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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元坐船之后倒是没有遇上其他困难,很快回到了杭州。但对于陈阿三抓捕行动的这番保密,却也让他遇到了更多质疑。
眼看又是两日过去,陈阿三之事也并无进展,阮元心中,这时也不免有些焦躁。可正在这一日,一位三品官员却意外来到了巡抚部院,看着这人文雅的外袍之下,竟也有些质朴之色,阮元却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看过下人送上的名帖,只见上面写着“巡视两浙盐政,兼管杭州织造事务延丰”,才清楚对面来历。只好作揖拜道:“原来是延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是在下公务繁忙,怠慢了延大人,却不知大人到此,竟是有何事要找在下?”
延丰的官职俗称两浙盐运使,虽然比阮元品级要低,但盐运、制造事务均属内务府管辖,延丰算是内务府派在杭州的要员,和阮元并无统属关系,是以阮元初见延丰,却一时不知他身份。不过延丰还算客气,回揖道:“阮中丞,在下来你这巡抚部院不过片刻,与中丞也是初次相见,中丞并无怠慢之处。在下今日前来你这抚院,是有要事相商,今日在下得到密报,绍兴府三江场一带,有人贩卖私盐,在下到任不久,问过运司衙门中的老吏,才得知那一带贩私盐之事,早已成风,前任巡抚却从来不去整治。阮中丞,不知到了您这一任上,却又如何?能否尽快整顿近邻府县衙役,前往剿捕呢?”
可是延丰说到“三江场”这个名字,阮元心中却是一动,之前锁定的三个陈阿三据点,其中之一便是三江场。可若是这时不知陈阿三下落,便贸然动员人马前去清剿私盐,只怕私盐贩子尚未落网,陈阿三已经早早遁匿。一时间也不禁犹豫,想了半晌方道:“延大人,这件事能否宽限在下几日,眼下我在三江场一带,尚有要事未能解决,此事隐秘,不能走漏风声,还请延大人见谅。”
可延丰并不知清剿盗贼一事,听了阮元这话,只觉得阮元是处理不好那些私盐贩子,才用这番话搪塞自己,也继续问道:“阮中丞,这话下官却有些听不懂了,若是中丞认为私盐势大,不能立即清剿,那中丞直言便是。若中丞觉得清剿并非难事,就请中丞立刻派出人马,早日解决了这些罔顾王法之人,岂不痛快?中丞却要以隐秘之事作为托辞,这事何意?难道中丞来这里做巡抚,不过是想处处说些好话,然后保自己官运亨通,对于这浙江一省,却全无实事要办不成?”这时孙星衍和王昶也已到了巡抚部院,听着延丰这话,竟是在质疑阮元不务实绩,自也想着为阮元辩解,可这件事其中始末,二人各自了解,阮元此时若不保密,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阮元也清楚,一个乌鸦盗船被自己清除,并不能完全树立威信,更何况,延丰司职盐务织造,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剿匪之事,所以听了延丰这话,倒也没有生气,可也无法从中相辩,只好道:“延大人,在下并非不务实绩之人,实在是眼下有些要紧之事,若是在下办理不得,只怕日后私盐之事,亦无法禁绝,还请延大人宽限几日,最多十日,在下一定给延大人一个结果。”
“那若是十日之后,中丞全无作为,在下又该如何呢?”延丰问道。
孙星衍看着气氛不对,也不禁上前插话道:“延大人,在下是之前的兖沂曹济道孙星衍,和阮大人也算有些交情。在下清楚其中始末,阮中丞所言只为浙江太平,并无私念。若是大人不相信阮中丞可以办理实事,那先前擒捕乌鸦盗船一事,大人可有风闻?那便是阮中丞从中操办了。阮中丞来浙江这才一个月,就抓捕了那四五十名盗匪,延大人,就凭这一条,您也不该质疑阮中丞不务实绩啊?”
