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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仙子”对“桃花公主”的邀请没作反应,她似乎不愿现身,撇开了话题道:“醉书生蒙公主特别青睐,想来他定有过人之处?”这句话十分暧昧,不知意何所指,很值得人深思玩味。
人家既然提到了自己,丁浩当然不能再沉默。
“公主请仙子上水阁—见!”
“无此必要!”
“仙子来者是客,拒绝见面之邀不太礼貌吧?”
“醉书生,你自己是主还是客?”针锋相对的反击。
“在下当然是客。”
“是客就安份些,不要喧宾夺主。”
“仙子不请自来,不算逾份么?”丁浩也不遑稍让。
“桃花公主”以目向丁浩示意,微—甩头,显然是要丁浩迫对方现身。“春之乡”的下人弟子不在少数,竟然无一反应,显见事不单纯。而丁浩由于对余宏的关切,所以他有心要见识一下“再世仙子”的真面目,即使“桃花公主”不示意,他也会迫对方现身,他之所以搭讪,目的就是要确定对方隐身的位置。
“醉书生,你是被请进来的么?”
“不错,不只是请,还加上三邀。”
“你认为你已经具备了这种资格么?”
“资格是人订的,各有标准不同。”
“你的口齿很伶俐!”
“不及仙子的舌头灵活!”
“别太无礼!”
“无礼的是仙子!”丁浩的身形斜斜飙起,升到荷池上空,凌空—折,殒星般射向左前方的花主,那不是发声的方位,然而他扑向那位置。
很神奇,—条窈窕的身影就从那位置冲空而起。
就在身形即将交错的刹那,数点银星射向丁浩。身在半空无法闪避,只好运起神罡护体,银星反弹四散,而丁浩也势尽落地,那身影已划空投入桃林而没。另—条身影斜刺冲空,丁浩再次掠起,快极,后起先到,凌空挥掌。
身影与丁浩同时地。
这以暗器助“再世仙子”脱身的赫然是疤面女“紫奴”,丰盈的身材在月光下曲线分明,不看脸她算尤物。
“紫奴!”丁浩脱口叫了出来。
“醉书生,你真的是有两套!”紫奴笑着说。
又—条身影从不远处划空而去,看身形是个男的。
丁浩锐利的目光一溜,发现花荫之间躺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看样子是被悄然制住的“音之乡”弟子。
“桃花公主”已来到。
“公主,我叫紫奴!”紫奴福了—福。
“紫奴?”
“是,侍候仙子的!”
“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家仙子听人说公主的姿容胜过她,故而冒昧来见识一下,仙子刚才已经声明过了,除此别无他意。”
“比较这下如何?”丁浩忍不住问。
“各擅胜场,醉公子,如果您牡丹与幽兰孰美,您能回答么?”
“你很会说话?”“谬奖了!”
“桃花公主”发现被制的手下弟子玉颜大变。
“紫奴,你们的行为对本园是一项侮辱,也可以说是敌对,就凭你轻描淡写几话就能抹过去么?”
“公主,这是不得已而为,并没伤人。”
“很好,你留下,等你们仙子前来交代。”最后一个字出口,手已抓出,出手之势玄之极。
紫奴闪电旋身,竟然没有避过,手腕已被扣住。
“公主……”
“不必多言!”
小桃红疾闪而至,四下张望,看样子她刚才不在场。
“公主,这是……”
“先把她押下去!”
“慢着!”丁浩抬抬手。“请公主看在下薄面放她走。”
“放走,为什么?”
“把它当成个游戏,犯不着彼此撕破脸。”
“这是游戏么?”
“彼此彼此!”丁浩眨了下眼。
弦外之音“桃花公主”当然听得出来,放开了手。
“谢啦!”紫奴若无其事地朝丁浩笑笑,疾掠而去。
“你什么意思?”桃花公主眸光似刃。
“在下暂时告辞!”说完,电闪而没。
丁浩这一招相当高明,他看出“再世仙子”方面的实力相当雄厚,所以才能来去自如,但真正的目的不明,绝非是表面上所说要见识“桃花公主”的丰采。而“桃花公主”极可能是“半月教”所属的密探机构首脑,自己虚发这一枪可以促使双方互相倾轧、猜忌,便可利用双方之间的矛盾而挖出敌人的根。另方面“永安宫”和“春之乡”都是秘密门户?都以美女为首,必然各有其幕后操纵者,现在仪知道一方的幕后可能是“半月教”,另一方而尚未显影,如此—来,便可坐待双方自动泄底。
“桃花公主”望着丁浩消失的方向发呆。
小桃红上前。
“公主,‘醉书生’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他会是‘永安宫’一路的么?”
“这点迟早会查得出来。”
“再世仙子为什么会来这一手?”
“必有目的,她玩这游戏等于是下了战书,我们准备应战。”一顿又悄声道:“叶永光的事处理好了?”
“已经处理妥当了,不过……”小桃红皱眉。
“不过什么?”
“我担心会有第二个叶永光。”小桃红低声回答。
“这……”桃花公主怔住,好一会才幽幽叹口气道:“走上这条路是命,小桃红,我们情同姐妹,如果有一天……我被迫走上了绝路,你必须力求自保,远走高飞,否则你的遭遇会很惨,他们不会放过你。”
“公主!”小桃红泫然。“希望不至于。”
“听天由命吧!谁要我……”以下的话没出口。
“公主,你真的喜欢‘醉书生’?”
“我……不知道,他是个可爱的男人,也许……是个可怕的男人,他的行为令人莫测。
的确,他其貌不扬,并非是讨女人喜欢的角色,可是……我总感觉到他有一种看不见但使你能感觉到的超人气质,我喜欢他这点。”
“假使他是‘再世仙子’的人呢?”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他!”
“公主,你太痴心了,可惜我们不能自由地爱其所爱。”
“小桃红,不要谈这些,令人难受,现在我们开始办正事你先去解开他们的禁制,然后发讯出去。”
“是!”
***
“春之乡”外的野地中。
月光下,一顶黑轿孤零零地停着,神秘又诡谲。
“流云刀客”余宏面对轿门站立。
“仙子,只要让我看你一眼,我便满足了!”
