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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江水之中,秦桐的尸身,几经沉浮,就不见了。
小船无人控制,不住地在水面上打着转儿。
江海枫这一刹那间真是心痛如绞,其难过实非笔墨能形容。
秦桐死了。是自己亲手杀死的!
“想一想,我这一双血腥的手,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
他愤慨得几度想投江自尽算了,可是他到底不是属于这一类不沉着的人。
那艘大船,这时已向这边划来,水手高声叫道:“大爷,快上来吧,邱老板已经死了!”
几个伙计丢下绳梯,江海枫爬了上来,很多人偎上来道:“那个贼呢?”
海枫摇了摇头,苦笑道:“他也死了,我把他丢在江里了!”
众人有的叹息,有的却说活该,乱成了一团。
江海枫缓缓走到了船尾,很多人都围在邱同水的尸体旁边,海枫分开了众人,见邱同水俯伏在舱板上,满地都是血!
他把尸身翻过来,见左胸上方,有一处剑伤,鲜血兀自汩汩的向外流着。
江海枫摸了一下脉门,觉得他脉道已停,早已无救了。
这艘花船的船主,很伤感地叹道:“邱老哥真是一个好人,想不到竟会遭此横祸,真是不幸!”
海枫抬起头,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船主道:“噢!足足有二十来年了吧!”
海枫就取出一锭银子,递与他道:“麻烦你为他买一口棺木装殓起来,如能找到他家人最好,否则就请老兄为他埋了吧!”
船主拍了一下胸道:“一句话,这事情算不了什么,他家里有一个老娘,一个守寡的老姐姐,我都认识,我一定能找到他们,只是……”
说着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可怜,遭此横祸之后,她们将何以为生呢?”
海枫点了点头道:“这个不要紧!”
说着入内取了二百两纹银出来,当面交与这位船主道:“这是一些不义之财,如今却可用来作一桩有意义的事情真是再好没有。你交给她们母女去做些小生意吧!”
船主怔了一下,道:“大爷,要不了这么许多吧?”
海枫笑道:“人家死了儿子,这几个钱怎能算多?一切都托你了!”
船主倒是很诚实的样子,收下了钱道:“大爷,你请放心,这些钱我一定送到,他们家是在南京下关,大爷你可以同我一块去!”
海枫心知他是怕自己疑心他会吞没这些钱,所以才有此言,不过,有此一言,倒也很不易了。
当下苦笑道:“老哥,你一个人去吧,我还有事,一切麻烦你了!”
船主又问到海枫的姓名,海枫据实相告,这位船主立刻面现惊奇。
原来这时江湖上,早已把“中原一剑”江海枫传说成了剑仙一流人物,因此,一闻得他就是江海枫,无不既惊且佩!
海枫交待完了邱同水的丧事之后,又想到了在“石矶寺”下的那家老农,为秦桐劫了财物,面临生死边缘,自己曾亲口答应过,找到了秦桐之后,一定要还他失去的钱。
如今秦桐虽然死了,可是自己所说的话,却不能食言!
当下就又托咐了这位船主一番,取出了百两纹银,封好了,托他转交!
这位船主自一听海枫的大名之后,早已肃然起敬,海枫所托之事,他是满口的答应了下来。
当时海枫就把那农人的详细地址告诉了他,又取出十两纹银赠与船主,以为酬谢!
这位船主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收受,激昂地道:“江大侠,这一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你能锄奸除恶,何等胸襟!何等辛劳!我们虽是生意人,但是这一点小小的义气,也是应该有的,钱又算得了什么?你老干万不要再来这一套了!”海枫只好又收了回来。
经此周折,同行的三人,一刹那间,却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思前想后,好不伤感!
第二天,天空又飘下了霏霏细雨,江南的愁怀浸袭着游人。
江海枫伤感着邱同水及秦桐的死亡,整整两天都是没精打采的!
船泊岸了,他也不下去,只是一个人关在舱房之内,心中不停想着:“到了南京之后,那燕、朱二人,势必还要来找我麻烦,我应该如何是好?还能再杀人么?”
一想到“杀”这个字,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怅恨和厌烦!
他略忖着自己,虽是初入江湖不久,可是这些年来,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委实不在少数。
但是偏偏这人世间,该杀的人却又是如此的多,抛开了自己的私仇不说,这些人无不是为害人类,罪大恶极之人,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不能姑息的。
想到这里,他却又不禁有些手痒!
“就算是最后一次吧!”
“了结了这一段仇恨之后,我干脆就同秦姑娘去天山草原,一辈子再也不来中原,牵扯到这些无谓的仇恨之中!”
推开了窗子,船外仍然飘着丝丝的细雨。
船已然停了,岸边上有成群的鸭子,“呱呱”叫着,赶鸭的人戴着大斗笠,拿着长长的竹竿,不时的两边摇晃着,一幅江南的“水上行鸭图”。
第二天的一大早,船又开航了。
船掌柜的特别来报告道:“江大侠,今天下午就到南京了,是否先把行李整理一下?”
海枫倒是一怔,这几天,他没日没夜地过着,对于时间,从未计算过,这时忽然到了南京,自不免有些吃惊!
好在他的行李很简单,一口剑,外带行囊竹篓各一,很是方便。
船在南京的下关泊岸。
南京果然是个大地方,只见港口里里外外的大小船只,少说也在数百艘之上,耸立着的桅杆,密密麻麻就像是一片树林那么的密集。
下得船后,有驿站经营的马车,一长排排在驿站之前,乘客拥挤不堪。
海枫对于这地方,是完全不熟悉的。
事实上,自秦桐死后,他来这里,显然已失去部分意义。
不过是“既来则安”的心理,因为燕九公和朱奇,在这里集结了江南的高手,企图对付自己。
那么他的来临,也正是不请自到,而予以摊牌式的一下“迎头痛击”而已。
他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随便拉到一个客栈去吧!”
就这么,马车一直把他拉到“秦淮河畔”一座有名的“拾翠楼”。
江海枫也曾自书本上,获悉过这风流的地方,六朝金粉,堆金砌玉,此时一览无遗,更由这盛极一时的名河及“高楼画舫”里,别具慧心地体会出一种“亡国之痛”!
这地方说白了,简直就是一个“销金窟”,有从苏州、杭州、扬州来的小脚美人,有晚明之后,调练出来的戏子艺人。
这些人,非但色貌可人,最难能的是,能歌善舞,一曲之后,又谁知缠头几许?
