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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的阳光渐渐隐入地平线之下, 夜色驱逐了光芒笼罩了埃及大地。
仅残留着白日那一点余光的天空, 几颗明亮的星光已经在高空之中闪现。在它们逐渐明亮的同时,天色也越发黯淡,就像是它们将那点余光都吸收了进去。
宛如火焰燃烧的艳红瞳孔和闪着微红光泽的深褐色瞳孔硬生生地撞上。
法老王和盗贼王视线的对撞像是在夜色中炸开了无形的火花, 连带四周的空气都在一瞬凝重了起来。
少年王右手上闪耀的光芒照亮了他额上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
他没有丝毫表情的俊美的脸曝露在明亮的光辉之下,金色的光点仿佛在他的瞳孔深处跳跃, 几分锐气,让他的目光越发显得居高临下。
他看着对面的巴库拉, 眼底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灼烧的赤红色的瞳孔里的火焰像是感染到他的四周, 连带着他周身的空气也带上了仿佛是烈焰灼烧的炽热气息。
哪怕是仅仅靠近一步——妄图挑战法老王尊严的人,都会被化作灰烬。
被浅褐色的左臂搂在少年王怀中的王弟发出难受的低低的呻吟。
一股仿佛是从灵魂的最深处燃烧出的热流以疯狂的速度从他身体内部汹涌而出,那并非是痛感, 可是发烫的身体热得难受的感觉让意识模糊的游戏本能地紧紧拽住了亚图姆胸口的衣服, 整个儿都揉皱掉。
他胸口浅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在颇有节奏的一明一暗地闪耀着浅浅的光芒。
浅褐色肌肤和白瓷色肌肤的接触之处偶尔也会闪过一道流光。
盗贼王发出刺耳的大笑声。
在年轻的法老王的纯金色光芒的映衬之下,若有若无笼罩在他周身的黑暗更显得幽暗不明。
降临的夜幕进一步加深了这样的黑暗。
半个身体都模糊不清地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巴库拉传来的笑声越发显得诡异阴森。
被硬生生击退到巴库拉身边的人身蛇尾的巨大魔物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张开的锐利獠牙上, 漆黑的毒液从闪着寒光的牙尖上滴落。
他暴躁地甩动着巨大的蛇尾,将脚下的沙土整个儿都掀了起来。
天性中的狂嚣和凶残让他强硬地压抑住了本能中对于对面那个强大的人类所使用的让他厌恶之极的力量的想要躲避开的那一点迟疑,再度低啸一声,就要凶猛地向敌人扑去——
盗贼王抬起的深褐色的手抚在漆黑的蛇鳞之上,让他的魔物停下了攻击的举动。
然后, 魔物的身体像是消逝般在黯淡的空气中渐渐散去。
魔物的身体每散去一点,就会在空中释放出大量的黑色雾气。
黑色雾气弥漫在空气中,让极大一片地方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很快就严严实实地遮蔽了盗贼王巴库拉的身影。
新生的迪亚邦多魔物现在还不是法老王的对手。
巴库拉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现在先撤。
他不着急。
总有一天,他会把法老王狠狠地踩在脚下。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都为他的存在而恐惧不安。
当那一片浓郁的黑色雾气终于散去的时候,盗贼王已经失去了踪迹。
年轻的法老王依然半跪在地,眉深深地皱了起来,冰冷的艳红瞳孔盯着巴库拉消失的地方,没有丝毫感情波澜的眼底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稍许之后,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他的王弟满是尘土的脏兮兮的脸上。
他原本波澜不起的瞳孔深处在触及那张稚嫩面容的一瞬燃起了炽热的火焰,饱含着王者怒气的火焰随着时间地推移越烧越旺,似乎是想要将他怀中的人整个都烧成灰烬。
可是那目光在落在年少王弟被勒成青紫色的触目惊心的颈上淤青的时候怔了一怔,少年王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向他的目光看着的地方伸去。
指尖在即将触及对方颈部的前一秒突然毫无预兆地融化在空气之中。
浅褐色的手停在半空中,年轻的法老王鲜红色的瞳孔注视着自己一点点化为虚无的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怀中王弟的脸上,他看着自己搂着对方的手臂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却没有将怀中的人放下去的打算。
年轻的法老王消失在空中,上半身失去支撑的年少王弟倾然间跌落在地。
在那啪的一声轻响之后,被毁掉的绿洲在经历了极致的震动之后突然又恢复到了绝对的寂静之中,这样巨大的落差让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惊吓感的空气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一片狼藉的沙粒上,沙漠里的狂风卷了过来。
漫天飞舞的细沙拂过昏迷不醒的少年身边,他身边的厚沙一点点堆积起来,渐渐将他的身体埋住入细软的金黄沙粒之中。
狂风卷过时掉落下来的细沙,将不远处大半埋入黄沙之中的苹果最后一点裸露的鲜红痕迹彻底掩埋。
