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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上,医院骑士团是天主教,吃死面饼做弥撒,和普世牧首老死不相往来,东西教会只在名义上和解过。
政治上,他们是境外敌对势力,和君堡没有任何隶属关系,要不是大猪蹄子当着他们人的面,砍死了一条极具宗教历史意义的龙,实现双方的破冰,只怕两国关系还会僵化下去。
文化上,西欧拉丁人是入侵者,是异类、蛮族,而且他们看我们也差不多。
经济上,骑士团是地主,希腊人是农奴。
光是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要留张条子,让大猪蹄子今晚就把医院骑士团都宰了。
然而罗德岛上部署了超过四千名训练有素的骑士团军队,如果我手上有同样数量的好手,倒是能一夜之间光复罗德岛。
但骑士团出于最基本的军事常识和防范意识,我们的八百人都被安排在一个狭小的街区,没有中央开花的可能性,更何况马穆鲁克的舰队即将到来。
要是骑士团真的只有这一座岛,我就是借光犹太人老哥的小贷,也要全家老小齐上阵,拼着崩断牙把罗德岛打下来,然而医院骑士团在欧洲还有很多分部,轻易动不得。
拉斯蒂克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向我说着毫无意义的话,什么骑士团的宗旨是维护天主和教会,保护基督徒的利益,守护欧洲的和平。
你也不想想这座岛怎么到你们手里的,忍不住了,写条子写条子。
老狐狸满脸的胡子掩盖了他大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巴塞丽莎,您的船队大可以放心返回摩里亚,威尼斯人沿着海岸线前进,是为了进攻希尔斯。只要攻占或是围困住希尔斯,就相当于掐断了热那亚本土和黑海的联系,战争很快就会迎来和谈,面对这么关键的会战,威尼斯人显然不会为了对付您的船队而分兵。”
这倒是实话,威尼斯人至少要派出二十条大船,才能在自身损失不大的情况下歼灭澡盆舰队,在大战来临之际分出这么多兵力来对付一群无关紧要的人,显然不符合最基本的用兵原则。
拉斯蒂克一拍桌子,浑厚的掌力让桌上的杯盘齐齐一跳:“岂有此理,两个商帮都是天主的子民,现在奥斯曼、马穆鲁克外患未除,圣地还在异教徒手里,天主弟兄却同室操戈,岂不是叫蛮夷笑话?以在下之见,应当由一方德高望重之豪强,出面调停二者纷争,共同抵御马穆鲁克舰队才是。”
我委婉的表示,本人国事繁忙,人微言轻,没有足够的威望和精力来促成双方和谈,这并不是自谦,而是事实。
两国交战,本是为了重新分配地中海上的利益,又不是真有杀父之仇,只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的势力一日大过一日,尤其是东地中海,双方为了抢夺市场,明争暗斗多年,威尼斯人却总是稳稳压住热那亚一头。若是热那亚不奋起反抗一回,只怕要继续衰弱下去。
按照重商主义的说法,商人国家需要尽可能多的从贸易活动中撷取利润,如果不发掘新市场的话,威尼斯多赚一个杜卡特,热那亚就要少赚一个热那维诺,反之亦然。
众所周知商人只会因为两件事停下,一是对亏损的恐惧,二是对利润的贪婪,战争是商战的最高级形势,想要让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要么就让他们面临巨大的亏损,要么让他们发现和平的好处多于战争的掠夺。
用利益作为理由来达成和平是不可能的,一张床可以睡下两个共和国总督,但地中海绝对容不下两个强盛的商业共和国,市场和利润又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欧洲人口增殖、黑海地区的开发都需要积年累月才会形成新的市场,增长速度肯定没有两国的贪婪孳生来得快。
那就只能用亏损的预期了,可是要怎么做才好呢?战争会导致人员船只的损失,积累的财富快速被耗尽,航线和市场会在战火中枯萎,这是任何商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但对于商业共和国来说,只要自己亏损得比对方少就行了,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不论现在亏损多少,等到战后都能翻倍赢回来,所以亏损也不会起作用。
