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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王城大门此时大敞, 一路长长的车马群正穿过城门走在王城的中央大道上, 庄严肃穆的气魄尽显王家威严。
中央大道,直通埃及王宫。
那道路两侧的子民们先前等待时分还在欢呼,待等待已久的车马终于来到的时候, 纷纷匍匐跪地,额头贴紧石地, 不敢抬头。
他们的眼睛只能看着灰石的地面,耳边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呼啸而去。
随后, 便是无数埃及士兵整齐踏地的步伐声。
待一切声响都过去后, 他们才敢抬起头来,用混合着尊崇和畏惧的目光眺望着已经远去的车队。
王宫大门也是大敞,赛特、爱西斯等大神官站在门口迎接法老王的归来。
当空日头毒辣, 直照大地。
在门口等待的大臣们中, 有几个身体虚弱或是过于肥胖的,额头已是隐约闷出汗来, 却又不敢动弹, 只是眼巴巴地瞅着远方。
当急促的马蹄声通过大地的震动传来时,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很快的,在翘首以盼的众人的目光中,一匹雪白的骏马一骑绝尘当先而来,数个呼吸之间已是从远方到了众人面前。
年轻的法老王一勒缰绳, 胯下雪白骏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便驻足原地。
爱西斯凝视着少年王, 细长妩媚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她的身边,赛特大神官那俊俏的脸上露出的神色则显得有些难看。
爱西斯:咦?王弟呢?
赛特:那家伙又出了什么问题!
以上是两位大神官在看见法老王独身归来之后脑子里不约而同发出的但是思考方向却又完全不一样的疑问。
但是在如此的场合,他们也只能把疑惑埋在心底,径直向正拍着马颈的少年王迎了上去。
他们才上前几步,又是一阵奔腾的马蹄声。
这一次,这声音显得多且杂。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队骑兵簇拥着一辆车骑奔来。
近了,便能看清那车骑之中坐着的正是德高望重的年老的大祭司。
赛特怔了一怔,直到那队车马到了跟前才回过神来。
骑马跟随在车骑旁边的马哈特大神官翻身下马,上前恭敬地伸手将老祭司扶了下来。
赛特刚才因为只看见法老王一人归来而紧皱的眉渐渐舒展开来,因为他已经在马哈特的旁边看见了正在翻身下马的王弟。
大概只是王弟不乐意被王抱着骑马想要自己骑马而已。
赛特如此想着,心底先前的那点不快也渐渐散去,转身跟上了已经大步走上巨大的王宫台阶的法老王。
反而是一旁的爱西斯迟疑了一瞬,看了王弟一眼,可是距离稍远了点太阳又太过毒辣明晃晃地让人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爱西斯露出一丝深思的神色,转身也跟上了赛特的步伐。
当年少的王弟站在巨大的花岗石台阶之下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已经大步走过了一半的阶梯的路途。
游戏抬起头来,明晃晃的阳光笔直地刺入他的眼底,让他的瞳孔仿佛是因为疼痛而轻轻颤了一颤。
一眼看去几乎是高耸入云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台阶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飞扬的鲜红色披风渐渐隐入光华之中,失去了踪迹。
他的王兄已经走向了遥不可及的彼端。
他再也追赶不上。
“王弟?”
一声近在耳边的轻声的呼唤让年少的王弟从恍惚之中醒来。
在他耳边发出这一声提醒的是站在他身旁的马哈特。
他们身后,还站着许多埃及的大臣和神官们,他们在等候着老祭司和王弟先行,那之后他们才能跟随走上台阶。
马哈特跟着西蒙走了两步,见王弟怔怔地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不得不出声提醒。
游戏收回了视线,微微低头。
额头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虽是折射出明亮的光华,却也给他的脸上反衬出深深的阴影笼住了他眼底的颜色。
他抬脚向上走去,一言不发。
***
“什么?让王弟去下埃及继任奥西里斯的大祭司?”
