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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赛特承认的王弟只有你一人!】
不可否认,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游戏突如其来就安心了下来。
很久以前,爱西斯曾经开玩笑一般对他说过,比起我们, 王弟你更信任赛特吧?
怎么可能。
那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侍女缇娅忍不住失笑, 还不软不硬地带着一点不满抱怨回去。
赛特大人可是从来对王弟殿下都是最苛刻的,每次看到殿下都黑着一张脸故意吓人。
缇娅在说话的时候, 眼角偷偷瞥过来冲着自己的主人示意, 又不着痕迹地瞥了坐在一旁的年轻法老王一眼。
她或许是不满意赛特总是如此不尊重自己的主人,特意对自家心善而总是被赛特大神官欺负的小主人使眼色,让他接着自己的话在王的面前对赛特抱怨几句, 赶紧趁机会对宠爱自家主人的王打点小报告, 最好能狠狠地教训那个和石头一样又冷又硬的大神官一次。
哼,谁让赛特大神官总是有事没事就训斥王弟殿下一顿的。
那个时候, 年少的王弟只是歪着头看着她们笑, 睁着一双透亮的紫罗兰的瞳孔,无辜地眨巴了两下,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似乎完全不明白缇娅对他使眼色的深意。
早就明白自家王弟性格温软还有些天真的侍女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便安静地闭口不再说话。
她并不明白, 王弟不是不懂她的暗示。
只是,对游戏来说,爱西斯说的是实事。
比起总是对他尊敬有加的马哈特、对他温软笑语的爱西斯, 他却更信任也更亲近那个动不动就对他甩脸色的严厉的青瞳大神官。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赛特与自己那个个性别扭神态傲气的好友海马极其相似的面容和性格。
而是……
马哈特也好,爱西斯也好,甚至于包括西蒙大祭司,他们眼中看到的始终都是作为王弟才有价值存在的游戏。
但赛特看到的,先是游戏,而后才是王弟。
他对自己苛刻有加,但是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尽心尽力地想要教导自己坐好王弟这个位置。
那一天,在光辉四溢的拉的大神殿中,在所有人怀疑和不信的目光之中,只有赛特,他的眼底还有着挣扎和犹疑不定的神色。
至少还是有的,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近似于无的信任。
那一点,就足以让他不是怀抱着满腹怨气死去,而是在最后能坦然地对赛特微笑……
………………
“能来接我的是赛特真是太好了。”
游戏此刻的确是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这样的感慨。
胸口被某种涌上来的情绪暖暖地充盈着,他无法控制地伸出手,抱住了眼前这个总是能给他带来安心感的大神官。
同时,也借以隐藏住自己眼角那一点湿润的水汽。
要是那也被赛特看到的话,一定又要训斥他没用了。
游戏笑着这么想着。
在他茫然无错的时候伸出手将他从那个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荒漠幻境中拉出来的人是赛特,真是太好了。
在孤军奋战到几乎已经陷入绝境的一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赛特,真是太好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无论是作为赛特还是海马而存在,眼前的这个人永远都是他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队友。
年少的王弟闭着眼,他的额头抵在对方温暖的胸口。
从对方胸口深处传递过来的心脏安稳地跳动的声音让他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感觉到因为被自己抱住而一下子僵住想要挣扎又不敢挣扎得太厉害的这个身体的反应,游戏的眼已经弯成了弯弯的月牙的弧度。
眼睛眨巴了两下,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但是又想了想,当前紧迫的情形让游戏放弃了继续欺负别扭的赛特大神官的想法。
他张了张口,打算叫赛特动手。
那个引导灵魂的仪式他不是没见过,非常复杂一时半晌解决不了,需要花费大半天的功夫,如果不快点解决的话等下有其他人进来就麻烦了。
才一张口,紫罗兰色的眼突兀地猛地一颤——
埃及的王弟微微张开的口凝固起来,瞳孔忽然间一缩一放——
从身体深处传出来的某种再熟悉不过的奇异感觉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刷的变得惨白。
难道——
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无力的惶恐感再一次席卷而来,有什么无法言喻的东西像是蓦然掀起的滔天骇浪自身体深处整个儿膨胀开来,几乎要将他的身体爆裂开来。
就像是不久前,他带着失去记忆的王兄刚刚踏足地面的那一瞬。
被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异物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整个身体都被腐蚀。
喧宾夺主,雀占鸠巢。
这种无力的挫败感以及惊涛骇浪一般一阵阵传来的直接压迫灵魂的痛楚几乎会将他逼疯。
“赛……”
发着抖的惨白的唇只来得及发出一点点拼命想要提醒对方的微弱的声音。
