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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中晨笑吟吟的直盯着屠苏看, 见她似乎已经想起来了。便清清嗓子摸着下巴慢腾腾的说道:“娘子方才我来的时候似乎看到关忠拉扯着一个人往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
屠苏微微蹙眉,坦坦荡荡的说道:“那是陆云岩身边的小厮来告诉我说,他又生病了。”
苏中晨语气中泛着酸意道:“哦, 原来如此。他可真是多愁多病身哪。”接着,他又试探着问道:“那娘子打算怎么办?”
屠苏舒了一口气, 挑眉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你说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办?”苏中晨看她有发作的迹象, 连忙十分识时务的好声说道:“娘子, 为夫没别的意思。你可别误会。我不就是怕你受了蛊惑,跑过去见他嘛。”说完,便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活像一个一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屠苏的气还没发作便消了下去, 挥挥手,无力的说道:“你觉得我可能去见他吗?本来之前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 我们都已经成亲了, 我就因为听说他因为我生病,现在就不顾一切的去看他,别人以后会怎么看你?陆云岩和陆家的人又会怎么想?我若是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想法,还用得着那么再三权衡吗?我既然想得这么明白,又会因为一个小厮的诉苦会变得这么冲动吗?所以你的试探, 让我很不高兴,你,明白了吗?”
苏中晨露出一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表情, 面带愧疚的说道:“小生今日喝多了,脑袋也不好使了,竟然没想透彻,娘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罢。”屠苏见他很受教,便很大度的说道:“算了,你这么想也很正常。不提他了。”苏中晨嘴里称赞不迭。
屠苏话题一转又问道:“你说夫妻两人是不是应该亲密无间毫无保留,都应该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都显露出来?”苏中晨闻言思索片刻,连忙说道:“娘子,其实我早打算今晚让你看到我最真实的一面。”说完,他迅速转身离去,去里间洗漱房里去了。屠苏阻拦不及,其实她是想把话延伸到自己醉酒后露出真面目的事情,委婉的警告他不要再笑话自己,谁知……不过这样也好。
屠苏正在想着,就见苏中晨已经从洗漱间款步走了出来。他此时已经脱去了外面累赘无比的新郎服,只穿着一件白色细布中衣,迎着摇曳的烛光向她慢慢走来,屠苏虽然以前就见过他的样子,但此时仍忍不住被电了一下。此时,她脑中的形容词一起往前挤:美如冠玉,秀若芝兰,阶前玉树。但哪个也不能完全概括。原来,丑可以很具体,但美却是很抽象。
苏中晨见屠苏的脸上有一刹那的呆楞,心中的愉悦像涟漪一样缓缓散开,以前他非常厌恶别人看到自己容貌时的反应,但现在,他却很喜欢。
“娘子――”苏中晨轻声呼唤道,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屠苏听到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猛然醒悟过来。她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行为不齿,忙掩饰道:“咳咳,酒喝多了,脑子有些不灵光。”
苏中晨微微一笑道:“人之常情,我也经常这样。”他这一笑像是百花齐齐绽放,屠苏习惯了他那有些呆傻的笑容,此时很不习惯。仿佛面前的站的是一个人。她想了想,说道:“那啥,你还是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吧,我觉得很不习惯。”
苏中晨走到她跟前慢慢蹲下身,仰着脸看着他说道:“娘子,你多看看就习惯了。”
“嗯嗯,我是该多看看。”屠苏为了提高自己的免疫力只好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奇怪的问道:“你的易容水准竟会这么高?”