“是的。”
“王,为什么这么突然……”
“朕只是准许了前阵子王弟的请求。”
“这是不是决定得有点太仓促……”
“奥西里斯的大祭司在这个月已经接连呈送上了数次请求送去继任者的公文。”
年轻的法老王端坐于政务房的王座之上,冰冷的艳红瞳孔直视下方。
下面,几位大神官面面相觑,或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或是困惑不解或是瞠目结舌,皆是一时间没有从少年王刚才那一句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大神官们的反应让端坐王座之上的少年王皱起了眉,眼底透出一抹不快的意味。
“王弟在八日后参加完父王的祭奠仪式,就立刻出发前往下埃及。马哈特,你陪同前往,将他送去奥西里斯神殿。”
亚图姆直接下达了命令,他根本就没有和自己的大神官们商量的打算。
法老王一句话,便是埃及的法则。
他从来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关心任何人的想法。
“唉?……可、可是……”
刚回过神来的马哈特迟疑一秒,抬头便看见上方法老王艳丽的绯红瞳孔中看过来的冰冷目光,顿时立刻闭嘴,不敢再有任何疑问,低头服从王命。
站在马哈特身边的女神官略微皱了皱眉,目光瞥了一眼王弟,又轻轻地从少年王的身上一掠而过。
她眼底是满满的疑惑,人却仍旧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踏入这场浑水之中。
年少的王弟站在王座之下,比诸位大神官更前一步高一阶的位置。
以王弟的身份,站在那里本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一次,白色肤色的王弟站在那里,竟是让其他经常出入政务房的几个人颇不习惯。
这么久以来,他们已经从抗议到妥协再到完全习惯王弟贴着坐在王身边,现在王弟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面,他们反而因为总觉得房子里有什么不对劲儿而浑身难受。
赛特站在下面一侧的地方,却是最接近王弟的位置。
青瞳的大神官侧身,略微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的王弟。
从天窗照下来的明亮的阳光落在王弟细长的睫毛上,就像是那睫毛承载着阳光一般,光线透过来,睫毛一根根亮得分明。
可是那睫毛的阴影落入半掩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却让那双本该更为明亮的眼睛有几分看不分明。
从开始到现在,他就那样站着,一言不发,右半边脸落入阴影之中。
由始至终,他也不曾抬头去看他的王兄一眼。
他低着头,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可是赛特却分明看见他抿紧的左侧的唇角抽搐般轻轻颤了一颤。
赛特将目光从王弟身上收回来,看向自己的脚下。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压抑,或许是这样反而促进了效率,几件重要的事情很快商讨完毕,将政令发布了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站起身,离开王座向一侧走去。
鲜红色的披风飞扬而起的一刹那,柔软地飘过站在那一侧的王弟的身边。
它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在飞舞落下的一瞬,轻柔地笼罩在王弟身上。
它一掠而过,一角在王弟的手臂上一触而过,就此分开,再无痕迹。
再一次露出惊诧神色的大神官们睁眼看着王弟并未跟在法老王身边,而是从大门离开了这里,走向了那许久未曾去过的专属王弟的寝宫的方向。
直到王弟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他们才收回目光,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赛特和爱西斯的目光立刻以几乎可以用气势汹汹来形容的气势射向了马哈特。
即使是久经战阵的大神官,此刻也是被两人刺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发虚。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王会突然让王弟前往下埃及?”
“你们在神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追问一句接一句,马哈特犹豫了一下,想起西蒙大祭司的吩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见王、大祭司和王弟在房间里谈了一会儿,再次出现的时候便各有了各的神态。
而在那之后,王对王弟的态度则是彻底冷淡了下来。
要说王又生了王弟的气却是不像,因为王的一举一动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在生气,而是完全将王弟作为一个普通的臣子来对待。
马哈特本是对王弟用王的性命要挟他的那件事还有些恼怒,每次看见王对王弟的特殊对待便有些生闷气,可是王的态度突然一下子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却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看着马哈特茫然的神色便知道从他这里不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爱西斯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赛特想了想,转身向大门走去。
“赛特。”
女神官的叫声让青瞳的大神官停下了脚步。
“你要去找王弟?”
