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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过是一个坐落于山脚的小山村, 虽然尚还处于王都底比斯直辖的范围内, 但是由于地处偏僻崎岖的山地之中,普通人前往底比斯城起码要花费上一日的时光。
所以在常日里,一辈子几乎都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村民们极少有前往王都的闲暇时间。也就是被他们当做游手好闲的负面典范的那些人才偶尔没事去王都一趟, 自然,在普通村民眼里, 心底都认为他们是去做些不好的事情。
迪亚邦多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这少年年纪不大,却是心狠手辣, 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活生生地砍断了一个大他许多的成年人的手脚, 那浑身是血的妖魔般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当时战战兢兢围观的村民眼中。
村民们恨他,却又对他畏之如虎。
没有人敢招惹他,只当他不存在, 只要是他所在之地, 其他人绝对是避退三舍。
迪亚邦多虽然个性孤僻狠辣,但是只要不去惹他, 他也懒得搭理他们。而且他大多时候都不在家中, 十天里七八天都不知所踪,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也没人敢问。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彼此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对于这个狠毒的少年的存在, 大多数村民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憎恶的,就如同此刻发生这样的情况——
伴随着重重地啪的一声,迪亚邦多整个人都被凌空甩了出来。
他狠狠地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然后摔落在地,右半边脸已经整个肿了起来。
一拳将他重重打出去的男子一脸怒意地大步向他走来,显然是打算再给他几下狠的。
聚集起来围观的村民们只会发自内心地感到爽快,而完全没有自己人被外地人欺压的愤怒感。
或许在他们看来,十多年前才来到村子里的迪亚邦多根本不能算是他们自己人。
更何况,迪亚邦多本来就是因为想要盗窃那个临时在村子里借住一宿的男子的财物,却反而被当场抓个正着。
愤怒的男子打他一顿,那也是应该的。
打死了,那也是为民除害。
且不说聚集在一堆看热闹的村民心里是如何想,大踏步向那个偷他财物的少年走去的男子心底正恼火得厉害。
他的身手尚算不错,一直靠为贵族或者富商做护卫谋生,只是为人稍有些耿直,于是处处被人排挤。
前几日恰好被人诬陷最后还失去了工作,失落之余干脆收拾全部财产打算回老家安分过日子。然而途径这个小山村,居然连这样一个小家伙都敢来偷他的东西,只觉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时间多年来受人排挤的恶气全部爆发出来,下手便是毫不留情。
又见村民对这个少年面露憎恶或是恐惧之色,便潜意识里真的觉得这个少年或许真是个恶徒,必须要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他这么想着,刚一走过去便看见那个少年抬起头来看他。
一张脸尽是青紫之色已经让人不出神色,唇角渗出的血丝也不擦,只是那盯着他的深褐色的瞳孔的阴毒让他骤然背后一冷。
一时间竟像被一条剧毒冰冷的蛇缠上一般,头皮就是一麻。
回过神来只觉得被一个小家伙的眼神吓到,大大丢了面子,便更是恼怒,抬脚就想狠狠踹下去。
“等一下!”
男子尚未从这猛然传来的一声呐喊里回过神来,却是看见那个一直用阴毒的目光盯着他的少年突然就如火烧屁股般猛地跳起来。
他有些惊讶地顺着一脸焦灼之色的少年的目光看去,立刻看见一名看起来稍小的少年从围观的人群里面挤出来,朝他们走过来。
那个少年有着和埃及人几乎相异的奶白色的肤色,走路的模样看起来颇为艰难,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左脚之上,右脚几乎是拖在地上,因此走起来一跛一跛的煞是费劲。
男子看着这个和普通村民完全不一样的少年向他走来,因为有些好奇,所以他耐心地等了下去。
“很抱歉,我弟弟做出那样的事情……”
耶?这个看起来比较娃娃脸的是哥哥?
