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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见他一副颇嫌恶她的样子笑道:“赵公子,现下你我立在同一屋檐下,谁也别瞧不起谁。我们的命是一样的,想当年我父母俱无,苟且偷生,如今也能穿金戴银,勾搭上这十里八乡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有银子的人,你不是也一样吗?做人嘛,生来富贵自然一切都容易得到,可要是生来便是低贱的下等人,攀爬到如今这地位,谁的手上能不沾满血,心里能不沾满脏呢?你呀,对潇潇的事不必耿耿于怀,既然选择了富贵荣华,你便不该再贪心,奢望自己正直善良,有情有义。你总是要辜负一些人的,只是潇潇太倒霉罢了。”
赵白泉听她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不由得怔住了,想想这两年来被奴役的日子,他觉得难以启齿,羞愤交加,每每想起都觉得心上在滴血。他没脸再端起读书人的架子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妈妈说的好!倒也是这个道理。潇潇她是很倒霉,居然认识了我,我……”他说到这里,喉头忽然一哽,眼眶一红,伏在栏杆上掩面“嘤嘤”地哭了起来,哭的很是悲惨。
老鸨见他如此忙道:“呦!赵公子,你这是怎么了?瞧你这行色匆匆的样子,从京城到这里定是没休息好吧,我给你安排个地方,找个姑娘伺候伺候你?”
赵白泉道:“多谢妈妈好意,我不能留在这里,物是人非,在这里越久越伤怀,今日真是叨扰了,妈妈,这是答谢您的,多谢您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潇潇的事。”他拿出了十两银子,老鸨见他出手阔绰笑道:“如今的赵公子果然非同一般了。”她接了银子之后,赵白泉也转身离开了青楼。
他在城里找下一间客栈,白天无事之时便上街,晚上就宿在客栈,一连住了五天。
栾丞相交代给他的事情他不想办,也没有什么线索可查,于是就每天浑浑噩噩地闲逛,逛累了就吃饭,睡觉。他忽然觉得,一个人就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看到了街角摆摊的穷苦菜农,转念又一想,倘若他没有钱,他也同样不能逍遥自在的,因为他很害怕穷,总是很小心银子,他过了太多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的日子,那种感觉就像是生活在炼狱,他常常被折磨的觉得难以活下去,所以他咬牙狠命地读书,可是读来读去,他活的还是如此艰辛。他是有了钱,却还不如那菜农活得体面有尊严,可他偏偏又舍不得钱和权,这是最让他觉得人生痛苦的问题。
他回想起这些年来,他仅有的舒心的时光就是跟潇潇在一起的时候。
潇潇是这个世上最单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虽然她相貌平平,可那个时候的他也是穷的叮当响。潇潇并不贪他的财,能读书识字,关键还明理,一点也不像现在他身边的那个又老脾气又坏的疯女人。
想起那个女人,他满心的恨意,她伤他自尊,作践他的尊严,他在宰相府活的还不如一条狗,他真恨不得将那女人千刀万剐!
他一直都很想杀了她,可要是杀了她,栾丞相是不会放过他的,他不想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断送自己。他觉得也许自己多花些功夫就能踩着栾家独自闯下一片天地,可他花费的那么多的力气,还是抵不过栾丞相的一句话,人家一口气就像是一阵飓风,等过一阵子回到京城,他就又是一无所有了。
那他到底算什么,是栾湘儿那个贱人的男宠吗?
他是立志要做官的人啊!
他越想越气,就在酒楼里喝酒消愁,从早喝到晚,中间睡着过一次,小二来拉他,他不动,反丢给小二三十两银子,叫他再拿酒来。
太阳越来越低,店家也怕他喝出个好歹来赖着不走,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他往外赶,可他要是撒起泼不讲道理起来,他们也拿他没办法,便谎称说没酒了,想劝他走,哪成想他竟然先闹了起来,在店里又骂又砸,大喊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看不起我?人人都欺负我,嫌恶我,我做错什么了!从今以后谁要是再欺负我,我一定欺负回去……”
他喝昏了头,扰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可是大家都见他早已醉的不省人事,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连同店里的伙计按住了他,把他给抬了出去,远远地扔到了大街上。
赵白泉本就是文弱书生,如今又喝了酒,连站也站不稳,骂了没几句,只觉得头晕眼花,也瞧不清抬走他的到底是谁,身子晃了晃便倒在了大街中间,酣睡了起来。
渐渐的围了一群人驻足观看,安宁县虽说是他的家乡,但是他没有亲戚,朋友也甚少,因此他在街上睡了很久都无人能打听得到他到底是谁。
事有凑巧,偏偏这天县城里有大集,肖蔚陪着莹莹赶集买针线了,这时候正准备回去,却突然发现远处街道围了不少人。她是个好事爱热闹的,便挤上去瞧,岂料一见到赵白泉,便觉得心间陡然一阵刺痛,就像是一道晴空霹雳,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蔚一惊,暗暗想道:“赵白泉!这就是那个潇潇梦里面的那个赵白泉,没错了就是他!他不是上京赶考娶了别的女人吗,怎么会在这儿,他是回来找潇潇的吗?”
