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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医官板着脸,硬邦邦答道:“这种黑了心肠的小吏,犯下的人命案子肯定少不了,到时候有的是罪名,不用愁这个。”
定北县县城小的很,大队人马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城东。震半县的家门很好找,城东最大的一户就是,足足占了半条街。
李得一仰头看着这偌大的宅院,感慨地跟小刘医官说道:“真大啊,半条街都是他家。”小刘医官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中神城里比这大的宅院多了去了。就是狄大帅当年的帅府,也比这大多了。”李得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俺确实没见过世面,嘿嘿,让师哥见笑了。”小刘医官看他这幅样子,心想他到现在都没出过定北县的范围,没见过这些也是正常,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钱把总从马上下来,先派一百人围住这个院子,十余人找到后门,侧门都堵好了,然后直接使人上前砸门。自有那一干兵士扛着根大木就来撞这漆黑的大门,钱把总在后面气急败坏道:“轻点,兔崽子们!这扇大门能制四面上好的木盾!别砸坏了!来人哪,等会儿我们进去了,直接把这门拆了一并运回去。还有那大门上的铜钉!等会都撬下来,熔了能打好几副护心镜。”
李得一在旁边听到钱把总这么说,扭头对着小刘医官说道:“师哥,咱威北营的人都这么会过日子?”小刘医官听李得一这么说,有点气恼的回道:“你知道个屁!能多块好盾,就能多救下一个兵士的命,年前突辽人来的时候要是咱们有足够好的盾,何至于被他们的爆箭杀伤如此多的弟兄!这些年军中制式的武器盾牌质量越来越差,咱再不自己想办法,难道让弟兄们就这么扛着锈刀破盾上阵厮杀?少想那些没用的,多为咱威北营考虑考虑,咱威北营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
小刘医官说着说着,火气有点上来了,直接一伸手拧住李得一的耳朵,说道:“你好好学着点,等你领兵时,必须时时记挂着弟兄们的性命,弟兄们才会给你卖命。我威北营时至今日仍然战力强悍,就是仰仗了这个狄大帅留下来的传统。咱们是带兵打仗的,天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随时都要上阵厮杀搏命,你真当是过日子那!”李得一求饶道:“师哥,师哥你轻点,疼啊。”小刘医官瞪了师弟一眼:“不疼你能长记性么!再过两年你也要上阵厮杀拼命,还整天存着这些妇人一般的念想,上了阵肯定要把小命交待了。现在你给我好好学着点!”
李得一赶紧说道:“师哥您说得对,俺一定好好学着。”小刘医官看这时候大门已经被砸开了,说了句:“这次先饶了你。”便带着李得一跟着兵士一起闯了进去。
一群人呼啦一下全部冲进震半县家中,这震半县家里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呢,里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冲出来喝道:“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府上么?”王壮彪冲在头里,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把这货扇飞,骂了句,“聒噪”。钱把总喝令道:“把所有人都赶到院子里集合,男丁敢反抗的就地格杀。不得侵犯女眷,犯了这条,咱们威北营的军法可不认识你是谁!都仔细着点,屋里的瓶瓶罐罐不要打碎了,打碎了老子抽你们!”早有率先冲进屋子的兵士狗腿地搬出来一把椅子给钱把总坐下,钱把总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正中央,等着手下儿郎们去抓人。
这次钱把总还特意把威北营管着军需后勤营的几名老兵都叫了来,低声吩咐道:“你们带上些仔细的兵士,挨个屋子搜集那些珍贵的瓶子啊,字画,古玩一类,留着咱们以后打点上峰用。这次事情做得有点大,怕是要处理些手尾。”带头的是一个叫陈金眼的老兵,早年狄大帅在的时候就负责来回往草原上的贵族们那里倒腾东西,用以换回上好的战马,种马,对这一类事情熟悉的很。陈金眼拍了拍胸脯答应道:“把总你放心,我一定办好。兄弟几个,咱们走。”