遥远的黄金之都底比斯的王宫之中,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年轻法老王睁开他焰色的眼。
身上黄金积木的光芒已经消失,安静地躺在他的胸口。
他皱着眉,眼底还残留着很明显的不悦。
马哈特大神官站在王座之下紧张地注视着他,见他睁眼,立刻又看向位于自己对面的西蒙大祭司。
年老的大祭司也在同时睁开了双眼,捧在双手上的黄金盒的光芒也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然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绷紧的脸也放松了下来,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果然还是老了。
他想。
卢斯索城被地震和火焰吞噬,自然惊动了埃及王宫。
而被诸位大神官感应到的和法老王极为相似的魔力波动被他们理所当然认为是王弟的力量。
法老王并没有离开王宫,前往卢斯索城的王军只是一个幌子,带队前往那里寻找王弟的是赛特大神官。
一切遵从利益最大规则的爱西斯大神官也顺便利用了这个幌子,暗地里放出了法老王出巡的消息,以此来引出某些不安分的势力将其剿灭。
自那一日之后,仅仅签署了一份通缉令的法老王再也没有提及王弟一句话。
即使在得知王弟可能逃逸的方向之后,似乎也没有前去寻找的意图。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只有赛特单身前去的原因。
然而在今天,一直对此事保持沉默的西蒙大祭司突然带着黄金盒来求见亚图姆。
他说,王弟会有性命危险。
凭借王的魔力和灵魂‘钥匙’那种极为深切的联系,西蒙将王的魔力送到了王弟的身边。由魔力汇聚而形成的只能在短时间里保持形体的法老王的假象在关键时刻保护了王弟,同时也吓退了虽然狡猾狠毒但是却极为谨慎小心的盗贼王。
站在王座之下的马哈特大神官小心地窥视着大刀阔斧地坐在王座之上此刻已经再一次闭上眼睛的年轻法老王。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痕迹,让马哈特完全看不出法老王的心思。
他低下头,脸上掠过一丝黯淡之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抬起头。
“王……”
“通知赛特把‘他’带回来。”
突然开口的少年王干净利落地打断了马哈特的话。
他从王座上站起来,转身离去。
纯金色的发丝在转身的一瞬掠过他浅褐色的颊,飞扬而起的深紫色披风掩盖了他的背影。
马哈特没有再说话。
他屈膝半跪,恭送法老王离去。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西蒙大祭司。
年老的大祭司眯着眼,并没有去看法老王离去的背影,只是仔细地端详着手中安静的黄金盒。
稍许之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去通知赛特吧,王弟是在……”
老祭司向外走去,长长的权杖,一下一下的,切切实实地拄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对马哈特说出了一个极为详细的地址。
“尽快。”他说,“在王弟被沙子埋掉之前。”
***
尖锐的刺痛感从整个身体传来。
这是游戏在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感觉。
或轻或重的痛感或是从手臂上或是从颈上连接不断地传来,他的身体向自己的主人提出了承受到极限的警告。
视线一开始还有些模糊,再反复眨了好几下之后,才慢慢清晰了起来。
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相较于他的身高来说高不可及的屋顶,那精雕的镂空繁华花纹和贵重的黄金饰物昭示着它是经过多少能工巧匠的手才能达到如此艺术和舒适实用结合的建筑的巅峰。
游戏又眨了眨眼,依稀觉得看到的景象似乎有点熟悉。
但是,轻微挪动的右手上传来的一阵撕裂的剧痛很快就让他转移了注意力。
他忍痛再一次动了动僵硬的右手,将它抬起来。
入眼是一片洁白。
他右臂几乎整个胳膊都被雪白的绷带严严实实地包扎了起来,只露出了右手。
不知道现在他是不是很像个木乃伊……
这个可笑的念头在游戏脑中一闪而过,让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唇角稍微一扬,未曾预料到的左颊上的刺痛让他咧开的嘴抽搐了一下,笑没笑出来,反而是整个儿脸都扭曲了一下,显得很是怪异。
游戏闭上眼,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深呼吸一口气,左臂突然一撑,他一咬牙猛地坐起身来。
一口冷气哽在喉咙差点没抽出来,休息了数天之后才稍有血色的颊在这一刻再一次变得惨白。
对此刻的他来说太过激烈的运动让他的身体各处都对他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剧痛的警告。
长痛不如短痛。
于是磨磨蹭蹭忍着痛慢慢起身还不如干脆点。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到周身的痛楚减少了一些,游戏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还好,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夸张。