还未等他将那一句话听完,他身前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已是飞快地站起来,一把抓住那已经走近他们的白肤少年,紧紧地将其抱在怀中,一双深褐色的眼还警惕地看着他。
【可恶,要是这个混蛋也知道那个公告,于是强行把这家伙从我手里抢走的话,那我到手的赏金就——】
这是某个已经彻底将怀中的人当作自己所有物的少年心中所想。
【恩~~虽然听村民说这个小家伙做尽了坏事,但是看他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紧张地要保护自己受伤的哥哥,也不算是无可救药。】
【说不定就是因为哥哥的脚受伤需要找医师治疗,才来偷我的东西的。】
以上,是某个个性耿直的男子自动脑补出来的想法。
这念头一起,他也觉得自己似乎做得过分了点。
一个小孩子而已嘛,何必那么计较。
男子兀自想着,却没有发现被迪亚邦多紧紧抱住的整个脸都被掩住的游戏一只手轻轻地握在迪亚邦多的左手上。
那只深褐色的左手微微一抖,迟疑一下,终究还是将那片薄薄的刀片收了进去。
迪亚邦多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游戏的手臂更紧了几分,抓着对方肩的手指刻意地勒进去,似乎是故意要勒疼对方。
从一开始,他就是有着让那个男人放松警惕心接近他的一瞬间用刀片割断其喉咙的打算。
就和他以前所做的那样。
他从来不与人正面对敌,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本事。
他的行为更像是一条潜伏在阴暗之处的毒蛇,趁其不备的瞬间张开獠牙一瞬夺走敌人的性命。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比他强大的人死在他手中这个薄薄的刀片之中。
所以,他从来不对人失去防备。
所以,他从来不敢失去警惕心。
就像现在,他哪怕把游戏紧紧抱在怀中,也从另外一种角度压制住了游戏的手臂,让游戏无法将手抬到高于他肩膀的地方。
可是迪亚邦多没有想到的是,游戏却将手放在了他握着刀片的手上。
是巧合吗?
还是……
他心底疑惑才刚刚升起,却感觉到怀中的人小心地拽了拽他的手。
被他抱着的游戏仰起头,清透的紫罗兰色瞳孔用极为认真中还带着一丝不悦的目光看着他。
“迪亚邦多,偷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想要什么你可以找我要的。”
……
撤回前言。
那绝对是巧合!
这家伙就是一个自我满足心太强太自以为是想要装好人偏生又不懂世事不知世事险恶的天真蠢材而已。
***
“迪亚邦多……”
“说了叫我迪亚!别叫全名!”
“哦。”
被他怒吼的对象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迪亚,我饿了。”
被他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却仍旧是睁着一双浅紫色的大眼睛无辜地仰着头看着他的游戏眨了眨眼。
他似乎对于迪亚邦多近乎实质性的阴冷目光毫无所觉,再一次重复着自己的话。
“我饿了,迪亚,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一场闹剧散场。
只觉得是自己善心放了那两兄弟一马浑然不知自己被救了一命的男子启程离开了这个过路的小村子。
围观的村民们虽然有些遗憾还是畏惧迪亚邦多的淫威很快一哄而散。
迪亚邦多也懒得和他们纠缠,飞快地将自己的货物打包带回自己处于村子荒凉角落的屋子里。
虽然这个村子地处偏僻讯息不通,但是难保不会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知道王都发布的那个公告。
他虽然的确是打了那个过路人财物的主意,但是比起自己怀中人的价值那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还是会因为自己的主意被突然扰乱而觉得很不爽!