小刘医官这次却没叫李得一跟着进去抄家,只是留他在身边静静地瞅着。李得一瞅了一阵子,低声跟小刘医官说道:“师哥,俺瞅着咱们这架势,是要把他家抄个底朝天啊。”小刘医官俩手往后一背,挺着胸膛装出一脸老成的样子,说道:“你别光盯着咱们看,你先看看震半县,他讹诈张财主的过程熟练老道,前后的手尾处置干净利落,可见他这类事情也不知干了多少了。破家夺产的事情这个震半县肯定没少做,对付这种恶棍,不必心软,直接抄他个干干净净。”李得一顺着话说道:“师哥,这震半县祖祖辈辈都在这定北县城经营,肯定攒下了不少东西,这下好,都归了咱们了。”
小刘医官略略寻思了一阵,说道:“估计金银不会太多,这震半县毕竟不是像张财主一样做生意发家,但田产房契这一类的东西肯定不会少。”李得一听了这话,说了句:“要是还能有张财主家那么多金银就好啦。”小刘医官听了这傻话,抬手又要打,李得一赶紧往旁边一闪,委屈道:“师哥,俺不懂你跟俺讲讲就行了么,这次不用打俺也一定长记性!”小刘医官放下手,面色严肃地说道:“你好好记着我这番话,这些年咱们威北营所以受上面钳制,主要就是兵饷,军粮两项。【ㄨ】之前强令我们调防这鸟不拉屎的定北县,就是答应给我们发半年的军粮,但是要咱们威北营到了定北县才给。待会儿咱们抄了这震半县的地契,有了这些地,我们就可以自己雇人种地,自己打粮,到时候有了粮食,就不用再受上峰钳制了。至于军饷,之前张财主家给的他儿子的入营赞助费足够咱们使两年有余。”
李得一点点头,认真听着,装出一副懂了的样子,其实根本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儿。小刘医官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多加了一句:“粮食对咱们威北营很重要,你记住就行了。下面你仔细瞅着点,多看少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震半县家的女眷都被兵士驱赶着来到正门这个院子里。一干女眷有咒骂的,有哭号的,还有几个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冷笑。钱把总瞪大了眼瞅着,嘴里念叨着:“好家伙,这条老狗真有十二个妾啊,嘿,真行。”转头瞪了半死不活的震半县一阵,高声骂道:“他娘的,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有个兵士身上带着血跑到钱把总面前,大声说道:“报,这家有几个家丁护院组织反抗,已经被我们就地格杀了。剩下的男丁都用绳子捆了,押过来了。”钱把总关切道:“你身上这血?弟兄们有受伤的么?”那兵士答道:“报把总,都是那些狗仔子的血,有个弟兄倒霉被绊倒了,再无人受伤。”钱把总哈哈笑道:“弟兄们没受伤就好,把人都押上来看着,等会议议罪名,再看看该杀还是该放。”
不一时,这家里的男丁都被押了出来。钱把总走到这些男丁面前高声喝道:“都给老子听好了,本来要把你们这些狗腿子全都杀光,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现在只要你们揭发震半县的不法之处,就放你们一条生路。等会儿要揭发的举手说话,什么事儿都可以,打瞎子,骂聋子,绊倒瘸子,挖绝户坟,踹寡妇门,抢小孩糖,扶老太太,这些都可以揭发。等会儿我数三声,要是没人主动揭发,可别怪老子的刀快!”说完话,从腰里把刀就抽了出来,雪亮的钢刀晃得这帮跪在地上的杀才直眯眼。把刀贴着这些男丁的头皮舞了几下,钱把总开始数数:“一,二……”“老爷,小的有话要说。”有个带着白帽子的大胖子高声喊道。
钱把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要举报?”那胖子战战兢兢地答道:“回老爷话,小的是震老爷家的厨子,小人检举他家买东西不给钱。当家老太太,哦不,是震半县的老娘喜欢吃一道炖乳鸽子,每次都要用小公鸡,鲜菇,鱼脑豆腐做的汤喂足味儿,他家连着几年买一个养鸽子的乳鸽,都不给那人钱,到最后硬是吃得那人跳了河。【ㄨ】”钱把总听了,骂道:“他娘的,吃个鸽子都这么费事,真是有钱烧的。这吃道菜,他娘不光不给人钱,还把人家都给吃垮了,还吃出了人命官司。行,这条算你揭发有功,你走吧。”居然就真把这个厨子放走了。
钱把总又对着其余的男丁问道:“还有没有揭发的?没人举手是吧,我数三声!”震半县这么多年积威下来,纵使现在被擒住,很多人依然是畏他如虎,不敢上前揭发。还有的根本是为虎作伥,一起跟着震半县干了不少缺德事儿,不敢揭发,怕自己也跟着倒霉。眼瞅一时间居然没人举手,钱把总把脸一沉,上前揪起一个男丁直接一刀把头砍了下来,血从脖子里直接就飙起三尺多高,人头骨碌碌在地上乱滚。宰了这人,钱把总恶狠狠地说道:“我再数三声,没人举手揭发老子就接着砍人,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老子刀快!”
