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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继了老四和老六, 处置了两人拉拢收买的一干朝臣,再次在朝堂上严厉申饬了这些人结党营私的罪状, 乾隆觉得颇为疲惫。
将剩下的皇子们挑出来好一番检审,他挫败的发现, 诸皇子中,真正拥有帝王潜质的,唯有心性豁达,大智若愚的十二。但十二也不是真正的理想人选,他豁达有余,狠戾不足,虽有大智, 却眼界尚浅, 但好在他还小,自己也还正值壮年,着力栽培几年,完全能够让他克服这些弱点, 成就一番大业。
自爱上克善以后, 这后宫,他就甚少光顾,哪怕去了,也从没有临幸过任何嫔妃,不是他没有欲望,而是每每面对那一张张涂脂抹粉的脸,单只是坐看闲聊, 盖被同眠,他都会觉得膈应不已,心中隐隐有种负罪感,让他纠结难安,完全提不起兴趣。因此,他清楚,自己日后怕是再难有子嗣了。
如此看来,十二就成了皇位最合格的继承人,也成了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册立储君,那是迟早的事情。既然是迟早,当然是宜早不宜迟。
将朝中心腹大臣召集起来,密谈过后,乾隆当下拍板决定,待十二来年大婚过后,便马上册立他为储君,由自己和刘统勋等人交替教导他帝王之策,同克善一起在六部轮值历练。
将所有后续细节统统理顺,乾隆遣散众臣,按揉额角,一脸疲惫。
来年大婚?眼看着大选马上就要开始,眼下就得知会皇后替十二好生相看人选,抓紧时间定下婚期,筹备婚礼,只待来年了。
边走边思量着十二的人生大事,乾隆皱眉,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直至走到坤宁宫门口,那种莫名压抑的感觉还未消散,使他心情抑郁,怏怏不乐。
看见明黄色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坤宁宫门口负责通传的太监连忙高声唱和‘皇上驾到’。这尖利的嗓音倒使频频失神的乾隆惊醒一下,忘了心头难言的抑郁,负手,正色朝殿内大步走去。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圣安。”皇后满脸堆笑的带着一众宫人行礼,态度迥异于之前对皇帝的不假辞色。
“起来吧,坐。”乾隆颔首,自顾走到上首坐下,接过容嬷嬷递来的茶水,啜饮一口后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今日朕来找你是为永d的婚事。来年他便十五了,可以成婚了,待他大婚过后,朕便下旨册立他为储君。”乾隆停了停,朝皇后突然间喜不自胜的表情投去一瞥。
皇后自知失态,连忙压下心头的狂喜,做出一副低眉顺眼,洗耳恭听的模样,可捏着绣帕的手却攒的死紧,指节发白。
乾隆又喝了一口茶,对皇后乍然的失态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给她,继续开口,“这是今年大选,身份相当的秀女的名单,你闲暇时好好看看,确定几个合适的人选,待到大选时慢慢相看,有备无患。”
皇后伸手,接过名单当即就认真的查看,忘了皇帝还坐在自己身边,更忘了这么大的事儿人都给安排好了,总该谢个礼,表示表示。看来,自从皇后了悟后,乾隆在她心中的地位一降再降,现在连十二一根手指头都快赶不上了。
容嬷嬷站在皇后身后,暗地拉扯她衣角,皇后一怔,抬头,这才发现皇帝正眸色暗沉的盯着她,她面上一红,用帕子掩唇,尴尬的咳嗽两声,讪讪开口,“十二大幸,承蒙皇上您看重,册立为储君,连大婚这事儿都替他考虑周全了,他何德何能……”
乾隆皱眉,抬手阻断她未尽的话,“什么何德何能?朕既然能册立他,他自然有他的长处,你不要替他谦虚,这会使他妄自菲薄,于他日后成长不利。咱们大清朝年轻一辈,若人人都如克善那样,有才能就大胆的展示出来,不假作谦虚,不故作高调,亦不贪图享乐,勤勉奋进,何愁我大清不能百年昌盛,何愁我八旗不能蒸蒸日上?”