这地方是不适合江海枫来住的,他住了几天,已经有些受不了,遂兴迁出之思。
这晚上,他早早吃过了晚饭,想往城里逛逛,换了一身很斯文的便衣便走出客栈。
“抬翠楼”前,经常是有几辆马车停着,供店里的客人乘坐。
江海枫方一踏下台阶,陡然里,由左面柳树之下,驰过来一辆马车,赶车的压低着帽沿,招呼道:“客人要车么?”
海枫点了点头,就上了车,车把式回头笑道:“你客人要去什么地方?是单趟还是双趟?”
海枫想了一下,道:“这地方,有什么好玩处?”
赶车的咧着嘴,露出了一排金牙,笑道:“多的是,玄武湖、莫愁湖、雨花台、燕子矶……多啦!”
海枫含笑道:“那么就去莫愁湖吧!”
车把式嘻嘻一笑道:“对!真正高雅人,才喜欢莫愁湖,玄武湖没啥意思!而且人又多!”
海枫不禁心中一动,因为这车把式语带鲁音,大别于本地的腔调。
当时就十分注意的看了几眼,愈觉得此人状极狰狞,且现出满面风尘之色。
尤其令他可疑的是,这车把式的一只右眼,像是已经瞎了,罩着一块黑布,脖颈之上,伤痕累累!
海枫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中大大的动了一下,暗暗忖道:“莫非这厮来路不正,还想对我有什么图谋不成?”
想着就哼道:“莫愁湖离此有多远?”
车把式呵呵笑道:“不怎么远,一出水西门就到了!”
海枫道:“水西门在什么地方?”
车把式又嘿嘿笑道:“这么说,你老是外乡客?”
说着抖了一下绳索,又笑了一声道:“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长鞭一抖,发出了“叭”的上声,车轮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疾驰如飞而去。
海枫内心虽有些怀疑,但是却不便出声,因为到底不能断定他有什么恶意,虽然他面目狰狞,可是却也不能以貌取人。
车行如飞,不一会儿工夫,这辆车子已驰过了水西门,远远还看见宽大的门影。
地上是拼凑的石板路,两边却是栽种的杨柳树,赶车的长鞭,抖得“叭叭”直响,在这种静夜里,愈发声音清晰!
走了一程之后,车把式回头呵呵笑道:“客人,你是一个人来南京的吧?”
海枫微微点了一下头,赶车的却又呵呵笑道:“真是好雅兴!”
说着长鞭又抖了一下,发出了“叭”的一声,车子却拐向一条漆黑的胡同之中。
江海枫皱了一下眉道:“咦!怎么从这里走?”
车把式咧嘴笑道:“咱的烟瘾发了,等咱抽一口烟!”
海枫怔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就见这条巷弄之中,一片漆黑,仅有少许的几点***,不远处,明着一盏红灯,车行渐近,始看清了上面写着一个“案”字!
马车就在这盏红灯之前停了下来,车把式打了一个哈欠,跳下了马车道:“客人,你稍等一会儿,我吸几口就来!”
海枫心中一动,这才知道,敢情这个亮红灯的地方,原来竟是一个烟馆子。
红灯之下,照清这个破落户的门面,是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窗上垂着厚厚的麻袋,当作门帘。
那车把式缩了一下脖子,用手在板门上敲了几下,就见门缝一启,露出了尺许的空隙,伸出了一只戴着镯子的肥手,一把就将他给扭了进去!
那扇破板门,却又“啪”地一声,给关上了。
一开一关之间,却有一股浓烟,自其中飘了出来,空气里散布着阵阵的鸦片烟味。
海枫一生之中,还是首次见过这种情形,他也约略知道所谓的“鸦片”是一种什么玩意儿。
当时十分好奇地走下马车,心中却不禁在想着,这赶车的行动诡异,不要有什么阴谋吧!
想到此,就越发想探一个究竟!
当时左右看了一下,四外无人,身形一纵,上了房顶,身子摆平,伏在瓦面之上!
接着,他轻轻地揭开了一片瓦,瓦下有一层芦席遮着。
江海枫探手用指尖在席上扎了一个洞,立刻就有一股浓烟冲面而上。
江海枫突然之下,竟被这股浓烟给呛得咳了起来!
所幸这声音,没有引起室内的人注意。
海枫不得已,只好再把席孔撕开了些,这才能透视室内情形。
江海枫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形,用句俗语来说,可真是“人间地狱”。
只见房内鬼火点点,乍看起来,就像是云雾中的星群一样,此亮彼熄,哧哧啧啧,一片吸吮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海枫略微定了定神,房内的一切,才能看个清楚!
房内是两长排木板床,床上两个一对,黑乎乎不计其数。
每二人之间,有一条长形的小木桌,其上放着两具烟枪,二人捉对儿抽着,烟味儿上熏屋梁。
江海枫看了一周之后,才发现那个赶车的,原来是站在最外面,大概还轮不着他躺下来!
这时,他正在和一个干瘦的老头说着话,不时的用手向外面指着。
那个老头脸上带有一片惊异之色,不时点着头,并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向外张望,又把门关上,对那个赶车的说了一句。
赶车的立时一怔,就向外走来。
江海枫看到此,手足一用劲,“嗖”一声,已轻飘飘的又落在了车座之上。
他身形方落到座上,那个赶车的,已探头出来,他看见海枫好好的仍在车上,忙又收回头去。
过一会儿,那个老头又探出头来,看了一次。
江海枫心里有数,微微笑了一声,心中忖道,看样子这车把式,定是心坏不轨,我倒要小心防他一防了。
这么想着,他一声不哼地坐在车上。
须臾,车把式推门出来,抱拳道:“客人久等了,现在我们就走!”
说着跃身上车,抖动缰绳,马车如飞地向前急驰而去。
江海枫技高胆大,一声不哼,任其所为。
这时一条宽畅的道路出现在眼前,两侧都是荒凉的草地,野草有一人多高。
车把式手指前方道:“莫愁湖到了!”
说话之间,就闻得一支响箭,直由头顶飞了过去,落在了茫茫的草地之上。
车把式却佯作未闻,继续前进。
忽然当空又是一支响箭,远远射向前方。
赶车的加了一鞭,这辆马车更是如飞而行。
忽然,那匹马前蹄一扬,唏哩哩一声长啸,整个马车都快要翻了。
就见车前,一字形的立着一排人马,车把式翻身下车,狂笑道:“姓江的,莫愁湖到了!”
他这句话方一出口,不由面色霍地一变,倏地跃上了车,大声道:“不好了,他走了!”