她心里正自疑惑,忽然旁边有人问道:“怎地姑娘,你认识他?”
又有人道:“认识他就赶快把他弄走吧,这躺在大街上实在是不成话。”
正在这时候,赵白泉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是看不太清楚,但是潇潇的身形面庞他却仍旧能一下子认出来。
但见他费力地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扑到了肖蔚面前,一把钳住了她的肩头,盯着她的眼睛,似是要哭,又像是在笑,说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是在梦里吗,你来看我了……”
肖蔚皱了皱眉,她对这个人的所有的感觉都不是她自己的,是潇潇的,这个人负了她,可是潇潇忘不了他,她想要一个解释,哪怕再也不会原谅他和他和好如初,可她就是想要听到一个解释,他也必须得给她一个解释,这是她应得的公平。
肖蔚虽然和潇潇素不相识,但是她素来爱打抱不平,何况她能够重生活下去,还是要感谢潇潇,所以无论于理于情,她都该帮帮潇潇,跟这个死渣男问个清楚。
肖蔚没好气地揣着手问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住在哪个客栈,我送你回去,你自己还能走吗?”
赵白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肖蔚道:“那带路吧。”她见他站的不稳当,也不伸手相搀,仿佛是初次见面一般,赵白泉一见到潇潇酒就醒了一半,此时见她语气冷淡,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禁脸上一热,颇觉得难堪,便垂了头道:“你跟我来。”就领着肖蔚去了。
肖蔚跟他并肩而行,一路上眉头紧锁,只顾思考自己的问题,赵白泉一路上偷偷瞥她好几眼,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如今的潇潇似乎比几年前厉害了许多,也冷漠了许多,就像是一块冰一样地走在他身边,冻得他也觉得寒冷。他也不敢说话,只好一路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客栈,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肖蔚在屋子里坐下看着赵白泉说道:“叫小二送些热茶和冷水来,你洗了脸喝了水,醒醒酒我们再说话。”
赵白泉听她语气坚定,不敢违拗,只得答应了依言叫小二送来冷水热茶,他拘着冷水洗了脸,又喝下半壶冒着热气的热茶,觉得精神了一些,问肖蔚道:“我已经好了,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肖蔚看着他笑道:“很好,我要看着你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的状态下跟我说。”赵白泉看了她的笑容,觉得有些阴森,丝毫没有暖意,便在一旁坐下,小心地打量着她问道:“潇潇,你是潇潇,对吧!你现在为什么和当年那么不一样?”
肖蔚冷笑道:“当年一则是我年纪小,二则当年是我装的,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原想着你能搏一个前程,然后带上我,可是你却把我抛弃了,我想着也不必装了。”
他单刀直入,一下子戳到了赵白泉的痛处,他脸上一红,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襟无地自容,哽咽了半天才红着眼睛说道:“潇潇,我是有苦衷的,我心里还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远跑回来看你。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着你,只是没有机会。”
肖蔚道:“先别忙着跟我说什么想着我的话,你先跟我说说,你当年为什么会娶了那个有钱人家的女儿?”
赵白泉道:“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有办法。他们不是普通的有钱人,那是丞相!她是丞相最受宠的小女儿,她看上了我,我没有办法!”
肖蔚点头喃喃地道:“栾丞相,原来那就是栾丞相的女儿。”他想起了梅月雪跟她讲过的一些事,隐隐记得有这么个人。
“那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逼你的?那个女人缠着你,谎称你辱了她的清白叫她没脸做人?又或是她许诺你高官厚禄,衣食无忧?还是你自己看中了丞相府这块垫脚石想借着他们成自己的事?”肖蔚这些年通过一些零碎的片段认识了赵白泉,在梦里她的情绪是会随着潇潇走的,可是一旦醒来,她就会只属于自己,她反反复复通过那些印象,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审视了赵白泉,认为他就是一个骗子。
他口口声声说不爱丞相的女儿,可当年那一见,他分明和她恩爱非常,哄得那女人也是一脸的娇羞幸福,如果这都是真的,那这男人也太能装,太会演了,他这人可不简单!
肖蔚步步紧逼,问的赵白泉头上冒汗,这下酒可彻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