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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崇仁殿。
李世民将手中奏疏“啪”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学着昨日魏徴骂自己的样子,指着程咬金大喝:“汝将君言当儿戏乎?”
程咬金被李世民突然弄的这一手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一脸怒容的李世民,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李世民是真怒了,大好的办公时间,竟然被这斯占用了,而且还是这等琐碎之事。难道他不知道,长孙无忌是吏部尚书,这事归他管,找他去呀!
“陛,陛下……”
“滚!”李世民大吼!
“陛…臣鲁莽,臣告退!”程咬金知道再说下去的话,不但赏赐要被收回,可能还要被斥责一顿。
想到这里,便清醒过来了,真是关心则乱!为何不先去找长孙无忌?
出得殿来,便看到萧瑀和杜如晦二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们双手抱着笏板,昂首挺胸,鼻子翘得老高,嘴角露出浅笑,像是在说:我就嘲笑你了。
程咬金看着他俩,心想:要是对面站的是老黑就好了,俺肯定不会客气的。但对这俩货,程咬金起不来半点兴趣来,扫了他们一眼便拂袖而去。
大唐的工作时间比较人性化的,卯时初上朝,辰时未下朝,巳时初处理政事。手头无事者午时初便可下班返家,如手头事多者未时未亦可回家。
这样算起来,妥妥的八小时工作制,还不强制加班。
下午,各大臣已纷纷下班回家,程咬金此时备了礼物,正坐在长孙无忌的客厅里,有一答没一答的和大管家闲聊。
按大唐俗礼,招待宾客可分为:宴宾酒,待客茶。
可程咬金非要人家上酒,这还有他的歪理:齐国公到俺家,招待只用酒!
大管家心里鄙夷不已:我家阿郎何时去过你家?鬼才去你家!
长孙无忌刚到家中,便听到下人禀报,程咬金来了。
当听到程咬金不愿喝府上招待的茶点,非要喝酒时,他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难得皇帝没有额外找他商量政事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本想不见,可人家毕竟也是堂堂宿国公,对大唐有过滔天之功劳。如果不见的话,便将程咬金彻底得罪了。
长孙无忌到客厅时,程咬金已是七分醉了。看到地上的两个酒坛,喝了得有十斤了,酒气充满整个客厅。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没好气的盯着程咬金说道:“你个憨货,你家中无酒咋的?偏跑某家来耍无赖,无菜你都能吃二斤。”
“十斤,十斤,俺吃的是十斤酒!”程咬金一听长孙无忌这个话,憨劲马上就上来了。
居然说自己只能喝两斤酒,这是有损自己威名呀,必须争辩!否则哪天传扬出去,自己将颜面扫地。
“某家酒坛就只能装一斤,你待怎的?”长孙无忌也耍起了无赖。
程咬金还想争辩,可是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有事来求这匹夫的,到嘴的话便生生的吞了回去。
随即露出了憨憨的笑容:“长孙兄说啥是啥,俺不就吃了你两坛酒吗?用得着这般小气!”
长孙无忌没理他,右手扫着左袖那一尘不染的地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说吧,找某何事?”
程咬金还是那副表情,笑嘻嘻的:“长孙兄咋知道俺来找你有事?不许俺来串门的!”
“就你?字都学会了不?你可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长孙兄看不起人不是?你家虽然是北齐豪族,可俺老程也是山东小地主。写诗做文章,俺老程不会,可字还是能认的全的。”
“有事就说吧,别扯那些嘘头八脑的,演给谁看呢?”
“呵呵……那俺就直说了?”
“有话说,有屁放!某家时间金贵着呢。”长孙无忌有些不耐烦。
“呵呵……事情是这样的,俺家中有位侄子,父母早亡,也不受族中待见。便带着些家奴,到他父亲留给他的荒地上开垦种地。眼下关中大旱,颗粒无收,几百号人都在吃糠咽菜。
昨日府上管家来报,说此子很是厚道,又有韧性,特像俺老程!就算饿到吃蝗虫了,也不来个信要俺帮趁一二。
所以俺就寻思着,能否在朝廷中找份事给他做,一来有那么多叔叔、伯伯在,也能照顾一二;二来也能混个官身,光耀门楣,让当初瞧不起他的人后悔去吧!。”
“哦,你家中侄子?某家没听说你姓程的,有那么大面子的侄子啊!他姓甚名谁,多大年纪,现居何处啊?”长孙无忌道问着程咬金,他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拿起茶盏便喝了起来。
“呵呵……实不相瞒,俺侄子…并不姓程,他姓…杨,现居骊山下灞河边。年方十七,身高七尺,异常聪慧的孩子!”
长孙无忌恍然大悟,看向程咬金说道:“你个憨货,坑了他老子还不够,如今还想坑那孩子怎的?”
“长孙兄,悟破,别道破!你如此说就没有意思了。”程咬金老脸一红,显然有些愠怒。
“哈哈……春风吹拂马蹄急,七尺男儿正当时!你那儿不是有更好的位置吗?”
“俺这舞刀弄枪的,每天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天就……人家必定是家中独子,虽然俺对不住他父,但俺不想对不住他呀!”