“不行,你说过喜欢我的声音,对声音我不吝啬,你可尽情地听,尽情地跟我谈,至于我的脸也许……”
“我一定要看!”
“如果我是丑八怪?”
“不,你一定很美,很美,比‘桃花公主’还要美,因为你号称仙子,只有最最美的人才能发出这种声音。”
“你有此自信?”
“绝对!”
“我还是说不!”
“仙子!”余宏的声音近乎哀求,但也很激动。“我们曾经两情相悦,我们曾经……体验过人生至乐,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界限,为什么不让我瞻仰一下你的仙容呢?是有意要折磨我么?仙子,我实在……”
“我怕你会大失所望。”
“不会。”
“真的?”
“我可以发誓,即使你的脸比紫奴还难看?我的心不变,我还是爱你,因为你给了我有生以来的至上快乐。”
“你真的不会后悔?”
“不会!”余宏回答得斩钉截铁。那一夜的风流,使他如登仙界,他忘不了,他想得快要发狂,仿佛那跟他结合体之缘的真是仙女而不是凡人,那份感受言语无法形容,单只那感受就值得他付出任何代价以至于生命也在所不惜。
“格格!”笑声荡人心魄。“也吧,但你必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仙子请说?”
“你能为我作任何事?”
“愿意!”余宏断然应诺,毫不踌躇。
“不后悔?”
“不后悔!”
“好,你来看!”
余宏如奉经音玉旨,全身的细胞都活跃了,他分秒都在想望的美梦就要成真。他上前,手抓轿帘,体内的血液加速奔流,目芒似火,嘴皮有些发乾,呼吸急促,手在发抖,只消一掀开,谜底就要揭开,声音和人都变为真实。
“犹豫什么,你怕失望?”
“不怕!”余宏激叫一声,掀开轿帘。“啊!”一声惊叫,他后退了三步,发喘,然后像发了疯似的重上前,上半身扑入轿中,“仙子,你……你是真的仙子,不是……凡人,我愿意……永远俯伏在你的脚前。”荡笑、喘息,还有啧啧之声。
寂静无人的旷野吹起了春风。
许久。
“好了,你退开!”
余宏抽出身,后退,人在迷茫中。
紫奴和两名抬轿的大汉奔近。
“仙子,我们何时再……”
两名大汉抬轿上肩,如飞而去。
紫奴朝余宏笑笑。“余公子,大刀客,你艳福齐天,等着鸳梦重温吧!”说完,也掠身追轿而去。
余宏木在当场,久久,才梦呓般白语道:“太美了,太美了,她……真的是仙子,这不是梦,是真的!”
“宏弟,什么真的!”发话的是“酸秀才”丁浩。
“仙女……是真的!”余宏仍在迷惑中。
“宏弟!”丁浩大叫一声。
“啊!”余宏惊觉,本能地手抓刀柄,回身。“姐夫,你……什么时候到的?”抓刀柄的手放了下来。
“刚到,听你在自言自语,你是想那‘再世仙子’想得入迷了?”
“姐夫……也知道‘再世仙子’?”余宏的神情似仍在迷茫中,月光下还可以看到他脸上那份激情后的红晕。
“知道,我的耳目还没迟钝。”
“姐夫怎会……”
“我正要找你,可巧就碰上了!”丁浩突然想起在“春之乡”水阁边那后来离去的男人身影,照体型和服色就是余宏无疑,他是尾随“再世仙子”而至,还是两人已经在道?刚才他探上半身进轿的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可惜太远听不列他们的谈话声。
“姐夫找我有事?”
“嗯!有件事我想弄明白!”
“什么事?”
“你为什么向‘醉书生’指我是杀害‘掌空剑’和他两名手下的凶手?”丁浩锐利的目光迫钉在余宏脸上,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姐夫!”余宏忸怩了—下,期期艾艾地道:“说出来……实在不好意思,‘醉书生’表面上和乎谦让,实底上目中无人,曾经扬言他要见到姐夫之时就会拔剑,小弟气他不过,所以……想激他跟姐夫较量一下高低。”
这几句话乍听似乎有理,实则毫无道理,而且十分幼稚,似乎不应该出自一个傲气十足的大刀客之口。
丁浩微一莞尔。
“宏弟,你疏忽了一点。”
“什么?”
“江湖中恩怨仇杀层出无穷,无风尚且三尺浪,‘掌空剑’并非泛泛之辈,自有其师承门户?而你是成名刀手,说话有其份量,这一指认,我将难于应付。再则‘醉书生’人虽佯狂但却温厚,不会皂白不分轻率挑战。”
“啊!是,是,小弟的确是曾莽,没有思前顾后。”作了一揖接下去道:“小弟碰到他时加以说明就是。”
丁浩奉想说出凶手是锦衣蒙面人,但一想不妥,张扬开,变成了打草惊蛇,会影响斐若愚的行动,同时凶手去掉蒙面,相见亦不识,追究便更困难了。心念之中,把到口边的话吞了回去,含糊地“唔!”了—声,转开话题。
“宏弟已经追求到了那迷人的声音?”丁浩指的是“再世仙子”,他本已看到刚才的一幕,故作不如。
“这……小弟不敢相瞒,是已如愿,”
“作了入幕之宾?”
“嘿嘿!还谈不上,已经相识而已。”
“对方什么路道?”
“这个………还不甚了了,仅知她是一宫之主。”
“宏弟!”丁浩正色说:“江湖鬼蜮,无奇不有,你流连北方,增长见闻无可厚非,但一切要谨慎。”
“谢姐夫指教!”
丁浩直觉地感到余宏似乎变了,变得很世故,不若初见时所表现的那份武士的豪迈,但彼此是姻亲关系,说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并非指教,忝为你的姐夫,提醒一句而已。”
“这是应该的!”顿了顿又道:“小强有消息么?”
“没有!”丁浩叹口气,神情一黯,随即又目芒电射,“我会挖出这帮恶徒,要他们付出百倍代价。”
“姐夫……”余宏欲言又止。
“宏弟想什么?”
