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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没让人去赈灾?
什么?你花了两万两买了几个千里镜?
什么?你停了给蒙古人的抚赏?
我刚累死累活打完一场海战,就听到了这一连串噩耗。尽管劳累的是我那远在黑海的身体,可是心累并不会因为转换身体而消失,灵魂深处的劳累让我无暇顾及这位大猪蹄子剑圣干的好事。
我需要吃两盘五白糕压压惊,等休息好了再给他擦屁股。
结果尚食局的女官给我端来一碗羹汤,用某种晒干的浆果和各种看不出来的药物煮成的羹汤中,漂浮着半透明的胶质,闻着有蛋清味道。
试着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不知名羹汤,吃了半口,胶质溶解后在唇齿间中绽开。尽管隐隐还有一股腥味,却被药香巧妙的拔除,只剩下入口即溶的浓郁香味。
等等,这是什么?
女官告诉我,这是燕窝。
我回忆了几本医书的内容,想起来燕窝就是燕子的口水,只觉得口中腥味越来越重,吃进肚子里的半勺汤也开始在胃里翻滚。
赛里斯人的饮食真是怪异,我来赛里斯这么多天了,唯独这些稀奇古怪的食材我至今无法接受。
根据我的经验,越是奇怪的食材价格就越贵,猪蹄子你信不信这碗燕子口水羹尚膳监敢收你三百两?
捏着鼻子吃了半碗,我丢下碗,丢下战战兢兢的宫女和太监收拾满桌狼藉,自己跑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果不其然又堆了不少奏疏,我从待处理区里抱起一整摞,放到右边的“代处理区”,过了一会儿就有太监将奏疏装箱之后送往内阁。
剩下的几件大事,我还是得亲自处理,端起绿茶灌了一大口之后,我拿起了灾情的奏疏。
灾肯定要救的,但是救灾是个技术活,大笔金钱直接拨到某个军区,很容易就会凭空蒸发。而且受灾地缺少的是粮食,拨付了资金也要向当地的商人地主买粮,并不能凭空变出来,还是要组织商队和官方的运粮队向灾区输送粮食。
还好猪蹄子听了我的话,没有第一时间把钱拨下去,不然这笔钱很快就会被官僚制度的惰性和糜烂不堪的基层蚀尽。
赈灾也不是把钱交到灾民手里就行了,穷人已经饿得半死了,能来县城里领钱领米的说不定是冒领的富农,而且赈灾只能救一时。
按照爸……父亲教我的治国论来处理这件事,只要派遣素有公正清廉之名、德高望重的长者去主持赈灾,就能保证粮食最大限度交到灾民手上,等到饥民撑过一段时间,就能重新从事农桑。
所以关键还是尽快恢复生产,我不可能年年都养着灾民,但是旱灾不可能一直旱下去,过一段时间当地气候就能恢复,还要让户部派遣熟悉农桑的官员帮助恢复耕种才行。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我父亲并没有教过我,如果受灾省份要是有叛军该如何处理,这不是一元一次的问题,而是多元多次的复杂方程,寻常人家聘请的教师是不会教授的。必须是君士坦丁堡大学中进修,精通欧几里得和阿基米德等各位先哲学问,才能解决这个难题。
哼哼,我在君堡大学攒的绩点都够我留校任教了,不论是治国术还是算术。
如果一个地方缺少粮食,而粮食又是用于衡量财富的标准,那人力相对于粮食就会显得非常廉价,所以不应该白白的把粮食直接给灾民。对于老幼妇孺自然要保证他们的口粮,但是那些还能干活的,就应该用粮食作为工资,让他们从事基础设施的建设。
为了防止当地赈灾体系和官僚机构在灾难和叛军围攻中崩溃,而且流离失所的农民也没有太多从事专业工作的能力,让流民们筑城修路是比较合适的。
不论筑城修路成功与否,至少也用少量粮食把灾民拴在了工地上,防止他们与叛军合流,而且将流民吸纳到城池道路旁,也便于粮食运输。
此外还得修筑水利灌溉设施,要知道埃及行省以前也是穷乡僻壤,除了尼罗河河漫滩区域都是寸草不生的荒漠,托勒密家族不断下血本兴修水利才把埃及变成富庶之地。
后来都便宜我们罗马帝国了。
现在都便宜马穆鲁克了。
妈妈的。
但是水利设施是昂贵又漫长的投资,不会一蹴而就,更何况现在灾民流离失所,据说不少偏远地带整村整村的饿死人,整村整村的加入起义军,恐怕不少土地都抛荒了。
所以还需要下大力气,将荒地重新分配给失地的农民。
陕西是一个大省,按照南京档案馆的官方档案记录,和几十年前那次全国土地大丈量的结果,陕西的耕地总面积是两千九百万亩。
这种数据其实信不得,赛里斯国土面积和图拉真大帝时期的罗马帝国相仿佛,从乡里到县城,县城到州府,州府到布政司,最后再上报到中央,讯息不知道要失真多少。
而且赛里斯的地方土地清丈是十年一次,真正落实的根本没多少地方,我抽查了几本档案,那些黄色封皮的大部头档案册不少都有数据重复的问题,那些地方官员每隔十年,就照着上一个版本的数据照抄一份就丢上来了。不少理论上应该是土地的地方,现在是变道过的黄河。
再加上瞒着官方的土地开垦、抛荒和兼并,实际情况肯定和纸面记录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别看我,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圣人,哪有本事解决这种千古难题。
不过我可能做不到解决问题根源,头痛医头的办法倒是有不少,最简单的就是清丈土地,重新量一遍土地,搞清楚每片田地真正的主人,确定究竟每个人该交多少税。
在心里草拟了赈灾方案之后,我不急着干活,而是先吃了顿午饭,最近在敲打尚膳监和内廷,所以这两天又吃回光禄寺的浓油赤酱,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只觉得浑身都腻。我只能逼着自己吃了个半饱,可是谁让光禄寺报的价便宜呢?