“一,二……”“老总且慢,小的有要事上报。”“哦?你是干什么的。”“小人是大管家贾有德的儿子,贱名满福。”钱把总把仍在滴血的刀擦了擦,说道:“明子倒不错,你有什么要事禀报啊?”贾满福跪爬几步来到钱把总面前,说道:“小的知道这震半县的二儿子在前升军中,去年花钱买了个千总。”钱把总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这条消息很重要,说得好,你到旁边呆着去吧,你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来人呐给这有福的搬个椅子坐着。”说着话给几个兵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住人别让他跑了。
那贾满福不知厉害,美滋滋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居然还有兵士递过来一杯茶水给他压惊,他接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喝了,只觉得平日了喝腻了的茶水,今天份外滋润。钱把总转头开始接着审问其他的男丁。有这贾满福开了头,陆陆续续就有不少人开始揭发震半县干过的不法的勾当,但有一条,揭发人自己都没参与,都是震老爷带着别的家丁奴仆干的缺德事儿。
李得一听了这些人告状,拉了拉师哥的衣袖,小声跟小刘医官说着:“这震半县还有个儿子做到了千总?那前升军又是什么名堂,居然还可以花钱升官?”小刘医官不屑道:“这都是中神城里的王爷,童迈成搞出来的名堂。他统领北部边军,兼任枢密副使时特设了三支新军,前升,前迈,前进。这三支新军只要你拿钱出来,就能买到个一官半职,职位明码标价,好多有钱的人家都给自己家中没有出息的子弟买了军职。至于钱么,大半落入当今天子的口袋,剩下的都由参与此事的几家权贵豪阀分润了。”
“哦,原来是这样。震半县的儿子既然做到了千总,咱们这么抄家,会不会……”剩下的话李得一没敢说,小刘医官接过师弟的话说道:“这几军都是渣滓,祸害地方有一手,讲打仗,咱们威北营一个能干他们五个。而且这几军吃空饷吃的厉害,千总手底下往往连一半的人都招不齐。去年突辽人来打草谷,这几军溃败的最快。等突辽人打草谷走了,他们这些溃军又把地方上祸害了一遍。他这儿子不来寻仇便罢了,如果带队来了,哼哼,正要杀几个这样的渣滓立立咱威北营的威风。”
师兄弟俩说话的功夫,贾虎威这位震半县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已经把主人给卖了,供出来去年突辽人来的时候,震半县曾经派人出城联络,以半夜打开城门为条件,要求保住自己一家得钱财性命。这位震半县久在市面上混,知道朝廷的兵马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当时根本没指望这小小的定北县城能守住。为了自己家的长久富贵,他也是早早就做了打算,不惜出卖这满城的人命。结果到最后威北营不光守住了,还打了个小小的胜仗,震半县当时就松了一口气,暗道得亏自己稳妥,只派了自己家大管家一人去联络此事,不曾有别人知道,却不想还是被这位大管家卖了,到底也没能保住自家长久的富贵。钱把总听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大笑道:“私通北虏,如今可是一等一的大罪,抄家灭族也是轻的。儿郎们,行动起来,我们抄家!”