“小弟意思是……对方的目的既然是要经由姐夫迫使‘黑儒’出面,姐夫何不照对方的意思去做,小强在对方手上,终竟是令人忧心忡忡,如果有个万一,岂不遗憾终生?况且合姐夫与‘黑儒’的盖世武功,再加上小弟一把刀,又何惧那班跳梁小丑?”
“宏弟!”丁浩想了想才接下说。“目前我无法找到‘黑儒’,即使找到,他是否肯得出江湖还是问题。依我所得的线索,可能是‘半月教’的杰作……”
“噢!”余宏的目芒闪了闪。
“所以眼我们的目标放在‘半月教’的人身上。”
“可是……对方应没公开活动,要找……”
“绝对有机会的!”丁浩以断然的口气说。
“好吧!我们分头追查。”余宏点点头,目光朝远处一扫。“姐夫,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能太长,以免启人疑窒,小弟先走!”不等丁浩有什么反应,一溜烟疾奔而去。
丁浩吐口气他知道这位血气方刚的内弟定是去追“再世仙子”,女人的魔力对初涉世的少男说多大有多大。他想:“余宏在暗中已见过‘桃花公主’,对‘再世仙子’仍如此痴迷,这证明‘再世仙子’之美绝不亚于‘桃花公主’,而余宏故意指自己是杀害‘掌空剑’的凶手,他的不成理由的理由是要挫‘醉书生’的锐气,实际上是要借此报复‘醉书生’被‘春之乡’延为上宾的怨气,他自忖不是‘醉书生’的对手,所以来这一手,说起来难免失之于幼稚。”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
夜已深。
人未睡。
卧房里,“桃花公主”楚素王独坐窗边,纱窗外西斜的月影显得很孤凄,没有灯,静中之静。
底事不成眠?她在望什么?
“公主!”小桃红进房。“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桃花公主幽幽地回答。
“想‘醉书生’?”“想我自己!”
“想你自己……怎么说?”
“想我的命运,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一个人活着应该是为自己,而我是为别人而活,一切不能自主,将来的结局更无法想像,为什么要痛苦地活下去。”
小桃红默然了片刻。
“公主,其实……”
“不要说下,你回房去睡吧!”
“唉!”小桃红叹口气,悄然退了出。
“人,不论遭遇什么坎坷,总有个希望,总有明天,日头落下去了明天还会升起来,而我没有,永远在无尽的黑夜中,当初……要是死了多好,老天为何如此安排?”桃花公主在怨艾自语。
锦衣玉衾,一园之主,会有这么深的痛苦?
月影已移,夜更深沉。
“玉妹!”一声呼唤突然响起。
“桃花公主”猛打了一个冷战,知道是谁来了。
一条黑影进房,来到她的身后,手搭上柔若无骨的香肩,她没有动,也没吭声,人像是整个也麻木了。
“玉妹,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喜欢我来?”
“不是,我……人不舒服!”桃花公主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
“师哥……”
“听我说,法王当年在他乡异地救了你,待你不殊至亲,我们一起长大、成人,又回到中原,我也视你如手足,我俩结合是他老人家的愿望,但我发觉你变了,我就不懂你为什么会忽然不喜欢我,忘记了你当初的诺言,你……”
“我没有!”桃花公主暗自咬牙。“我不会忘恩负义,也不会忘记诺言。”
“就是说你愿意嫁给我?”
“唔!”桃花公主好半晌才出声。
“玉妹,我不能再等,我等得太痛苦……”
“你的意思……”
“今晚,现在!”
“桃花公主”他身一颤,芳心如利刃划过。
“你要……我的身体?”声音是颤的。
“也要你的心,玉妹,你知道我爱你有多深?”
“我给你!”声音反而平了。
好一阵子。
“玉妹,你……你是甘心情愿?”
“是的,对当初诺言的交代。”
“玉妹!”略显急促的呼吸。“今夜之后,你永远便是我的了,我会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你,我会……”
“桃花公主”被抱到床上,房门上了拴。
于是
一些异样的声音循序发作。
什么也看不到。
一切在摸黑中进行。
最突出的,是那婉啭啭娇啼之声。
许久
风雨渐歇,剩下有节奏的零雨滴漏。
最后一切静止。
纱窗浮白。
***
日影侵碧纱。
“桃花公主”仍坐在窗边,像一尊玉雕,只是两眼浮肿,破坏了这几乎无疵的形象,她在想什么?也许一切都是空白,也许全部为恨怨填满。
“公主!”小桃红推开门,走近,兴致勃勃。“园里最后的几株碧桃绽放,最后的灿烂,以后便是……”
“落英遍地涿泥尘!”桃花公主幽凄接了一句。
“呀!”小桃花惊叫。“公主,你……哭了?”
“没有,哭是多余。”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有,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不,不是!”小桃红转到正面,抓住“桃花公主”的玉臂,端详了一会。“公主,莫非昨晚他……”
“住口!”
小桃红呆了呆,转身走到床边,掀开凌乱的被子,目注床单,脸孔起了抽搐,那刺目的斑剥,有如桃花的落英。“哈哈哈哈……”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不是笑,是哭,比哭更难听百倍的笑,断肠的笑。
“桃花公主”仍然呆若雕塑。
小桃红冲了过来,猛摇“桃花公主”的香肩。
“是他么?”
“……”无声,浮肿的眼里溢出两滴泪珠。
“我……要杀他!”小桃红咬牙切齿。“畜牲!”
“小桃红!”桃花公主回顾,声音俱厉。“你信口胡言,是不想活了么?”
“活着是痛苦,公主刚说过的。”小桃红拭了拭泪。
“小桃红……”桃花公主又黯然。
“哼!平时威迫利诱,挟恩市惠,还暗中命叶永光监视你的行动,想不到他真的做出来了……”
“谁要我欠人家的恩情?”
“欠恩可以报,难道非要……”
“是我自愿的!”
“公主,你这样做已经断送了一生知道么?”
“这是命,我认了!”
“你真的要嫁给他?”
“………”桃花公主默然。
“如果是这样,你等于投进了地狱。”
“小桃红,你……另寻安身立命之所,再跟着我……下场将十分凄惨,趁我现在还能疵护你……”
“不,我生死跟你在—起!”
“小桃红……你真傻!”