“渊如,无需多言。”阮元这时却打断了孙星衍,径自向延丰道:“延大人若再不相信在下,在下这里也可以和大人立约,若是十日之内,在下并无任何实绩,大人尽管上报皇上,治在下失职之过,大人之意如何?”
“阮中丞,你到任巡抚不过一月,在下来这杭州也不过一月,若是这时在下因此弹劾于你,你觉得皇上真的会治你的罪吗?还是留你继续在这里,来年、后年也一样无所作为呢?”延丰却不比李赓芸,在朝廷内部资历颇深,又因内务府之故更多接近嘉庆,所以多了个心眼。一时间阮元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这僵持不下之际,忽然一名抚院亲兵快步轻趋到川堂之前,向阮元禀报道:“中丞大人,外面有个衣着不俗之人,说是大人一位叫余浑的朋友有信到了,信中有些要事,还请大人亲自阅过。”
阮元自然知道余浑就是余得水用在外面的假名,也是又惊又喜,忙上前取了书信过来,拆开细读,不过看得两行,已是眼前一亮,大喜道:“若是如此,破陈阿三这些贼盗,便在旦夕之间!渊如,速速给李将军去信,开始在宁绍交界布置兵马。兰泉先生,也劳烦先生与我一同,催信给海宁、会稽、上虞、仁和、萧山、余姚各县,出动衙役,分头剿捕,切不可误了时日!”
“这……这是有了消息了?那好,我这就去发信!”孙星衍大喜道。
“阮中丞,这、这究竟是何意啊?”延丰看着阮元,却犹是不解。
“延大人,若大人还是觉得在下不办实事,那眼下在下所行,当是实事了吧?此事虽与大人盐务无干,但若是能办成,想来贩卖私盐之人,也会大大收敛。或许,这次贼盗之中,便有偷贩私盐之人!大人若是不信,便请三日后再来我府上,到时候在下一定将其中始末,一一告知大人,如何?”阮元一边说着,一边也和王昶一到,前往议定各县分区剿捕事宜了。延丰看着阮元行止,倒是确像个能办要事之人,可阮元此番行事,却也看得他一头雾水,不知阮元下一步要做什么。
原来方才余得水的来信之中,已经将陈阿三行止尽数言明,并说明陈阿三一伙贼人出没最为频繁之处,就是绍兴三江场。阮元看着书信,听着延丰所言,加上自己之前的预判,三者一家印证,陈阿三行迹便尽数暴露在自己面前。于是一日之间,剿捕文书便已发送完毕,相关各州县都划分了一块巡捕区域,只要绍兴这边有漏网之鱼,当即擒捕。余得水也派了漕帮暗探,和海宁、仁和二州县衙役一同前往。杨吉则再一次同蔡庭梁一道,点齐抚院兵马百人,直奔三江场而来。
三江场不过里许见方之地,百余人入夜到了三江场,便即悄声行动,不过片刻,已将三江场周边地形探察完毕。可蔡庭梁听着士兵们的相继汇报,却不禁有些犯愁,向身边的杨吉道:“我说,这些人前后也把这里搜遍了,可你看这里少说也有上百户人家,哪一个是那陈阿三的据点,光这样看也看不明白啊?那个叫余浑的,有没有告诉咱们更多消息?”阮元为了保密,并未将余得水之事全盘告知蔡庭梁。
“他们是没说,但你可以猜啊?”杨吉却依然不慌不忙,向着左手边一处宅子道:“你看那边那处宅子,咱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这里其余宅院,大多外面都有两盏灯,可唯独他那里没有,多半是为了不让外人知晓。其实若说没有灯火的,确实还有十几户,可其他的都是小门小户,根本藏不得人。或者说……你看这里能藏得下二三十人的宅子,也只有这一座了。照这样看,除了这里,还会有其他可能吗?”