饭毕,我灌了两壶茶才把油腻压下去,然后丢下一堆没处理完的工作,回乾清宫眯了阵。
反正蒙古人饿几天饿不死,望远镜的两万两都敲章拨款了,再想拿回来那是难上加难。
睡醒之后,为了搞清楚北京有谁愿意前去主持赈灾,我召开了一次午朝,赛里斯的午朝都已经快废止了,所以一切从简,直接让官员按御门听政的流程,在皇极门附近找了间偏殿开会。
因为是正午,六部九卿二十四衙门都在办公,很快就被召集起来。
我拿着奏疏坐在椅子上,看着衮衮诸公到齐之后,先免了他们跪拜叩头的繁文缛节,有时间叩头不如去干活。
拍了拍奏疏的封面,我对满脸不解的大臣们说明了本次会议的议题:“诸位爱卿,陕西大旱,朕思前想后,还是要尽快赈灾才是。户部尽快筹集银两,拨付给陕西布政司,今年运到京城的粮食,也调拨一部分过去,先调十万石下去。”
户部尚书毕自严拱手道:“陛下,太仓还要给关宁辽东支运军饷,已经没有多余钱粮了。”
我咬牙拍板到:“那这样吧,内帑先出十万两,过几个月夏税收上来了,送进宫里的金花银多加十万,把账冲平,如何?”
反正关宁防线今年还能再多出十八万,周转得过来。
群臣看到我想要用私房钱救灾了,看起来都很开心。
户部尚书尤为高兴,拜道:“臣这就着力去办,近日就能调集米粮,送往陕西布政司署及各镇……”
我打断了他的废话:“等等,此事兹事体大,应当设置赈济御史,主持陕西赈灾之事。再者,陕甘两地叛军四起,也要有人主持各州府镇军政大局,诸爱卿,不知有人推举自荐否?”
离开权力中心,去帝国边陲平叛救灾,事务劳累繁重,行事阻力极大,一旦失败,还要背负巨大的罪责,一般人还真没胆子接,没本事干,也舍不得离开京城。
一帮上了年纪的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了兵部右侍郎杨鹤身上。
我记不住名字的某个言官开口:“万岁,杨鹤杨大人素有清望,为官公正,应当能主持陕甘大局。”
剩下的大臣们也纷纷应和,杨鹤是……我目光找了一圈,在衣服上装饰着锦鸡的兵部尚书王在晋身后,落到了杨鹤身上。
我点了点头,身边的太监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着,兵部右侍郎杨鹤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加右督察御史,授太子少保,即刻带人进陕甘,主持军务。”
杨鹤倒是没有推辞,很干脆的撩起衣摆,跪倒在地:“谢万岁,臣自当万死不辞。”
我让杨鹤起身,又问群臣:“赈济御史可有人自荐?”
没人吱声,大臣们又开始交换眼神。国难当头就没一个有担当的吗?非得我点名?
可是一个个点名过去,六部的人都说自己公务繁忙,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脱不开身。
看到这帮人光棍如此,我只得对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悄悄招招手,那个负责接引官员的太监凑了过来。
为了午朝尽可能召集人,我告诉群臣,午朝散了之后宫里管饭,所以也有不少闲官跑来旁听。
我指着一个并非六部,而是过来蹭饭的官员问道:“这人是谁,品级倒是不小。”
太监看了一眼手上的名单,回答道:“万岁,这是……吴生生吴大人,是准备上任的陕西巡抚。”
我清了清嗓子:“吴生生,朕有个差事给你。”
吴生生看了看左右,过了片刻才发现我是在喊他,惊讶的回答道:“万,万岁,臣单名一个甡字。”
登记的时候登错了?我不悦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太监,怎么搞的,名字还能多写了一个字?
看到我使了个眼色,太监下意识一缩脖子,看着像太液池里的王八:“着,陕西巡抚吴生,为赈济御史,加右副都御史,授太子少傅,即刻携运钱粮进陕甘,主持赈济,救民水火。”
满意的靠在椅背上,我不禁感叹当皇帝真好,动动嘴皮就有人替我干活。哪像我这巴塞丽莎当的,自己冒着矢弹冲在一线,险些喂了鱼。
太监看我瘫倒在椅子上,对百官喊道:“退朝,各官随奴婢前往皇极殿用斋,二位大人请留步。”
为了省钱,我请百官吃的是素斋,便宜得很,先前太监们听到我的决定时,都暗自咂舌。
吴生生和杨鹤看着退走的人流,无可奈何的坐上太监们搬来的赐座,满脸认命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