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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孟央来说,日子真的太难了,即使日日夜夜的纳鞋底编竹篮,她还是还不起爹爹病重欠下的债务。赋税交不上,一家人的温饱更成了问题。
小小也仿佛突然懂事了,原本圆圆的脸蛋清瘦不少,为了应对这个荒年,娘再三思量,终是听了红婆的话,把九岁的河苑送到邻村的人家做了童养媳。寄人篱下的日子固然艰苦,可总算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临走那日,河苑哭的可怜,紧紧拽着姐姐的衣袖不撒手,孟央心里一阵揪痛,把她抱在怀里良久,眼泪就忍不住滴落下来。看到姐姐哭,河苑反倒松开了小手,扬起笑的灿灿的小脸,“姐姐有空就去看河苑,河苑再大一些就能回家了。”
也许年幼的她也已经知道疾苦,看到姐姐和娘总是把吃食留给她,一口都不敢多吃,她明白,自己不走大家都要挨饿,这个荒年,要生生挨过真的太难了。
河苑送走后不过半月,红婆又一次到来,孟央知道,轮到小小了。娘曾告诉她,邻村王家的独子从小有些呆,脑子十分木讷,寻常人家的姑娘是没人愿意的,可红婆说只要小小嫁过去,不仅可以帮忙还清家里欠债,这个荒年也能接济着度日。
孟央劝过娘,以为她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如今红婆的到来让小小彻底被激怒了,她生性要强,怎肯嫁给那样的人家,于是出口也颇为尖锐:“我不嫁,谁爱嫁谁嫁,娘你若真的怕被饿死,不如把我卖到镇上的妓院吧,反正我的死活也没人在意了。”
小小说罢转身跑开,娘闻言悲痛欲绝,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哽咽着落下泪来:“央央,娘是真的没办法,你爹爹的汤药钱没了,先前欠下的债务人家已经要上门,如今吃饭都成了问题,要怎样活下去啊,小小说的对,我不是你们的好娘亲,河苑也是我送走的,是娘不好。”
孟央再也听不下去,紧紧咬住嘴唇跪了下来,“娘,年前县上不是有位老爷要女儿做妾室吗,央央愿意。”
娘愣了愣,却是悲凉的笑出声,“央央,如果可以娘早就想把你嫁出这个村庄了,为妻也好为妾也罢,总好过你在这村里受人非议,可惜即便是做妾,人家现如今也是不愿意了。”
她终于明白了,如果有别的法子,娘怎会让小小嫁给那样的人家,娘爱她疼她,却是更想保全家人不受伤害,如今不是她肯不肯给人做妾,而是人家听闻了谣言不愿要她。她不觉得苦,不觉得难受,因为一旦心被掏空了,就什么感受都没了,麻木了才不会痛,她觉得自己终于醒了。
平静的走出家门,外面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清冷的飘落在身上,微微的凉意。没得选择,她的人生没得选择,从生下来便是如此。一步步艰难的走到董家门前,麻木的开口:“董正,我嫁给你。”
数天而已,她和董正的婚礼却是风风火火的置办起来,除了她,每个人都是喜悦的,娘说:“董正这孩子虽然相貌不算出众,但也真是不错,对你又是极好,万万不要辜负人家。”
孟央笑了笑,心里却满满的滴出血来,小小虽不明就里,却不止一次的质问姐姐:“你不喜欢董正对不对,那就不要嫁他。”
她依旧温婉的笑,不语的趴在小窗前,远远的山上的茶花开得格外繁盛,开到荼蘼花事了,那纯白的花瓣会飘落泸水河面,那样没得场景,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
她决定屈从,挣不过枷锁,斗不过这天意,那就随了上天的意愿,匆匆到这世间渡一场轮回是非。
董家的聘礼一早送来家中,不过了了几日,她就要嫁给他了。板床上大红的嫁衣,红盖头,还有喜气的红烛,暖暖的喜字贴满窗边。小小和娘拿着木梳,轻轻的为她梳发,墨玉般的发丝长长披散开来,娘欣慰而感伤的说道:“河苑听闻你要出嫁,自己反倒哭的稀里哗啦,这孩子大概十分想家了吧。”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脸庞的轮廓柔和美丽,浅浅淡淡的笑着,双眸星星点点的泛起泪花,羸弱苍白的脸上眉目深沉,越发显得清丽绝伦。红红的嫁衣穿在身上,腰身那里空荡荡的不盈一握,她太瘦了,纤弱的身子如同秋日里的花朵,随风欲折。如此惊华绝代的人儿,小小张大嘴巴忍不住的称赞起来:“姐姐真如同仙子下凡一般,连我和娘都看呆了。”
娘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正欲说些嘱咐的话,屋外突然传来激烈的嚎哭声,紧接着人群蜂拥而至,一个个怒火朝天的闯入里屋,董正死了!孟央不知自己该是怎样的表情,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反倒是娘,讶然的跌坐在椅子上。董家人自然是不肯放过她,直嚷嚷着孟央祸及了自家儿子,使其无故的暴毙。全村人都聚集在门前,纷纷要把她沉入河底祭天。小小被这阵势吓坏了,哭嚎着跪在地上抱着董家人的腿:“伯伯,大婶,我姐姐是好人,不要把她浸猪笼,求求你们不要。”
董大婶看也不看,愤怒的将她踢到在地:“好人?我儿平日好好的,今早就莫名的死在家中,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我就说过孟央这贱人娶不得,我的儿啊,孟央,我定要你偿命。”
娘和小小拼命的磕头哀求,周围乱作一锅粥,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怜悯,有惋惜,有厌恶嫌弃,然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人。董令假仁假义的劝大家冷静:“大伙听董某一句,孟央有罪,但罪不至死,大伙听我说……”
他在说什么孟央听不清,周围真的太吵了,嚷嚷的人声使得她脑中阵痛欲裂。
“我早说孟央是不祥人,哪有人一出生整个天都是红色的!”
“这么死了多可惜,我若能和她睡上一夜死也甘心呐。”
“呸,狗老赖,想死也轮不到你啊,董正连碰她都没来得及就枉死,当真是妖孽啊妖孽。”
……
面无表情的听他们指责谩骂,娘和小小惊恐的求饶声充斥着她的耳膜,要怎样才好,就这样死去?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河底是多么冰冷的地方,长眠于斯又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不想死也不愿死,她要等到爹爹开口说话,要等到上天惩罚极恶之人,就这样死去,做鬼也不甘心啊。
众人争议的间缝,她缓缓转身,抓起桌上的剪刀,闭上眼睛决绝的向右脸上狠狠划去,白玉一般的面颊顿时鲜血淋淋,撕开的伤口恐怖之极。
娘反应过来哭喊着夺下剪刀,她的右脸已是血淋淋的一道长口,一直划到嘴角,长长的血痕可怖的挂在脸庞,殷红的鲜血迅速滑过她的脸颊、脖颈,直至滴落在嫁衣上。嫁衣是红的,除了香甜的血腥味谁也辨不清颜色。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的神情平淡至极,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大气也不敢出。
如此绝美的一张脸就这样惨烈的毁了!抬起头望向愕然惊呆的众人,她轻轻勾起嘴角,笑的风轻云淡:“我还不该死,否则,大家都要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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