两人紧紧拥抱。
***
客栈房间里。
房门紧闭,余宏坐在小桌边发呆,他满脑子都是“再世仙子”的影,何时重温绮梦?他自从见到了“再世仙子”的庐山真面目之后,思念之情更切,简直的是度时如年而不是度日如年,仿佛是深宫中期待皇上临幸的妃子。
如果是空想还好过些,不幸的是他已经跟她有过一夜的风流,实质上的盼望比空想来得痛苦,那份温存、那份疯狂,急湍中的漩涡,他卷得完全失去了主宰。又像是熊熊烈焰,得他体无完肤。
“天一号!”声音从壁间传出。
像一标冰冷的雪水当头淋下,他一下子便清醒了。
“属下在!”他起身下床,靠近墙壁。
“你犯了大错!”
“请指示?”余宏打了一个寒颤。
“早警告过你,‘春之乡’的故事不许重演,而你偏偏又迷上‘永安宫’而不能自拔,你知道这会影响大局么?”
“属下……知罪了!”余宏的表情像哭。
“本座极重人情,只要你忠诚不二,本座特别宽容,准许你跟‘再世仙子’打交道!”
声调倒是很温和。
“谢总监察成全!”余躬下身,真有感激涕零之慨。
“不过,有个任务你必须达成。”
“请示下?”
“摸清的根底。”
“属下遵令!”余宏的声音有些乾涩。
“还有件事你记住,如果‘再世仙子’跟‘醉书生’或是‘酸秀才’搭上线你不可以阻挠,否则依法处治。”
“是!”余宏又躬身,但脸色却变了。
“要你策动‘醉书生’和‘酸秀才’争斗的事如何了?”
“这……双方都不受激,属下会加紧进行。”
“望你好自为之!”
声音寂然。
余宏木然面壁,心如乱麻。
***
丁浩又光临英雄酒店。
他是这里的常客,店里上下对他都非常熟悉,配什么酒菜只消比个手势根本不必开口,而酒客们对“醉书生”早巳见怪不怪,他那副座头是包了的,他不来,客人再多也让它空着,当然,他出手大方,总计赏的小费可以买十副座头而有余,这种客人店里当然唯恐巴结之不暇,从掌框到小二无不刻意奉承。
但今天的情况却有些异样,座头上不但有人,而且是个少女。丁浩一进门便发现了,止步不前朝小二招招手,
小二快速地走近,哈了哈腰。
“公子有什么吩咐?”
“这怎么回事?”丁浩向座头呶呶嘴。
“那不是公子的朋友么?”
“谁说是我的朋友?”
“这……”小二楞了楞。“那位姑娘说她是公子的朋友,公子要她到这里来见面,还叫代摆了两副碗筷……”
“哦!好,没你的事,去忙你的吧!”
小二又哈腰才走开。
丁浩走近座头,半声不吭地坐了下去,这才看清这少女年在十六七岁之间,眉清目秀,只是隐约中有股野气,很陌生,从来没见过。
“公子,我等你很久了!”少女张口笑笑,齿如编贝。
“我们见过么?”丁浩挑了桃眉。
“现在不就认识了!”少女说话很调皮。
“对,姑娘叫什么?”
“小茉莉!”“小茉莉?哦!好、好,真像!”
小茉莉端起酒壶。
“你自己斟吧!我不用……”
“杯子!”小茉莉立即接嘴。“公子面前根本就没酒杯,把葫芦摆上吧!”
丁浩心里犯了嘀咕,这女的来朴实在古怪,竟然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看来定有什么文章,且看她耍什么花样?当下把小葫芦放上桌面。小茉莉拿过,灌满,一壶酒也就光了。桌脚边已摆了酒坛,小茉莉再把壶灌满然后举杯。
“我敬公子!”
“唔,好!”
小茉莉乾杯,丁浩喝了一大口。
“小茉莉,你找我有事?”丁浩开口问。
“是有事!”
“什么事?”
“有人追杀我!”小茉莉以极轻的声音说。
“有人追杀你?”丁浩心中一动,也放低声音。
“我被迫急了走头无路,才冒称是公子的朋友,要是公子再不来我可就惨了。”说完,又故意放大声音道:“大表哥,才只几年没见面你竟然认不出我了,我……真的改变得这么厉害?唔!我看你是故意逗我的。”小茉莉说得煞有介事,还扭了扭身子。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自己竟然变成了的大表哥。
“小茉莉,这叫女大十八变,一天一个样,五年的时间够长,足够黄毛丫头变成一个大姑娘。”丁浩凑趣地说,然后又压低嗓子道:“追杀你的人在那里?”
“就在靠右边角落那一桌,独个儿喝酒的那汉子。”
“为什么要追杀你?”
“因为……我顺手摸了他一样东西。”
“你是……”丁浩没说出后面一个“贼”字。
“空门弟子!”
丁浩心里一紧,这可就不能不管了,她会找上自己求援,当然是事先得了指示,他们的掌舵人斐若愚正在这一带积极行动,她顺手所摸的东西绝对不是钱财之类。想着抬头转目,故意大叫一声:“小二,过来!”
他看清楚了,角里桌上坐的是个鹰钩鼻汉子。
小二快步过来。
“公子要什么?”
“我这小表妹喜欢吃辣,添个麻婆豆腐。”
“是,马上到!”小二临转身深深望了小茉莉一眼。
这一拉明了关系,两个人便可毫无忌地讲悄悄话。
“你们掌舵的人呢?”
“弟子找不到他。”
“对方是什么路道?”
“目前还不清楚。”
“你摸了人家什么东西?”
“一个冷馍!”
“冷馍?”丁浩几乎要笑出声来,她施展空空妙手,摸到的竟然是一个冷馍。
小茉莉点点头,很认真的样子。
丁浩忽然就觉得不好笑了,这冷馍必定有文章,不然怎么会被追杀。而且小茉莉一脸精明还带野气,她不会无缘无故去扒人家一个冷漠。
一般寻常人身上带几个馍,当众啃馍,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比一个小孩子在路边撒尿还要寻常,除非是疯子才把它当作不寻常,小茉莉显然地不是疯了,以她偷人家一个馍不寻常了,因偷馍而被追杀,更不寻常。
“馍呢?”
