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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肖东山、汪俊卿、杨洋、海正别了姜伯和来送行的乡亲,一起上山,阿光也默默跟在后头。到了阿明住所一看,只见他长裤短衫草帽,镰刀挂在腰间,正坐在一块石上用一把小刀剥一条手臂粗的大蛇,他见众人来,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剥。
阿光道:“我今日来就是看你说话算不算数的,这些人要见老头子,咦,说也奇怪,好久没看见老头子了,人在不在这,你好歹给句话,说说上哪去了啊!”阿明只当众人不存在一样,继续干自己的活。汪俊卿道:“阿明兄,我夫妇二人是杜老前辈故人之后,求见他老人家,并无恶意。”阿光朝肖东山一指,道:“这位大哥说话算数,医好了山下近百号人,不像你只会吹牛,你这会装起哑巴来了?”
海正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贫僧来自少林寺,奉方丈之命有一件极要紧的事向杜老前辈请教,请施主通报一声。”
阿明把剥好的蛇肉放进一个木桶里,在草上把手上的血擦一擦,站起来,道:“人越来越多了啊,看样子我不通报,是要把我剥了啊!”杨洋道:“阿明兄误会了,我等都无恶意,只求见杜老前辈一面。”
阿明道:“一、二、三、四,共是四人。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车轮战?”肖东山道:“阿明兄,我们不是来打架的。”阿明冷笑道:“血乌鸦门下,只与人打架,不与人交朋友!诸位不打架就赶紧下山去吧,美人儿倒是可以留下陪我几晚。”
杨洋大怒,锵的一声,破武刀出鞘,就要动手,阿明也将手一摆,一把圆形镰刀就在手里哗哗的转了几圈,只见他在场上怪怪的走了几步,萧杀之气四起。
肖东山怕杨洋又一刀劈了阿明,急忙站出来,道:“且慢,阿明兄不要出言不逊,既要动手,也得说明了,阿明兄要是输了就得带我等见杜老前辈,不可再推脱!”阿明冷笑道:“血乌鸦门下,怎么可能输,你小子是多没见过世面!我就答应你。不过你们要打倒是快些,我还要活要干呢!”说着指了指那桶蛇肉。
肖东山道:“不要急!我等又不是来寻仇的,不要动刀剑以命相搏,我有一个文比的法子,既能比试武功,又不伤了和气,阿明兄愿不愿试试?”阿明道:“且说来听听。”
肖东山从地上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交给海正,朝左首那颗大树树尖一指,道:“请海正师父把这块石块放上去。”他本是要海正一显本事,震慑一下阿明,海正这十多日一直给肖东山打下手,两人心意相通,海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乃出家人,不爱炫技,只淡淡一笑,接在手中,轻轻一弹,就把一块石块稳稳送上了三丈多高的枝头,卡在树丫之中,只露一半出来。
肖东山道:“阿明兄,你我二人不动脚,不动手,谁先把这块石块打落在地谁就赢了!我赢了你带我去见杜前辈,你赢了我拍屁股就走,不再聒噪。”
阿明道:“好!”他盘腿坐下,仰头就是一声长啸,啸声如狼嚎似虎啸,众人只觉脸前疾风阵阵排山倒海而来,耳朵内嗡嗡作响,汪俊卿和阿光急忙用手死死捂住耳朵。
阿明第一声未住,第二声又起,这一声不似第一声声势惊人,却如铁杆刮石板,说不出的难听刺耳,肖东山只感手腕隐隐作痛,胸口厌烦至极,几欲作呕,急忙运起朝阳九气玄功,静下心来才觉无碍,阿明第三声又起,这次先似雷鸣,后似万丈瀑布扑头盖面砸来,肖东山不自觉的手臂往头上一挡,就如遮挡盖过来的瀑布一样。
此时阿明“霍”的一声大吼,狼嚎虎啸声、风声、铁刮石之声、雷声、水声一起住了,只听咔嚓咔嚓一声声轻响,大树的树枝纷纷断裂落下,一会儿地上落满了枝叶,一片狼藉。
众人面面相觑,实没想到阿明内功之强,竟已到如此境地。
肖东山抬头一看,海正弹上去的那块石块还稳稳卡在树丫上,于是道:“阿明兄,你的招不好使,看我的了。”口中啵的一声吐出一块小石子,小石子激射而出,准头又好,正撞在树丫上石块露出来的那一半上,那石块被打的向上一跳,就往地上落来。
阿明双脚一蹬,平平飞起,一把把这石块抄在手里,道:“这块石块落地前杀了你就是我赢了。”口中说着,手一扬,石块直朝肖东山额头打来,石块带着劲风,有穿墙破盾之力,竟意在一石毙命。
电光石火间,杨洋手起刀落,一刀把石块劈成了四半。一刀怎地把石块劈成四半?只因劈的是正在相撞的两块石块。
杨洋把刀一摆,道:“现身吧!”只见一块大石后走出一个十六七的少女,两只手正在轻拍灰尘,口中道:“汪夫人好快的刀!”
