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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万花谷?万世风流, 桃源非梦
花满楼这日一早醒来, 忽然发现自己竟不在百花楼的房中,而是正站在露天的道旁。昨夜入睡前分明还是正下着大雪的寒冬腊月,可如今一睁眼, 竟只觉得周身一片暖意融融,风中甚至还有芬芳的花香传来, 和身前不远处池塘里时不时传来的轻微水声交相辉映,一片春意盎然。
花满楼站在原地有些失神地怔了片刻, 随即就略有些紧张地伸手去摸身侧, 终于在掌心触到熟悉的温热感时,一下子就安下了心来,低声喊着身侧的人:
“阿墨?”
“花满楼……”柳墨归就着他的手用脸蹭了蹭, 满是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时狠狠一怔, 所有的话一下子都哽在了喉头,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
柳墨归用力地再次揉了揉眼睛,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几乎都揉得通红,慢慢地转过头,视线越过眼前清澈的湖水, 然后就看见了对岸屋前站着的那个青年――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眉目温柔,风姿萧疏, 正含笑看着自己。
柳墨归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一瞬间就模糊了,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只是咬着唇叫了一声“花满楼”,而后就立时拉着他用最快的速度通过石桥跑到对岸,松开他的手一下子就扑进了对面那人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青年接住飞扑而来的小姑娘,任由她将眼泪全部都擦在自己的衣服上,满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目光始终都专注地停留在怀里的女孩子身上,全然没有理会就站在自己面前的花满楼。
花满楼起初还是一阵茫然,却在发现柳墨归扑在对面男人怀里放声大哭时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些什么,脸上慢慢地显出了些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来,一双无神的眼睛虽是没有焦点,却还是准确无误地定格在了柳墨归的身上,微微皱起的眉头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却是并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良久,柳墨归才像是终于哭够了,嚎啕大哭渐渐变成了小声的抽噎,然后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拉着青年宽大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一双眼睛肿得像是核桃,却是格外执拗地盯着青年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确定了不是自己在做梦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擦干眼泪,仰头看着他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师兄师兄,我回来了!”
“嗯。”裴元揉了揉她的脑袋,并不问她去了哪里,只是点着头应了一声,笑着道,“回来就好。”
柳墨归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咬着唇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片刻后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裴元的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拉住了花满楼的手,仰着头看裴元:
“师兄,这是花满楼,是我的丈夫呢!”小姑娘说着,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花满楼,这是裴师兄!”
“见过裴师兄。”花满楼笑,礼数周到地向他作了一揖,“在下花满楼。”
丈夫?裴元挑了挑眉,视线越过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活脱脱像是一只等着主人夸奖肯定的小动物的小师妹,在花满楼的身上微微一顿――气息绵长沉稳、步履轻盈,武功和轻功看来应该都是高手,眉目俊逸、气质安然,皮相倒是也还过得去,不过……裴元的视线在看见花满楼那双无神的眼睛时沉了沉,低笑了一声,淡淡道:
“阁下是个瞎子?”
“是,”花满楼点头,神色平静,没有半分不悦,“在下自七岁起便双目失明了。”
裴元“哦”了一声,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衣袖却忽然间就被扯住了,青年低头,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红肿却异常清亮的杏眼:
“师兄师兄,不准欺负花满楼!花满楼对我可好了,我最喜欢花满楼了!”
最喜欢花满楼?裴元的眼角微微挑了挑,神色微沉,弯了腰俯下-身来,捏了捏小姑娘的脸,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阿墨莫非是出了一趟门便不喜欢师兄了、觉得师兄是坏人了?”
“怎、怎么会?”柳墨归瞪大了眼睛,用力地摇头,“才没有这回事呢!”
“是吗?”裴元垂眸,长发披散下来,隐隐约约地挡住了他小半张脸,看不清神色,声音却似是带着隐隐的受伤,慢慢地道,“可阿墨却觉得我会欺负花满楼,可见定是觉得师兄不如花满楼好……”
柳墨归一下子就急了,头摇得更加用力,满脸紧张地抱住裴元:“才不是呢!我最喜欢师兄了!谁也不能比的!师兄最好了!”
裴元闻言,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伸手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在小姑娘看不见的地方抬起了头,微微挑眉看着站在对面的花满楼――师妹说,她最喜欢师兄,这是谁也不能比的,听到了吗?