站在车前的,一共是四个人,为首一人,是一个清癯的矮老头儿,身着一袭灰色的长衫,其下三人,全都是四五十开外的年纪。
那老头儿身形一晃,已上了车座,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你的本领可愈来愈大了,连车上人走掉也不知道吗?”
说着身形一晃,又落到了原来的地方,愤怒地道:“这一打草惊蛇,再要捉他,可就难了!”
车把式皱眉道:“南老爷子,这小子绝跑不远,刚才我还看见他坐在马车里呢,怎么这一会儿,竟失踪了!”
老头身后一个五十左右的瘦高老者,闻言冷冷笑了一声道:“我四人远来此处,不见着这厮,怎能甘心?大哥,我们搜下去!”
矮老头狰狞地一笑道:“搜下去?胡老二,你大概对于江海枫其人还不大清楚!”他咳了一声,接下去道:“像燕大哥、朱大哥那么高的本事,对于这人尚且不敢造次,所以才会搬出了这些好朋友。雪山四魔是何等的身手,也败在了此人手中,你我哥儿四个,如连成一气,或能取胜,要是分开来,嘿!”
他冷笑了一声,翻了一下眸子,道:“不是我说一句泄气的话,咱们是一个也活不成!”
姓胡的老者不悦地道:“照大哥这么说,我们就罢了不成?”
矮老头咳了一声,冷笑道:“兄弟,你的火性太大,我们四个在朱老哥面前夸下了海口。如果自此而罢,这个脸丢得起吗?”
说着回过头,对身边一个约四旬的汉子道:“四弟!你快快传下话去,以响箭通知各弟兄,就说敌人已入门内,着他们守好了卡子,一有消息就通知这边!”
那汉子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入草丛!
这矮老头儿遂对那赶车的道:“你能确定他是江海枫么?”
赶车的弯了一下腰道:“一定是他,我在拾翠楼留意了好几天,已探清楚他的来历,他是乘海鸥号船来南京的!中途失事,但是他却没有死!”
矮老头儿点了点头,又冷笑道:“那么,照说白脚金顶两位老哥们,应该在路上趁机下手才是,却又怎会任他到了南京?”
车把式笑了笑道:“这就不大清楚了,不过,他后来在乘长风号来南京时,据长风号的水蛇郭五说,和这姓江的同行的尚有二人,一个是海鸥号的船主邱同水;另一个,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二人都死在路上……”
矮老头儿愕了一下道:“啊!是怎么死的?”
车把式迷惑的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大清楚了!”
矮老头哼了一声道:“看来那白脚金顶二人,也必是吃过苦头了!”
他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独眼张,你快把这辆车子赶到一边藏起来,我就不相信他身上长着翅膀!”
才说到此,就见草丛中,人影一动。
姓南的矮老人忙叱道:“谁?”
却见那人影晃了一下,差一点儿坐倒地上,他用掌中的判官笔一点地面,道:“大哥……是我!”
说着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众人不由大吃一惊,一齐偎了上去,就见原来是方才派出的年约四旬的汉子。
这时只见他倒在地上,喘成一片道:“江海枫已来了……我已……”
说时用手向后指了一下,就倒地身亡了!
众人不由大吃了一惊,神色大变。
姓南的矮小老人咬了一下牙,用力的又晃了一下他道:“老四!你醒醒,江海枫他在何处?”
一面回过头,对车把式道:“独眼张,快掌灯过来!”
独眼张回身跑到车前,伸手就抓住了车灯,车灯一扬的当儿,他不由吓得打了一下寒颤。
原来灯光照处,一个人直直的站在车座上。
独眼张仔细一看,认出了此人正是方才乘车的那个江海枫!
他口中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但为海枫追身而上,口中低叱了声:“你给我留下来!”
右手向前一抓,有如一把钢钩似的,正抓在了独眼张的背上,接着往右侧一甩!
只听得“叭”一声,独眼张顿时就给摔死了过去,他手上的那盏马灯,同时脱手飞出,也被摔了一个粉碎!
灯油火捻,把干枯的野草也给烧着了。
这时那矮小的南老头儿,和他的两位拜弟,立刻被这种声音惊动了。
他们三人,就像是三头大鸟一般,同时窜了起来,落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
惊视之下,这才看清车前立着的江海枫。
南老头儿发出一声怪笑道:“你就是江海枫小辈么?”
海枫缓缓走近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是谁?何故为燕、朱二人来此送死?”
南老头狂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果然就是江海枫了!”
他身边的另外那个姓胡的老者,这时绷着脸道:“江海枫你错了,燕、朱二位和我们虽有交情,却不值得给他们卖命!”
江海枫面色一沉道:“那是为什么?”
胡老二哼了一声道:“你还记得雪山四魔么?我们哥们四个是他们的生死之交……”
江海枫征了一下,遂狂笑道:“好!好!我明白了。”
胡老二倏的回头,对那个矮老头儿冷笑道:“大哥,我们下手吧!”
他说完话,足尖一点,已飞快的扑到了江海枫身前,只见他上身向前霍然一探,竟用一双手,直向着江海枫两肋之上,猛地插了下去。
海枫一声狂笑道:“凭你也配!”
容得对方双手指尖已沾上他的衣边,这位技艺惊人的少年奇快,忽地双手向外一探,反向这胡老二的双手拿去。
姓胡的老者大吃一惊,猛然间一个倒翻。
可是对付像江海枫这种强大的敌人,他仍旧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身子方自腾起的刹那间,江海枫的双手,已结实地点在了他的两侧肋骨之上!
这老者口中狂叫了一声,被抛出了丈许以外,落地之后,一个翻身竟昏了过去!
他身侧那个姓南的矮老头儿,见状不由大吃一惊,他微微呆了一下,忽的自背后撤出了一口长剑,足下一点,来到了江海枫身边。
这老头儿口中一句话也不说,掌中剑向下一压,闪起了一道银光,直向着江海枫胸前就扎!
海枫身形向左一偏,老头儿一声厉叱,只见他剑身向上一翻,竟顺着海枫的偏身势子,一剑猛劈了下来。
江海枫冷哼了一声,不退反迎,只听“铮”一声!
矮老头儿那口长剑,被震得一阵银光乱抖,差一点儿脱手而出!
可是这口剑,在一震之后,就像是一块磁铁一般,贴在了江海枫的掌心之上!
这矮老头儿姓南名樵子,外号人称矮山神,方才受伤昏迷的老者,姓胡名杰,人称八臂魔,再下面二人,一是要命手崔平,一是小判官周康!