只有右臂和胸口被包扎得严实了一些,尤其是胸口,虽然他现在赤裸着上半身,但是那雪白的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把他的上半身包裹得比穿衣服还严实。
一层薄薄的软被本是盖在他身上,随着他突然坐起来掉落,此刻仅仅掩住了他的腿。
年少的王弟低头,右手轻轻握住了相对来说包扎得较少的左手手腕处。他的手指在传来微微刺痛感的地方抚了一抚,于是那刺痛感越发加深了一点。
浅紫色的瞳孔凝视着被自己抚摩的手腕上的白色绷带,目光透出一抹恍惚。
他发了一会呆,然后,他抬起手,手指有些迟疑地摸上了自己的颈。
指尖传来的感触告诉他,他的颈也被白色绷带包扎了起来。
他无法触摸到那个即使在现在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楚却依然环绕了他整个颈部的触目惊心的深紫色淤青。
失去意识前那最后的一眼,看到的是笼罩在黑色雾气中消失在他眼前的人身蛇尾的极为可怖狰狞却又熟悉到让他眼角酸涩的魔物那模糊的影子。
他在恍惚中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影子越发模糊直至消失在空中。
手在无力地垂落的同时,他终于失却了全部的意识。
游戏在无意识中伸出手,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上,指尖触及的冰冷的空气让他只觉得那寒气一阵阵涌入手心肌肤之中。
他瘦小的身子在这个宽大的床上慢慢蜷缩了起来,抱着自己肩膀的手指在肩上的肌肤几乎勒出痕迹。
他咬着下唇,眼似乎在看着前方。
可是他的目光是涣散的找不到焦点,更像是在发怔。
浅紫罗兰色的瞳孔浮现出的一层极浅的雾气掩住他眼底那一抹酸涩。
【如果你背叛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埃及王弟,你断绝了他对人类残留的最后一丝妄想。】
迪亚……
如果你觉得那就是背叛……
我……
大门打开的声响在这个因为一时氛围沉重而极为寂静的房间里尤为刺眼,一下子就惊醒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年少王弟。
游戏本能地侧过头,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星光般闪耀了起来。
并非是由于被打开的大门外照进来的阳光落入他浅紫色的眼中的缘故,却让他的脸在一瞬间仿佛是发出光来的明亮。
那简直就像是溺于水中的惊慌而不知所措的人突然握住了别人伸下来的手——
“王兄!”
年少的王弟一把掀开薄被,也顾不得身体各处传来的刺痛就这样跳下床来,向站在门口的人奔去。
右脚上突然传来一股猛烈的拉力强硬地将他急切向前的脚步硬生生拉住。
而他的身体因为惯性而向前倾倒一头栽倒在地。
与之伴随的是从他身后传来的铁器彼此撞击摩擦而产生的清鸣声。
忍痛回头看了一眼,游戏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回过头向站在门口的人看去。
站在门口周身笼罩在阳光之中的年轻的法老王迈开脚步走到他的王弟的面前。
深紫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它的宽大遮挡住了照向年少王弟的阳光。
少年王长长的黑色影子,将他的王弟笼罩其中。
他站着,居高临下地凝视了他的王弟许久。
然后,他俯下身。
在他俯下身的一刹那, 被遮挡住的阳光越过俯下身的少年王的肩膀刺进了正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年少王弟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
眼睛在一瞬仿佛被灼烧的刺痛感让游戏下意识闭上眼低下头躲避,可是就在眼睛尚未适应这束强光的时候,被捏住的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为了躲避刺目的光而低下的头被浅褐色的手指强硬地捏住,抬起来。
那张和年轻的法老王极为相似的稚嫩面容因为刚才的跌倒而沾上了不少的尘土,眼睛还刺痛得厉害无法睁开不得不半眯着,白嫩额头上还残留着异常刺眼的长长的伤痕。
少年王艳红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的脸。
游戏趴在地上,一手艰难地撑在地上,已经因为力竭而微微有些发抖。
因为下巴被强硬地提起而不得不竭力将脖子伸长,呼吸稍有些困难所以脸逐渐开始涨红了起来。
他趴在地上仰着头,与沐浴在阳光下的俊美傲气的法老王相较之下越发显得狼狈不堪。
在刚才导致他一头栽倒的由精铁打造而成的黑亮的脚铐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右脚踝,绷直到极限的黑亮粗大的锁链的另一端隐没在床下。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终于开了口。
那是低沉得仿佛是从胸口深处挤压而出的声音,一字一句,震慑呼吸。
这个房间的空气都随着法老王话语的节奏而震动了起来。
他那像是能燃尽一切的火焰赤色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只残余下冰冷的痕迹。
“在做出那样的事情后,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喊出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