“你那不是有军中书吏吗?书吏也是文职,放在你那里的话,给他随便找点事情做呀。”
“长孙兄,你以为俺不想吗?书吏虽是文官,但行军打仗哪管文武啊,也有危险呀。更何况他姐夫大有来头,没他同意,俺怎敢如此作为。”程咬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三番两次,低三下四的求着长孙无忌,而长孙无忌却推三阻四的。
“他姐夫谁啊?还能管的了你混世魔王程咬金?”长孙无忌斜眼看着程咬金,遮不住他嘲弄之色。
“淑妃娘娘是她堂姐,婕妤娘娘也是她堂姐。他姐夫是谁,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程咬金没好气的说道。
长孙无忌愣住了,心想:某真是糊涂,宫中有两位杨姓妃子。一是前朝的公主,二是弘农杨家的千金。前朝皇帝不正是弘农杨家人吗?
长孙无忌愣了一会神,看着程咬金:“这事某知道了,某自有计较。你还有事否?无事就回吧。”
“那俺便恭候长孙兄的好消息了,俺告辞了,呵呵……”程咬金听到长孙无忌这话,便放心了,连忙起身告辞。
“恕不远送。”长孙无忌也起身,礼仪性的拱了拱手。
“长孙兄不必客气。”程咬金说完,便踉踉跄跄的跟着大管家走了。
翌日下午,李世民留长孙无忌在宫中下棋。眼看长孙无忌那棋子攻势,要将自己的棋子逼迫到墙角了,李世民头上汗珠显露。
“辅机呀,就你跟朕下棋,朕才觉得舒坦。别人跟朕下棋都委委缩缩的,毫无兴致可言,生怕赢了朕,朕便要砍他的头似的。”李世民轻捋着下巴的短须,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此时的李世民也不过近二十八九岁,而他便已留短须了。并不是他得了衰老症,实是因为唐风如此。
古人认为,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有损分毫。所以出生之后,就开始蓄发,成年之后,便要蓄须了。有了胡须,也能显露男子的阳刚之气。
“呵呵……可能是臣比较忠心,所以陛下信任臣吧。”
“辅机啊!你怎么也学起那些滑头来了?你我是发小,朕若连你都不信,朕还能相信谁?”
“陛下教训的是,臣谨记陛下教诲,定当为国竭尽全力。”
“这段时间的旱灾、蝗灾辛苦你了。有你在,朕舒心多了。”
“替君分忧,此乃臣之本分!但陛下还是要注意魏征等人的指责。大灾之年,实施新政的弊端,最容易显露出来。”
“哦,朕听说,昨日程知节那憨货,跑你家里耍酒疯去了。可有此事?”李世民听到长孙无忌提到魏徴,便转移了话题。
“不是耍酒疯,是跑到臣家里要酒喝了。下人给他上茶,他非要喝酒,下人也没给他上菜,他竟也能喝十斤。”
“呵呵……这憨货,朕无语矣!”
“醉酒时,他还向臣举荐一人,说是他家中侄子,颇有才干。”
“既然是他家中侄子,为何不拉到他军中?那里不是有更好的位置吗?”
“臣也是这么说的,可他说行军打仗危险,还得罪不起这侄子的姐夫,不敢拿到军中,求臣给他弄个官身。”
“哈哈……这个憨货,亏他想的出来。他姐夫是谁呀?这般厉害!”
长孙无忌看了李世民一眼:“他有两个姐姐,均嫁给同一人。一是淑妃娘娘,二是婕妤娘娘。”
李世民下棋的手停在半空,棋子从手中滑落,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老脸一红,对着李世民讪讪的笑了笑。
“辅机啊!你啥时候也学会编排朕了。直接说是杨明之子不就行了嘛!”
“呵呵……”长孙无忌笑了笑:“臣亦是照搬程知节之语而已。”
“你……”李世民无语。
“按程知节的性子,他应是找过陛下才对!”长孙无忌装着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李世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憨货昨日下朝后来找朕,在朕面前卖弄聪明,真是烦心致极。刚和房相谈完事,甚是烦躁,便将他骂走了。”
“呵呵……程知节把那孩子说得可惨了。”
“哦,有多惨?再怎么惨,也是他程憨货给坑惨的!”
“知节说,自从杨明死后,家族便不待见他,将他赶了出来……那孩子带着几百家奴和佃农,就住在骊山西麓那块荒地上。如今大荒之年,庄稼绝收,那孩子和家奴一起吃糠咽菜,已到了吃蝗虫为生的地步。”
“啊,如此之惨!蝗虫那玩意可以吃吗?别吃出病来了。”
“臣也是怕知节在说谎诓骗臣,昨日臣便派人去打听过了,与程知节说的一般无二,句句属实。那数百人一有闲暇,便到处捕捉蝗虫。
居说,生吃一两个也无大碍,只是吃多了会拉稀罢了。但油炸一下,还是可以当肉吃的。那孩子的一句“蚊子再小也是肉”,已成当地的口头禅了,呵呵……”
李世民听到这话,心不由一动,立刻生出一计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真是苦了那孩子了。当初程憨货坑人家那么惨,他就没有点表示?”
“已经送过了,今日一早,程憨货便送去了五十石米,五百贯钱,绢布二十匹。”
“看来朕也要有些表示了,不然让外人知道,朕这个姐夫当得也太草率了。”
“陛下不必如此,心意到了就行,余下的让臣代劳即可。”
“呵呵,是呀,朕要是去了,魏徵非得弄一个因私废公的罪名给朕不可。”
“臣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辅机你有话便说吧,不必遮掩?”
“陛下,何不下道旨意给程知节……”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多年的配合是相当默契的,话说到这里时已不必再说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会心的笑道:“辅机你这一招,高!是时候让程憨货出点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