苏中晨闻言像是触及了伤心事,神色瞬间变得黯然起来,他声音低沉的说道:“我以前与你说过,我曾有过一个叫夏棋的忠仆。他,就是从小长在戏班,化妆易容都是常事。后来我们行走江湖时,又偶遇了一位隐医,又学了些制毒和易容的本领。”
屠苏不由得也想起了几日前所读的《陈情表》,里面是提了这事。她心中感慨万分,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谁也没开口说话。
屠苏想了良久还是开口问道:“以后,你打算一直以苏中晨的面目生活吗?倘若有天身份暴露又当如何?”她从那封信里可以看出,苏中晨尽管已经看清了自己一家人的真面目,但他不会像自己对关厚勤那样果断的痛下杀手。因为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况且他一直受到的又是“百善孝为先”的儒家教育,他选择逃避而不是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苏中晨闻听此言,低头沉吟多时,最后才无奈的说道:“如果可以,我想用苏呆子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扮他这么久,我有时真的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我,我有时觉得我本来就是苏中晨。我也十分喜欢这个家世简单,头脑简单的苏呆子了。”
屠苏也接道:“我也喜欢这样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拿捏得住。
“不过,娘子请尽管放心,即使有一天我的身份暴露了,也决不会给咱们一家带来太大的困扰,因为我的仇人已经伏诛了――就在那次我不告而别时确认的。王相和其爪牙已经死于狱中,我亲眼看到那狱卒用几张破席将他们一家的尸首拖往乱坟岗。至于我的父母家人,他们也相信我已经死了,即使有天见到了也不会再来怎么样了――我的父亲因为被我母亲的冤灵所缠,不敢再信枕边风。我的继母和兄弟怕我回去争夺家产,他们不可能主动相认。”
屠苏不由得反问:“他们做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苏中晨神色惨然的苦笑道:“不然,能怎么样呢?我做不到你那样――果断利落,恩怨分明,大义灭亲。也只能就这样算了。”屠苏叹息一声,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苏中晨平复一下情绪继续,声音沉重的说道:“何况,母亲临终时还曾对我说过那些话。”
屠苏忙问:“什么话?”
“她之前一直心神恍惚,临去之时也许是回光返照吧,竟突然清醒过来。她当时抱着我说,她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进京来找我爹。她原本可以不来的,她原本可以带着我在关林镇上伴着外公外婆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但她就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其实当她得知父亲停妻另娶时,她对他除了愤怒和恨意已经没有情谊了。但就是为了一口气,她才抛下老父病母,千里迢迢的进京。最后弄到这地步,她恳切的劝我,如果有机会就逃出去,隐姓埋名,找一个女子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不要再想着报复。因为不值得,父亲也好,申氏也好,他们都不值得我付出一生来报复。她自己因为错误的坚持,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她不希望我也一样。她最后一直念叨的就是这三字:不值得。”屠苏闻言,心中也微微震撼了一下,报复和恨意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特别是当仇人是自己亲人的时候。那其中的动摇、绝忘,不停的对自己的洗脑,为自己寻找依据和理由。
屠苏思索半晌,涩然说道:“你母亲也许是对的。有些人确实不值得。”
苏中晨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她还要让我发誓,若有一天得遇一个女子,在我艰难贫穷之时对我伸出援手。我将来无论怎样都不会辜负她。哪怕因此毁了前程也再所不惜。母亲还说,如果我连最基本的道义和良心都没有,哪怕做再大的官,她和外公外婆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羞耻。”屠苏不由得肃然起敬。这真是一个明理的母亲,她比那些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们不知要强多少倍!
苏中晨说着说着,不由得将脑袋靠在屠苏的腿上,声音低缓的说道:“当时,关忠曾对我说,你是一个果断又护短的人,如果我们成了夫妻,你一定会为我报仇的。”屠苏额头滴汗,原来关忠这么积极的促成他俩竟是因为这个。
苏中晨的声音就像这春夜的风一样温柔而动听:“但我想的是,我不要你为我报仇,因为他们不值得。况且,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不是每一次都能幸运的避过去的。我只想和你一起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就像以前那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我天天坐在那儿算帐,抽空偷你酿的酒喝,时不时的听你骂骂我。当年我爹还没有进京赶考的时候,他跟我娘也这么幸福过……后来在京城再见到他时,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他是我的父亲,我不住的对娘说,我们找错人了,他不是我爹……”屠苏听得心里一阵凄然,忍不住像抚摸小猫一样轻轻抚上他的头发,以示安慰。
