盈的看着自己。他的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冲动,便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其实,我前阵子不是真病,而是另有隐情。”
“哦?”屠苏很自然的反问一句。
陆云岩受到了鼓励,便红着脸鼓起莫大的勇气,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我母亲因为误听谗言,错怪于你。我向她解释清楚……谁知母亲竟又说你的命格太……奇特,恐于我不合……”屠苏见他说得吞吞吐吐,心中有些奇怪,便笑着说道:“没事,那些道人全是拿人钱财,替人说灾,信他做什么!”
陆云岩忙解释道:“我,自是不信,奈何家中长辈一向信这个。所以我就斗胆也请那道士说……说你我姻缘前生注定,我会因你而身体康健,官运亨通,我又怕母亲不信,自这里回去便故意装病……后来母亲也信了……”陆云岩说到最后,脸色已红得像猪肝一样。
屠苏则是一头黑线,她想了片刻,慢慢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在向她表白!一时间她也有些思维混乱,低头想了一会儿,前天她刚把他划为可考虑的人选之一,今天他就表白,这让她太没有思想准备了。按综合条件来说,他倒也不错。可惜,他的家庭……
陆云岩见屠苏低头不语,以为她是害羞了。忙叠声道歉:“我也知道这么说太唐突了,可如今是非常时候,所以我才匆忙赶来,生怕也跟着旁人一样起急。你先想想,若是觉得……觉得我们还算契合,我就去请官媒……”屠苏蹙着眉头,暗忖:这人也太急了,这边刚表白,那边就去寻媒人。她转念一想,古代的男女婚前接触少得可怜,所以才有书中某小姐和某书生一见钟情,再见私奔的事也真有其事。还有见一面就害相思病的也是真有其事。像她和陆云岩这般,在对方看来已经算是充分了解了。陆云岩忐忑不安的等着屠苏说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回答自己,连忙体贴的补充道:“你也不用即刻回复,我……”
屠苏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她暂时先把其他想法推到一边,决定先问他几个关键问题再做决定。
“我先问你,你是打算娶我做妻还是为妾?”
陆云岩没想到她如此直接,憋了片刻,垂首答道:“自然是为妻。”
“那你母亲那关怎么过?”
“她,已经同意了。”同意?可能吗?不过就暂且算她同意了吧。
“以后我若跟她相处不来怎么办?”这是比较重要的问题,古代的婆媳可不比现代,相处不来可以远走高飞。
“我,我的委任已经下来了,此后便是关林县的县令,待三年期满,我自调去别地。到时可以带家眷一起上任。”
“可是总躲着也不是办法,万一你要回云州本家呢?万一你母亲要来和你一起生活呢?再或者你母亲往你房里塞人呢?到时又当怎么办?”
陆云岩一时有些傻眼,他倒没想得这么细。他只好说道:“你是那么善良可爱,聪明能干,母亲只是误会了你,假以时日定会看到你的好处……”
屠苏轻笑道:“若是以后她发现我比传说中的还不好又当如何?”
“这个……’陆云岩一时想不到更适合的字眼,只得一个劲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
“陆公子,我感谢你的高情厚谊,只是有些问题你还没有考虑透彻,你回去想清楚再说吧。”屠苏说完,飘然而去。
陆云岩呆呆的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怔怔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所之。他根本没想到她会拒绝,一切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不知愣怔了多久,就连关文和陆云泽到了跟前也不知道。
两人看他这样也都迷惑不解。陆云泽猜到了一部分,面上只作不知,高声招呼他继续逛园子。
接下来的时间,陆云岩全然不在状态,两人说东好,他也笑着附和说西好。整个人木木呆呆的,等到最后,关文和陆云泽也觉得索然无味。陆云泽只好说他大哥身体欠佳,不得已要先行一步,两人便骑马匆匆告辞。
关文和屠苏回来的路上,侧头看了她几次,数次欲言又止,走到半路,他终于忍不住发问:“大妹,你刚才和陆大哥说什么了?我看他情形不大对劲。”
屠苏神秘的一笑:“也没说什么,我只是让他把问题想透彻再来。”
关文踌躇了一会儿,迟疑着说道:“大妹,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但又怕你不高兴……”
屠苏点头道:“你说吧,我听完再决定高不高兴。”
关文微微一笑,稍稍斟酌了一下字句最后说道:“你这性子……还是稍稍改吧。在自个家里,你想怎样都行,可是以后……”
关文不等屠苏辩驳忙又接着说道:“你说你想招一个女婿,可是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可别对这话有别的想法。”
“行了,你说吧。”屠苏受不了这些古代的读书人,说个话都要铺垫半天。
“大妹,这些日子,娘和刘奶奶到处打听,可是每次都让人失望。那些愿意上门当女婿的无一不是好吃懒做,不事生产的。而那些正直良善,奋进有为的男子纵然对你有意,可又有谁肯放心面子和自尊来当上门女婿。所以我觉得有些行不通。因为我觉着你不必执着于这个,只要对方人好又喜欢你便可……”
屠苏笑笑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关文生怕她心中有疙瘩,连忙又解释道:“二哥对天发誓,绝对不是怕你争夺家产,我们家能有今日全靠你费心挣来的,以后你若是出嫁,这店铺和田地都给你当嫁妆,至于我和你大哥,我们自会凭双手去挣。这一点娘和五叔他们也自会同意。”
屠苏笑着打断他:“二哥,你怎能想到这方面?我可没这么想。说句实话,咱家那些也叫家产吗?”关文豁然一笑,听她如此说也稍稍放下心结。
屠苏又问道:“二哥依看陆云岩这人如何?”
