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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陶只有一个人,??像是匆匆从哪里赶来。
云乘月趴在陆莹背上,不敢动,动一下就背疼。她抬眼看着乐陶的背影,??心中有无数疑问,就捏了一下陆莹的肩,??示意她问问。
但陆莹明明很狡猾一个人,??以往从不放过任何打探消息的机会,这会儿却像傻了一样,低头闷着,始终沉默,??只管往前走。
云乘月无奈。她现在说话也会牵着疼,所以很想能偷懒就偷懒……可能怎么办,??还是自己上吧。
她勉强抬起头,问:“老师……情况如何了?这究竟是……”
乐陶快步往前走,??背影透出十足的凝重。
“情况不大好。”她干脆地说,声音是嘶吼过的沙哑,“你们失踪了三个月,我都以为你们死了,??谁知道这会儿开战不久,你们又一个个都回来了……可惜了,我现在没时间教导你们,也没有多余的人手能护送你们回太苍山。”
“所以……你们这些新兵,也只能跟我们一起背水一战,??共存亡了!”
她语气铿锵,??身上甲胄污迹斑驳,??透出一股苍凉肃杀。
云乘月一凛。
乐陶这段话给出的信息有三个:
第一,他们失踪了三个月。三个月?他们明明才离开一天。鲤江水府的异变,??难道导致了时间快速变化?
第二,一个个都回来?除了她和陆莹,别人也都回来了?
第三,背水一战……这是接下来的试炼内容?是的话,如果他们想离开这里,就一定要通过这场试炼。
云乘月又捏了一下陆莹。她相信这个骗子也能听出来这三个信息。
这一次,陆莹总算不木讷了。她抬起头,结果抬得太急,后脑勺直接撞在了云乘月脸上。
“嘶……”
云乘月被撞得倒不是很疼,就是仰脖子那一下扯着伤口火辣辣地痛。她龇牙咧嘴,怀疑陆莹是挟私报复,就一眼瞪过去,可惜只看见陆莹乱糟糟的后脑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火烧秃了一块。
陆莹闷着声音,问:“老师,其他人也回来了?那……我们几个人,能不能帮上你们的忙?”
乐陶突然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黑猫似的将军脸上也都是尘土和血,但她眼神锐利清亮,宛如两点利刃的光,能刺破一切迷茫。
“嗯,你也成长了。”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唇边仿佛掠过一丝笑意。她没有解释的打算,只说:“你们能帮什么忙,冲上去当个人肉盾,都挡不了事。”
这话说得两个姑娘都默然一瞬。
好……直接……
乐陶又说:“其余人?你们是问双锦,还是另外几个申屠的人一起?一共四个人,前几天都陆陆续续回来了。你们是最晚的,我还以为你们死了……这不活得挺精神吗。”
她声音里透出一股高兴。
云乘月下意识戳了一下陆莹,而后者也同时动了动脑袋。
“活着就好……”
云乘月喃喃地,吁出一口气。
这时,定宵军的寨子已经出现在前方,以往被阵法遮蔽的大营,此时竟然露出了全貌,赫然呈现在天日之下。
而寨中处处插着暗红的战旗,不少都有破损。里头的人影都披上甲胄,门口也有人守备,俨然是森严戒备的模样。
乐陶拿着竹筒装的情报,仔仔细细将里面的讯息来回看了几遍,最后重重捏紧了拳头。
“竟然连张荥也是叛徒……可恨!到底没防着他,才造成西军折损!”
她头也没回,冲门口守卫挥挥手,将两人带入寨中。云乘月明显感觉到,四周投来警惕的眼神,还伴随着不自觉的杀气。战时,要对任何人都保持怀疑――她明白了这种氛围,不禁一瞬绷紧身躯,然后又疼得咬咬牙。
乐陶将她们领到一处木屋前,指了指门。
“其余新兵也在里头,你们两人和他们碰个头,休息一晚。到明日,我有任务给你们。”
陆莹立即侧过头:“老师要给我们任务?”
云乘月也努力说话:“不是说……我们当人肉盾牌,都不行?”
饶是浑身肃杀,乐陶也还是爽朗一笑。
“所以不叫你们去当人肉盾牌。”她拄着枪,语气带点玩笑,眼神却相当坚毅,“这一次,你们几个新兵都冒死为定宵军带回来了情报,想来在逃遁一道上,你们都颇为有天赋。”
“故而,我会交给你们一项机密任务,要你们相互合作,为定宵军取得一样致胜的宝物。有了它,我们就能击败神鬼异族!”
但她并没有更多解释的意思,只挥挥手,示意她们进去。
云乘月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线索。
她回过头:“老师,申屠将军在哪里?”
“申屠?问他做什么?难道……你们怀疑他?”乐陶拎着枪,转身而又回头。她的面容掩在头盔的阴影背后,但咧嘴一笑时,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别担心,谁背叛我,都不会是申屠。”
她理解错了。
但云乘月没有追问的机会。
因为乐陶背上木枪,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不知道哪里去。作为定宵军的主将,她必定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
……
陆莹背着云乘月,推开了门。
“谁?”