杨洋第一次被人称为“汪夫人”,微微一愣。
少女走到肖东山面前,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肖公子为何总置自己于险地!嗨呀呀,妙极妙极!武林青年才俊,今日到了一大半,实在妙极!”
这少女自然就是洪离离了。
肖东山被阿明的飞石一惊,又见这样一个女孩儿出来关切的嗔怪自己,一时呆了。
杨洋微微一笑,以目暗示肖东山,口中问道:“姑娘,我馨洋阁的香用得可好?”洪离离没想到杨洋有这么一问,回道:“我也搞不清好不好,胡乱用罢了。”
肖东山这才明白,原来杨洋先前说的暗中跟着自己的竟是洪离离,还有一人,是谁呢?
汪俊卿道:“小姑娘,你口气不小啊,刚说什么‘武林青年才俊,今日到了一大半’,愿闻其详。”
洪离离朝杨洋、海正、阿明依次一指道:“我爹爹去年与我论及天下豪杰,说起年轻一代,对五位青年才俊倍加推崇,这五位今日到场的就有三位,岂不是到了大半……汪夫人的断流刀法、海正师父的多罗叶指和心意气混元功、阿明的龟鹤神功,都是日后武林的脊梁。快、稳、狠各占其一,厉害!厉害!”
杨洋听了这番话,暗想:“这和尚看着是有点本事……阿明刚才这一啸,内功不凡,先前还有点轻视他,好险!”
海正听了这番话,暗想:“馨洋阁名气不小,她能执掌门户,自然厉害。阿明是血乌鸦的弟子,也不可小觑。”
阿明听了这番话,暗想:“来者不善,这两人都没交过手,却原来在别人嘴里,能和我齐名,形势凶险,我得小心了。”
肖东山听了这番话,暗想:“她爹爹是谁呢?说有五位,还有两位是谁?难道是她自己?她那日一掌击退塔巴克拜,厉害的很呢……他爹就是和她一起的另一人吧。”
汪俊卿听了这番话,暗想:“好家伙,原来这些人的功夫能和娘子不相上下,我要是也有这样高的功夫就好了,也配得上娘子了。”
阿光听了这番话,暗想:“等我长大,我也要成为绝世高手,最好不要和他人齐名,一人独尊最好!”
汪俊卿笑道:“姑娘,令尊是哪位前辈高人?”洪离离摆手道:“我爹爹一点名气都没有,说了你们也没听过。我爹的意思是要我千万不要和这五人动手,不然丢了小命就可惜了。”
汪俊卿转过身对阿明道:“阿明兄,原是你输了,还是带我们去见令师吧。”阿明冷笑道:“血乌鸦门下,不会玩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要过我这一关,总得有人流血才行,你以为我师父的名号是白叫的!”阿光哧的一声笑了,满脸不屑,道:“切!不就那破老头吗,以前天天见,也没见我流血啊,少扯,唬人的!”