游戏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黑,像是整个人失重坠落无底深渊的惶恐感让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只是伸手的一刹那,自己那透明的手穿透赛特的肩的瞬间,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蓦然放大到其所能到达的极限,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那柔软地飞掠过他眼前的夜黑的发丝。
眼前那个有着最熟悉的面容的黑发少年点墨似的瞳孔与他对视。
白色肤色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赛特的胸口。
指尖,点在心脏的上方。
“不……”
微不可闻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与那个人对话。
那双吸进天地间一切光华的墨黑瞳孔和他对视,瞳孔的边缘泛着冷冷的光华。
埃及的王弟像是被嗜血的猛兽盯住的幼童,整个身体都僵硬得动弹不了分毫,就连移动目光的那一点力量都损耗殆尽。
只有那明明应该已经失去身体却不知为何仍旧感觉到冰凉得泛出寒气的指尖发着抖,连带着几近泛白的唇也发着抖,却又下意识挤出一点颤音。
“不行……”
他看着黑发少年仍旧是安静地和他对视的透不出一点亮光而毫无感情的漆黑瞳孔,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唇角突兀地极其细微地上扬的一点弧度。
那只按在赛特胸口的白色的手指,突然地暴出一道尖锐的黑色厉芒——
“住——”
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的那一瞬间。
一剑穿心。
从赛特胸口喷溅而出血穿透了他拼命伸出的手,穿透了他蓦然睁大的透明的眼。
那鲜血穿透了他的身体在地面溅落了一地的鲜红。
埃及王弟徒劳无功伸出的透明的手穿透了大神官被血染红的胸口。
他看着那淌下来的鲜血透过他的手一滴滴落在黑色的石地上。
他透明的身体凝固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脑中一片空白,他睁大了眼,说不出话。
憋得死死的胸口甚至被压迫得无法呼吸,更何况是声音。
…………
那一瞬空白的恍惚之中,他却突然想到。
很久以前,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被一剑穿心的赛特,是不是和现在他的一样。
邪神漆如点墨的瞳孔仍旧是一眨不眨地和他的宿主对视,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懒得去看过那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类一眼。
飞溅出来的鲜血被空中无形的屏障拦住,不曾沾染他一点。
就连他按在人类胸口上的白色的指尖也干干净净的。
下一秒,他的目光动了一动,按在赛特胸口的手中猛然炸开了黑色的光芒。
突然爆发的强大气流席卷而来让他黑色的发丝疯狂地向后飞扬而去,却也将赛特整个身体向后击飞了出去。
他被击飞出去的身体即将重重地撞上身后那一堵黑石雕砌的墙。
墙上,装饰用的青铜的剑与盾的雕刻物那剑的尖锐的一端正对着赛特的身体飞去的方向。
因为过于突然而沉重的打击而思维一时空白停摆的王弟浅紫色的瞳孔狠狠一跳,猛地缩了一缩。
他一低头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声大喊。
“栗子球!”
“噗哩~~~”
圆滚滚毛绒绒的浅褐色小圆球一声欢叫,噗通一声跳出来,瞬间砰地一声变大。
赛特被打飞出去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栗子球毛绒绒软绵绵的身体上,借此卸下被撞飞出去的强劲的力道,这才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噗哩哩~~~~”
栗子球收缩成原来的大小,一边噗哩噗哩地叫着,一边在那侧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赛特大神官上空飞快地绕着圈。
然后,它小心翼翼地飘下来用圆滚滚的小身子轻轻撞了撞对方。
“噗哩噗哩~?”
它似乎想不通这个每次都对它的主人凶巴巴中气十足大吼的讨厌的人类为什么这次这样的安静。
栗子球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想不明白就抛到了脑后,转身就噗哩噗哩欢叫着想要冲它那好久不见最近都不叫它出来玩的小主人扑过去。
可是它的小主人低着头,从垂落的透明的金色发丝的缝隙中透出的眼看过来的一瞥让它马上就要扑过来的身子一缩,乖乖地留在了原地。
主人不让自己过去……
小小的栗子球垂头丧气地遵循主人命令它守着这个人类的意志在空中打着旋儿,一双水汪汪的紫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它的小主人。
可是它的主人却没有再看它一眼,仍旧是低着头。
垂落的发丝掩住王弟大半的颊,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他身侧的拳攥得很紧,很用劲,连指甲也深深滴嵌入了掌心之中。
他就这样低着头开口,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他说:“你没有被封印吧,从一开始。”
“这里不是底比斯。”
黑发少年回答的语气和神色都是轻描淡写的。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可是回答的那句话中的意思却让游戏的呼吸一窒。
因为不是底比斯。
因为没有拉的力量庇护。
因为不是拉的大祭司。
所以就算是【拉的权杖】也无法封印住邪神?