“后来,我终于明白,我们没有找错人,是我爹真的变了。那时我还年幼,以为一切都是因为我爹考了功名才变成这样的,所以我发誓一辈子都不做官。”
屠苏忍不住接道:“不是因为功名,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那样的人。”
苏中晨凄苦的笑道:“是的,我都知道,那时我不过是在自欺罢了。”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时间渐渐逝去,屋内的红烛即将燃烧到头,红色的珠泪滴到桌上,凝结成一团。夜阑人静,只有夜风还在浅唱低吟。
苏中晨说完这些话,慢慢站起身来,斟了三大碗酒依次摆到桌上,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声音略带哽咽的说道:“外公外婆母亲在上,今日是晨儿和屠苏成亲的日子。晨儿在此各敬你们一杯。”屠苏也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苏中晨起身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屠苏低声说道:“我也敬他们一杯吧。”夫妻两个一人各喝了三大碗酒。苏中晨本来在前厅就没少被灌酒,现在又连喝三碗,不由得身子发飘,脚步虚浮。屠苏也有些晕晕乎乎的,她强撑着扶着他来到床边。苏中晨一把抱着屠苏,头埋在她的脖颈处不住的蹭着,低低的说道:“我因生在清晨,所以乳名叫晨儿。但是这个名字自从母亲去世后便再也没人喊了。”屠苏不由得一阵心疼,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难过了,以后我喊就是。”
两人紧紧搂抱着,像寒夜里依偎着相护取暖的小动物一样。屠苏对于苏中晨新面目的陌生感也在一点点的消失。苏中晨和程述锦两人渐渐的融成一体。
屠苏轻声劝道:“中晨,夜深了,我们睡吧。”
苏中晨固执的说道:“不。我还要为夏棋祭一杯酒。”屠苏只得起身再倒一碗,两人一起喝了,又互相搀扶着歪倒在床上。屠苏除掉身上的层层叠叠的喜服,再把苏中晨拖到被窝里,两人紧靠在一起睡了过去。进入梦乡的那一刹那,屠苏心情复杂的暗自感慨,没想到他们的新婚之夜竟是这样度过。
不知睡了多久,屠苏一觉醒来,天已麻麻亮。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看窗纸已经被晨曦照得略略发白。她挣扎着起身迷迷糊糊的去洗漱间。洗漱间的构造跟现代的卫生间相似,只不过是这儿的马桶是需要手动舀水,下面用一截铁心铜皮的管子通连到外面的的大池子里。屋里既干净又无异味。这种设计颇受到众人的欢迎。屠苏净了手重新摸上床想再睡一会儿,她还没来来得掀被子就被一双长臂拉至一个温暖火热怀抱。她还没反应过来,两片灼热的唇便凑了上来。
屠苏又累又困便说道:“明天吧,还想睡。”
就听苏中晨低哑着嗓子说道:“不,明天还有明天的。”
“嗯哼,那好吧。”
屠苏闭着眼睛伸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她的手指像火石似的,所到之处,迅速燃起星星之火。苏中晨被她撩拨得越发兴致高昂。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技巧加上全身的力气倾尽全力的表演,屠苏感受着他那杂乱无章的动作,觉察出这厮绝对是赵括打仗――一切都按书上来。她现在也不方便表现太好,省得他受到打击,一蹶不振。
苏中晨见屠苏一副任自己摆布的温顺模样,以为她难得羞涩起来,便忍不住笑着夸耀道:“娘子原来不过是空嘴吓人的布老虎。还是为夫强你一头。”
屠苏额上冷汗冒出,不得不感叹,原来无论多么含蓄谦虚的男人在某些方面都会过度的自信。不过,她此时绝不对不能实话实说。否则出了问题,遭殃的可是自己。想到这里,她便放柔声音说道:“夫君你真厉害,书中原来竟还有帷帐兵法吗?”
“呃……有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有自有千种术……”
苏中晨怕她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连忙用唇堵住她的唇。他的动作先是像蜻蜓点水,轻轻柔柔。再便如贪花的蜂蝶一样盘桓吮食……
屠苏不断的在恰当的时候出声鼓励有时还要指引方位,苏中晨领悟能力高超,不多时便入了门上了道,修为大增。
两人一直折腾到日上三竿,直到双方身疲力倦才不得不撒手。两人疲倦至极,紧抱得像只“臼”字似的沉沉睡去。这一睡竟到了午饭时间。
关家众人此时是面面相觑,除了肉包之外每人都是心照不宣。好吧,早饭时没起,他们觉得很正常,毕竟昨晚那么累。可现在都到晌午了,竟还没起。但若让人去喊,又觉得不妥当。于是一家人都守在桌边,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林氏嘴里忍不住骂关毛:“大毛你也真是的,昨晚就由着你那些朋友给你妹夫灌那么多酒,也不知道阻拦一下。”
大毛不服气的回嘴道:“娘,我当初不也被人灌醉了,也没像他这样吧。”
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唉呀不好了,苏呆子该不会被大妹给整得爬不起来了吧!”
林氏红了脸怒斥道:“放屁!这些话该是你这个当哥哥的说的吗?”旁边的春红也窘得满脸通红,私下里不停的扯关毛的衣袖。
关文一看众人的脸色,便知自己说差了,连忙解释道:“那啥,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大妹会不会揍得他起不了床。”
关文和桑落一直低着头装作喝水,谁也没接他的话。
在旁边侍候的关忠和采萍一个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一个暗自忍笑,心中暗暗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