这兄弟四个,联合起了个外号叫“长白四雁”,因他们一向是出没在塞外长白山区。
塞外贫穷,哥四个混了十来年,并没有什么大发展,这才联袂共来中原!
别看他们“长白四雁”在关外神气十足,来到了中原之后,却是一筹莫展,人生地疏,吃了不少的苦头!
事也凑巧,正逢着朱、燕二人,大事招兵买马,来对付江海枫!
“长白四雁”走投无路之下,就托人代为引见,燕、朱二人早悉他四人底蕴,自是一拍即合!
他四人一向生长塞外,根本不知道江海枫其人,一听说请他四人来对付这么一个少年,当下就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燕九公特别拨了十几个兄弟,来归他四人指挥,就在这莫愁湖外立下了舵把子,专为等待江海枫!
燕、朱二老的势力,全都调到了南京,他们预备在这里配合秦桐,以及白脚金顶几个高手,再与江海枫作最后一战。
“长白四雁”过去在塞外,与雪山四魔交情不恶,这时一听说四魔竟丧身在江海枫手中,不禁又怕又怒,他们自恃武功,更下定了决心,要同江海枫决一雌雄。
想不到事情是这么巧!
他们手下的弟兄独眼张,乔装为车把式,竟真的盯上了江海枫。
这独眼张也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人,所以他中途假借抽烟为由,暗中吩咐人,赶忙通知四雁知道。“长白四雁”闻言,又惊又喜,这才在莫愁湖必经的道上,布下了埋伏!
尽管如此,他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江海枫手下,依然吃了大亏。
只不过是一照面之下,四雁已死伤其半!
矮山神南樵子,这时已吓得心惊胆战,他哪里还有心情再和江海枫缠斗?
偏偏他掌中的这口剑,竟为对方掌心真力所吸,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江海枫一声长笑,只见他右手向外一甩,猛叱了一声道:“撒手!”
矮山神南樵子,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跄。
只觉得虎口一阵发热,这口剑,竟脱掌而出,而到了对方手上!
南樵子面色一红,急切地道:“崔三弟,快走!”
口中说着,足下用力一顿,如同箭矢似的,拔空而起!
可是起势快,落势也快。
就见江海枫右手一扬,白光一闪!
矮山神在空中大吼了一声,一个咕嗜就摔了下来,再看他自己的那口剑,竟深深地贯穿了他的右面大腿,一时鲜血四溅!
矮山神南樵子,只翻了一下眸子,顿时就疼得昏死了过去!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这时忽听得“嘣”的一声,两支弩箭,同时分左右两方,直向着海枫身上射来。
江海枫双腕一起,各用二指,轻描淡写地,把两支小箭,夹在了指缝之中。
他目光中,已看见了一条矫捷的人影,正向着深可及人的草丛里腾身纵去!
四下劈劈啪啪的响个不住,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只因为风势是向后面吹,所以眼前的火势尚不大,江海枫这时真是愤恨已极。
他决心要惩治来犯的任何敌人!
这时,他突的一撩衣襟下摆,用草上飞的超人轻功绝技,一连两个腾跃,追到了那条人影之后。
前行之人,正是长白四雁中,排行第三的“要命手”崔平,他此刻见兄弟三人,俱都遭了毒手,死一伤二,不禁心胆俱裂!
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再纠缠下去?
故此,抽了一个冷子,发出了两件暗器,腾身就跑,可是他依然逃不出悲惨的下场!
就在他身子三次纵起的当儿,也正是江海枫自后扑上的同时!
这位少年奇侠,口中冷笑了一声道:“你慢走一步!”
只见他拇食指同时一抢,“哧”的一声,已发出了一支小箭!
要命手崔平,一向是阴狠毒辣,出手无情,所以才得到了一个这样的外号,想不到这一次却轮到了人家来要他的命,这真是他想不到的事!
这一支小箭,飞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射在了他的右面股肉之上!
以江海枫手指上的劲道,这支箭,竟深深陷进去,没羽而止!
崔平疼得“啊”了一声,劲道一失,由不住竟自空中跌了下来。
他身形一个踉跄,强忍疼痛,没有坐倒下去!
就在这时,第二支箭,由江海枫的左手,同时发射了出来。
只听得“噗”一声,这一次却射在了他另一边股肉之上!也是没羽而止。
要命手崔平,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挺不住了,何况这两支箭,已把他双腿的劲道,完全破了!
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双箭因他这么一坐,竟深深地扎进骨缝之中。
崔平忍不住惨叫了一声,顿时昏死了过去!
这时火光映天,到处都是劈劈啪啪的声音!
四外隐隐传来惊叫的人声,江海枫略一犹豫,即把长白四雁都抱过来,并在一块,他不忍心看他们葬身火穴!
当下把附近的草拔掉了一大片,好在火随风势,是向另一边延烧下去;而不远的地方,又有一道溪流,可以想像到,火势烧到了那地方,必定会停止的。
江海枫本以为,这里除去长白四雁已没有外人。
谁知大火一烧,就见这草丛里,一阵杂乱声响后,纵扑出了十几条身影,各持刀剑,亡命似的,四散奔去!
海枫知道,这些人,必定也是燕、朱二人一伙,只是他却不忍心再下毒手去伤害他们!
眼看着他们呼啸着逃散一空!
此时天空中全是烧着了的火星、火穗子,这些东西十分厉害,落在哪里火就着到哪里,一时之间,四面都有了火!
江海枫不禁有些悔恨,暗怪自己当初没有料到有此一着,如任火势蔓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想自己独当一面,把火势扑灭,起码也要保住北面种的庄稼无害!
心中正自懊恨的当儿,就听得一片人声鼎沸。
忽地由后面草原上,扑过来百十名汉子,各持着松枝棍棒等物,纷纷喊叫着,向火上扑了过去!
江海枫不明究竟,只当是附近居民赶来救火,不由大喜,当下忙用头巾把整个脸包了起来,只露出双目。
眼前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孤松,江海枫就走过去,拦腰一抱,用力一提,整个的给拔了起来。
他就双手持着这整个的一棵树,扑纵到了人群之前,大喝道:“这一块让给我吧!”
说着话,舞动着手中这棵松树,不一会儿功夫,竟为他灭了一大片地方!
那群汉子,见他这种神力,无不吓得呆了。
这时候,人群里飞扑出一个通身穿着黑布衣裳的人,头脸手脚,全都包着布。
他提了一桶水,自己从上向下,烧了一个全湿,然后又提起了两桶满满的水,直向火海之中扑去!
江海枫正在奋力扑火的当儿,忽见这人向火中扑去,不由大喝道:“小心呀!”