“在这里!”小茉莉把一个冷硬的馍从桌子下面悄悄递与丁浩。
丁浩接过手,随即塞进衣兜。
失馍的大汉目光不时瞟向这边,显得有些急躁不安。
“文章在那里?”丁浩低声问。
“我也不大清楚,总是在馍上。”
“怎么说?”
“这馍是他从一个锦衣蒙面人手里接过的。”
提到锦衣蒙面人丁浩心头陡地一震,这证明绝对地不寻常了,锦衣蒙面人是否半月教徒尚无法认定,但他是绑架小强迫自己要“黑儒”现身一方的传话人是铁的事实,如果逮住这名汉子,便可追出真相。
“小茉莉,待会你先走,引他追你到无人之处。”
“好!”小茉莉低应一声之后,故意调高嗓门。“大表哥,我听你的话马上回家,不过……你一定要来看我,你要是耍赖,我就再出来鬼混,宣扬我们的关系,让你丢人,你可记住了?”
“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我一定去看你和姨妈。”
“铁定?”
“铁定!”
“好,那我走了!”小茉莉起身出店。那名汉子也立即付帐出门。
***
城外。
野径无人。
小茉莉边走边哼着小调,似乎心境十分愉快。
“小丫头,站住!”一个粗豪的声乍传。
小茉莉止步回身,那大汉已到跟前。
“你叫我?”小茉莉手指自己的鼻子。
“这里没别人,不叫你叫谁?”大汉面现狞色。
“什么事,问路?”
“少装佯!”大汉抑制住怒气。“我问你‘醉书生’真的是你的大表哥?”
“哈哈!奇了,表兄妹也能冒认么?”小茉莉装出很陶醉的样子,自语道:“大表哥以前把我当小不点看,老逗我哭,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哼!我已经是个大姑娘,这是他说的,这大姑娘嘛……嘻嘻!”
“丫头,你也会想男人了?”大汉邪意地裂嘴一笑。“现在闲话少说,看在你是‘醉书生’表妹的份上,把东西还给我,我不追究,放你一马。”
“东西,什么东西?”
“那个馍!”
“馍?哈哈!我已经吃了,肚子饿没钱没办法。”
“丫头,少给大爷来这套,大爷一路跟着没见你吃。”
“那是你眼不亮,一个馍能值多少?”
“你真的吃下肚子了?”
“骗你干吗?”“嘿嘿嘿嘿!很好,你既然已经吃到肚子里,当然没法子再吐出来,那大爷我只好剖开你的肚子取回了。”
“什么……你……为一个馍杀人?”小茉莉惊叫,向后退了两步。
“你少装蒜,凭你能从大爷身上摸走东西证明你是此道高手。”狞笑了一声。“而且你是有意的,大爷我想到了一个对付小女贼的好方法……”
“你……骂我是女贼?”
“本来就是!”大汉邪意地笑笑。“你不是会想男人了么?大爷我是个大男人,比你那光会喝酒的欠表哥强十倍,管叫你这小丫头要死要活,大乐特乐,看样子尔还没尝过那种滋味,今天就让你饱一顿。”
“你敢?”小茉莉厉叫。
大汉上步,伸手。
“救命呀!”小茉莉尖叫。
“嘿嘿嘿嘿!小东西,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乖乖地陪大爷乐上一乐。”手抓出,快逾电闪,而且手法相当诡异。
小茉莉像野兔般滑了开去。
“有意思,看你还相当野,玩起来一定味道十足!”旋身,再次抓出,更快、更诡,仿佛有几双手爪同时抓出,抓向不同部位,使人有避无可避之感。
小茉莉又滑了开去,她的身法还相当不赖。
“还真看你不出!”大汉浓眉一挑,“刷!”地掣出了长剑,一拦,幻起了一簇剑花,攻出,厉辣十分。
小茉莉连连躲闪。
大汉的剑—剑紧似一剑,织成了光网。
小茉莉滑似游鱼,在光网里穿梭。
“大爷还真低估了你!”大汉剑势一变,有如狂风骤雨,盖地铺天,显示出他在剑上的造诣已具相当火候。
小茉利顿时除象环生,她开始发急,一丁点疏失便要见红,丁浩怎么还不见现身,要是他钉错了方向,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大表哥!”她忍不住尖叫出声,这一叫分神,差一丝丝便躲不过。
“够了!”声音起自现场。
大汉收剑后退。
小茉莉娇喘吁吁,一个小脸蛋在喷红。
丁浩就在圈子边,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他原来就站在那里。
大汉脸已变色。
丁浩斜着醉眼。
“你怎么可以欺负一个小姑娘家?”
“她偷我的东西。”
“什么?偷,你指她是贼?”
“本来就是!”大汉色厉内荏。
“好偷了你什么东西?”丁浩醉眼迷离。
“一个馍!”
“馍?哈哈哈!有意思,天大的笑话!”丁浩晃晃头,像是酒意很浓的样子。“你分明是存心不良,想打她的歪主意,我‘醉书生’最讨厌的便是你这种江湖败类,碰上了绝不姑宽,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大汉跟珠子连转,显然是在打主意。
“醉书生,等你酒醒了我再找你理论……”“不行,我喜欢醉中办事,清醒时心会软。”
“你想怎么样?”大汉拦拦手中剑。
“好好回答几句话,看你答话的诚意再决定该如何发落。”
“发落?嘿嘿!”身形微挫,剑挟风雷之攻出。
丁浩不退反进,只一伸手便抓住了剑身。
“大表哥,这一手很精采!”小茉莉拍手。
大汉奋力一拔,剑像是焊在铁墩子里,丝纹不动,登时面色惨变,脸孔也骤然缩小,鹰钩鼻子仿佛更钩了。
“醉书生,算咱理亏,向这位姑姑赔礼,成么?”
“不成,我要问话!”
大汉突然松手弃剑,抹转头就想开溜,身形还没弹起,丁浩已拦在他的正面,登时亡魂尽冒,脸变成了土色。
丁浩扔去了手中剑。
“小茉莉,你过来!”
“什么事?”小茉莉靠近。
“刚才他对你说了许多脏话,该怎么办?”