关文想了半晌,沉吟道:“此人无疑是个正人君子,无论是对亲人还是对朋友都是出于至诚之心。而且勤奋上进,不骄不矜,实属难得。”屠苏笑了笑,关文能看到的也是别人看到的。
“只是他家……”
关文不由得一笑:“大妹你所虑也有道理,但你再想想,除了招婿,你嫁到哪家没有公婆?公婆又不能伴你一辈子,过日子的还是夫妻二人。更何况他母亲又不是十恶不赦,他家又不是恶名在外。还有陆家门第别说是在京城,就算在云州也只算个中等。也并非高不可攀。咱们家也是个清白良家,到时二哥再努力奋进,别的不敢想,说不得能搏个举人功名,你人又聪敏能干,多人官宦人家的女儿也及不上你,你又有什么可怕的!”
屠苏想想没再说话,关文有几句话说得也对,除了招婿哪一家没有公婆要服侍?别说古代,现代还有很多婆媳问题呢!只是古代的问题更难处理罢了。这倒也不是她知难而退,而是她深深的明白,自己对陆云岩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如果深到哪怕明知是火坑也毅然去跳,那么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因为爱得不深,所以她必须充分考虑这些附加条件。因为在以后的岁月里,她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可供消磨,一旦消磨殆尽,她又忍无可忍,那么她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虽然这个时代的婚姻相对自由,但哪个女子会拿婚姻闹着玩。即使是在现代离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俗语说,路上说话,草中有人。这话倒一点不假,屠苏和关文两人说的话,全听在了另一个人的耳中。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跟踪而来的关忠。他听得此话,急得直攥拳头,他猜得不错,小姐果然动心了!待到两人转过林间小路,上了青石街道时,关忠也自草丛起钻出来,一溜烟的跑回去。无奈食肆正赶上晌午,客人正多。关忠也被支使得忙不停,根本没时间找苏中晨说话。
好容易等人都吃完了饭,客人散去。苏中晨回屋午休。关忠才赶忙跟着进去。待门一掩上,关忠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少爷,那姓陆的今儿上午向小姐表明心迹了?”说完便瞧着苏中晨,只等他焦急追问。
谁知苏中晨却只轻描淡写的问道:“然后呢?”
关忠有些挫败的答道:“然后小姐没有答应。”
苏中晨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不过关忠成心不让他安心,便又接着说道:“但小姐也没说不答应。”苏中晨脸上仍没太大反应。
关忠这次是彻底挫败了,一脸无奈的说道:“少爷,为何您就不急呢?每次都是小的着急。”
苏中晨猛然想起上午时的那个问题,便问道:“侍书,你说实话,为何就这么认定我和她能成呢?为何如此费心的撮合我们?”
关忠低头默思半晌,尔后缓缓抬头,声音略带悲戚的说道:“小的自十岁时一直跟随少爷,少爷的苦楚小的全都知道。少爷幼失先慈,外无娘舅扶持,内无亲父照拂,再加上那继夫人的陷害,更兼人二少爷三少爷和大小姐的排挤,从没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在府中小的从未见少爷开心过。每日不一不是在戴着面具过活……后来小的辗转得知少爷在这里,便偷偷来投,起初小的十分不解,少爷为何甘心寄在这一家的屋檐下。再后来慢慢发现,这一家人对人是那么至诚,特别是东家小姐,行事如此果决,做人干脆利落。恩怨分明,对仇敌狠辣,对自己人却又十分护短。小的就想,如果她能和少爷成了,少爷岂不是也有人护住了。况且,少爷对她也很不一般……”
苏中晨对他的话不回应也没反驳,只是低头看着地面,良久无语。
关忠趁热打铁道:“少爷,世上女子虽有,但契合的却极少,既遇到了就别害羞,赶紧下手。俗语说‘有花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中晨沉吟半晌,抬头似笑非笑道:“ 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