离开底比斯、拉的神殿和大祭司的【拉的权杖】无法封印邪神,所以……
所以——?
埃及的王弟猛地抬头,目光直刺邪神那安静地注视着他的黑色瞳孔。
他的脸上露出愤怒而又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一切……”他说,浅紫色的瞳孔轻轻一颤,“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细长的漆黑的睫毛落下来,黑发的少年安静地闭上大半的眼,只从那浓密的睫毛里透出一点黑亮的微光。
他没有回答他的宿主的问题,但是,他也没有否认。
“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在你的控制之下?”
用黑暗力量侵蚀控制赛特,让他袭击自己,最终导致护短的迪亚邦多看不过眼就此彻底向法老王宣战。
然后,放松对赛特的控制,让他一时清醒一时昏庸,从而让其自我怀疑去寻找大祭司求援。
与此同时,通过迪亚邦多在埃及大肆掀起战争,一步步逼迫肆虐埃及的城市,以让埃及身陷绝境的方式诱使西蒙大祭司孤注一掷做出这种冒险的决定。
这一切的目的最终都是——
“为了让赛特将【拉的权杖】带来这里?”
一句接一句的询问,原本疑问的语气一点点沉下去,压下去。
说到这里,年少的王弟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邪神并没有回答他的宿主一句接一句的逼问,仍旧只是安静地站着,垂落的细长的黑色睫毛的影子落在他白色的颊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他半闭着眼,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已经不需要任何回答的游戏紧紧地攥着拳头,从身体深处汹涌而出的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苦涩的感情让他的身侧的手抖得厉害。
如果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控制在神的指尖的一场闹剧……
那么马哈特的牺牲,西蒙爱西斯他们的痛苦与愤怒,那无数死去的人们……还有赛特所承受的所拼命去做的那一切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在心底一寸寸高涨灼烧的怒火中,却无法遏制地滋生出一分恐惧和绝望,让游戏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如果这就是邪神的真面目……
面对这个轻易便能将整个埃及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神,弱小的人类真的拥有阻止他的力量吗……
还是说其实这种事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做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埃及的王弟蓦然转身,浮在空中的身体飞过去,在赛特的身边落下来。
大概是看见主人脸上悲伤的神色,栗子球没有扑过来撒娇,只是轻轻地噗哩叫了一声,趴在游戏肩膀安安静静地待着,圆圆的大眼睛里露出不安的神色。
游戏跪在赛特的身边。
年轻的大神官侧身躺在冰冷的石地上,闭着眼,气息微弱,滚烫的鲜血从他胸口流出来淌了一地鲜红。
那汇聚而成的血泊将他半边浅褐色的颊都浸透在鲜红之中,越发衬出他的唇惨白的色调。
游戏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堵住从赛特胸口淌出来的鲜血。
可是那穿透对方身体的指尖僵在空中,似被什么凝固了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他想喊赛特的名字,可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挤不出一点声音。
赛特总是说他太没用太爱哭太给埃及王室丢脸,可是他现在只是觉得一片空白茫然,干涩的眼底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现在才知道。
原来,人到了这样的地步。
到了连眼泪都掉不下来的时候……
“王……”
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伏地的大神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他张开嘴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见那鲜血从他唇角滴落下来,混合在他身下的那一滩血迹里。
年轻的大神官眯着细长的眼,若有若无中,他只能勉强看见一点王弟模糊的轮廓的影子。
他喘息了一阵,又再一次艰难地尝试开口。
这一次,他终于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音。
埃及的王弟跪在地面俯下身,他的唇抿得紧紧的,薄薄的几乎成了一条线。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赛特俯下身倾听者那时候躺在血泊中的他微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许下而最终也做到的诺言。
…………
“王弟。”
赛特发出声音是微弱的,却依然带着一抹无法消除的坚毅和锐气。
他本是虚弱地半闭着的眼在这一刻猛地睁开,即使是到了最后的一刻,年轻的大神官盯着王弟的,仍旧是一如既往苛刻而锐利的目光。
他脸上的神色,甚至还是过去从未达到过的最为极限的严厉。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严厉的背后,却是承载着他全部的期待和信任。
他说:“……不准……输!”
在那最后一瞬,仿佛用尽了一生中最后的力量的年轻大神官闭上了眼。
在那最后一瞬,游戏干涩眼底的泪水突兀地汹涌决堤而出。
埃及的王弟跪在地面哭泣。
只是那簌簌掉落的透明的泪水,仍旧是穿透了停止了呼吸的大神官温热的身体。
最终什么都不剩……
——【王弟,不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