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挠手心

云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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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建国只有三天假,路上就要花去两个半天,日程安排得比外交部都紧张。

    回来的第二天,叶芦伟连人带车被征用,先送叶建国、满红玉两口子去县上正式拜访了句蓉梅父母,匆匆吃了个中午饭,下午又去看望了叶芦伟的外公和继外婆。

    这些都是那时候的礼节,非去不可的。哪里像后世,孩子都生下了,两家父母还不一定认识。

    叶芦伟外公毕业于解放前那个党的机要秘书学校,基本上算是中专毕业。解放后参加了附近几个地区的各种厂矿建设,算是这一带初步工业化的元老级人物。刚刚退休住在县上,却又发余热,被某个据说生产特殊物品的军工厂聘为技师。

    现在的外婆是亲外婆死后,外公厂里的同事,两人都孤家寡人,搓和着组成了新的家庭。

    在县上各种装乖扮嫩,赢得无数赞美后,晚上快八点了,叶芦伟才拉着疲惫的父母回了家。因为第二天中午叶建国就必须回工地,工地上正在组织局机关搬回蜀都。

    为了将就叶建国的时间,叶家晚上连夜召开家庭会议商量家庭大事。

    叶建国直接问叶芦伟还去不去上班,这时候改革的春风基本上还是吹遍了神州大地,不上班去下海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是什么新闻大事了。

    叶芦伟这个生意做一票等于干一辈子,怎么都能打动人心。当然,二十年后一百万算个毛线,连套婚房都买不起的。

    叶芦伟知道未来桑蚕业的下场,根本不可能在这个行业混一辈子的。他的未来还是想去当上一世颇为喜爱的工程项目咨询师,又自由又高端。

    再说他上一世的绝大多数真心朋友,都是这几年上班过程中认识的,其中还包括他的老婆。

    现在跟句蓉梅这个样子,原来计划去老婆老家找找她的想法,也淡了很多。不要说老婆现在根本不认识他,就算想去找,他也只能去她的中学门口等,因为后世认识她时,她家刚好被城市扩建,移迁了新居,现在的住处叶芦伟是不知道的。

    听叶芦伟说他只想这三五年在蚕茧业上小赚一笔,班还是要上的,叶建国不由得有点手痒,想捶人,你二天赚一百万,这是“小赚一笔”?

    班虽然要上,叶芦伟却计划换一种上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去了这家国字头建筑公司后的职业走向,不想再去浪费一些上一世混资历加瞎胡闹所做的事。而且现在句蓉梅还在卫生院输液治疗肺部,至少要一周后才会出院。那时候他基本上也安排好了何二流和王胖子的事情,才可能去公司报道上班。

    掐指一算,基本上跟上一世上班时间也差不了太多,历史难道真的是惊人的相似?

    这次送叶建国,叶芦伟干脆计划把他送到绸城,让他可以在家多吃一顿午饭,饭后再走。满红玉这一生跟叶建国聚少离多,也已经习惯,叶芦伟劝她跟着去工地上耍几天也被她拒绝,多说一句就开骂。

    “你个背时的把人家害得跳河,现在还在医院,我哪有心情去耍?安?”

    叶芦伟只好郁闷地擦干净脸上的唾沫,鼓动叶依衣跟自己一起去玩,叶依衣高兴得直接蹦了起来。

    去绸城的路上要路过土地庙,叶芦伟干笑着转进卫生院,不理叶建国因为成了搭便车的路人甲,而黑成锅底的脸色,把句蓉梅强拖到车上一起去绸城。

    三人把搭便车的叶建国扔到绸城办事处,让他自己去找公司的顺风车回工地,转身就开往商业街去灯红酒绿了。叶建国看着儿女走远,心里又开始感叹长大了啊,不再要粘着大人了,还把老子当包袱和电灯泡扔了啊……一个人孤独去回工地挣钱。

    句蓉梅肺部感染虽然没好,但已经能简单活动,叶芦伟怕她不能承受这件自杀风波必然引起的指指点点,所以带她出来散散心。而且她房间的东西好多都被叶芦伟搬去了她父母家,也需要再增添一些。

