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鸟之眼(一)

暴走的推土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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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我去过许多的地方,也看过许多的故事。

    人类眼中的世界,或许有着和我们所见的截然不同的风景,

    就像我在青空之上,俯瞰着他们,他们却全然未知一样。

    这个故事,是缘最喜欢的。

    1.

    我最先注意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流浪。就像顺应季节迁徙的鸟儿那样居无定所,只是随着本能不停地漂泊向远方。

    他有一头略显凌乱的卷发,是褐色的,高挺的鼻梁,浅色的眼睛,他的衣服风尘仆仆,但他时常抱着的那把六弦琴,却被擦得锃亮。他以万物的歌者自居,他以颂赞美丽的诗人题名,他管自己叫做吟游诗人。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总之就以诗人称呼吧。

    诗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下他匆忙的步履,在夕阳迟暮的巷尾,在钟鸣鸽飞的广场为来往的行人弹奏一曲,这是他的生活方式,也能为他换来晚上居住的一张暖床。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是那么幸运的,人们匆忙的步履总是来去匆匆,很少有人会为他瞥去一眼。他能吸引的只有那些贫民的孩子们——他们和他一样一文不明,但看见那些清澈的眸子和向往的目光,诗人总是会微笑着给他们演唱一段英雄的叙述诗。

    如果没有攒够旅费,诗人就会在寒冷的大街上住一晚了,但当他裹紧了外衣,想要在这漆黑的长夜里尽量暖和一点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微小的烛光。

    抬眼。

    是一张张孩子们的笑脸。

    他们邀请了诗人。

    到他们那小小的,残破的基地里。

    尽管是一间残破的小屋,尽管算作家具的只有一张铺满稻草的劣质床。

    但诗人却很高兴。

    孩子们围着烛火,明亮的视线感染了他。

    然后,诗人笑着撩拨起了琴弦,略长的头发垂到了肩上,温柔的月光洒进了房间,落在他的指尖和琴弦上。

    这是最好的舞台,诗人就这么唱着歌,一直唱到了孩子们都睡着了,一直唱到了天亮。

    对于诗人的离开,孩子们有太多的不舍。

    但是这就是诗人,还有他的人生。

    他只是挥了挥手,身影嵌入了那漫漫不知前路的风景之中。

    2.

    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晚霞铺满天际的黄昏。

    晦色天光减弱了这个世界的色调,变成了一张缺乏色彩的老照片。

    行人是黑白色的,城市是黑白色的。

    城市里那座苍老的钟楼,也是黑白色的。

    他在喷泉旁独自弹奏着六弦琴,唱着叙事歌,陪伴他的只有那些饿着肚子的白鸽,在啄食着他那顶放在地面上空空如也的高脚帽。

    她出现的时候,让这个一尘不变的黑白世界忽然有了色彩。

    我看到了诗人那吃惊的样子,那模样就像看到了现实当中的阿芙洛狄忒。

    她美丽的金发比星空更加耀眼。

    她明媚的笑容比银河还要璀璨。

    当目光相触的时候,我有预感,诗人恋爱了。

    她的眼睛很美,一直望向那乐声传来的方向。

    但是美丽的东西往往易碎,她目光的焦点并没有汇聚在诗人的身上。

    “真是一首美丽的歌。”

    她侧耳倾听。

    诗人感叹着造物主的宽容与残忍。

    “亲爱的小姐,请停下您匆匆的步履,我有一首歌想要送给您。”

    仆人们有些鄙夷地看着落魄的诗人,在他们的眼里,诗人无疑是生活在这个世间最底层的乞食者。

    他的衣服肮脏,沾满了这个世俗世界里卑微的尘埃。

    而她的衣服精雕细琢,一眼就能够看出华贵的锻料上纤尘不染。

    他的头发很乱,乱的让人一眼就心生厌恶。

    而她的头发很美,那是天使亲吻过的秀发。

    他们明明是处在两个世界极端的人,偏偏却相遇了。

    “让开,你知道在你眼前的这位小姐是谁么?”

    随行的人员粗暴地推开了诗人,因为这是个厚颜无度的乞丐,挡住了尊贵者的道路。

    人类的社会总是这样的阶级分明,这样的浅薄。

    “请不要这么粗暴。”

    没想到的是,她的声音也似莺啼般婉转动人。

    至此,诗人的眼里就再也没有了别人。

    “那么尊敬的先生,就请你弹奏吧。”女孩说道。

    随行的男仆不情愿地松开了诗人的衣襟。

    当她对他微笑的时候,这个傻乎乎的诗人,显得可笑极了。

    不过好在,他的琴声,他的歌声,为他挽回了声誉。

    “真是一首美丽的歌,可以问一下,这首歌的名字叫什么?”女孩问。

    “致阿芙洛狄忒。”他呼吸急促的答道。

    用手指轻掩的微笑的温婉动人,为了这个笑容,诗人甘愿付出一切。

    可惜的是,他的一切抵不上别人的一根脚趾。

    “小姐,伯爵先生邀请您的晚宴时间……”边上的仆人提醒道。

    “是的,抱歉,我应该动身了——不好意思,但谢谢你的歌。”

    “欸,等……”

    “我还能再听到你的歌吗?”

    在女仆搀扶下的她突然转过身。

    “我就在这儿,一直都在。”诗人傻气地拽着他那顶同样可笑的帽子,目光闪烁地说道。

    “那么,改天见。”

    “改天见。”

    她冲他挥了挥手的样子,我知道在这个被爱冲昏头的诗人眼里,一定像一个天使。

    不过无情的是,这在于这个被规则和秩序无情划分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所谓的价值来恒定的。

    随行的男仆从衣袋里掏出了两枚银币,丢进了诗人空荡荡的帽子里。

    “别再靠近小姐,你这个蹩脚的乞丐。”

    男人抓住了他的衣角,把还在顾盼着少女离别身影的诗人推回了原处。

    他的视线盯着诗人的脸,但是诗人却早已神游天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男仆啐了一口,似乎嫌脏般地拍了拍那只抓过诗人衣领的手,快步地跟上了前边的队伍。

    诗人脸上的傻笑,却一直持续了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