屋里的人立即站起。
季双锦、乐熹、阿苏、洛小孟……云乘月环视一圈,确定真的是他们。
那四人也愣住了。
“你们都去哪儿了?”
他们异口同声问,又互相看看,明白过来。
乐熹一拂衣摆,急急问:“难道你们也是第二天早上发现仓库没人,出来发现战争开始,被往回赶?”
云乘月没搭理她。她身上痛,更懒得和讨厌的人说话。
还是陆莹语气冷淡地说:“嗯,你们也是?”
这语气与她的“人设”差异很大。
乐熹显然察觉了。他愣了愣,但来不及计较。
因为季双锦已经小跑过来,轻咬着嘴唇,看看陆莹,又转来看云乘月的伤。她手中托出一枚丹药,毫不犹豫往云乘月嘴里一放,手掌又轻柔地拂过她的脊背。
云乘月没躲――也躲不开,下意识一张嘴。丹药入口即融,化为甜丝丝的暖流。立时,她感觉背上的伤痛又好了很多。
她笑笑:“这是什么好东西?双锦,谢了。”
季双锦盯着她,伸手轻轻碰碰她脸上的伤口,眼睛都有点红了。
“对不起……”她嗫嚅着说。
陆莹略偏过头:“季大小姐道什么歉?”
阿苏跟在季双锦身边,闻言,立即忠心耿耿地瞪了陆莹一眼。
云乘月也愣了愣,片刻后明白过来,季双锦是在为她守夜选择和乐熹在一起、没选择她,而道歉。
她不禁又笑了一下,低声说:“你有什么可道歉的……你们才是关系更深厚……”
季双锦仿佛想摇头,却又立即停下这个微小的动作。她抿住嘴唇,没说话,眼神却流露一丝迷惘。
背后,乐熹忽然皱眉:“双锦,你拿出的莫非是三阳丹?”
“三阳丹?”
洛小孟正在门口张望,忽而扭头,脱口道:“就是传说中的一品灵丹?”
灵丹与灵物、妖物一样,也分九品,一品灵丹都是绝少见的珍宝,仅有几位炼丹宗师才能炼制得到。
季双锦虽然是季家的小姐,但她是庶女,这粒三阳丹对她来说肯定相当贵重……云乘月油然而生一股歉意。
乐熹是真心痛了,甚至有点焦躁地抱怨:“三阳丹能让濒死之人保住神魂不破,你也只有一粒保命,这下可好……唉!”
季双锦微微瞄了他一眼,垂下眼帘,不吭声。
陆莹突然开口,语气竟有点刻薄:“那也是季大小姐自己的东西,爱给谁给谁。乐公子如此心疼,别是打算关键时刻自己拿来用吧?”
这话一出,其余人都呆了一呆。
“你……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你,你真是陆姑娘?!”
乐熹自然不可置信,不明白陆莹为何突然“变得”阴阳怪气。
就是洛小孟也愣了愣,有点古怪地看着这边,那深思的眼神大约可以解读为:你怎么不装了?
连季双锦也呆了一下,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惊奇地看着陆莹。
云乘月也惊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也没有特别惊讶。
她甚至笑了一下,慢吞吞地动了动胳膊。三阳丹是一品灵丹……不愧是一听就很厉害的丹药。
“谢了。”
云乘月感觉身体好多了,虽然还是疼,却能勉强行动,就试着从陆莹背上下来。她站在地上,左右看看陆莹、季双锦,干脆两臂一伸,把自己压在另两个姑娘身上。
阿苏本来想拦,又犹豫了,傻愣愣地看着她。
云乘月对她笑眯眯,手里再拍拍两个姑娘:“麻烦扶我过去坐会儿,谢啦。”
“啧……”
陆莹立马“啧”了她一声,却没有拒绝,默默照做了。
季双锦也是下意识扶她过去。
云乘月忍着痛,挪到旁边的干草床铺边,坐下时轻轻舒了口气。
此时,她才对季双锦点点头,郑重道:“双锦,这个情我记住了,来日必定重酬。”
季双锦却面色微微一变,有点着急地说:“你跟我说什么谢,我、我不是……”
云乘月摆摆手:“我也没想跟你生分,你别急。出去再说罢。现在――”
她环视一圈:“我们来说说各自的情况。”
季双锦双手交握,有点可怜地看看她。之后,她才像想起来乐熹,扭头看他,用目光征询意见。
乐熹面色还是有点难看,但他修养风度到底不错,已经调整过来,还能回季双锦一个无奈的笑。
“我先来吧。”
他说:“我和双锦是三天前回来的。我们在仓库中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晨却发现只剩下我们。出了仓库,外面战火滔天,我们被一位定宵军的勇士拦下,让我们带回来紧急求援的消息。”
季双锦轻声补充:“我们是最先回来的。”
她没说路途有多艰辛,但看她浑身也很狼狈,就知道她和乐熹的归途也相当惊险。
接着,洛小孟和阿苏对视一眼。
洛小孟开口道:“我们昨天到,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是负责送回一副敌人行军的地图。”
阿苏点点头,表示此话不假。
云乘月和陆莹也将她们的遭遇简单说了说。
“……这么说,”云乘月又道,“我们都听乐陶老师或者申屠将军说过,明天要接任务的事?”