可是这人虽是提着两桶水,身法却是轻快异常,起落进退,有如星丸跳掷一般。
他把整桶的水,一桶桶向火海中洒去,暂时倒被他把火势阻住了。
江海枫不由十分惊奇,没有想到,人群之中,竟会有这等人物。
当下他也扑了过去,大嚷道:“给我也拿水来!”
立刻就有人提着两桶水过来,江海枫如法炮制,先把自己弄湿了,然后再提着桶,进出于火海之间。
他们二人,如此一来,眼前火势,立刻被止住了。
那黑衣人喘息道:“干得好!兄弟!”
海枫听这人口音十分苍老,断定对方必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人。
难得他一个有了年岁的人,却有如此卓越的功夫,当时道:“你才干得好,这火势幸亏没有烧到你们的庄稼,来,老头儿,我们再往前浇水去!”
黑衣人喘了喘呵呵笑道:“兄弟,你好劲头呀,叫什么名字?”
海枫一笑道:“救人要紧,等会儿再谈闲话!”
蒙面老者嘿嘿一笑道:“救火之后,老弟你慢走一步!”
江海枫正提起一桶水,欲往火场扑去,闻言呆了一下,回头道:“老丈!有事么?”
黑衣老者含糊的笑道:“我是爱惜你这一身功夫,年轻人!”
海枫不由哈哈笑了一声。在烧着了的燎原之上,他的身形起落进退,真有如边陌的鹭鸶一模一样,翩翩若彩翼飘空。
黑衣老者提起了水桶,远远看着江海枫这种身法,不由吃了一惊,心中道:“此人好俊的功夫,想不到在这地方,竟隐藏着如此奇人,我燕九公真是瞎眼了!”
想到此,就回头沉声道:“快请朱贤弟来!”
一名弟子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须臾,来了一个蒙头面的灰衣老者,此人正是朱奇!
他看着黑衣老人燕九公道:“大哥唤我么?”
燕九公点点头,火光映着他那一双光彩闪闪的瞳子,说明了他是有着一身惊人的内功的。
他冷笑道:“这大草坪,是谁的卡子?”
朱奇一怔道:“长白四雁呀!”
燕九公冷笑道:“如此大火,他弟兄却是不闻不问,真是太粗心了!”
朱奇皱眉道:“这事情真奇怪,他弟兄一向是很机灵的,不会不知道的呀!”
燕九公用手远远一指,那纵腾在火场之上,宛如天空飞鸟的江海枫道:“兄弟,你看此人身手如何?”
朱奇顺其手指处望了片刻,不由呆呆地道:“咦?这是何人,竟有如此身手?”
燕九公嘻嘻笑道:“这正是我请贤弟的理由!”
说着也顾不得救火,双瞳内闪着兴奋的光芒,一面压低了喉咙道:“贤弟,我们不可放过他,此人当可是你我一条有力的臂膀,有了他就不怕江海枫了!”
朱奇点了点头道:“他叫什么名字?”
燕九公摇了摇头道:“还不知道!”
说话之间,就见江海枫自火场上,倏起倏落地驰了过来,大声道:“咦!老头儿,我帮你们救火,你们却在旁观望,是什么道理?”
燕九公呵呵笑道:“不是你说,我都忘了,我们只顾欣赏兄弟你那极好的身手,竟忘了救火了!”
海枫哼了一声道:“闲话少说,老兄,你看见没有……”
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左前方袭来的大火,夹着滚滚的浓烟,急道:“看见没有?风势变了,如果我们不能把这一团火扑灭,那么火势一来,你们的田舍庄稼全完了!”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老弟台高见不胜佩服,只是现在有什么办法呢?”
海枫怔了一下,遂道:“老丈身手方才已见过,足可同我一齐出入火场,最好再有一位高手,由我们三人持水,火势或可切断!”
燕九公嘻嘻一笑道:“这不难!”
说着手指一边的朱奇道:“这位朱兄可参与,咱们就赶快吧!”
海枫当时一心救火,哪里有心去想其它,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二人,竟是与自己已成生死大敌的朱奇和燕九公!
同样朱、燕二人,又何曾想到了对方就是江海枫!
大火、蒙面,使他们结合,又使他们陌生,这真是一段有趣的插曲。
江海枫匆匆自众人手上接过了一大木桶水,道:“既如此,就快请吧,二位!”
燕、朱二人相视一笑,这时就有人用大瓢,一瓢瓢地向三个人身上泼着水。
只是说话的工夫,火势已全烧了起来,那些高可过人的野草,一着了火其情景是可想而知的!
燕、朱二人见状,也大吃了一惊。因为他们在这里设有一个总舵,如为火烧掉了,其中粮草金珠相当可观,却是受损不起!
当下二人各自拔起了一棵小树,海枫不由赞道:“二位好功力!”
燕九公呵呵笑道:“得啦!我们远不及你!”
说着,和朱奇一左一右,运用起轻身功夫,直向火场之上疾扑面去!
江海枫双手托桶,随后疾上。
三人在火势熊熊之中,各自展开了身手,方自扑灭了一块,第二块又燃着了。
随朱、燕同来的数十人,其中武功佼佼者颇不乏人,这时都展开身手,在这辽阔的大火原上,努力地在扑着火,一时人声鼎沸!
燕、朱二人各持一树,渐打渐熄!
慢慢的,他二人接近了一片燃着的松树之边,正当此时,风势忽转,火舌就像是数条火龙一般的直向二人卷去!
这时燕九公在后,朱奇却是背向着后方。
见此情形,燕九公大吃一惊,惊呼道:“小心!”
朱奇蓦地转身,却为一条火舌,扫中了左肩,立时衣袖就有数处被燃着了!
他如今,身手已大不如前,自前次为秦紫玲所伤之后,将养至今,不过勉强复元;然而精力已亏,此刻为烈火一烧,哪里还禁受得起?
只听他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竟向火堆里倒了下去。
燕九公见状,不由大吼了声:“不好!”
他猛然丢下了手上的松树,身子霍地拔了起来,向下一落,伸手就去抓朱奇的左手衣袖!
可是大火飞伸过来,他自己一只衣袖竟也被烧着了,露在颔下的一缕胡子,亦告遭殃。他只得倒翻着身子窜了出来,正逢着海枫赶上来,燕九公急唤道:“兄弟,快救人……不好了!”
海枫也是闻得呼声才来。
他已把左面一小片火势扑灭了,这时见状,喝道:“不要紧,我来了!”