“你这一说,我倒是清楚了。”蔡庭梁笑道。说着,他也吩咐官兵,前后看住那宅子门户,自己与五十名亲兵一道聚在正门之前,高声道:“里面贼人听着,你等劫掠商旅,滥伤人命,官府早已得知,现已将你等四面包围!你等若能出降,尚有生路,若有人拒捕,事后罪加一等!”
宅子里一时无声,过了约半刻钟时间,突然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什么官府?放屁!还他妈想抓老子,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咱们杀了出去,先结果你等性命!”
“若是拒捕,便休怪我等无情了!”蔡庭梁怒道:“撞门!”
七八个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一拥而上,取过带来的木柱便撞起门来,撞得八九下,“喀喇”一声,那门终于开了。可就在这时,只听门内突然“砰砰”两声枪响,站在最前面的两名士兵一时无备,相继中弹,倒了下去。
“放枪拒捕,那也怪不得我了!”蔡庭梁随即拿过随身鸟枪,对准里面一个黑影,“砰”的也是一枪过去,很快便听得一声惨叫,那人中弹倒地,蔡庭梁之前听了阮元命令,尽量不要伤及贼盗性命,所以这一枪只打中了那人左肩,即便如此,那人也已经无力再战。
借着月色看向门内,只见朦胧的夜色下,大约有十几个人手持刀枪而立,其中至少七八人拿的是鸟枪。蔡庭梁倒也不害怕,继续道:“开火!”前排十余名士兵登时举枪,一排子弹射了过去,人影中果然又有数人倒下,连声惨叫。蔡庭梁这次出发,百名士兵带了三十支鸟枪,正门兵士便有二十支,这时排枪齐发,对面强盗又哪里抵挡得住。
但这伙盗贼果然英勇,后排数人见得持枪之人倒下,也立刻上前,拿过同伙的枪便准备再行发射。
“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就是此时!弟兄们,一起上!”蔡庭梁哪里还给敌人半分机会?一时之间,数十名士兵一起呼喝,蜂拥而前,贼盗却兀自不肯屈服,几个持枪之人又“砰砰”两枪,击中了几名兵士。可方才一轮射击,已经将十余人打倒了五六个,余下能与官军相斗之人不过八九人,却如何面对官兵四五人的合力围攻?几个强人奋力持刀砍杀,虽然砍中了几名官兵,可随后其余兵士也前赴后继,向强人四肢砍去,还是将他们相继打倒。紧接着后面士兵也一起冲上,三个人按住一个强盗,让这些人再也不能动弹。
这时,左右两侧的兵士也相继冲进宅子,四处搜查,一名把总看着四周情况,上前向蔡庭梁报告道:“禀告大人,四周门户并无漏网之人,这宅子里面也搜过了,再无其他同伙,看来这里集中的,便是全部贼人了。”
蔡庭梁一边数着人数,一边道:“一共十四个……多半还是有七八个贼人逃了出去,但也无妨,中丞布下这天罗地网,贼人就算逃,也逃不出去的。”
一名看着颇为高傲的强盗忽然怒道:“狗官!你以多打少,算什么好汉!”
“好汉?”蔡庭梁笑道:“你等平日劫掠乡里,夺人财物,那寻常的民家,行路的商客,又有何等抵御之力?你等凭借武力欺压他们,夺财为生,现下终于就擒,却有何资格,向我自称好汉?!”说罢,又向那把总道:“这人多半便是那陈阿三了,可要看好,到了杭州,经中丞审讯过了,再行处断,可不能伤他们性命!”
把总应声而下,其余士兵取出绳索将强盗一一绑住,相继带了出去。这一次官军也有十余人负伤,其中三人伤情较重,所幸一时无碍性命,杨吉忙寻得附近马车,将他们提前送了回去。强盗团伙十四人大半带伤,但都伤在手臂大腿,总是留了性命回杭州交差。很快,其余贼盗也相继被各府县衙役盯住,各路人马同时出击,将陈阿三一伙全数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