    有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叶呆呆,啊哦,好不叫叶呆呆,叶依衣,句蓉梅从容了许多。之前跟叶芦伟来绸城,两人俊男美女,回头率极高。但叶芦伟脸太嫩了,句蓉梅老是有点心绪不宁,不太敢像街上的同龄人一样,挽着自己的情郎骄傲地走。

    句蓉梅挽着叶依衣一路服装店鞋店小吃店,逢店必进的逛,叶芦伟悲催地发现自己就是个人形ATM机加自动载货挂架。

    上一次跟句蓉梅来买东西,是叶芦伟催着买这买那,人家蓉蓉还有点害羞。

    这一次可不一样了,身份明白,又带着小姑子,两人一路相互攀比相互粉,在一阵阵“啊,你穿这件真的不错”、“这个色好衬你哦”、“那个包肯定配这件”、“这个皮鞋需要一件短裙”……诸如此类的惊呼声中,叶芦伟身上的披挂越来越重。

    等叶芦伟都返回车上放了两次东西后,一大一小两个美女终于是有点累了,去了旁边的粉馆吃米粉。这时代的小面馆小粉馆,卫生条件真心不敢描述,怕大家把去年的面条都吐出来。

    还好叶芦伟虽然略有些装,却也不是什么装成傻逼的主,条件许可就装一装,实在没条件,那就不装。

    当年,嗯,未来在高原上牛粪烤馒头,这道富含青草香味的大餐,也是经常吃的。(在高海拔只有浅草的地区,牛粪是唯一的燃料,没有什么味道,烤的馒头真的很好吃,嘎嘎)

    填饱肚子,一人一个冰淇淋拿着,绸城的夜晚慢慢地来临。

    现在的城市夜生活还比较单调,除了小年青们的群魔乱舞厅,卡拉OK都还没有流行起来,不过几条繁华一些的商业街,已经有人开始摆夜市地摊,后世有不少大老板,都是这时候在夜市摆地摊开始发展起来的。

    来逛夜市的人,也许是想买点东西,但大多数其实就是这样漫无目的地逛着,看看灯光,看看人群,感受自己所在的城市活泼的脉动,舒解工作一天的疲劳,然后愉快地面对明天。

    叶芦伟走在这条熟悉的街上,看着周围那些还显得土气的人群,突然发现这时代的人们脸上的色彩要明亮得多,大部分都洋溢着笑脸,偶尔的碰撞或者踩了别人脚面,都会浅笑着擦身而过,自信从容又宽容。

    后世的夜街人更多,把人们留在深夜的手段更多,却难以看到这样的普罗大众,人人从从容容的脚步。

    想想后世早晚各一个小时的通勤,中午在办公室趴桌子上小睡二十分钟,晚上到家后除了吃饭,就只想睡觉。能去街上走走的,除了退休和无业人士,普通人真心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能支撑得起去夜市逛逛。

    后世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绝大部分都是利益的交换场所,一般人偶尔过个生日、结个婚什么的,才可能去消费。而普通的大众餐厅,根本上就是一个填饱肚子的场所,早已没有现在三朋四友的浅樽低饮和自在从容。

    看着此时无忧无虑的叶依衣,想起她日后工作换了无数个的苦恼,叶芦伟觉得世界真是奇妙得一团浆糊,完全不能理解。

    句蓉梅感觉到叶芦伟心不在焉的落寞,觉得才十七岁多一点的少年人,未必也太伤感了些,他平时的精明和敏锐哪里去了?难道是自己不挽着他的手?想想也不可能,叶芦伟给她的感觉越来越奇怪,好像他真的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大得可以当她的依靠,当她的情人,甚至当她的……哥哥。

    自己的感觉起码跟叶依衣的感觉一样,都是搞不定了就拿眼看他,而他也能马上给个意见解决问题。叶依衣本来是他亲妹,可能从小就这样被哥哥惯着,可是自己是最近几天才有这种感觉的。难道是……难道是跟他那个了,他才突然长大了?句蓉梅脸上发烫,不敢再想。管他呢,反正都这样了,我……我就依了他吧。