如果双方爆发一场两败俱伤的会战,倒是能让两国的统治者都能清醒过来,但战争从年初到现在还不过两个多月,双方都还在集结兵力的阶段,只在洋面上发生过零星的交战。
不过从局势上来看,还是热那亚输面大一些,热那亚本土在意大利以西,而自身商站又大量集中在希俄斯岛周围和黑海沿岸,刚好被威尼斯人的势力范围居中一剖为二。虽然在洋面上彻底截断对方的航线很困难,热那亚人大可以将来往的商船化整为零,但在双方集结兵力,准备做过一场的时候,占据地利优势的威尼斯人自然能从容调兵。
而且威尼斯人的造舰能力和船只数目要强过热那亚人,他们的财力更加雄厚,与这位亚得里亚海女王交好的佣兵团更是远多于任何一个意大利城邦。
热那亚人是吃饱了撑的才去招惹威尼斯人么?那倒也未必,就好像我险些忘了自己正在和威尼斯人作战一样,事实上威尼斯此时此刻,正处于与奥斯曼帝国的战争中。
厌倦了城邦母国革命战争和内战的热那亚人,曾在几年前接纳了米兰大公,维斯康蒂家族的菲利波公爵入主热那亚,而米兰公国一直以来都和威尼斯人不对付,双方在伦巴第反复拉锯,如果没有这位菲利波大公在背后撑腰,热那亚人也不敢主动招惹威尼斯。
奥斯曼帝国的安纳托利亚腹地正在遭受卡拉曼袭扰,奥地利的援军也在巴尔干逐步推进,所以这两年穆拉德不断往返于欧洲和亚洲,同时对付两片大陆上的敌人,腾不出手对付威尼斯人,这种静坐战争似乎麻痹了威尼斯人,让他们放松了对爱琴海地区的警惕。
商人的政权注定为利润服务,无法长时间保持战时体制,所以原本集结在塞萨洛尼基地区的威尼斯战舰也多半被复原,厌倦了战争的威尼斯人显露出一丝疲态,这才让热那亚人最终下定决心,从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东地中海复杂的地缘政治可以用混沌来形容,强权们相互角力,稍有不慎就会在惊涛骇浪中化为齑粉,但若是安排得当,再加上一点好运气,却能乘着风浪扶摇直上。
拉斯蒂克从桌边起身,望着远处的海面,两眼眯起,眼角皱起深深地鱼尾纹,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浑然不似他老眼昏花的表象。
他语气平淡的说道:“巴塞丽莎,我们有别的访客来了。”
我也随着站起身,木椅被大腿后沿推开,在水磨石地面上拉出一道吱呀声,但好奇心压过了宫廷礼节,我顺着老狐狸的目光看过去——
海面上,一面绘着白底红十字的白帆正在海浪中沉浮,那是热那亚共和国的圣乔治旗帜。
乍一看,这面旗帜和圣殿骑士团的十字架很是相似,说起来热那亚的主营行业似乎和圣殿骑士团一样,都是银行业,不过这一定是巧合,内环这么厉害,怎么还要和我这样的落魄户交易嘛。
没过多久,罗德港的引水员就把那条热那亚的单排桨帆船领到港内,一个人跳下甲板,尽管他换下了用宝石装饰的天鹅绒锦缎上衣,也没戴那顶闪着油光的貂皮帽子,打扮的像一个高级军官,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热那亚驻君堡特使迪亚哥,我有九成九的把握,那次针对我的刺杀就是此人谋划的。
尽管我很想掏出长袍下的手弩,给他的颅骨开个洞,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迪亚哥见到我后面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连胡须都随着笑声颤动着。
他张开双臂,行了一个屈膝礼:“尊敬的巴塞丽莎,你的美貌像皎月般迷人,让繁星和珠宝都为之失色。”
正在一旁看热闹的季米特里奥斯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装作咳嗽糊弄过去,这首诗就是他从希腊语文献里翻译而来的,没想到被这个附庸风雅拿来借花献佛……众所周知,比起诗歌和学术著作,这些意大利商人只看得进账本和合同。
我倒是笑不出来,毕竟计算风向和弹道很费心力。
“巴塞丽莎,热那亚共和国最亲密的盟友,我是带着真诚的友谊而来的……哦,拉斯蒂克阁下,久疏问候,希望今年也能继续和您在砂糖收购上合作。”他像是刚刚才看到拉斯蒂克一样,装模作样的向老狐狸弯腰致礼,“不知道我能否有荣幸请巴塞丽莎借一步说话,关于诗人基内西亚斯的著作,我有些想请教的地方……”
可是基内西亚斯的作品早就全佚失了,你找这个借口,还不如说你有一匹会后空翻的马想给巴塞丽莎表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