自从那日朝会,乾隆特别不爱听这些虚情假意的谦让,一堆遣词考究,用语华美的恭谦,远不如一句大实话听着顺耳。这直接造成了他日后选拔官员时,特别偏爱那些性情直爽,才能突出,且自信张扬的人,也造就了大清朝堂的一番新气象,提拔了一大批贤臣能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皇后被帝王的话阻的喉头一哽,不知该如何接口才好。幸而十二自那次大朝会回来后,在她耳边一连念叨了好几天克善多么自信,多么强势,多么厉害之类的话,又将克善的英姿反复赞颂勾描,她脑海中印象尤为深刻,这会儿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乾隆为什么对她谦虚的话那么反感,连忙改口,“皇上说的极是,十二自然是好的,克善更不用说。”
话落,抬眼去看乾隆表情,见他神色松缓的颔首,皇后又露了笑脸,想起新月提到的事,便顺势开口,“话说,新月和克善的孝期也快过了,来年也都到了大婚的年龄了,臣妾便替他们一块儿相看了吧。再者,既已被封为亲王,克善也该有自己的亲王府了,赶紧的将他的府邸修葺布置妥当,一是彰显咱们皇家对他的恩宠;二是便于他大婚后能够尽快入住,不会显得太过仓促。皇上您看如何?”
皇后看向乾隆,曼声询问。
乾隆欲拿茶杯的动作一顿,改为紧紧扣住掌下的椅子扶手,脑子嗡嗡作响,足足有半分钟无法对皇后的问话做出反应。
克善要出宫开府?要大婚了?是啊!来年,他就十五岁了!孝期也过了!一直以来把少年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认为自己是帝王便无所不能,几乎快要忘了,这个无所不能,并不包括得到少年的全副身心。眼下,少年还没有属于他,便要先属于别人,一个女人,而且,日后,还有更多个这样的女人!单只是想象,胸中暴涌的嫉妒几乎要刺激的他当场发狂。
他低头,掩住眸中喷薄而出的戾气,咬牙,勉力抑制住心底的狂躁,半晌发不出声音。
皇后见帝王垂头,似在思量,心下不免犹疑:让克善出宫开府有什么可考虑的?想这么半天,许是在思量赐给他哪座府邸合适吧?依皇上对克善的宠爱,定是要事事都考虑周全了才行。
这么一想,皇后不待他抬头搭话,再次开口,“皇上您不用考虑了,以前端亲王给他们姐弟俩留着一座现成的府邸,就在西大街胡同里,制式是按照亲王府的规格建造的,稍微修葺,半月后就能入住。”
乾隆终于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皇后,眼眸漆黑一片,声音低沉暗哑,“皇后怎么知道的这么详实?连府邸位置和制式都清楚,莫非是克善同你说过了?什么时候?”
乾隆的声音,越到后面几句越是沙哑暗沉,语气一点点变的僵硬冷厉。
吴书来站在他身后,听见他诡异的嗓音,默默捂脸:哎呦喂,皇后娘娘啊,奴才给您跪下了!求您换个话题吧!还有,对皇上这个问题,千万别回答‘是’啊!奴才还没活够呢!
许是乾隆对着皇后说话,甚少有过好声气,皇后竟没有听出他语气的变换,面上殊无异色的摇头,“不是克善说的,是新月。克善也大了,又刚封了亲王,于情于理,咱们也该赐他一座王府安置。新月今儿想到她阿玛日前留给他们的老端王府,这才问到本宫面前。”
乾隆眼中的冷厉稍缓,沉沉开口,“克善呢?克善可有来找你问过?”
皇后惊讶的瞥他一眼,“克善要问的话,自然该去找皇上,怎么可能来找臣妾呢?再者,这事儿臣妾也不能拿主意,他该是知道的呀!”皇上这问题问的,忒没用脑子了,这种事,只有新月那种不懂俗务的人才会问到她面前来。
乾隆面无表情的点头,忽的起身大步往殿外走去,甩袖留下一句“朕有事,先走了。”
皇后看着他迅速消失在殿门的僵直背影,对他突然的离去感到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小十二要大婚了,要做储君了,又立马将他的反常抛到脑后,拿出那份名单和容嬷嬷讨论的热火朝天。
走出坤宁宫,往阿哥所赶去,乾隆负手而行,步履又快又急。而他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的宫人们被他身上散发的凛冽寒气所压迫,个个面容惨白,一溜儿小跑的跟着,队伍显得有些凌乱,连大内第一总管吴书来,也眉头紧锁,满脸忧色。
看见这阵仗,一路上的宫人们不待帝王近前,远远便跪了下去,头深深磕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直到皇帝远去许久,才敢起身站立。
不到一刻钟,乾隆便到了阿哥所,直接往克善小院走去,不待守职的太监唱到,当先一步推开房门,自顾走了进去,而后又猛然甩上房门,隔绝了外界视线。
吴书来抚抚被帝王大力摔门撞的红肿的鼻头,心中默默替端重亲王诵经祷告。不不不,咱家这是单纯的诵经祷告,绝没有超渡的意思!
门内,看见黑着一张脸,顶着一身数九寒气进来的乾隆,克善放下手里的书册,脸上丝毫没有惊恐的表情,只是有些意外。
知道他会来,却没想到他会来的这样快,且面色这么难看,怕是出宫开府的事有的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