“这个……该掌嘴。”
“对,掌嘴,把鞋子脱下来,给我掌,一边三下!”说完,食中二指一弹,点上了大汉的穴道:
小茉莉真的脱下了鞋子,“啪啪啪……”用鞋底在大汉的脸颊上左右各掌了三下,她不愤大汉刚才的污言秽语,掌嘴可是卯足了力,大汉穴道被制无法闪避,硬挨了六下,口血飞进,两颊登时肿大,变成了猫头鹰。
“现在回答问题,你是那一个门派的?”
大汉暴瞪着眼,眼珠子几乎要脱出眶外。
“说话,不然有你好看的。”
大汉的脸色突然发黑。
丁浩脱口叫了一声:“糟了!”
小茉莉刚穿好鞋子,直起身来道:“什么糟了?”
“砰!”地一声,大汉栽了下去。
小茉莉两跟蹬得老大,不明究里。
丁浩吐了口气。
“我早没想到这一点!”
“师叔……”祖字还没出口已被丁浩手势止住。
“就叫大表哥好了!”
“是,大表哥!”小茉莉喜之不胜,但态度还是很恭谨。“您没想到那—点?”
“他是半月教徒……”
“半月教徒?”小茉莉惊叫出来。
“不错!半月教凡属头目以上的弟子都装了藏有剧毒的牙套,不得已时用来自决,你刚才掌他的嘴时用力过猛,牙套不是被打破就是松脱,所以只死路一条。”话声一顿又道:
“你说……那馍是一个锦衣蒙面人交付他的?”
“是!”
“好,那已经证明我们的对头是‘半月教’。”说着,跨前一步,撕开大汉衣,左上胸果然有半月形禁志。“看清楚了没有?”
“唔!”
丁浩左右一看没人,从怀中取出那个既冷又硬的馍,反覆地看,馍还是馍,没什么异样,不由沉吟起来。
“小茉莉,你听到交馍时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我离得远,不敢接近。”
“这……”“大表哥,何不擘开来看看?”
丁浩点点头,只轻轻一擘,还没用力,饼就一分为二,一样黄澄澄的东西现了出来,是二块两指宽的金牌,还连着一条丝线。丁浩意外地一惊,原来这馍是擘研过又接合的。仔细一看,金牌上赫然刻了一个半月形图案,下方一个古篆“副”字。
“大表哥,这是什么?”
“应该是‘半月教’的信符之类,你看。”
小茉莉接近手看了看,又递还丁浩。
“怎么会夹在馍里?”
“我想……”丁浩皱眉深深一想。“这是信符应该没有错,纯金打造,定然是有相当地位的才会持有,上面这个‘副’字代表持有人的身份……”
“副字,我还以为是画的灵符呢!”
“这是古篆字,跟现在通用的字体不一样。”
“大表哥话还没说完?”
“是!我判断锦衣蒙面人把这面信符交与死者,一个可能是传达某一项极端重要的命令。
另一个可能是把这东西送交一个特定的对象。”
“为什么要放在馍里?”
“为了要保密,而且极之稳妥,可深万无一失,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只可惜碰上了你,变成万有一失了!”望了望大汉的尸体又道:“这汉子应该要他神履失踪,如果这信符关系重大,对方必然会采取行动穷追,我们便逮到机会查明真相,你懂我的意思?”
“懂!”小茉莉深深点头。
人聪明,行动也快,她立即把汉子的尸身拖到一丛茂密的矮树里,再用枝叶掩蔽好,然后拍拍手道:“大表哥,我去找人来料理,您是不是可以在附近看着,以免又来个万有一失?”她把丁浩刚才的一句话用上了。
“当然可以,你快去吧!”
小茉莉像一支野猫般飞窜而去。
丁浩离开现场,到稍远的地方监视。半个时辰过去还不见小茉莉回转,心头起了疑云,她是找不到同六的人么?这很不可能,掌舵斐若愚就在这一带,门人弟子应该不会少。发生了意外么?这便有可能了,她跟自己在酒店同桌喝酒,还一口一个大表哥,纵使她的行藏不败露,也会被“半月教”的人注意上。
再等下有弊无利,这大汉的尸体要是被发现,麻烦便大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由自己来料理,他先把那面金牌套在颈上,塞入衣襟,然后过去抱起大汉的尸体朝荒僻的方向奔,边跑边寻找合适的地点。
奔行了半里远近,一条大河横在眼前,由于地点荒僻,芦苇繁茂,他进入苇丛直达河边,河身在此转折,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漩涡,看来滑潭还不浅,他立即有了主意,搬了块大石头,用大汉的腰带加上外衣撕成的布条把石头缚牢在大汉的身上,然后抛入漩涡,只半旋便沉了下去,再不起来了。
折返原地,依然不见小茉莉的人影。
是真的遇了岔事么?
回城,他作了决定。
刚刚岔上城厢大路,摇鼓声传了来,抬头望去,心头不由一喜,正巧碰上的是小货郎二斗子,快步迎了过去,
二斗子停步。“师叔祖,救命王菩萨!”二斗子露出喜极之色。
“怎么回事?”
“小的快急疯了……”
“有话慢慢说!”
“小的有个同门叫小茉莉……”
“小茉莉我知道,我正在找她,她怎么了?”
二斗子喘了几口气。
“她被抓走了,小的……救不了她,又找不到掌舵师父,这么巧碰上师叔祖,真是祖师有灵。”
“小茉莉被抓走?”丁浩瞪大眼。“被什么人抓走的?”
“小的还没查出对方的真实路道。”
“小茉莉人在何处知道么?”
“知道,她被带到由这时三里的一所大宅院里,很容易认,宅子大门外有三棵大槐树,高大的门楼只此一家。”
“好,我去看看!”想想又道:“那宅子的主人是谁?”
“姓欧,附近人称他欧员外,背地里叫他欧大瘤子,他的额头上长了一个核桃大原瘤,极少出门露面,出身路数不知道,也想不出为何要绑架小茉莉,小的猜想……很可能是看小茉莉长得标致……”
“嗯!去了就知道。”丁浩点点头,举步便走。
***
宏伟的庄宅。
气派的大门。
三棵大槐树掩映着门墙。
丁浩以“醉书生”的身份来到,
庄门是紧闭的。
“醉书生专程造访!”丁浩以真气传声发话。
叫到第三而厚实的庄门才缓缓开了半扇之半,现身的是个老苍头,仔细打量了丁浩好一会才开口。
“你……是什么人?”