一番话吩咐下去,早已蠢蠢欲动的众兵士轰然一声,冲进各房内开始查抄金银财货。钱把总之前派去看住贵重物品的几名老兵的作用在此时就显出来了,他们几人一人分了几个屋子,提前护住这些贵重的财货,安排兵士先都搬了出去,用红布蒙好。不然这乱哄哄的时候,花瓶,珊瑚,玉如意这一类精贵却易碎的东西,肯定会被这些粗野的兵士损毁。钱把总亲自撩起红布看了看,骂道:“这个狗贼真搜刮了不少好东西来家,他娘的,真能往家划拉。”下面有一个家丁模样的说道:“禀告兵爷,我家老爷多年来就暗中劫掠经过此地的客商,还曾联络过草原上的部落一起行动。”
李得一跟小刘医官说道:“师哥,这震半县真是坏事做尽啊,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小刘医官点头说道:“这震半县在这定北县城坐地虎一般的人物,几代经营下来,胆子大的很,为了钱财怕是坏事做尽了。等着瞧吧,待会儿抄出来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此时太阳已经偏了西,抄家差不多才结束,光是整箱的金银就搬出来三十多箱,一尺见方的小箱子,装的满满一箱子一箱子的金银。这些钱货,加上珠宝,各式古董,到最后居然足足堆满了半个院子。
小刘医官这时也是目瞪口呆,低声说道:“他家几辈子当着这定北县的押司,当真是攒下一副不小的家业,之前是我小瞧了他家。”这些财货一搬出来,所有人都红了眼,威北营的兵士最是开心不过,一个个都都干劲儿十足,红光满面。震半县的家小却都面如死灰,低垂着脑袋。那震半县的老娘,谭氏,一看到这些金银,更是发疯了一般,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劲儿,硬是冲破拦着她的兵士,扑到一箱金子上,抱住了就不撒手。
这谭氏坐地上抱着那箱金子哭喊着:“这都是我儿子凭本事挣来的,你们凭什么说抢走就抢走,这都是我儿子所挣来的家产!”边说,边坐在地上发了疯一般护着金银,不让人上前,又哭又闹。一时间众兵士还真被她这股子疯劲儿弄得不好下手。
谭氏这里哭闹着,早有家丁把这老太婆给告了,“兵爷,这老虔婆最是贪心不过。她平日里喜欢坐着轿子出城闲逛,看着谁家的地好,就暗暗记在心中,回家之后便变着法的让他儿子去把地弄来,为此没少整死过人命。她每年做寿,最喜的就是有人送她整箱的金银,贪财的很。”
钱把总感叹道:“有如此贪心的老娘,不难养出这样贪婪成性的儿子。她儿子本就身在公门,弄些钱财便如伸手去捡一般容易。钱来的太容易了,家中再有这贪财的老娘一番教唆,她儿子心也野了,杀人越货,破家灭门取人钱财的事儿也就顺手做了。哎,她儿子能有这么大的家业,还真多亏了这个贪心的老娘督促的紧。他们家有今天这个祸事,也是多亏了这个贪心的老娘啊。她儿子若不是贪图别人家的家财成性,今日也不会去那张财主家中讹诈。她儿子若今日不去张财主家中,怎会被我威北营的人逮住,也就不会有这破家灭门之惨祸。她家到了现在遇上这破家灭门的祸事,根子便都出在这老虔婆身上。来人!立刻把这贪婪成性的老虔婆乱刀分尸,头颅割下来悬挂到大门外,让全县百姓们都看看她的下场!今日就给那些因她强夺田产财货而被其害死的人一个公道。”一声令下,立即有几名兵士持刀过来行刑。可叹直到临死,这贪婪的谭氏依然死死抱住一箱金银不撒手,兵士无奈,最后只能切断了她的手指,这才取出那箱金银。
小刘医官感慨道:“他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富贵,一日之间就华为无有,不知当初这震半县预知今日,会不会悔过,会不会收敛。”
李得一在旁边插话道:“这恐怕很难啊,师哥,这震半县这些年在这县城里作威作福,挟制上司,压制同僚,威压百姓,简直就是个土皇帝。俺们庄户人家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风光,俺听俺们庄里人说起过,若是能有这样的风光,哪怕就一日,死了也值。”小刘医官嘿嘿一笑,也不争辩,直接让人端了一盆凉水过来。
小刘医官拉着李得一走到昏死过去的震半县面前,说道:“咱哥俩也不必争论,震半县本人在这儿呢,咱俩把这曾经如此风光过人弄醒,看看他怎么说的,不就知道了么。”说着话,把凉水泼到震半县脸上,又上去猛掐他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震半县哎呦一声,长出了一口气,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