迪亚邦多冷哼一声,随手丢了半张干硬的大饼过去。
不出意外地看到使劲咬了咬大饼才咬掉一点的游戏那张稚嫩的脸一时间垮了下来。
绝对会抱怨吧。
迪亚邦多这么想着,只等着游戏开口抱怨就狠狠奚落他一顿,再告诉游戏如果不是他害得自己放走一只肥羊他们也不用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等着游戏张口,下一秒却有些诧异地看到游戏虽然苦着一张脸,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使劲将手中冷硬难吃的大饼硬咽了下去。
……虽然一口要嚼个半天。
已经习惯用偷窃和杀人取得自己需要的财物的迪亚邦多从来不曾委屈过自己在物质方面的享受,在外面常常都是美食美服,只有在回村子才会换上粗陋的衣服。
这种只有在最艰难时期才能入口的硬饼他已经很久不曾吃过了,刚才是顺手从一个最穷的村民家里摸来,就是故意用来恶心游戏的。
他认定了这个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长大的贵族少年绝对受不了这样的苦。
可是现在看到游戏苦着脸还是一口一口认真硬吞下去的模样,迪亚邦多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感觉上是自己在用粗劣可笑的手段故意欺负人……
迪亚邦多正盯着努力和大饼奋斗的游戏琢磨着游戏到底还能忍受多久时,游戏恰好又哽下去一小块饼,抬起头来看他,当发现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时候,困惑地歪了歪头。
很快的,游戏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手上一使劲,将大饼掰开成两块。
然后将其中一块捧到迪亚邦多身前。
“你还没有吃东西吗?”
有着稚嫩面容的少年一脸天真地眨了眨眼,露出了就像是初生小鹿般可爱的笑容。
“给你一半~~~~~”
迪亚邦多:“………………”
那块难吃的硬大饼填饱了两个在以前绝对不会碰它一点点的少年们的肚子。
当然,是在双方都极为不情愿但是又尽量避免被对方发现的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之下。
在这种诡异异常的气氛之下,两人都颇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游戏坐在床上,仰起头,将水囊里最后一滴水倒进口中。他就这样坐着,眼睛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水囊。
一阵轻微的风从窗口穿透进来,掠过他的颊边,让他浅金色的发丝飞扬起来,又落下来。
那发丝的阴影掩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盯着水囊发呆。
然后,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站在门口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身上。
迪亚邦多抱着双臂,倚在敞开的门板上,他闭着眼,似乎在养神。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落在他的颊上,早上青肿的痕迹已经消了很多,他的睫毛很长也很浓郁,那阴影均匀地落在他眼下的颊上,让他被阳光照亮的那一块颊的深褐色对比之下更是显得发亮。
游戏盯着他又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感觉到自己喉咙的干渴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从床上站起来向外走去,只是仍旧是一跛一跛的看起来别扭之极。
才走到门口,即将和站在门口的迪亚邦多擦身而过之际,一只深褐色的手突然就伸了过来,一把就将游戏手中的水囊夺了过去。
游戏仿佛受惊般仰起头,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本是抱着双臂靠在门口闭目养神的迪亚邦多不知何时睁开眼,低头看着而游戏,手中还拿着空荡荡的水囊。
他低头看着似乎是受惊般仰头傻傻地看着他的游戏。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漏进来,照进那双溪水般清透的浅紫色的眼底,浅色的光反射出来,恰好落进了他深褐色的瞳孔之中。
迪亚邦多将目光移开,随手甩了甩手中的水囊,水囊中已是空空荡荡,一滴水都倒不出来。
“回去坐着别动。”
他伸出食指指着游戏,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再弄伤你那只废掉的脚耽误本大爷发财,大爷我可不会饶了你!”