“醉书生!”丁醉眼迷离,身躯连晃。
“醉书生?这根本不是人的名字,你来这里罗嗦什么?”
“拜访欧员外!”
“我家员外一向不见生客。”说完后退就要关门。
丁浩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撑住门。
“在下不是生客,是熟人。”
“没听说过!”老苍头又拉门但拉不动。
“你现在听说也不晚,在下是非见不可。”
“醉书生,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识相的赶快离开,少借酒装疯,否则的话你会吃不完兜着走。”
“不对,是……喝不完提着走!”说完嘻嘻一笑。
“你当真撑住门不放手?”
“在下自己进去!”手微用力,门扇猛然荡开。
老苍头不防这一着,门扇碰上额头,连退了三四步,“砰!”地一声跌坐下去,额头肿起了一个大紫包。
“哈哈!你也变成大瘤子!”丁浩拍手。
一声震耳的咆哮,两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飞扑而出。
丁浩倒是大吃一惊,挥掌猛劈,劲风裂空有声。
两声闷嗅,两支怪物倒飞三丈之外,“噗!噗!”坠地寂然不动。这时可以看出是两支西疆特产的大獒犬,森森利齿外龇,短而阔的嘴鲜血汨汨而冒,这一掌的力道足可劈碎一方巨石,两支畜牲再凶猛也还是血肉之躯,当然承当不起,一击毙命。老苍头已挣起身来,呆若木鸡。
七八名剽悍庄丁如狼似虎地扑奔而来。
丁浩已经进入大门里的广场。
庄丁围上,刀剑都已出鞘。
“上!”喝声中,刀剑扬,分进合击,刀光剑影,势态惊人,丁浩揉身切入刀光剑影之中,有如浪花中的游鱼,穿梭溜滑,口里数着:“一个……”
一名庄丁栽倒,“两个……”又一个躺下,数到八,场面完全静止下来,八名庄丁全躺在地上瞪眼,人还活着,丁浩没下狠手。
一个人影飞闪入场,是个中年长衫客。
长衫中年目光一扫现场,皱了下眉头,正视丁浩。
“朋友是……”
“不必装模作样,阁下早知在下是醉书生。”
“嘿!醉书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在下特来拜访欧大员外,却受到人和畜牲的阻挡,只好陪着游戏了。你阁下是谁?”
“区区姓邢,庄中总管。”
“哦!邢总管,失敬!”丁浩拱拱手。“在下要见你们员外,烦邢总管带路。”
“见我家员外何事?”
“谈一桩买卖!”
“什么,谈买卖?”姓邢的总管仔细观了一番丁浩的神色,然后才笑笑道:“醉书生,我家员外从不敞生意也不经营买卖,你没弄错吧?”
“错不了!”
“谈什么买卖?”
“有样东西在他也许不值什么,对在下而言却是至,可以不计任何代价,请带路。”丁浩抬了抬手。
“区区身为总管,对我家员外的事可以大半作主,你先说是什么样的东西?”
“这要见到你们员外才能说。”
“对不住,没有特殊理由,员外不见客。”
“那很遗憾!”丁浩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八名庄丁。“他们被在下以独门手法点了穴道,再过一刻,庄里就要破费八具棺材,总管自己斟酌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道:“这种手法除了在下,武林中无人能解。”
姓邢的总管脸色变了又变。
“好吧!请先解开他们的穴道。”
“这是当然的!”
丁浩转身飞指隔空一连数点,八名庄丁先后起身,错愕地望着这怪里怪气的“醉书生”,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请!”姓邢的总管抬手肃客,眼里掠过一抹阴色。
丁浩不客气地举步便走,似乎酒意未消,步履有些蹒跚,当然,这是装出来的,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棋。
***
地窖里,烛光明亮。
小茉莉被反缚在一张大木椅上,这木椅是特制的,粗笨厚实,说它是木椅因为它的形状像椅子,实际上是刑架,由于不断地被血水浸污,已变成了斑剥的暗赤色,手脚部位和颈子都有扣环,即使是有功的庄汉也无法挣脱。
四名上身赤裸,胸毛茸茸的壮汉双手环胸站在椅后。
木椅正面有张小木桌,一个衣著考究额头上长瘤的半百老者坐在桌后,这有点像临时设的公案。
不用说,这老者就是此宅主人欧员外欧大瘤子,人长得很魁梧,脸是多角形的,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出他绝非善类。
“小妞,你真的不肯说出你大表哥来路?”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小时候在一起。”小茉莉一脸凄厉。
“你这话三岁小孩也骗不过。”
“信不信由你。”
“嘿嘿!小妞,老夫可没这大的耐性跟你蘑菇,最后问你一句,你说是不说?”欧大瘤子满面狰狞。
“……”小茉莉瞪着双眼咬牙没开口。
“小妞,你这小玩意受不了这四个大汉的阵仗吧?”
四名壮汉露出了邪笑。
“你敢?”小茉莉厉叫,目眦欲裂,身躯在扭,手腕脚踝和脖子被铁环扣住的部位又渗出鲜血。
“没什么不敢,老夫还要坐在这里欣赏,准备,由右首第一个开始,依次序上阵。”欧大瘤子抬了抬手,他眼里射出的是野兽的光。
“你们……都会不得好死!”小茉莉嘶叫。
右首第一名大汉上前,在椅身上拄了一下,坐椅变成了躺椅,小荣莉变成了平躺,双脚双手拉开成一个“大”字。
“嘶!”地一声,小茉莉的上衣被撕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两个尖挺结实的新剥鸡头弹了出来。
“还是个原封货!”那大汉咽了泡口水。
另三个大汉兹了兹牙。
大汉熊爪般的手又伸向裤头……
“啊!”小茉莉晕了过去。
在此刻,邢总管匆匆撞入。
那大汉缩手后退一步。
“什么事?”欧大瘤子瞪起眼问。
“醉书生现在大厅。”
“什么?”欧大瘤子拍桌而起。“醉书生怎么会到庄里来?”
