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篝火篱笆烂土

君王死社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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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四周,众多甲士站立而起,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燕开。

    燕开垂下头颅,“各位,我回来晚了。”

    “燕将军!”那个年轻甲士向前奔了两步,急声说道:“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你是被龚将军抓回来的?是不是龚将军拿我们要挟你?哎呀,你,您实在是不该为了我们回来啊,我们,我们……”

    “你冷静一点。”老刘将那名年轻甲士拽住,“他要是被抓回来,龚袭还会让他来见我们?肯定是直接砍了了事。”

    燕开听到老刘这话,面色有些晦暗。

    年轻甲士听完老刘的话,却是脸上一喜,“原来是这样啊,那燕将军安全就好。不对!”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将军,那您更不该回来了!现在龚将军就想杀您,您回来这就是那个什么羊入什么口啊。”

    “你以为他会这么好心。”老刘撇了撇嘴,“只怕燕开将军回来特地找我们,也是对我们有什么想法吧。让老刘我猜猜,咱们除了这条烂命,还有什么好惦记的?你说是不是啊,燕将军?”

    燕开顿时哑口无言。

    周围甲士望向燕开的表情,顿时也冷淡了一些。

    阎三更在这时候轻咳了一声,笑着说道:“我说,大家要不然坐下谈?”说着这话,他还伸手朝栅栏外指了指。

    栅栏之外,却是有不少甲士望了过来。

    众人明白了阎三更话中意思,也就纷纷坐下。

    阎三更见到众人坐下,却是咧嘴一笑,在燕开耳边轻声说道:“他们还愿意听你说话,那就还算有戏。”

    燕开摇了摇头,蹲身和众人挤在一起,正坐在老刘身边。

    老刘似是对燕开很是不满,便向旁边挪了挪屁股。阎三更却是在老刘另一边蹲坐下来,“挤一挤,挤一挤。”老刘又被他往燕开哪儿挤了回去。

    老刘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烟杆点了起来,扭头不去看燕开。

    燕开叹了口气,随后沉声说道:“老刘说的没错,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想请各位帮忙。”

    老刘顿时哼了一声,“你把我们害成了这样,还想让我们帮你卖命?”

    “刘哥!”年轻甲士有些不满地出声唤了一声。

    老刘立马瞪了他一眼,“小屁孩闭嘴!”老刘将烟杆往地上重重一磕,怒视燕开,“燕开,事到如今还想说些什么?别拿那些什么狗屁的家国大义来乱嚼!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赶回来,不就是想要咱么给你卖命,帮你当内应嘛!我和你说,你想都别想!”

    燕开本就不善言辞,此时被老刘先发制人,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老刘冷冷一笑,扭头望向人群中的其他几人,“老曾,老牛,老陈,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再过两个月就能退伍回乡了吧。”

    被点名的那三人顿时低下头去,不敢与燕开对视。

    “还有小坪,狗子,饭桶!”老刘继续点名,“你们家里老爹娘还等着你们每个月的军饷吧。墩子,贱人,小杂毛,你们可不是刚刚还在说已经攒够了钱,准备回家娶一房媳妇,生几个胖娃吗?”

    老刘连连点名,众人皆是目光游移,不敢去看燕开。老刘只是简单的问话,却是一字字戳到了众人痛处。

    “我想请问燕大将军。”老刘冷冷地看着燕开,“这些情况你都知道吗?”

    燕开被问得哑口无言。

    “没错,你不知道。”老刘摇了摇头,重新拾起烟杆,“在你们这些将领眼中,我们这些普通卒子,只是一串数字。可是人生在世,谁无爹娘?谁无牵挂?我们不只是抚恤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我们也是人!是别人的爹,是别人的儿,是别人的丈夫,是活生生的人!”

    “刘哥!”年轻甲士站起身来,“你刚刚也说了,燕将军他不是这样的人。”

    老刘冷冷地看了年轻甲士一眼,“黑子,你爹的病,还等着你每个月寄钱回去抓药呢吧?”

    年轻甲士黑子顿时一滞,憋红了面孔,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没错,小燕将军对我们确实不错。但是大家要看看现在的情势。”老刘环顾四周,“我们要是留在这里,那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跟着燕开卖命,那才是真的九死一生。路就放在这里,你们自己选吧。”说完这话,老刘便站起身来,重新朝他的帐篷走去。

    阎三更此时开口说道:“我们这次来,是因为还有一百多个兄弟被困在树林里面烤着大火。怎么?对于平时的袍泽,你们也能袖手旁观吗?”

    老刘的脚步顿时一停,幽幽说出一句,“乱世人命不如狗,自扫门前瓦上霜。”

    “好一句乱世人命不如狗!”阎三更站起身来,“所以大家宁愿选择‘狗’延残喘,也不愿意奋力一搏?世道黑白难辨,但人心仍知对错!”

    “呵!”老刘不屑冷哼,“年轻。”

    “呵!”阎三更抱胸冷笑,“老狗。”

    “阎三更!”燕开突然站起身来,将阎三更的肩膀抓住。他有些无力地说道:“别说了。”

    阎三更直接翻了个白眼,“我说燕开将军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谁在拆台?”

    燕开咬紧牙关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阎三更皱了皱眉,甩手去了一旁,不发一言。

    “燕将军。我……”黑子站起身来,有些迟疑地看了老刘一眼。他最终叹了口气,又重新缓缓坐下。

    一阵风儿吹来,地上篝火摇晃,欲明将暗。

    燕开握紧双拳,又轻轻松开,随后微笑着对众人说道:“今天的事情,是燕某连累了大家,害得大家被人羞辱。也是燕某思虑不周,没能体察各位兄弟的情况。实在是……抱歉。”

    说完这话,燕开低下头颅,对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一躬。

    一众甲士哪里能够安然受此一礼,急忙站起身来。

    “大家好好休息吧。”燕开挥手让众人坐下,“咱们,就此别过。”燕开再次拱手之后,便准备离开。

    黑子终是按耐不住,猛得站起身来,“燕将军留步。”

    燕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黑子摩挲着手掌,最后低头说道:“不是兄弟们不想帮忙,是我们只有五十人,而且各个身上带伤。”

    “不必说了。”燕开微微一笑,摆手说道:“我全明白。”他说完这话,又是抬腿要走。

    “不是,将军!”黑子赶紧伸手,“其实,其实……”

    燕开再次停下看他。

    “将军。”黑子终是面红耳赤地说道:“其实你不必走的。”说完这话,他也像是豁出去了,紧接着说道:“既然将军能够潜入这里,就一定能够安全离开军营,其实,没必要……”说到这里,后面的话他又是说不出了。

    燕开面上泛起一丝错愕,随后他微笑着拍了拍黑子的肩膀,“还有一百多个兄弟在等我,我答应了他们,要带他们回家。”

    黑子的身躯猛然一震。

    燕开已经回过头去,钻入了黑暗之中。

    阎三更跟在燕开身后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目光从每个甲士面上扫过。

    这一次,阎三更没了锋芒毕露,只是淡淡说道:“人生在世,谁无爹娘?谁无羁绊?谁都活着,谁又活过?”

    没有更多话语,阎三更同样行入黑烟阴影。

    篝火营中,众人垂首无语。

    军帐之内,老刘靠在帐篷的顶梁柱上,默默吸了口烟,随后缓缓吐出。

    细长烟线萦绕帐中,久久不散。

    阎三更与燕开又从僻静处离了栅栏。两人皆是面无表情。他们却没有发现,一双眼睛在暗中,将他们的动作全部收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