其余人点点头。
“那看来这就是试炼内容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凶险。”云乘月沉吟道,又看向季双锦和乐熹,“你们家族中有没有记载,如果在试炼之地中死亡,会发生什么?”
两位仙门世家子迟疑片刻,低声交换了几句信息,才说:“似乎不会真的死亡,而是会被传送出试炼之地……不过,鲤江水府状况诡异,不知道又会如何。”
云乘月想了想,恍然:“就是说可能真的会死嘛……你们说话怎么这么含蓄。”
两位世家子:……
季双锦有点不好意思:“习惯了……”
陆莹则干脆翻了个白眼:“险境中提到‘死’字,很不吉利!”
云乘月偏了偏头。陆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别人面前,怎么也如此放飞自我……这个词没用错吧?下意识想到,就拿来用了。
她又思索片刻,直言道:“就算真的会死,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全力闯关。那不如现在各自休息,养精蓄锐,我也尽量恢复些伤势,等明天,我们齐心协力完成试炼。”
她说话时,又调出生机书文。
“生”字笔画舒展,将淡白灵光四处洒下。其余人被生机浸润,面色好看了一些。
不过,花费力气的云乘月,看着就要累很多了。
她尽量撑着,做出轻松的模样,不让旁人看出来,不过……等侧卧一沾枕头,她几乎立刻睡着了。
被她收回识海的生机书文,静静散发灵光。
而在她意识深处……
……
云乘月睁开眼,看见一片漆黑的空间,以及一张熟悉的卧榻。
好像并不意外……
她趴在宽大的卧榻上,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褥,一时简直要感动落下泪来。
“有家真好。”她衷心感叹。
“……区区一个空间吊坠,也称得上‘家’?”
云乘月正色道:“这就不对了,有挂心的人所在之地,就是家。”
帝王坐在她身旁,声音清淡空灵:“我倒是未曾见到有何让你‘挂心之人’。”
云乘月自然而然道:“你啊。”
他一默,又淡淡道:“油嘴滑舌,看来是苦头吃得不够多。”
薛无晦站起身,往边上走去,大袖同时一拂,又扔下个什么东西在云乘月眼前。
东西还挺沉,砸出一声闷响。
她定晴一看,发觉那是一只小巧的圆形盒子,还是用金丝缠绕、宝石镶嵌出的一只极为华丽的小盒子。
她研究并欣赏了一会儿上面的花纹,才问:“这是什么?”
“伤药。”
薛无晦已经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之前得到的翡蓝石、金银异生莲的莲子,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他没看这边,只冷冷清清道:“试炼之地中的伤,既有在躯体上的,也有在神魂上的。你现在神魂受伤,目前的生机书文还不足以疗愈。用这个,也好让你不拖别人后腿。”
“我什么时候拖过别人后腿了,我觉得我明明才是被抱的大腿。”
云乘月下意识抬了抬头,又疼得“嘶”了一声。
她再垂眼看看那只小盒子,思考了一会儿,又试着比划了一下……不行,好痛。她赶紧缩回手,重新把手背垫在下巴下。
“那个……”
她慢吞吞地开口,还轻咳了一声:“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什么?”
云乘月又咳了一声:“就是,你看,我伤在背上,自己够不着,而且抬手又很疼……你帮人帮到底,帮我涂一下药,可以么?”
他没说话。
也没动。
云乘月等了一会儿,反而把自己那点羞涩等没了。
“你别害羞。”她无奈道,“你就当自己面对的……嗯,是一块猪皮,需要你往上涂抹点东西,不就行了?”
“……猪皮?”
他的声音和语气都变得很微妙。
云乘月一怔:“哦,你们那时候不管猪叫猪?那叫什么?那你想象成随便一块什么肉好了。”
从薛无晦的方向,传来了细微的o@声。似乎是他捏紧了书册,也像是他衣衫与其他事物摩擦出的声音。
“……云乘月,你这人,怕是脑子里缺了点什么。”
他无声地走过来,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云乘月哭笑不得:“你突然说我干什么……嘶!好冰!”
背上传来猛一阵凉意。她给冰得倒抽一口气,将脸埋进枕头里。
薛无晦冷冰冰地说:“是你要我上药的。”
云乘月缓了一会儿,想应,却又想起一件事。
“你,”她迟疑道,“不用给我脱衣服的吗?”
他的动作似乎顿了顿。
然后,薛无晦也清了清嗓子。
“你在这里的,实则是一团神魂。”他说。
云乘月:“我知道……?”
他沉默一瞬,继续说:“所以,你在这里其实可以用任意模样呈现……因你实力不够,也会受到我的影响。”
这话什么意思……说得好绕。
云乘月陷入沉思。
背上清凉之意不断。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
“你的意思难道是……你想让我不穿衣服,我就能不穿?!”
帝王的动作,再一次顿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幽灵并不需要这个动作。
“你,”他有点咬牙,“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