“他坚持要见员外!”
“你不会设法打发他走?”
“他相当坚持!”
“他……知道这档珞?”
“看样子他可能不知道,口口声声说要跟员外谈—笔大买卖,可是又不肯说是什么买卖,要面见员外才肯说。”
“请他到东厢小厅,启用最高布置,必要时把他毁了!”欧大瘤子又拍了下桌子。
“遵命……”邢总管应了—声。
小茉莉仍然昏迷没醒。
一条人影跌撞而入,仆地不起。
“是彭管事,这……”邢总管惊叫出声。
“啊!”四名大汉齐齐惊呼一声,退到侧方。
丁浩已出现在地窖上边,他是逼迫姓彭的管事带路来的。目光转动之下,杀机陡起,全身的血管几乎要爆裂。
欧大瘤子踢开了小桌子,狠目丁着丁浩。
“醉书生,你真够胆,来送死?”
丁浩反手关上了地窖门。
“本书生今天要破例为你们拔剑!”他的剑用布套套着负在肩背,只留剑柄在外,一伸手剑便离鞘在手。“醉书生,你准备动剑?”欧大瘤子显然有些惊惶。
“对,首开杀戒!”
“你们还不上?”欧大瘤子暴喝。
四名壮汉虎扑而上。
森森的寒芒像闪电划空,只闪了一闪。
“哇哇……”惨号叠成了一声,四名壮汉“砰砰!”栽倒,断臂裂脑,没有一具完尸,血雨飞洒。
姓邢的总管身形才一动……
剑光再闪,红光进现,是斜劈,头与一支手与身躯分家。丁浩从没以这种手段对付敌人,他是愤极了,他以为小茉莉已经遭了惨无人道的污辱。
欧大瘤子已闪到了小茉莉身边,手掌比上她的额头。
“醉书生,退出去!”
“你做梦!”丁浩杀机狂炽,但还是有所顾忌。
“你不要你的小表妹了?”
“姓欧的,你为什么要如此做?”
“该做就做,江湖上没理由可讲。”
“你是半月教的爪牙?”
“老夫不必告诉你。”
“那我就告诉你,你们要为此而付出千百倍代价。”
“你走是不走?”欧大瘤子的手掌作势就要扣下。
丁浩退了一个大步,用剑指着欧大瘤子。
“你要是敢伤她,我‘醉书生’誓言要血洗此庄,把‘半月教’的人赶尽杀绝,你尽可下手!”
欧大瘤子的面目狠狞可怖。
“醉书生,你还没这份能耐!”
“很好,你就试试看!”握剑的手猛运真力,剑身没,但剑芒由剑尖暴吐八尺,堪堪射中欧大瘤子上扬的手臂,这一着相当冒险,如果欧大瘤子见机而切下手掌,小茉莉有一百条命也活不了。
“啊!”地一声惊叫,欧大瘤子后退闪,因为这种以剑气伤人的功夫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而况是事出猝然,再高的反应也回不过意来。剑气已穿透他的手臂,本能的反应只有后闪一途。
丁浩行险得手,当然不给对方任何机会,身形电进,前指的剑疾挥,没有哼声,长瘤的头掉地,尸身栽倒。
小茉莉恰在这时醒转,映入眼帘的面影是丁浩。
“大表哥!”她栗叫了一声。
“小茉莉……”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吐口气,去解铁扣却解不开,没奈何只好用剑去削。
铁环被一一削,小茉莉下了木椅,胸口凉凉的,这才发觉酥胸已袒,忙用手拉住裂开的胸衣掩饰。
“小茉莉,你……没有被……”
“还没有,大表哥……来得及时。”脸红如熟透了的柿子,但眸子里的怨毒以已到了极致,她没有流泪,更没有哭,她不同于一般少女,表现得相当坚强。四下里一望之后,咬咬牙,“大表哥,这口怨气……”
“不要说,我已开了杀戒,不会就这么干休的。”带煞的目芒转了转。“我久等你不到,就知道出了事,幸而半路碰到了二斗子,否则的话……情况可能相当糟,你是怎么落入他们手中的?”
“我一进城便被他们盯上,对我下手的是一个锦衣蒙面人,他的身手太高,我没有逃避或反抗的余地,我被制之后,立刻被另外的人带来此地。”喘了口气,“他们逼问我大表哥的出身来路……”
“你说了?”
“没有,所以……他们才要用非常手段对付我。”说着又连连咬牙。“要是大表哥迟来一步,我……完了。”
“你没什么吧?”
“还好,只手脚和脖子被铁环磨破。”
“我们走出去再说!”丁浩还剑入鞘。
“好!”
两人刚刚到地窖口,便听到阵阵搏杀之声。
“我们快些,可能是二斗子搬来的救兵!”
出了地窖,眼前是一个小院,搏杀声是在外面。
“小茉莉,你该换件衣服?”
“这……一时之间那里去找?”
就在此刻,一名青衣婢女匆匆穿过院地。
丁浩闪身上前,用手一点,那婢女连人影都没看清便已倒下。小茉莉急上前剥下婢女的上衣穿在身上。
两人极快地出了小院,穿过长廊,眼前是进庄门的那片广场,近百人在激烈地搏杀,地上积尸已有十余具之多,是一场混战,其中正规搏围的是一个蓝衣短装汉子被两老者三中年围困,蓝衣汉子剑法惊人,但联手的五个都是一流好手,攻守配合得十分紧密,战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丁浩抬眼望去,大为纳闷,他无法分出敌我。
“小茉莉,来的是你们同门?”
“是的!”
“那穿蓝衣的是谁?”“舵主!”小茉莉的声音有些激。
“哦!”丁浩皱皱眉头,蓝衣汉子是斐若愚的化身容易辨认,可是其余的呢,总不能误伤自己人?想了想,得了主意,他运足真气,作了一声狮子吼:“住手!”这一吼,犹如平空起下一个霹雳,震澈会场。
小茉莉在丁浩身边也吓了一大跳。
场内纷纷住手。
丁浩沉稳地举步进场。
“醉书生!”有人大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