面对女神官的询问,赛特随意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去?”
爱西斯继续问下去,“让王弟继任奥西里斯的大神官是最为妥当的,当初因为我们都知道王不会让王弟离开,所以没有对此多嘴,可是现在既然王主动让王弟前往下埃及,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说,句句话咄咄逼人,可是眼底却露出一丝迷惘的神色。
她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像是在逼问赛特,反而更像是在追问自己。
“你想要阻止什么?”
“我没有想阻止什么。”
赛特回答,神色凛然,“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而已!”
他一句话说完,便再也不说废话,转身离去。
爱西斯看着赛特的背影摇了摇头,并没追上去,自顾自地离开了。被留下的马哈特颇为苦恼地沉思了许久,终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向王所在的侧房走了过去。
“你这是又闹的哪一出?”
当进入王弟的寝宫的赛特大神官皱着眉问出这一句话后,本是看起来一直有些呆呆的王弟抬起头看了一眼赛特。
然后,他让提娅带着侍女们都从房间里退了下去,大门关上,仅剩他和赛特两人。
“是你提出的要去下埃及?”
赛特仍旧是皱着眉继续问道。
游戏没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他这一摇头,赛特天空色的瞳孔中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是西蒙大祭司的意思?”
看着赛特复杂的目光就知道赛特想偏了的游戏再一次摇了摇头,这一次,他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出来。
“是王兄的意思。”
“怎么可能?”
年轻的大神官在得知答案的一瞬间立刻反射性地做出了否定。
赛特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初王弟要求前往下埃及成为奥西里斯的大祭司时法老王那震怒之极的神态。
王是绝对不会容许王弟离开王宫的。
“赛特,事到如今,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游戏用双手捧着一个白色陶瓷杯,似乎想要喝一口热水,大概是水太烫,他只是轻轻触了触杯口的边缘,就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赛特,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
“我让王兄生气了,他不想再看见我,所以让我去下埃及。”
“反正这一次也会像以前那样不了了之——”
赛特冷声说,看着王弟心不在焉的神态,忍不住一手重重拍在桌上,连带着桌子上的杯子也跟着一跳,一个倾斜翻倒,热气腾腾的水淌了一桌,眼看就冲着赛特拍在桌上的手袭来。
游戏眼疾手快将赛特的手一推,自己左手的手腕却没来得及躲开溅上了几滴滚烫的热水,顿时那白色的肤色上就浮现出不正常的艳红。
赛特一怔,狠狠瞪了游戏一眼。
“多管闲事!”
“我也是下意识就……”
被大神官刀子般凌厉的目光狠戳了几下的王弟一脸无辜,他伸手过去的时候还真的没想太多,完全是反射性的。
“我去叫医师。”
赛特转身就向大门走去,走了两步,却又缓下脚步。
“别多想,等王消气了就没事了。”
或许是要掩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候的不适应,他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以前哪次不是这样!”
他仿佛是极不耐烦抱怨般地说完了这句话,再次加快步伐向前,打开大门匆匆离去。
被留在房间里的王弟看着赛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将他眼底那一抹微弱的笑意尽数驱散而去,游戏低头,手腕上那几个刺眼的绯红色的斑点微微涨开了一些痕迹,细细的灼烧般的痛感从手臂上传递过来。
他伸出略有些冰凉的右手手指覆盖在有着灼热刺痛的左手手腕上,他低着头,金色额发随着吹进来的风柔软地展开,落在他白色的颊上。
那发丝的阴影,本是多少掩盖了他些许眼底的情绪,此刻忽然随着飘动的额发晃了一晃,竟是隐约让那隐藏在眼底深处的疼痛的痕迹嵌入了更深的暗色调之中。
“……和以前不一样的。”
最后一句微弱的反驳,已经离开的大神官没能听见。
但或许,那不是反驳,仅仅是自言自语。
【朕不需要你了。】
他知道。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曾经以为会一直属于他的东西在一点点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