说着二臂一振,有如凌霄大雁!
只见他不过一个起落,已到了火场之内,他双掌连环地劈出去!
每一掌,火势都为他逼得退后数尺!
火场中的朱奇,这时已是狼狈不堪!
只见他全身都为火燃着了,虽左冲右闯仍不能脱出火海一步!
大火已把脸上的布烧着了,眉毛胡子,全都着了。
江海枫一声长啸,扑到了他面前,拦腰把他抱起来,朱奇已昏厥了过去!
江海枫左手吐掌,在火海内开了一条路,右手紧紧夹着燃着了的朱奇,身上吱吱发响!
就这么他扑出了火海,燕九公见状扑上道:“怎么样?”
海枫把他向燕九公手上一送道:“快抱到一边,全身脱光,用冷水浇洒,不可停,待火势扑灭之后,我再来救他。”
燕九公感激涕零地道:“小兄弟,你真是我们救命的大恩人了,兄弟,你贵姓大名?”
海枫急叹道:“这是以后的事,没工夫细谈,救火要紧!”
说着又向火中扑去。
燕九公只得匆匆抱着朱奇,交与一名弟兄,嘱他照海枫所言行事,然后他又赶去救火!在数十人的通力合作下,大火总算渐渐的熄灭了。
于冒着狼烟的余烬之上,江海枫长长吁了一口气,揭下了面布。
这时一名弟兄跑上来,行礼道:“老爷子有请这位壮士!”
海枫扭过头,微微一笑道:“他们在何处?”
这名壮汉,用手一指前面树丛中的一所大宅院道:“在那里!”
海枫心中尚念着为火灼伤的那人,就点了点头,随着他走进那家宅院之内。
进门之后,只见屋宇十分宽大,一边马厩里尚有不少的马!
海枫一怔,遂笑向那汉子道:“你们原来不是种庄稼的人家呀?”
那汉子笑道:“当然不是!”
海枫点了点头,进了二门,燕九公就在大厅内,正在为朱奇疗伤,口中高声大叫道:“怎么还没请来呀?”
海枫推门而入道:“不劳挂心,我来了!”
燕九公背向门口,闻言含笑道:“兄弟快来吧!”
说着一面转过身来,当二人眸子甫一交接时,双方都不由怔住了。
燕九公抖了一下道:“江……海枫……”
海枫张大眸子道:“你……”
燕九公一个箭步,来到桌前,已操起了一口大朴刀,脸上变色大声道:“大家小心,这就是江海枫!”
江海枫全身也是一阵阵发抖,他实在没有想到,天下竟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当时脸色变得铁青,反手“呛”的一声,已把他那口“子夜绿珠”抽了出来。
室内共有朱、燕手下高手七人,这时见状,各自神色大变,一片兵刃交磕声中,纷纷掣出了兵刃。
燕九公忽然叱道:“且慢!”
并转向海枫,上下打量着他,道:“方才同我们救火的就是你?你……”
海枫反问道:“那老头儿原来是你?”
燕九公脸一阵红,讷讷道:“江海枫,要打,我们出去打,这房内却是不宜……”
海枫狂笑了一声,道:“随你,朱奇呢?”
燕九公呆了一呆,长叹了一声,用手向床上一指,海枫顺其指处一望。
却见朱奇正裸体仰卧在榻上,全身都成焦黑,尤其是毛发胡须已被烧得尽光。
他犹自在榻上抽搐着,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看到这里,江海枫的心蓦地软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果再狠心向这么一个人下手寻仇,那实在是太残忍、太没人性了!
他望着朱奇,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燕九公冷笑了一声道:“没有想到吧,早知道,你就不必救他出来了,让他烧死在大火之中,岂不是省得你动手吗?”
海枫冷笑了一声,遂又叹了口气,他转向对朱奇身侧的一个汉子道:“你闪开!”
由于他的语气态度,和他的名望,这一声喝叱,迫使那汉子不敢不依言照做。
江海枫遂向榻边行去!
燕九公大吃一惊,赶上来道:“你……你要如何?”
海枫回头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
燕九公讷讷道:“那你是要……”
海枫这时已走到了朱奇身旁,顺手拿起一块干布,轻轻把朱奇身上的冷水擦净。
然后,从身旁取出一个小瓶,从中倒出了十粒绿色的药丸,以其中二粒,放在了朱奇口内,另八粒用手指捻成细末,遍涂在他周身伤处!
一切就绪,他退后了几步,道:“三日内不可动他,不可食荤,待热毒去后,必有黄水淌出,那时再上普通的火伤药就无妨了!”
又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此公以后再想为恶怕不易了,尊容也不如以前那么岸然了!”
这种动作,深深感动了在场诸人。
由他们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敌视的态度。
燕九公也瞪大了眸子,一言不发。
江海枫见状,冷冷笑道:“在长江我杀了叛徒秦桐和白脚金顶,方才又毙伤了你们的四个好兄弟,你们要报仇,可以现在卜手,只是……”
说着冷笑了一声,遂接道:“你们自己要想一想你们是不是能胜过我这口‘子夜绿珠’!”
说着指了肩后的剑一下!
包括燕九公在内,都不由惊得呆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秦桐和白脚金顶,竟已经死了,一时不禁心胆皆寒。
燕九公咬了一下唇道:“你的意思是……”
海枫一笑道:“凭你们谅难取胜,我如此刻对你们下手,未免过于毒狠……这样吧!”
他冷笑了一声道:“明日月中之时,我单身在拾翠楼恭候各位,那时可以一拚生死!我走了!”
说着双手一举,“喀嚓”一声,窗棂尽碎,江海枫却像燕子般的越窗投向远方。
燕九公忙追向窗口,在茫茫夜月之下,早已失去了他的踪影!
这时候,忽有弟兄来报道:“长白四雁已经有了下落,一死三伤!”
燕九公叹息道:“死者掩埋,伤者好好医治!”
来人答应着去了,燕九公背着手,不自禁地又发出了一声长叹,自语道:“好厉害的江海枫!”
他身旁的“岭南二友”阮微、阮化,是最近入伙的得力高手,这时阮微冷笑道:“燕大哥不必发愁,江海枫不过是个毛孩子,咱们岂能被他吓住了?”
燕九公冷笑了一声道:“二位贤弟有所不知,此子确是不凡,我们已有多人折在此子手下了,如果再不知难而退,只怕要……”
说着苦笑地摇了摇头,道:“只怕要全军覆没了!”
他又叹了一声道:“光棍一点就透,我看还是就此收场吧!”