花满楼看不见,却似乎是隐隐能察觉到裴元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微微的不善――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毅然温和地笑着,并不打断师兄妹两人。
裴元看着他依然镇定温和的神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声音温柔:“好不容易回来了,快去看看一行师父吧。”
柳墨归点点头,用力地“嗯”了一声,转头就往三星望月的方向跑,刚跑出两步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停了下来,回过头:“花满楼,我带你去见我师……”
“阿墨,”柳墨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元柔声打断,“你先过去吧,我看看他的眼睛,一会儿带他过来。”
柳墨归愣了一下,眼里却是一下子就溢满了惊喜,重重地点了点头:“那,花满楼,我在师父那里等你!师兄最好了,你要乖乖听他的话哦!”
花满楼哭笑不得地点了头,保证会“乖乖听话”,小姑娘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目送着小姑娘娇小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裴元笑了笑,直起身子来,先前的温柔宠溺却是好像一下子就荡然无存,视线直直地盯着花满楼的眼睛,声音含笑,却无端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
“阿墨自幼被我和师父同门们宠坏了,想必给花公子添了不少麻烦。”
花满楼笑,摇了摇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并无此事,阿墨天真坦率,极是可爱,更帮了我不少忙。”
“哦?”裴元也笑,“即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多谢花公子一路悉心照料,阿墨如今已安然回谷,公子可安心返家了。”
花满楼一愣,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师兄此话……”
裴元嗤笑了一声,声音略略低沉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威势在这落星湖畔渐渐蔓延开来:“阿墨不谙世事,自是不知成亲究竟是何意义,被别有用心的人一哄,便是轻易相信了。”
裴元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着花满楼一眼:“花公子自是正人君子,看衣着举止,也是大家之子,只是阿墨尚且懵懂,怕是难以胜任妻子一职。更何况,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道,阿墨虽无父母,然而却有师父、师兄,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长兄如父’,未得父母应允便擅自应下婚事,是阿墨轻忽了,自然做不得准,却也不是花公子之过,还请花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安心返家便是。”
裴元字字诚恳有礼,谦逊至极,花满楼听着听着,却偏偏是听出了些其他的含义来――说是说阿墨天真不懂事,都是她的过失,可这人字里行间却偏偏摆明了都在暗示着“我家师妹天真可爱不谙世事,你这道貌岸然的轻浮小人却哄骗着她成了亲,你家中富庶,想必规矩和糟心事也是不少,我师妹从小娇生惯养,这些都是做不来的。但既然如今她安全回来了,我也不和你再多计较,还不赶紧离开!”的意思……花满楼苦笑了一声,定了定神,恭恭谨谨地施了一礼,温和地答着:
“阿墨虽是天真懵懂,却是极其聪明,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家父家母和兄长嫂嫂们也都很喜欢她。家中虽是经商,却也算是一半身在江湖,家人很是和睦,并无规矩和阴私。阿墨很好,我娶她,并不是想要她为我做什么,只是心悦于她,想要与她在一起,只希望她能一直都过得快乐无忧,其他的都不需要她去费心。至于师兄所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规矩’……”
花满楼说到这里,忽然间就笑了起来:“阿墨告诉我,万花谷最是不在意规矩礼法。”
裴元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你说的不错,礼法不礼法的,全都是废话。你瞎不瞎的,我也懒得管。我只是想知道,你看不见,会不会哪天连她都认不出来?口口声声说要保她一世快乐无忧,又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我的眼睛虽瞎了,但自认心却是不瞎的。”花满楼笑,“用心看,有时候比用眼睛看得更清楚,师兄自是明白的。”
“我明不明白不重要,你清楚自己明不明白才是最重要,”裴元嗤笑了一声,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判官笔,笑着转过身来,执着笔抬起手,墨意立时就在笔尖流转开来,“闲话少说,就先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
一刻钟后,裴元忽然间收了招,一眨眼的功夫就退开了七八步的距离,将笔系回腰间,负着手转身就走:“勉勉强强罢,就先在谷里住下,以观后效。若是做不到你刚才的承诺――”
裴元说着,脚下微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些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即刻便替阿墨写下休书,你自离去!”
花满楼微微一愣,忽然间想起柳墨归说成亲前一天晚上做过的梦――“师兄说,你若是对我不好,我就揍你一顿然后休了你!”,忍不住苦笑一声,却忽然就听见裴元又满是不耐地喊了自己一声: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跟我去见一行师父?你的眼睛坏死已久,须长期治疗方可有效,明日起我替你施针。”
“是,”花满楼终于回过神来,也不计较他话里的不客气,好脾气地笑着跟了上去,“有劳师兄。”
裴元一拂袖,重重地“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