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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仁兄,一个估计是平时得罪人太多,关键时刻被人攀咬了,另一个更惨,饭都没吃到就先被我抽中,背起一口大锅。
其实赈灾本身倒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赈灾得利,就一有政绩,二有名声,说不定灾区还会给你立牌坊生祠。可是赈灾要钱要粮,朝廷拨的银子别说救灾了,救急都不够,何况当地还有大量叛军,说不定半路就被缓则一刀杀了,这种苦差事谁都不愿意办。
北京城里有都察院、六科,厂卫往高官府上不知塞了多少探子,天子脚下想捞银子可不容易。
所以想发财,要么等地方官员孝敬,要么就趁自己去地方执行公务时捞一笔。如果是其他公务,京官派到地方肯定是要捞一笔的,唯独赈灾不行,穷得叮当不响的灾区,地方官用观音土孝敬吗?漂没粮食倒是可以,不过粮食没了,灾也就别想救了,等于自毁前程。
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罗马以前就是这样的呀,元老在罗马城没啥油水,但只要拿到一个总督的位置,就能去各个行省刮地皮,除了一个罗马城,其他行省的天都高了三尺。
罗马西部因为穷,直接被刮死了,我们东部罗马富点,侥幸没刮死,所以才有了后来军区制改革。尽管军区制改革解决了刮地皮的问题,但是割据的军区制本身变成问题。
不过这关我屁事,我就是个蹭饭吃的。
和官僚系统斗智斗勇,没个三五年根本不会有成效,而改良官僚系统本身,更是需要君王付出一生的心血,并且要用钢铁般的意志,扫除一切反对声音。我没这个雅兴,还是用胡子扎周后比较有趣。
而且赛里斯人的科举选拔和官制,是一种切实可行的官僚机制,可以为国家提供真正的人才,这样的人才组织而成的官府,恐怕一两代皇帝搭进去,连声响都听不到。
等群臣吵吵嚷嚷的声音消失在殿门外,我问杨鹤:“不知道杨大人准备如何应对陕甘的乱局?”
杨鹤的眉毛像两只正准备相互进攻的斗鸡一样,向眉心攒聚:“陛下,臣以为,农民军还是应当以抚为上。这些造反的叛军,说到底都是国家的老百姓,百姓乃是国家元气,若杀得太多,国家就会元气大伤。现在国事多艰,正是需要培养元气的时候,不能乱杀,有伤天和啊。”
……我收回前言,赛里斯人的科举制度有大问题,这种神学家是怎么跑到权力中枢来的!科考官员和人事部门都瞎了眼吗?
元气是啥?血液中的能量吗?众所周知,四种体液需要保持平衡,既不能多也不能少,如果血液过多,人也会生病。如果病因是血气旺盛,就应该通过放血,排除过多的血液才对。
“爱卿此言差矣啊。”我叹了口气,用粗浅的医术开始教育这位年老的大臣,“医者、道家都讲究一个阴阳平衡,阴盛阳衰,就要采阴补阳,阳盛阴衰,就要采阳补阴,现在分明是元气充盈,在六脉中乱冲乱撞,岂有再养气的道理?若是杨大人嫌斩首过多,有伤天和,调低军队斩级的赏钱就是了,将士们自然懒得去杀反贼。”
杨鹤似乎想起来了,几天前我给出陕西民变定的策略是剿,他这样主抚就是违上。
因为派兵剿灭要钱,招抚农民军也要钱,在朝廷没钱的当下,其实不论招抚还是剿灭都没太大的区别,这就是历史的进程。
但皇帝的决定也很重要,因为陕西再怎么说也是两京十三省之一,当地还有官府,卫所,如果什么都不做,怎么都说不过去。
看着这位好辩的神学教士,我恨铁不成钢的问道:“爱卿啊,你此番前去,是想招抚所有农民军?你可有招抚的方略?”
杨鹤没听出我话中怒意,自顾自答道:“陛下,招抚一个叛军,陕西就少一个反贼,多一个顺民,若是一味剿杀,斩首虽多,又有何益?臣此次前去,就会广发照帖,与叛军和谈,再给被裹挟的农民发放生帖,命其回乡耕种……”
我被他的话震惊了,顾不上宫廷礼仪,倒吸了一口凉气,科举体制必须大改,那些四书五经害人不浅啊!帝国高级官员就靠哲学考试,怎么可能遴选出能用的人?
拖住险些掉下来的下巴,我用希腊式的诱导教育方式问他:“爱卿,你可知道农民为什么要造反?”
杨鹤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因为旱灾,农民吃不上饭。”
我接着问:“为什么旱灾就吃不上饭呢?”
杨鹤答道:“因为禾苗缺水,田里没有产出,农民歉收。”
看着杨鹤一脸老实的回答,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那你让叛军领了生帖,回家之后,是准备叫他们吃土吗?叛军吃不上饭,还不得……”
哦——
我骂到一半,突然就想通了,气也消了。
农民吃不上饭,就要造反。
要招抚叛军,就要让农民吃上饭。
要让农民吃上饭,就得加拨银子。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位杨鹤大人真的不知道?赛里斯几千万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官员,官至兵部侍郎,怎么可能有傻子,只不过在装糊涂罢了。杨鹤是在暗示我,想把事办成,就要加银子,如果银子不给足,他把事情办砸了也不能怪他。
你当内帑是德罗普尼尔金环吗,放着不动就会长出银子来?