其他弟兄闻言都垂下了头,面有惭色,唯这岭南二友阮微、阮化,面现不忿!
阮化冷笑道:“大哥不要如此泄气,他方才走时,是约定明晚在拾翠楼相会,这个容易,我兄弟愿在今夜……”
说着目光一扫阮微,他弟兄一向是血脉相通,阮微立刻会意弟兄的意思,立刻点首道:“我兄弟今夜二更起程,三更到达,五更取他首级来见大哥就是!”
燕九公先是一乐,可是随后苦笑了笑道:“二位贤弟,尚请三思,江海枫确非易与之人,一个不慎,只怕有性命之忧!”
此言一出,岭南二友俱不禁发出了一声狂笑!
阮化绷着脸道:“大哥放心,我弟兄必能马到功成,不负所望!”
说着对阮微道:“走,咱们走!”
燕九公忙拉着他一臂,面色十分沉痛地道:“贤弟,你们要怎么下手?对付此人必须小心!”
阮微哈哈笑道:“小小一个毛孩,何至于把大哥吓成这样!我们五更再见,到时当献上那小子颈上人头就是!”
说着二人对身侧各位略一点头,穿窗而出,消失于黑夜之间!
他二人走后,燕九公苦笑着对着众人道:“阮氏兄弟,不听我良言相劝,定必自取其辱,轻则负伤,重则丧命……”
说着长叹了一声,众兄弟没有一个出声。
这时榻上的朱奇已发出声音道:“九公……九公……”
燕九公忙趋前,噙着泪道:“兄弟……你……唉……太惨了!”
朱奇气喘喘道:“我只当已丧生火场了呢,不用说,定是那位小兄弟救了我……他……”
燕九公道:“不错,是他救了你!”
朱奇目光一扫室内,讷讷道:“他……人呢?”
燕九公长叹了一声,坐了下来,苦笑道:“兄弟,你静下心来,听我说!”
朱奇只默默的望着他,连翻身动弹的力量都没有,全身上下,难觅一寸完肤。
燕九公忽然落下泪来道:“兄弟,我们全完了……”
朱奇眨了一下眸子,微弱的道:“只是……我完了,大哥你……还有那位小兄弟……你们还可以再干……还有秦桐……”
燕九公冷然道:“秦桐死了!”
朱奇张大了眸子,一双瞳子变得赤红。
燕九公冷笑道:“白脚金顶也死了,长白四雁一死三伤,左人龙变友为敌……我们完了!”
朱奇身上一阵颤抖,挣扎着道:“谁做的?”
燕九公冷笑道:“江海枫!”
朱奇抖了一下,又道:“他来了?”
燕九公点了点头,朱奇又问:“在哪里?”
燕九公冷笑道:“方才救你的那人,就是他!”
朱奇全身抽搐了一下,道:“不……可能!”
燕九公哼了一声道:“到了此时,我岂能骗你?兄弟,江海枫是你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却也是你救命的恩人,这笔账,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朱奇牙齿用力的一咬下唇,鲜血四溢,只见他那焦黑的身子一阵颤抖,遂又昏死了过去!
燕九公叹了口气,站起来,对众人苦笑道:“方才一切各位都看见了,我弟兄承蒙各位帮助,感铭五内,可是却没有想到,会落得如今这种下场……”
非常沉痛的接说道:“为今之计,看来也只有解散一途了,燕某如能逃过这步劫难,改天当一一趋府造访,以表谢忱。现在各位就另谋出路吧!”
众人倒也无话可说,有的却十分不解地道:“瓢把子何必这么说?这都是我等无能,才落得今日下场,如今我们也只得散伙了!”有的还道:“瓢把子今后再有差遣,只管派人招呼一声,我们是万死不辞!”
燕九公十分感动地连连点头道谢!
须臾,这屋内众人已尽散一空。
接着一阵牲畜马匹嘶声,他们全都策马走了,辽阔的草地上,蹄声得得!
燕九公在窗前目送着这一群江湖卖命流血的朋友,一一散开,内心不禁懊丧万分,一时默然无语,呆立在窗前,半天不言不动!
朱奇悠悠醒转,呻吟道:“老哥……”
燕九公趋前道:“兄弟,你的伤不轻,还是少说话的好……”
朱奇**了一下,嚅嚅地道:“老哥,江海枫的事……我说就算了吧!”
燕九公一喜道:“兄弟,这是你的真意?”
朱奇苦笑道:“我们还有什么脸……唉,他到底不失是一条汉子,否则我还能有命在?”
燕九公点了点头,默默的道:“我也这么……想。”
朱奇咳了一声要水,燕九公喂他喝了一些,之后,朱奇喘息着道:“弟兄们呢?”
燕九公叹道:“全散了!”
朱奇苦笑了一下道:“散得好……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燕九公慨然道:“兄弟,事到如今,没别的,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明天晚上找他去,他要是答应言和最好,否则你我两条命就交给他,任他发落就是!”
朱奇黝黑的面颊上,作了一个痛苦的表示,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
昏黄的灯光,闪闪地摇曳着室内一片凄凉。
燕九公冷笑了一声道:“岭南二友不听我良言相劝,要强逞能,居然敢去行刺江海枫,我看他二人是凶多吉少!”
朱奇怔了一下道:“他二人去了么?”
燕九公点了点头,朱奇惊吓道:“为何你不拦阻?”
燕九公冷笑道:“我拦阻不住,他二人自恃轻功不弱,囊中又有‘五鼓断魂香’;再说人家是为咱们报仇,我又有什么话好说?”
朱奇叹道:“老哥……这么说,你就害了他们了!”
燕九公呆了一下道:“也许他们尚能逃得活命……”
话声方落,就听得门外一阵脚步零乱之声,一人嘶哑着呼道:“瓢把子……救命……”
燕九公不由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门前,右手猛一拉门,喝问道:“是谁?”
顺着开门之势,咕噜的滚进一人,全身是血,衣衫尽碎,这人在地板上颤抖着声音道:“瓢把子,我是阮微……”
燕九公不由“啊呀”的一声,当下慌不迭把他扶了起来,只见阮微双目怒凸,气息喘喘,一身是血。
燕九公重重跺了一脚,叹道:“怎么样?你们不听我的话……阮二弟呢?”
阮微此刻看来,像是舌头都凝结住了,口中不住地流着血,嘶哑着道:“阮化死了……我们后悔不听你老……的话!”
燕九公流泪道:“你们这是何苦……你伤在何处?”
阮微手指了一下前心,哑声道:“这……里。我怕……不行了……瓢把子……你和朱爷快逃命吧!”