也不等游戏回答,迪亚邦多自顾自地转身向左边的方向走去,深褐色的身影很快隐入丛林之中。
这个地方他是极为熟悉的,自然知道左边不远处便有一条溪流可以汲水。
他的步伐极为敏捷,在丛林飞掠的身影就像是穿越在林中的野兽,身姿矫健中透出隐隐的危险气息。
很快的,清澈的流水出现在他的眼前。
迪亚邦多走到溪水边,却并不急着打水。长久以来形成的对一切都有防备的心态让他抬起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可以威胁到他的生物的气息之后,他这才弯腰蹲下,将水囊浸在冰凉的溪水之中。
然后,他站起来身来,堵上水囊口。
脑子中影子一晃,突然想起了那个突然被他夺走了水囊于是受惊地仰起头却又反应不过来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的家伙。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只觉得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奇怪的家伙。
说实话,他隐隐约约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那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他,威胁似乎完全不管用,或者该说,那家伙根本是蠢到连他威胁他的话都听不懂,倒是让他自己白白怄气了好几次。
……奇怪……
头有点晕。
……是昨晚没睡好么?
迪亚邦多揉了揉头,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他下意识伸出左手扶住了身边的一株大树。
他低下头,灰白色的发垂落下来,掩住他的脸。
他的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但是被衣服严严实实遮住透不出来,仅仅是一闪而过。
只是那么一瞬,很快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将捂住自己额头的右手放了下去。
他再一次抬起头。
丛林里的风从他颊边掠过,不知是不是天空火热的太阳的光线落入他眼底的缘故,他原本深褐色的瞳孔隐约浮现出一层极浅的血红的光芒。
那种浅红和深褐色融化在一起化作一种极为诡异的黑红的色调。
凝视着手中水囊的黑红色瞳孔里的额发落进去的阴影随着发丝的飞扬而晃动着,更添上几分幽冷之色。
攥着水囊的深褐色的手很紧,被难以承受的强劲力道挤压的水囊不堪重负扭曲变形到了极限,眼看就要爆裂。
攥紧它的那只手却在最后一秒松了劲,让它得以逃出升天。
少年的唇角笼罩在凌乱的灰白色发丝的阴影中,上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似乎是在微笑。
可是,他越笑,那黑红色调的眼底的阴晦便越发森冷得厉害。
他的胸口,被衣服遮挡住的那个东西,似乎又有一点光芒一闪而过。
………………
当迪亚邦多回到他的屋子的时候,他看见游戏靠在门口远远地向他看过来。
柔软地垂落在奶白色颊边的金色发丝折射着金色的阳光,让他看不清游戏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微扬的唇角,似乎是在对他微笑。
他抬手向对方扬了扬手中被装得满满的水囊,抬脚走过去。
游戏看着他走过来,身子仍旧是一动不动地倚在门口。
直到他们彼此之间只差数十米的距离,游戏的唇突然动了动。
他说:“三天终于过去了。”
三天?
什么意思?
‘迪亚邦多’脑中念头一闪,可是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多想,脚步下意识一顿。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再也不曾向前多走一步。
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沾染着浅红的深褐色瞳孔深处隐藏着的浓浓的阴森一点点浮现出来,让瞳孔的色调越发阴沉浓郁。
它仿佛沉淀到了黑夜的最深处,即使在明亮的阳光的照耀之下,也看不见一点光迹。
突然凭空出现的手持一人多高地巨剑的年轻男子矗立在他的对面,高高扬起的巨剑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身着蓝纹白袍的少女漂浮一旁,手中握紧的魔杖对准了他的方向。
他们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被他们护在身后有着稚嫩面容的年少王弟此刻脸上的神色。
‘迪亚邦多’的唇角一点点地上扬。
灰白色的发丝以张狂的姿态凌乱的散在他深褐色的颊边,一点微风掠过去的时候,扬起的灰白色发丝擦过他右颊上深深的疤痕。
他原本只浮现一层浅光的瞳孔中的血红色蓦然间艳丽到了极致,几乎掩盖住了原本深褐的色调。
可是那近乎发亮的黑红色瞳孔,却越发幽暗得让人看不清楚。
他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他说:“告诉我,埃及王弟,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我不是猜的……”
憋了又憋,忍了又忍,埃及年少的王弟终于痛苦地将下半截在喉咙里转悠了许久的话给憋回了肚子里。
因为我根本从一开始就认识你啊,巴库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