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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里静悄悄的, 仿佛是一片死寂之地, 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
越是往深处看,便越是隐隐投来一种深不见底的可怖感。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长廊之中的寂静。
神秘得宛如漆黑之夜中带着一抹边缘的光华的柔软黑色发丝在黑暗之中掠过, 身处黑暗之中却异常显眼的黑发少年从黑暗的雾气走向长廊之中唯一透出微弱的白色光芒之处。
他走入让四周弥漫的黑色雾气都退避三舍的一直散发出柔和白色光辉的小小的木门之前站定。
他伸出手,按在门板之上。
漆如点墨的瞳孔, 仿佛穿透眼前的障碍投向遥远之处。
突如其来迸发的闪电似的弧光在他按在门板之上的白皙的手指上跳跃着,像是一根根利刺扎进那手指里。
黑发少年的脸色没有丝毫动容, 仿佛不曾感觉到一点手指被利刃刺入的痛楚。
“宿主。”
他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长廊之中响起, 又突兀地回荡盘旋,残留着一点回音让他的声音越发显得低沉了一些。
“吾知道你能听见。”
门的对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一簇火焰忽的燃起, 灼烧着黑发少年仍旧按着木门的白色的手, 少年却是视而不见,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自顾自地说下去。
“吾要见你。”
他说, “还是你要继续用如此荒谬可笑的行为拖延时间。”
大门的另一面仍旧安静得什么都听不到的。
黑发的少年微微沉吟了稍许, 收回手。
后退一步,他轻轻的,竟是极其人性化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他说,“宿主,吾并非没有进入此门的办法。”
这一次在许久的沉默之后, 门的另一边终于有了动静。
紧闭的木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打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门口的少年探出半边脸。
金色的发丝在从门里照出的白色柔光之下越发显得明亮,明明是一张和黑发一摸一样的面容, 却不知为何完全无法拥有对方的那种压迫全场的威压感。
紫罗兰色的瞳孔,带着一丝警惕,还有几分无奈滴溜溜转着透过门得缝隙注视着门外的人。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只冲着某个欺负过自己的人炸起了全身的毛的小猫一般。
那副模样,与其说是让人火大,不如说是让人哭笑不得。
黑发的少年注视着那半张和现在的自己一摸一样的露出警惕之色的脸颊,又是人性化地吐出一口气。
或许他并不明白他所作的其实就是人类称之为叹气的行为——
然后,他再一次后退一步。
那是向对面那只张牙舞爪全力维护自己领地的小猫表示自己并无侵犯他领域的示意。
但同时,他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在减轻对方压力之后立刻向对方施与更强大的压力的行为——如果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那么他就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强行去实施自己的想法。
显然,他的宿主并非愚笨之人。
仅仅是犹豫了稍许,那门便被打开得更大了一些。
埃及的王弟从虚掩的门的空隙之中走了出来,只是在走出来的一瞬飞快地将门重重带上。
而这样的动作让邪神半闭而显得有些狭长的漆黑的瞳孔微微动了一动。
说实话,他一直都无法理解人类的这种存在。
人类总是去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情,甚至于他们自身都能理解他们所作的事情都是徒劳,却仍旧是乐此不彼。
他一直都觉得人类是一种渺小却又奇特的存在。
只是他以前一直不曾放一点心思在这些轻而易举就能被自己左右或者迷惑控制的生物上而已。
而现在他的这位宿主……
邪神看着他的宿主紧紧地抿了抿唇,不情愿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一直稳稳地掌心向上伸向宿主的手。
那是两只完全一摸一样连指腹的纹路都没有任何细微差别仅仅是在肤色上有一点奇异的差别的手。
说是照镜子,却又太过奇怪。
因为那身着黑衣的黑发少年与身着白衣的金发少年相对而站时,完全一样的外貌却有着强烈的排斥对立感。
完全没有预兆的,邪神突然转身向黑暗之中走去,而只是皱紧了眉盯着对方的游戏却是一时不防被拽得踉跄了几步之后才跟上了步伐。
邪神带着他向那扇巨大的黑暗之门走去,眼看就要撞上那个防止他靠近黑暗大门的护罩,吓得游戏抬起左手在眼前一档——
结果却是毫无动静。
他并未被反弹回去,也没有感觉到一点阻力,轻易地就穿了过去。
游戏有些错愕,下意识盯了一眼那紧紧抓着他的右手的手……没有被反弹回去,是因为和邪神接触在一起的原因?
