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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常州府内一处偏僻的宅院里，一群或家丁或普通人打扮，气质上却温尔儒雅，倒像是当世儒生之人。
这些人进了宅院后相互寒暄了几句便径直往后院而去。
“见过韩阁老！叶阁老！”
后院大厅的上位坐着的正是此时东林书院的元老韩和叶向高，不过此时的他相比一年多前更加苍老了一些。
等所有人就坐，韩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相比去年，今天多了许多生面孔，而且他们的这身衣着打扮和面上忧虑的神情让韩不由悲凉。
东林集会，在往年那是多么一个盛大的文坛聚会，可现在瞧着他们，哪还有聚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逃难避祸的。
为了瞒过阉党的耳目，这些儒生不得不打扮成这般模样，今天的东林集会并没有邀请天下有名的文人仕子，只悄悄地通知了江南一带的东林精英。
按照往年流程，此时大家应该三五成群聊着诗词歌赋，风月美人，或者谈论时事，挥斥方遒，今天倒像是在开诉苦大会，一个个在哭诉着阉党的残暴不仁。
韩几个东林元老当然不能和这些年轻人一样抱怨，随同赵南星、叶向高还有钱谦益这个后进文学大家一起进了书房。
“叶阁老、韩阁老！自从东林书院被焚毁后，现在这些年轻后辈们人心惶惶，对未来看不到希望，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被逼无奈，也开始纷纷转投到了阉党的名下，我们作为东林元老必须拿出一个对应之策啊。”
钱谦益今年刚刚复出，在朝中主要承担《神宗实录》的编纂工作.。作为“东林魁首”，受到魏忠贤为首的“阉党”的排挤，同年，受御史崔呈秀和陈以瑞的弹劾，钱谦益被革职回乡。
今年才四十二岁的钱谦益正是满腔抱负的时候，突然被罢，未来只要还是阉党当政，他就复出无望，所以他对阉党的痛恨不比谁少了。
“我们东林人和阉党的斗争不会停止的，只要我们还有一息尚存，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也为了我们这些读书人，一定要除掉魏忠贤这个阉狗。”叶向高义愤填膺地说道。
“对！当务之急是要除掉魏阉，恢复朝廷秩序。”赵南星亦同意了叶向高的提议，只要魏忠贤一死，阉党就会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攻筏。
韩对此也点了点头，除此之外，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去扳倒阉党，他们也曾努力过，不管是上奏还是发动万民请愿，甚至冲击皇宫，都被那些太监和锦衣卫阻止，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
可是要弄死魏忠贤哪里是这么容易之事，东林只是一群羸弱的读书人，连只鸡都杀不死，何况是在东厂、锦衣卫保护当中的魏忠贤。
“要不出钱雇杀手吧？”赵南星突然提议道。
韩摇摇头道：“没这么简单，魏阉一直深居简出，周围高手无数，而且魏阉本身就有武功傍身，一般的高手根本无法靠近他。
再者就江湖上的那些莽夫哪有什么真正的高手，也就只有那些武林世家或者名门大派才能做到，但是这些人我们也请不来，也不会为了我们去得罪朝廷。”
虽然他只是一介文人，但做过大明的内阁大臣，对这个世界的武力划分也是有所了解的。
对东厂、锦衣卫的力量虽然一知半解，但是凭他们能够镇压整个江湖就可以看出其力量之强大，魏阉现在执掌东西二厂，连带一部分的锦衣卫也听从他的号令，身边不可能没有绝世高手保护。
“目前真的有能力杀了魏阉而且还不怕朝廷报复的势力，江湖上也就只有泉州那个张家，想要请他出手基本没有可能，要知道我等在福清知县张志忠一事上也出力不小。”
“福州知府刘传志也是我们东林人吧？照这样算起来他张志忠也算是我们东林一脉，若是我们承若他，只要事成之后让朝廷收回成命，免除张家三代不得科举的禁令，甚至给他官升几级也不成问题，有没有可能请得动张家那位？”
赵南星仍不死心，他可比韩两人年轻，还能在仕途上多做几年，若是一直被阉党把持着朝政，他和他们的子孙后代几乎可以和朝堂绝缘了，不为自己，也要为家族除掉魏阉。
几人仔细思考了一阵，这或许是一个办法，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钱财解决不了的，若是有，那也是给的利益还不够让人动心。
泉州张家不是在经营着海贸吗？朝廷的禁海令下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只要东林党重新执掌朝政，给张家一个合理的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张家能够投靠朝廷，有那位张公子在，封个爵位福荫子孙也不是个事，想来宗人府那边也乐见其成。
韩三人在考虑怎么样才能请动张志和出手的时候，坐在一旁的钱谦益突然摇头说道：“三位大人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即使我们除去了魏忠贤，还会出现个李忠贤、陈忠贤的，阉党依旧继续把持着朝政，祸害天下。”
他今年复起，在京城中也不是什么事也没干，每天只是编篡《神宗实录》，从阉党的一系列动作，和东林党的弹劾、上书陈情等等，可以看出这背后有着皇帝的影子。