杨洋破武刀在手,上前一步道:“看来不见个真章,阿明兄是不会带我们见令师了,我夫妇二人一是故人之后、二是善意求见,不过既是阿明兄执意要比试,我倒有意与阿明兄过几招。”
阿明道:“好!美人儿倒比这些人爽快,输了也别哭,拜在我门下,让我细细调教就是!”说着邪邪的笑起来。杨洋不再多说,起手拿破武刀一卷,原来她所使的断流刀法,有六种起手,这卷刀起手是对手强于自己时的保守一招,是有极大的忌惮的稳手,阿明本想口中言语激怒对手,等对手猛攻就反击杀人的,哪知道杨洋来如此稳的一招,只得也先稳住,圆形镰刀哗哗哗划了几个圈,叮叮叮和破武刀的刀面、刀背连交数合,都是一触即止,像在敲打乐器一样。
阿明镰刀极快,变幻莫测,却全不使力,劲力全在腿上,脚下连几踢,已把杨洋逼退几步,杨洋卷得刀影滚滚,正好往后一拖,阿明只感身后如有人推了一把一样,不自觉就要把头往杨洋的刀口上撞,阿明暗叫厉害,翻身一滚,化解了危急,蹲着身子却不站直,有如鹤形,手上的镰刀如鹤嘴,连递几招急攻杨洋胸口,腋下、裤裆,招式极毒辣下流。
汪俊卿大骂:“嘿!嘿!呔!小子下流!杜老前辈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弟子!”阿明哈哈大笑道:“谢谢夸奖!我恩师比我还下流呢!”肖东山看得皱了眉,骂道:“无耻无耻!”
杨洋从没遇到过这种下流打法,但是她岂是等闲之辈?很快盘算清楚——如若跟着阿明的怪招走,必落入他的套路,而后为他丰富的下流手法打败,还不如并不刻意去护这些身体的隐秘部位,当攻时还是攻,当守时才守,时而以攻为守,化解阿明的怪招。如阿明镰刀点向胸口,若是临敌经验不够或涉世未深的女子,刻意去护,后面几招就会落入下风,杨洋身经百战,又不是羞涩、扭捏的平常女子,她占着先手,并不为所动,还是直取阿明咽喉,阿明那一招就自然要变招,变成用镰刀去挂破武刀,反手点杨洋双眼的招式,自然化解了袭胸之招。这就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两人相斗五十来合,杨洋已稳占上分。
海正开始是站着看,后来盘腿坐下,眼睛半闭半睁,全神看二人争斗。海正和杨洋、阿明二人武力相当,看二人缠斗,又要记两人的招式,又要想若换着是我要如何出招,又要想这一招会有几个变数,他忙得不亦乐乎,并不比场上两人轻松。
场上二人又斗二十几招,阿明叫道:“不公平!你这是宝刀!”杨洋道:“你这镰刀也不是凡铁打造!”
阿光看得带劲,喊道:“杨姐姐,杨姑姑,砍他,砍他,砍死他!”他杨姐姐杨姑姑一顿乱叫,是前些日子在寨里喊惯了的。
肖东山看了一会,不自觉跟着比划起来。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强的比武,可谓大开眼界,对自身的武功颇有进益。
洪离离则站在肖东山侧后方,正眼看着场上,余光不住瞟肖东山。
又斗二十几合,杨洋已占八分攻势,她突然卖个破绽,阿明不及细想,跟进强攻,杨洋双手执刀,人跃入空中,一刀劈在阿明头上草帽上,众人一声惊呼,都知道杨洋这一刀之下,别说一顶草帽下的一颗人脑袋,就是一块巨石,也要被劈成两半。
阿明躲避不及,一个踉跄,只见啪的一声,就如树枝抽到树干上一样,阿明草帽一歪,盖住了阿明的双眼,草帽却丝毫未损,杨洋大出意外,“咦”了一声,落在阿明身后。
阿明并未受伤,他一手摘下草帽,套在左臂上,那草帽的带子是两根细藤条,穿在手臂上再合适不过,他转过身对着杨洋,左臂往胸前一护,这草帽哪里还是草帽?分明是一个藤盾!阿明道:“非得逼我用盾吗!”
洪离离拍手笑道:“我就知道只有鹤刀不行呢!还是鹤刀、龟盾一起上吧!”
杨洋道:“好盾!再接我几招试试!”唰唰唰三刀砍过来,阿明藤盾在前,还是以防守为主,他身子半蹲着,用藤盾把身子护得严严实实,那藤盾硬接了三刀,依旧发出如树枝抽到树干上一样的声音,并无受损,杨洋惊异不已,心道:“不好,这盾竟是我的破武刀天生的克星!”手中又递出数招,口中喊道:“阿明兄,你这是什么盾啊,这么经砍!”阿明一边格档,一面道:“你的刀是个稀罕货,我这个却是漫山遍野都有的藤条编的,平常的很!”众人哪里信?