突然间剧烈的震动和轰鸣声将游戏的注意力从那只抓着他的手上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眼前那座巨大得几乎看不到苍穹顶部的黑石巨门正在震动中轰然打开。
带着一分好奇几分惧意向敞开的巨大石门之内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眼前那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是张开的狰狞巨口只等着自己进去而将自己彻底融化消抹掉。
“等、等一下……”
那种马上就要被黑暗吞噬的恐惧感让游戏脚步一滞,潜意识里就有些退缩。
可是那抓着他的手却是强硬地一拽将他整个人都拉入了黑暗之中。
因为过于紧张而下意识闭紧的眼再一次睁开的时候,游戏看到的并不是他想象之中无边无际的黑暗。
呼啸的风沙掠过他的身边,埃及的王弟却是惊慌失措手舞足蹈。
好吧,任谁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高达百米的高空之上而没有任何支撑点时都会慌张得不知所措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游戏身子一晃,突然就那么整个人从空中摔了下去。
邪神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目的难道就是摔死自己么么么么么么——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强烈的失重感下只觉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的游戏忍不住如此在心底发出如此的呐喊悲鸣。
然而在下一秒,埃及王弟坠落的身体就悬停在了半空中。
像是能掠过光华色泽的漆黑发丝下,少年纯粹黑色的瞳孔俯视着此刻颇为狼狈的宿主。
他以极其从容的姿态悬浮于天地之中,伸出的右手拽住了吊在半空中的游戏。
然后,他的手松了一松,似乎想要松开。
游戏吓了一跳,使劲反拽紧对方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也伸上去紧紧地抓着邪神的手。
邪神那只似乎要松开的手停了一下,漆如点墨的瞳孔注视着他的宿主稍许。
然后,他的唇角微微动了一动。
他似乎在笑,游戏却偏偏没有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底看见任何笑意。
“冷静下来,你不会摔下去。”
黑发的少年说,平稳声调,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只是这一次,他并未立刻松开握着对方的手。
游戏狐疑地看他一眼,想起邪神的确是从未对他撒过谎,而且也没有理由害死他,便有些犹豫地略微松了手。
虽然有些摇晃不稳,但是游戏也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你认为你做不到,就做不到。”
任由游戏小心翼翼地抓着自己的手的黑发少年再一次开了口。
“你认为你可以,那就可以。”
……对了。
这里就算是被邪神占据了,但是终于也是他的灵魂之中。
同样也是他的心的世界的一部分。
年少的王弟彻底放下了心,让自己的身体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于是,他理所当然要松开拽着邪神的手,可是在他的手松开的一瞬,那只被他松开的手却是反过来再一次一把拽紧了他。
一只细长的手指从他面前伸过来,带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就顺着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
而这一看,就让游戏呆怔当场。
那是一片荒芜而一望无际的沙地,延伸到天与地的交界之处也只能看见无数闪闪发光的黄金的沙砾。
随着沙漠延伸到地平线之处的依稀还能看出当初壮观和辉煌的城市的废墟被黄沙掩埋了大半。
狂风呼啸而过的时候,卷起的沙土在那坍塌的几乎足有一座屋子粗的巨大柱子上空掠过。
那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在沙地中若隐若现的废墟昭示着这座即使在天空之中也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城市的雄伟。
在这片死寂之地,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声试图向谁吐露那沉重的记忆。
这就是邪神的世界?
埃及的王弟想着,却又觉得不对。
与其说邪神所创造的世界,倒不如说更像是人类世界的废墟。
他迟疑了一下,侧过头,看向那半闭着着眼俯视下方的黑发少年熟悉的侧颊。
“这里是哪里?”
游戏问。
“人类称之为底比斯。”
邪神回答。
游戏一皱眉。
“你带我来看这个就是想告诉我这就是底比斯的未来让我死心?”
“这是吾对底比斯过去的记忆而并非未来。”
邪神仍旧不急不缓地回答,“即使是神祗,亦无看透未来之力。”
那双俯视着大地的漆黑得看不见一点光华深不见底的瞳孔收回注视大地的目光,黑发的少年微微侧头,看着他的宿主。
“吾的身体就在底比斯之下。”他说,“吾看着一切。”
埃及的兴衰荣辱,他见证着这座伟大的黄金之都过去一切沉重和荣耀的记忆,无论他是否自愿。
看不透邪神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底的情绪,游戏抿紧了下唇。
他再一次低头看向那片荒芜得看不见一丝活物的死寂的沙地。
而许多年之后,勤劳聪慧的埃及人再一次在这片废墟之上建起了让世界都为之瞩目的美丽的黄金之都。
“……为什么你的身体会被封印在底比斯的地下?”
