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谁家今夜扁舟子4

焱炀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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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王这句密语,让燕晟震惊片刻,可细细思索,却又觉得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对瓦剌的敌意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三年前瓦剌来朝,祁王遵照陛下之意挑拨脱脱不花与也先,鼓动脱脱不花与也先开战,并扣押也先的小王子。

    可惜当年的挑拨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成效。

    脱脱不花的确与也先起冲突,但很快就在也先劝说下和好,两支队伍先合伙去攻打远在东北的女真,抢了一波物资,随后脱脱不花又装腔作势地向陛下诉苦,说也先欺负他,他欲与也先死战,请陛下借粮。

    本来脱脱不花与陛下的协议是私下达成的,没想到被脱脱不花这个杀千刀地捅到明面上来,朝臣像一窝蜂似得炸了起来,虽众说纷纭,却一致不同意陛下与脱脱不花联合,更别说借粮。

    一时间,陛下被朝堂吵得头痛,直接罢朝,而这一罢就是三年。

    陛下罢朝,群臣无主,太后在前朝和后宫的权利都被削弱,没有发言权,也只能任由陛下任性妄为。

    这时候祁王站出来,做陛下与群臣之间沟通的桥梁。

    这场闹剧的最后,脱脱不花的粮是没借到,甚至连马市的恩赐也没有了。

    脱脱不花与也先合伙进攻一次宣府,却因为边将坚壁清野的战略,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只能不了了之。

    虽然西北战局看似缓和,实则脱脱不花与也先筹谋一次更大的进攻。果然在两年后的一个秋日,瓦剌兵分三路:脱脱不花带兵进攻辽东,西路派副将进攻甘州,而中路一条围攻宣府,另一条由也先带兵直攻大同。

    大同守将死战猫儿庄,却不敌也先的铁骑,连连溃败,其战报之惨烈,让闻者痛心。

    听闻陛下震怒,急召祁王进宫。

    天家兄弟两人在宫内的密谈,自然是无人得知。

    然而今日,燕晟知道了。

    燕晟反驳道:“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亲征一事,当从长计议。”

    祁王问道:“如何?”

    燕晟拱手回道:“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陛下因一时怒气而亲征,仓促下令,各方军队的后备难以充足,再兴师动众地奔赴大同,而也先以逸待劳,此战胜算有待商榷。”

    祁王轻笑道:“先生多虑了。”

    祁王退回宝座,依靠在椅背上,反问道:“先生不会以为这两年,只有瓦剌在筹谋吗?”

    燕晟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记得,当年陛下还是小太子的时候,便许下众诺,“率军亲征,捣其巢穴,毁其供奉,灭其子嗣,以扬我大梁之威。”(第十九章)

    可是那种誓言,鼓舞人心就算了,还能当真吗?!

    祁王对燕晟如常地表现有些不满,她握紧了扶手,微微前倾道:“先生大概不知道,这些年陛下扶持武将,在通州囤积粮食,命工部打造兵器,甚至发动上千名宫女,为每一位士兵缝制一双鞋子,以示恩德。”

    “陛下苦心孤诣数年,堪比越王卧薪尝胆,此次亲征实乃深思熟虑之举,绝非意气用事。”

    殷承钰煽动人心的能力不减,可燕晟依旧神色淡淡地说道:“众臣不会同意的。”

    祁王高傲地仰起头道:“这事就无需先生担忧。小王不才,在陛下身边数年,也不算虚度,小王自有安排。”

    燕晟不服地反问道:“殿下如何安排?!顺从者如汪邈般加官进爵,逆反者如程兄般命丧黄泉?!”

    程毅的死依旧是横在燕晟与祁王之间不可言说的天堑与隔阂。

    提到程毅,祁王的脸色骤然沉下去,可燕晟依旧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莫要一错再错了,悬崖勒马吧!”

    祁王一言不发,沉寂吞噬了两人,仿佛一瞬间山海凸起,重逢的两人,天涯各一端。

    殷承钰咬着唇,心中的暴虐持续上涨。

    她日夜盼着见到燕晟,甚至为了早点见他,京师到河南新郑的这段路程,她责令仪仗分批前行,自己随着前锋日夜兼程,赶到这里。

    可是她这盆热血,终究是错付了。

    哪里是“我与先生,夙期已久”,分明是她一厢情愿……

    殷承钰在官场上打磨三年,早已经让人看不透情绪,她的神伤藏在心底,面上依旧冷硬如冰霜,落在燕晟眼中,便是不复往昔情谊。

    燕晟未免失望,听到祁王开口打着官腔道:“陛下心意不可转圜,亲征一事,无可再议。”

    燕晟嗤笑道:“殿下是劝不动,还是不想劝?”

    殷承钰神色微微一变,从来没有人敢在祁王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地戳中她那颗争权夺力的心。

    燕晟算是看明白了,祁王从来都不想做一个富家翁,他为祁王的一切打算,都不过一场空忙。

    燕晟拱手道:“殿下所请,恕臣无能。”

    殷承钰终于绷不住,厉声喝道:“本王从不养闲人,既然你自认无能,就滚出去!”

    燕晟自嘲地笑了笑,毫无留恋地转身便走,殿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突然听到殿内传来噼噼啪啪的打砸声,可惜了那八十一道御菜。

    祁王在行宫的一场脾气,骇得中州的官员都战战兢兢,接连之后的两天,众官员都到燕晟这里探口风,惹得燕晟不胜其烦。

    好在祁王虽然恼怒,但并没有把火撒到他人身上,只在中州稍作停留,更换马匹,筹备干粮,便继续向凤阳去了。

    燕晟怅然若失地想到:他与从前的祁王、如今的景帝,他们的孽缘就像大梁国运这一劫,躲是躲不掉的,可解也是解不开的。

    燕晟骤然从水中起身,擦净水珠,换好郑卓准备的常服,简单地束发后,掀起窗帘,小心地向下望了望。

    窗外行人如常,丝毫瞧不出锦衣卫清场的痕迹,这让燕晟心里多了点希望。

    锦衣卫不敢大张旗鼓地抓他,他就有机会从窗户逃出去!

    虽然这些年燕晟在京师养着,但他可不是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王公贵臣,否则他也没有那体力随释空大师从京师逃出来。

    况且他燕晟是什么脾气,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软禁!

    可燕晟刚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郑卓便破门而出,大惊道:“大人!小人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您可千万不要轻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