燕九公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还逃什么?一切都随他吧,只是这么一来,我二人的罪孽更大了……兄弟!你这老哥哥,如何能对得起你们?”
说着,一时泪下如雨,竟自呜呜痛哭了起来。
阮微睁开了凸出的眼睛,挺了一下腰,猛然地动了一下就死了。
燕九公情不自禁的,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朱奇在榻上,也不自禁的泪下如雨,呻吟道:“老哥……这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沾上这种事……”
燕九公咬牙道:“不论我们怎么不对,这江海枫的手段也太过于毒辣了!”
朱奇苦笑道:“这又怎能怪他……”
燕九公擦干了泪,方要站起身来,忽觉得背后有冷笑的声音。
他不由大吃了一惊,倏地一个转身。
昏灯之下,但见江海枫满面笑容的立于身后!
燕九公吓了一跳,双掌一沉道:“你……”
江海枫大笑了一声道:“老头儿,我要杀你,还会叫你知道吗?”
燕九公讷讷道:“那你要怎么样?”
海枫目光之中喷出怒火,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周,悲愤的冷笑了一声,道:“我杀的人太多了,实在不愿再多杀人了。你们都已这么大岁数了,算了!”
燕九公狂笑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我们还会向你乞命不成?”
江海枫叹了一声道:“方才你们所说的一切,我都听见了,就凭这几句话,我们的仇恨一笔勾销……”说着他又苦笑了一下道:“二位年岁都已古稀,理应做些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杀人的勾当,却是做不得了,这是我的一点儿忠告!”
说得二人都哑口无声。
良久之后,燕九公叹息了一声道:“以前的事不必再说了,总之,我们之间的事情算结束了,这件事给我们一个很好的教训!”
江海枫黯然点了点头,道:“你方才说我下手太毒辣,这话也并不假,从今以后,我当谨记着这句话……”
他怅怅地道:“也许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杀人了!”
燕九公惊愕的看着他,这位年轻的侠士,微微向二人欠了一下腰,道:“至今而后,天长地久,不知尚有见面之期否?尚盼二位善自珍惜,好自为之。我走了……”
说着直起腰来,在二老的惊惧目光之下,越窗飘然而去!
当寒冷的冬天过去之后,大地又开始换上了新衣,春日、春风……到处都显得暖洋洋的。
在天山南麓,那大片的草原上,奔驰着成千累万的牲畜,天空是淡蓝色的,不时有几只大鹰盘旋着!
从这里向南行,足足有十里的范围,都属于“海鸿牧场”的辖区。
“海鸿牧场”是不久才成立的,初开张时规模并不大,可是由于主人的善于经营,不及两年,已成为南疆这地方最大的牧场之一。
人人都知道,这牧场里,除了男女主人之外,最得力的还要归功于账房老爷娄老先生!
这位娄老先生也曾在江湖上闯过,朋友们早先恭维他,送他一个绰号叫“铁掌黑鹰”,他叫娄云鹏!
由于得到男女主人的信任,他本人又懂牲口,所以把这里管理得井然有序!
这“海鸿牧场”就像他自己的家一样的温暖,上上下下百十个人,对他也都极为亲切!
您请看!这位老先生远远地来了。
这都是什么季节了,这位老先生,身上还披着大羊皮筒子,足下还穿着毛朝外的“老窝头”。
他远远地晃着过来,嘴里还含着大旱烟杆子。
在拴牲口的十来个大棚子处一一查看之后,他就喷着雾往堂屋里走来。
对面跑过来一个穿红衣裳的丫环,老远就嚷着道:“娄先生,娄先生……”
娄老先生翻着眼道:“小红,你这孩子,怪不得你们太太老说你,什么事呀,这么大嚷大叫的!”
小红跳着道:“好消息,咱们太太生了,是个小子,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叫我来找你去商量着取个名字呢!”
娄云鹏一听,烟嘴子都插歪了,怔了一下道:“这是真的?这可是大喜事呀!”
“所以呀!”小红眯缝着一双小眼道:“要不,我干嘛这么急呢!”
娄云鹏呵呵一笑,抽出了烟杆道:“快走,他在哪屋里?唉……一个小子是不是?”
小红在前匆匆带路,一面回过头道:“谁说不是,老先生你没看见,才胖呢,长相和咱们老爷一个样,真好玩!”
娄云鹏不由笑得眼都睁不开了。
在空花格门的堂屋里,昔日的一代剑王江海枫,正不时搓着手,来回地踱着。
娄云鹏一进来,他趋前笑道:“是个男的,吃完饭就生了!”
娄云鹏握住他的手大笑道:“恭喜,恭喜……我听小红说了!怎么,名字取好了没有?这可是大喜事!”
江海枫点头笑道:“我取了一个,不知好不好!你看看!”
说着把写在纸上的名字,递过去,娄云鹏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的是“江天秀,字剑风”。
他不由咂了一下嘴道:“好!天秀,天山之秀,剑风,剑门之风,哈!哈哈!妙极了!”
门帘一掀,出来一个梳小辫的丫头嘘道:“太太叫小声一点,小少爷才睡着!”
娄云鹏忙用手捂着嘴,小丫头上前小声问:“太大还叫我问,什么事好笑!”
娄云鹏就把取名字的事说了,丫环进去回禀,过了一会儿,她出来笑道:“太太说江天秀很好,不过剑风不好,说改成‘小海’,问老爷同意不?”
海枫不由怔了一下,遂点头笑道:“改得好!改得好!就叫‘小海’吧!”
丫环走后,江海枫摇头笑道:“紫玲最怕我提宝剑的事,因为我答应过她一辈子不动剑的!”
娄云鹏笑道:“最怕提?她难道忘了她过去也是骑马玩宝剑的女侠客吗?哈……”
接着他大声念道:“玉树原本植天山,春花秋月影独怜,只为自负枝叶茂,何匹俗木共秋千。哈哈……”
笑声未完,小丫环已笑着出来,走到了他面前道:“太太敬一杯酒,给老先生压压寒!”
娄云鹏一怔,遂揭开了红木漆盒,果见金杯一盏,他大笑道:“好!这杯酒我是非喝不可!”
说着一仰而尽,忽又“噗”地喷了出来,大嚷道:“醋!好酸的醋!”
小丫环笑得直不起腰来,一面道:“谁叫你多嘴多舌呢!这是太太罚你!”
闺房内传出了秦紫玲银铃似的笑声,笑声和着春风在白云掩映的天山之下,飘飘然,历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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