又交数招,阿明开始反击,他的镰刀和这藤盾配合真是天衣无缝,因这镰刀是圆弧,能在盾后递出,守中能攻,丝毫不露破绽,杨洋破武刀被盾格档,攻不进去,有几次反而差点被镰刀勾中。
众人看得捏一把汗,海正开始不住念“阿弥陀佛”。
此时已近正午,天气炎热,阳光强烈,肖东山暗想:“不好,这样久斗下去,杨姐姐要吃亏!”正要想办法,只听杨洋一声娇叱,已飞身而起,跃上屋前的大石上,阿明不自觉抬头一看,杨洋用刀面借着阳光一晃,阿明只觉眼一花,杨洋飞身而下,疾攻数招,抢回主动,阿明只得被动防守。
又交几合,杨洋又跃上另一块大石,阿明上次吃了亏,这次不敢直接抬头看,用盾举过头,当成凉棚,胸前不免露出空当,杨洋又飞身而下,强攻几招,阿明接连遇险,还好他左龟右鹤,很快稳住阵脚,又把局势拉到相持状态。
就这样,杨洋展开轻身功夫,在门前的几块大石上跳来纵去,虽然还是断流刀法,但是刀势已大变,不再是近身格斗的门路,而是大开大合,气势磅礴。原来她应变极快,看清局势,阿明盾近刀短,近身格斗正是中了他的下怀,杨洋这样拉开战场,上下跳跃,阿明就不得不随之长身而起,藤盾所不能遮护的破绽就变多,他镰刀是圆弧,并递不远,对自己的威胁也大大减弱。
果不其然,又斗三十余招,阿明又落于下风。海正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想:“馨洋阁阁主果然名不虚传,短短时间就找到应对之法,要是我,恐怕还在纠结如何破盾、如何以内力透盾攻敌……”
肖东山却局促不安,暗想:“眼下杨姐姐虽占上风,但她这样的打法极耗体力,久攻不下怕要吃大亏,何况阿明招式狠辣,说不定有什么阴招留在后面,如此得势不得胜,并不是好事!快,快,快,脑袋啊快点转,我得想个法子破了这龟盾……”
汪俊卿紧紧捏着拳头盯着场上,心惊不已。
阿光看杨洋占着上风,不时喊几句:“砍他!砍他!砍他脚!打这个乌龟……”
洪离离冷眼旁观,特别留意两人扬起的碎石飞沙。
两人相斗良久,人影已从偏西变成正中,再变成偏东。两人都已大汗淋漓,杨洋的袖口已被镰刀挂了一道口子,阿明因脚下发力过猛,撑破了右脚布鞋前面,露出两根脚趾,腾转受了些丝影响。两人都遇到平生第一个对手,越战越佩服对方。
汪俊卿身上的汗出了又干,干了又出,几近虚脱,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实在受不了,于是大喊一声:“住手!我有话说。”此时杨洋正跃上一块大石,正要飞身扑下,听了汪俊卿喊叫,住了手,微微一笑,道:“相公有何话说!”
洪离离见她一笑,心中暗叫:“我的天!她好美!我是万万不及!”
阿明处于下风,难得有喘息之机,也不敢抢攻,收盾护住胸前,右手垂了镰刀。汪俊卿道:“今日天热,既然不分胜负,就到此为止吧。”海正诵道:“阿弥陀佛。”
阿明冷笑道:“和尚想来车轮战不?”
海正道:“施主不必多心,贫僧求见杜老前辈,只求见他老人家一面请教一件事,并无恶意,不是来动武的!阿弥陀佛。”
肖东山道:“阿明兄,真刀真枪的赢了你,你就带我们去见令师,是也不是?”阿明道:“不错,油嘴滑舌的不算,阴谋诡计的不算,小孩子过家家的不算。”肖东山道:“好!今日不分胜负,明日让你歇息一日,养好精神,后日我们再来比过,倒时别再反悔!”
阿明不屑的哼了一声,把镰刀挂到腰里,提起那桶蛇肉,进屋去了。
杨洋不解的看着肖东山,肖东山低声道:“杨姐姐,我们先下山,我已想好破他之法。”说着,把杨洋拉到一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杨洋连连点头。汪俊卿看二人亲密,大怒,把一块石子踢得飞起老高,道:“娘子,快走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