    句蓉梅拉着叶依衣,故意放慢脚步,等叶芦伟走近了,略有些迟疑地伸手挽着他手臂,三人排着慢慢地走。

    叶芦伟上一世被老婆或者女儿挽习惯了,没有注意到句蓉梅有些局促的动作和发红的脸,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比对着这个城市跟后世的差距和美丽。

    嘉陵江绕城而过,花了几千年时间在内弯堆积了足够建城的平地,人类可能又花了上千年的时间,才在这个河湾内筑起了这座城市。

    随后几千年的战争,破坏了又重建,重建了又被攻破,循环往复分分合合。这座古老城市的基础里,不知道填埋了多少英雄的鲜血和更多普罗大众的泪水。

    奔流不息的嘉陵江,一刻不停地冲刷着这座城市的悲伤和哀痛,将呼号宛转的幽灵带走,留下今生短暂的欢乐和笑脸。

    可能因为基础是建在沙滩上的原因,这一小片沿嘉陵江老码头的古老街道,并没有被后世地产商们全部拆掉。

    进入新千年后,各地新建的“古镇”如雨后春草,成片地冒出来,旅游宰客抢钱的效率终于超过了地产开发。这一片真正的古街,躲过了地产开发的屠刀,得以幸存下来,被做为明清古建筑列入保护单位。

    叶芦伟在那些明显是古老街面的铺子边蛮有兴趣的样子,导致两位美女大为不满。叶依衣嘟着嘴说:“这些破烂房子有什么看的嘛,我们去市中心商场再逛逛,我们要买衣服衣服衣服,还有配衣服的包包包包包包和配包包的鞋子鞋子鞋子……然后去看电影。”

    看着叶依衣夸张搞怪的样子,叶芦伟落寞地笑笑,顺了两位美女的意思,离了河边码头,朝市中心走去。句蓉梅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小情郎深沉得远超年龄,微微有些心痛,悄悄地把手伸到叶芦伟掌心挠挠,同时鼓起勇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叶芦伟看。

    叶芦伟被句蓉梅这个小小地挠掌心动作刺激得不轻,眼前好像浮现着老婆的身影,差一点点一句“老婆,我好想你”就脱口而出。

    后世叶芦伟老婆如果干了什么过份的事,或者想啪啪啪了,就会这样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看,一边用手指轻挠他掌心。

    这套动作是两人去泸沽湖玩,跟当地人学来的。据说很久以前那地方还是母系氏族的时候,男女一起跳舞,如果相互挠手心,那就是约不约的暗号。叶芦伟老婆觉得好玩,后来玩着玩着就成了两个人啪啪啪的暗号,再后来就引伸成了相互道歉说对不起的密码。

    句蓉梅被叶芦伟脸上激动的表情吓着了,刚想问什么,却又见叶芦伟眉头一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要消散的样子,感觉人都矮了下来。

    叶芦伟沉重了两秒,甩甩头强迫自己心思安静一点,可是眼里的泪水却被句蓉梅清清楚楚地看到。

    他是在思念谁?前女友?女人天生的敏感让句蓉梅疑窦丛生。

    叶依衣注意力始终在街上那些花花绿绿地铺子上,这时神奇地插了一句:“哥,我要那个太阳镜”,终于把叶芦伟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从小到大,到叶依衣婚后很多年,这句“哥,我要那个什么”都是叶芦伟的醒脑剂。

    叶芦伟顺着她的手指,看到柜台里那个特大号的哈蟆镜,伸手把叶依衣头发揉乱,“瞎选,那是男士的,细娃家家的,带什么墨镜嘛。”

    “哎呀,不要摸我的头……”然后叶依衣就去整理她的头发,秒忘了她要买的太阳镜。这一招绝技,要到叶依衣结婚时,叶芦伟最后一次揉乱她的头发,之后才没有使用这个神招。

    句蓉梅见叶芦伟趋于正常,暂时收起心里的忐忑,定了定神,上前拉着叶芦伟的手紧紧地挽着,生怕他跑了一样。

    叶芦伟不免有点惊讶,今天这是给福利了?还拿凶器蹭我?还蹭?还蹭我也蹭……句蓉梅没他无耻,只好红着脸败退。心里却给自己下了决心,这一次绝对不放手,哼,姐的容颜有什么前女友赶不走的?却不知道,还没开始,从上辈子起她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