所以他猜测，阉党只不过是皇帝推出来打击他们东林人的棋子，熹宗想要一手掌控朝堂，那么就必须搬开东林党这块大石头。这和当年正德皇帝一样，只不过使用的方式不同罢了。
正德皇帝想要集权，首先是抓住军权，有了军权不怕他们这些文官不听话，太祖皇帝为何杀了这么多大臣，天下依旧安稳，就是他能够完全掌握军权，在军中威望无匹，谁敢有异心直接镇压。
自从出现正德这一位皇帝之后，他们文官集团为了杜绝皇帝掌控军权，把皇帝圈养在皇宫里，各路大军都被安排文官成为主官，虽然还有宦官监军，但也阻碍了皇帝对军队的控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熹宗想要重新集权，又不想和文官集团直接对上，所以才把魏忠贤这一个宦官推出来，只要给予他最大的信任和权力，把文官集团扳倒，等皇帝重新掌权后再把这些宦官处理掉，以安人心。
钱谦益越想越心惊，这还是那位年幼，每天只知道做木匠的糊涂皇帝吗？这份心机，即使是他们这些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人也有所不如。
听完钱谦益的分析，韩几人面色大变，大明立国两百多年还没有哪位宦官能够同时执掌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的，即使太祖皇帝和成祖二位天纵奇才也不会这么做。
当年三宝太监虽然风光，但也只是统领一直船队罢了，只要皇帝不是傻子就不会让一个宦官如此做大。
“所以就算我们除掉了魏阉于事无补，这关键还在皇上那边。”
只要有皇帝的支持不管是谁当上了阉党的首领，照样是东林的灾难，甚至比之魏忠贤的危害还要巨大，因为只要还有东林党在，害怕重蹈前任的覆辙，必定更加迅速打击东林党。
“那，这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阉党祸害天下，这大明江山若是在这群阉党手中迟早有覆灭的危险。”赵南星跺跺脚，着急的说道。
钱谦益面露阴笑道：“这大明江山可不只是朱家的，而是天下人之天下，我们为官之道就是挽社稷于危倾，既然圣上自己都不珍惜这大明的江山，那就换一个皇帝吧。”
“什么？这。。。这。。。”
“简直大逆不道！胡言乱语。”
韩三人心中一阵惊涛骇浪，指着钱谦益就是一顿猛批。
“大逆不道？呵呵！大明江山的安危和一个残暴的皇帝，孰轻孰重？各位应该知道如何选择。钱某不才，为了天下百姓，万民福祉，愿做那个大逆不道的恶人。”
钱谦益这副正义言辞，无私的气度确实让三人佩服，心中也开始摇摆起来，为了东林党和子孙后代的前程，确实需要冒险一搏。
“可是，我们目前的状况如何能够让熹宗退位？”赵南星已经心动了，他比其他两人对仕途更加急切。
钱谦益见赵南星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微笑的说道：“难道你们忘了当初正德皇帝是怎么下去的？历史未必就不能重演。”
三人眼皮直跳，这钱大人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要弑君啊，一个不好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怎么，你们怕了？”钱谦益目光有些鄙视的看着在座的三人，激将道。
赵南星三人被他一激，心一阵挣扎，双手紧握，身子有些颤抖硬着脖子抬头看着钱谦益说道：“既然钱大人你这么年轻，还有大好年华可以享受的都不怕，我们这些半截已经入土的老家伙难道就不能为了大明，为了天下豁出去吗？”
“对！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我们必须这样做。”
只有这样的心里暗示才能让他们更加坚决，同意钱谦益的计划。
韩还算比较理智，这钱大人今天说的这些恐怕早有准备，说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钱谦益看了眼韩阁老，见他表情恐怕已经猜到了自己有备而来，但也不在意了，只要他们同意自己的计划就成。
“熹宗目前还没有诞生子祠，只要他一去，那么在众多皇室子弟中最有希望继位的就只有信王，本来若是福王有郑家的支持他也有机会的，可惜。。。”
几人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分析，钱谦益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信王好文才，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但已经颇有儒者风骨。据我所知信王其实也对当今圣上宠信宦官颇有微词，甚至还入宫和今上争论过。
若是我们现在开始接近他，投其所好，慢慢影响他，让他明白阉党的危害，憎恨阉党，并且拥护我们东林人，等我们的计划成功之后，然后一起把他推上那个位置，到时候阉党没有了皇帝的支持，甚至以信王的性格肯定会支持我们铲除阉党。。。。”
至于怎么让熹宗下去，阉党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付出一些代价，收买几个后宫的太监也不是难事，总比让张家出手去暗杀魏阉所要付出的要小的多。
几人把这个计划在脑海中预演一遍后开始相互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