对,我是拿了一笔钱给夷事局去做小生意,可那笔钱要产生收益,至少也要到下半年,现在内帑国库里就剩一群耗子,不如把耗子都拆了骨头炖汤,还能多喂活两个灾民。
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内帑只拨十万两,多了一分银子都不会给:“爱卿啊,朕知道这件事麻烦,麻烦就麻烦在没银子上。所以才要设置赈济御史,与陕甘总督通力协作,共同解决旱灾叛军的问题。”
说着挥了挥手,太监们随即把誊写成两份的方案呈给杨鹤和吴生生。
趁着太监从我身边走过,我瞥了一眼太监手上的名帖,确实是吴生生没错。
这人为啥是这么个怪名字?
吴生生和杨鹤匆匆看完了我的方案,抬起头,有些狐疑的看着我。
赈灾和剿匪是相辅相成的,二者互为表里。
赈灾的核心是以工代赈,工赈的核心则是两点,兴修水利,并挖掘水井,重新恢复田地的生产;筑城铺路,以各个州县为中心,向外逐步整饬。也确保粮食并不仅仅是用于灾民活命,而是朝廷用于购买劳力,还能剔除部分冒领的富人。
其中水利是用于治本的,通过水利恢复生产后,就能从根源上解决灾民吃不饱饭,只能造反的死局。
而筑城铺路,则是临时治标,筑起坚城用于抵抗叛军进攻,在用道路连接各个城池,便于军队调动,也便于从外省调粮进入。
剿匪则是辅助手段,如果叛军变成燎原之势,那陕甘的烂摊子恐怕没个一千万两别想收场,所以还是要把叛军驱逐到远离县城的地方,如果叛军愿意归顺,招抚之后也要就地解散,或是编入版筑队伍之中,或是分到无主的可用田地中命其重新耕种。
吴生生放下纸,恭敬地问道:“陛下若是想工赈,发给流民的粮食就要加,且流民饥馑日久,堪用的劳力怕是不多,为之奈何?”
我笑了笑:“吴生生不必担忧,你主持工赈时,按各工种所做之量发放粮食便是,做得多的就多发些粮食,体虚做得少的,就少发些。只要粮食供得上,饥民很快就会变成劳力。那些妇孺做不了重活,总有些烧水跑腿,缝补洗晒的差事可做的。至于粮食,朕自会想办法,爱卿莫急。”
吴生生显然不相信我的口头承诺:“万岁,大灾之地,粮食价格居高不下,据说现在陕甘一斗米已经快卖到二钱银子了,而且民间存米将罄……”
我明白他的意思,灾区的粮食主要靠富农地主出售存粮,少数未遭灾的田地产出,以及义仓官仓中的储备,如果交通方便,也可以让外省的商人自行支运粮食进灾区。可是陕甘并不是容易运输的身份,不论官运还是民运,粮食运进去并不简单。随着民间存粮逐渐售完,粮价会逐渐升高,原本可以买十石粮的钱,过一个月可能就只能买五石了。
更可怕的是,再耗下去,说不定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我回忆了一阵赛里斯帝国的各种地图和文书,在脑海中构想出巨大的沙盘,陕西布政司的地图在一片混沌中浮现:“我会让户部的人,组织商队和船队,沿着渭河,汉江,陵江和各条驿路向陕西输运粮食,责成湖广、四川和河南的布政司配合户部,替你调集钱粮,应该能赶在内帑的‘十万两’花完之前,把下一批粮食运进来。兵部在临省的各个卫所也要出粮、出运粮队,支援陕西。”
我在十万两上加重了语气,暗示他们,十万两帑金花完别想再让我当这个冤大头。
吴生生犹豫了一阵,又拱手道:“万岁,那陕甘今年的催比,往年的欠税,是不是也该减免了?”
你当我傻吗,陕西现在虽然遭灾了,但肯定还有没遭灾的地,免了催比,底下的小吏肯定还会去抽税,农民的税一分钱没少交,可是也一个铜板都到不了国库里。
我从牙缝里舔出一根肉丝,难道这蠢货昨天没刷牙?背着两位大臣把肉丝抠出来,我打了个哈哈:“此事兹事体大,朕与户部、兵部、吏部、刑部、吏部、工部、都察院、六科、大理寺、上林苑详细商议。”
吴生生的眉头也开始斗鸡了,他想不出这件事和大理寺上林苑这些部门有什么关系,我不得不又加了一句:“若是贫民确有困难,催比可缓缓,但正税还是得尽量征收,收到州府之后,就地转为赈灾粮,陕甘不能只等朝廷来救。只是恶吏定会趁机中饱私囊,粮食一定要收到县城米仓中储存发放。”
两位大臣也挑不出什么刺,只得拿了我准备好的文书拜退。
我已经肉痛过一回了,接下来就让户部的人头疼去吧,从多省调集粮食,少不得和地方大员交手。
赛里斯人鼓吹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小鲜哪有那么好烹的,小鲜要洗菜择菜,烧锅热油,颠勺调味,哪样不是麻烦事?下厨的累死累活,某位正在黑海上看星星的猪蹄子就只会说什么“别乱治国坏了朕的江山”这种风凉话。
你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我不干了!蒙古人和千里镜的事情你自己处理!
便宜坊的挂炉鸭,两只,带鸭架汤的,猪蹄子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