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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归程先把林子城送回了房间，305室里一片寂静和黑暗。
刚才逃进人群中的严汩还没回来。
宋归程给林子城擦脸的间隙，陈温屿看了眼时间：“过了六点了，天还没黑。”
满天都是厚重而灰蒙的浊云，但是没有黑下来的迹象。
“这会不会也是线索？”他问了一句，然后又自言自语地回答起来，“天黑的时间代表什么，和阴阳五行会有关系吗？”
“单个的变化难以看出规律，得等过这两天晚上，才能推测。”宋归程洗了手，但是身上还是有很浓的血腥味。
陈温屿像是完全闻不到一样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门，往一楼走。
“而且你还要把你推出来的规则、信息、线索全部往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中元节上联想。”
宋归程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中回响。
他再次对自己身旁这个已经通关十次副本，却仍然懵懂的玩家的身份感到好奇。
但他并没有出言打探，尊重雇主的隐私，是一个雇员基本的职业操守。
*
宋归程给梁秋婷带来了三个消息，一是在饭桌上，一行人关于阴阳五行论断的讨论。
二是简述了刚才的游戏。
三是施墨琪的死讯。
梁秋婷一言不发地听完，伸手接过陈温屿递给她的饭盒。
饭盒的边缘蹭上几滴血，她默默地用袖子去蹭。
蹭了一遍又一遍，可是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的固体，任她怎么擦拭都留有痕迹。
“梁秋婷……”陈温屿一口气提到心头，他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可是看到梁秋婷这副模样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梁秋婷听到有人喊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抬头，放过了手里的饭盒。
她茫然地看着宋归程和陈温屿两人的脸，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唇角和手都在抖，最后嗫嚅着只问了一句：
“她吃饭了吗？”
陈温屿紧皱眉头，眼底和心里都是一片苦涩。
生离死别这种事，哪怕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难受。
可他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也只能诚实地摇头。
“真是的，怎么都不吃了饭再走。”梁秋婷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装作不经意地抹了下自己的脸，“你怎么都不吃了饭再走。”
她重复着这句话，破碎的语气在蔓延。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扶住她，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如果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的绝望、悲伤、负能量，一定是因为她笃定身边有可以接受她这一切的人。
这个人不在了之后，她就学会了自己吞下这一切。
陈温屿手足无措地安慰着梁秋婷，梁秋婷却只是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宋归程站在一旁，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他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他的人生经历自始至终教会他的只有一件事，体面地接受发生的一切。
“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梁秋婷嘴里这么说着，却始终没有抬头，“你们快点回去吧，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陈温屿只能说：“好。”
在拐弯口上楼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梁秋婷还抱着饭盒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只能勉强照亮一角，哀伤，那么明显地压垮了她的双肩，让她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他只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
*
上到二楼时，宋归程又看到了那个火红的身影。
小雯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开叉到大腿根，露出白花花的腿。
她婀娜妖娆的身姿很快就到了两人跟前，手里提着一个女士拎包，皮革软包，珍珠扣，做工精良。
“帅哥，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啊？”她娇笑着和宋归程打招呼。
宋归程停下，看着她画的细细的眉毛，说：“就回去了，雯姐，你准备去哪儿？”
雯姐把鬓边的发丝往耳后拢了下：“上夜班啊，走了啊。”
短短几句的交流，却有股看不见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
直到小雯的身影消失，陈温屿才开口：“怎么了？”
宋归程望了眼楼下越走越远，如同一团热烈的火的红色背影：“李峄的死，和她有关。”
陈温屿诧异：“你怎么知道？”
宋归程捻了捻手指：“味道，她身上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味道？”陈温屿用力吸了一大口气，只闻到空气里残留的香水味，还有……宋归程身上的味道。
他脱口而出：“难道你的鼻子是狗做的？”
说完后他就意识到不妥：“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嗅觉太灵敏了。”
宋归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我也怀疑是狗鼻子。”
*
本来计划今晚夜探五楼，因为两名队员的死亡和一名队友的重伤昏迷，而将这个计划暂时搁浅。
直到两人洗完澡，天都还没黑。
宋归程站在窗边，漫无目的地往楼下花坛看。
夏天最难受的时候有两种，一种是暴雨来临前闷热的窒息，一种是暴雨结束后，附着在身上的黏腻感觉。
他们运气不好，来的两天全赶上了。
“程哥，你说严汩会死吗？”陈温屿洗完澡出来，肩头搭着毛巾，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珠。
他的身材很单薄，和宋归程的瘦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一种柔软中充满韧性，一种纤弱得好像一把手就能掐断。
宋归程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来了一句：“这次出去记得多锻炼锻炼身体，打不过鬼怪，也得跑过吧。”
陈温屿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腰，又看了眼宋归程被白衬衫包裹着的腰，瘦而不柴，透着韧性。
“程哥，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健身？”陈温屿和宋归程并排站着。
这小孩的称呼又变了，从宋先生到宋归程到归程到程哥，是一个亲密度逐渐递增的过程。
他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天色一边和陈温屿闲聊：“是啊。”
“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啊？和溯魂有什么不一样的？”
外面的世界？
听到陈温屿的形容，宋归程一挑眉，转头看着他：“你不是从外面的世界进来的？”
陈温屿用毛巾擦着头发：“不是啊，我爸爸妈妈是，但是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宋归程有点意外，不仅仅是陈温屿的身份这件事，更加意外的是，玩家可以在溯魂世界生孩子？！
也对，只是进了游戏了，又不是丧失功能了。
“在这里还能接受教育吗？”他好奇。
陈温屿一脸莫名其妙：“当然可以啊，我都上大学了。”
他估摸了一下陈温屿的年龄，说明溯魂游戏在很久之前就存在了，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外面的世界」大批引进新人。
这个筛选标准是什么？
对上陈温屿好奇而清澈的目光，宋归程暂时把其他问题都压回心底，认真回答死了他的问题。
外面的世界，没有副本，没有随时要人命的鬼怪和规则。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黑夜白天，日夜交替。
有高楼大厦，上班的人匆匆在其中穿梭，有街道小巷，贯穿于城市的钢铁丛林。
飞越城市，可以看到绿色的草原，山连着山，海连着海，尽头的地平线朝阳和落日不遗余力地散发耀眼的光辉……
陈温屿正听得入迷，宋归程的声音忽然停下，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须臾间消失无影，只留下头顶黯淡的灯光。
“天黑了。”
陈温屿会意，立马去看时间：“7点。”
比昨天推迟了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