他问,浅紫色的瞳孔带着一丝透明的痕迹倒映着大地之上的废墟,却不知为何不敢和对方的目光对视。
年少的王弟没有去看,所以没有看见邪神唇角微微上扬起的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痕迹。
突如其来耳边被凑近的感触让他下意识侧过头,那不知何时靠近他的邪神以略高于他的距离悬浮于天空之中。
微微俯下身的姿态像是在压制警告于他,那凑近他耳边的唇却又透出几分奇异的亲昵的意味。
邪神的手伸向他们脚下一望无际的废墟沙地。
“因为将这里变成这样的,是吾。”
黑发的少年说,不等呆怔当场的宿主反应过来,又突兀地后退。
从他身后突兀地袭来的飓风吹来让他身上的衣物飞扬不休,他突然笑了起来。
柔软掠过的黑发之下那张一贯安静的面容,此刻露出毫无疑问应该称之为微笑的表情。
而且,明显看起来笑得非常开心。
“当年拉既然敢将吾的身体封印在底比斯之下,就该知道吾终有一天会再一次毁掉底比斯。”
他说,伸出手再一次抓住游戏的手。
他突兀地带着游戏像是流星一般向下飞去。
耳边刺耳的呼啸不断的声音以及刺痛了脸的风针感触让游戏只顾紧闭着眼无暇再想其他。
当速度减慢,脚踏上坚实的地面时,年少王弟胸口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稍微稳定了一些。
在睁眼的一瞬间,眼前那座哪怕仅仅只剩下半截废墟也无法让人否认其宏伟壮观的巨大神殿的残垣废墟那一股古朴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
哪怕被腐蚀了长久的岁月仍旧依稀可看出当初精雕细琢的供奉赞美太阳神拉的神秘而华美的符文……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注视着那座仅凭残垣断柱便足以判断出它过去的壮丽和辉煌的神殿。
天地间的一切在它面前似乎都显得那么渺小。
可是,如此宏伟的不知道耗费了埃及人多少心血的建筑却是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游戏就忍不住向身边的那个人看去。
创造需要无数年,毁灭却只需要一瞬。
不就之后,现在繁华的底比斯是不是会再一次变成眼前这样的废墟之地?
这一刻,他们站在一根倾斜着被削断了半截的屋子那般粗大的巨型圆柱之上,站在过去那毁灭的拉的神殿之前。
游戏侧过头的时候,似乎感觉到游戏的视线,邪神也侧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对视,邪神的唇角再一次浮现出一丝微笑。
“埃及里,只有拉和奥西里斯的神殿,没有奥贝里斯克的神殿。”
黑发的少年突然开口询问。
“宿主,你可知这是为何?”
“哎?……”这突如其来而又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游戏满头雾水,他皱着眉使劲回想了一下那些被神官们强行灌输到自己脑中的贫乏的知识。
所幸的是,对神灵的敬仰这方面得知识向来是重中之重,他还有印象。
“奥贝里斯克……不就是方尖塔吗,那只是一种象征的建筑物,根本不是神,为什么要建神殿供奉它?”
“奥贝里斯克不是神……”
风沙掠过那蕴含着神秘的漆黑发丝,带着它飞扬不休。
游戏侧着头,却看不清那个被称之为邪神的黑发少年此刻半边面容的神色。
“这果然是人类的认知啊……”
那并非是带着鄙夷或是讽刺意味的一句话,而仅仅只是一句感慨。
它只是一句感慨。
即使看不到黑发少年脸上的神色,却也能从对方的微不可闻的话语中咀嚼出一种极淡的苍凉的意味。
然后,游戏看着邪神的眼闭上。
细长的睫毛几乎一根根都看得极为清楚,在白色颊上落下浅色的影子。
黑发的少年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人伫立过了亿万年的让世界几乎都能化为灰烬的悠久的岁月。
“奥贝里斯克……也是神祗吗?”
埃及的王弟忍不住发问。
虽然知道现在这种时候纠结于这一点毫无意义,但是不知为何邪神的神色就是让游戏忍不住想要发问。
黑发的少年睁开眼,侧过头看他的宿主。
他并未回答宿主的问题,而是忽然换了话题。
“埃及王室……”
“嗯?”
邪神细长的手指突兀地伸过来,贴在游戏的颊上。
指尖是冰凉的,透进肌肤让人后背忍不住一寒。
“埃及王室是拉的后裔,你身上也有着拉的血脉。”
黑发少年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游戏,可是游戏却觉得,与其说邪神在看自己,倒不如说是在透过自己看着某种遥不可及的存在。
那漆黑之中,似乎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利芒。
“吾等神祗视人类为蝼蚁,宿主,你可知为何拉会与卑微的人类交合并允许其诞下继承他血脉的后裔?”
不等游戏回答,邪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说,漆黑瞳孔边缘光华掠过。
“为了让他的后裔一次又一次杀死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