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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不难为孩子,令诸位藩王世子平身,并令陈德恩多置办几套桌椅和碗筷,令诸位小世子也融入宴中。
陈德恩领命,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炙羊肉便摆放在几位小世子的案头。
几位小世子都明显吞咽了口水。
他们在宫内严格执行太祖令,没有小厨房加餐,只能靠尚膳监准备的大锅饭。虽然分量上不会饿到诸位,然而菜品单调稳妥,却难以满足口腹之欲。
能偶尔蹭一顿外庭光禄寺的伙食,虽然本质上换汤不换药,但几位小世子也万分满足。
景帝率先动筷,随后请众臣自便。有了帝王许可,几位小世子立刻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景帝看着孩子们用餐,对身侧的王勐轻笑道:“少伯,你看看年轻就是好。”
看着这些年轻人风卷残云地吃喝,景帝似乎也有些食欲,但她早年被先帝灌酒伤胃,在南宫又是经过六年磋磨,如今已经胃疾缠身,不能随便吃吃喝喝了。
景帝话语中带着几分羡慕,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伤春悲秋。
自从王勐点破景帝的眼疾,还未能与景帝如此近的闲谈,得景帝的一时青睐,王勐连忙劝道:“陛下春秋鼎盛,如旭日东升,实乃大梁之幸,陛下莫要伤怀。”
景帝微微点头,挥手道:“给几位世子倒点果酒尝尝鲜。”
几位小太监连忙捧着银质酒壶为世子们斟酒。
鲁王小世子率先道谢,随后宁王小世子才反应过来,匆忙咽下口中的酱鸭肉,向陛下谢恩。
景帝开口问道:“淇儿颇为偏好鸭肉,往日在江西可有此菜?”
陛下有问,殷君淇起身答道:“回陛下,臣的确偏爱鸭肉,但臣家中不会用酱腌制,在臣看来以酱腌制失了鸭子本身的鲜味,要臣说不如取鸭肉煸炒,辅以新鲜鸭血入味,做出的‘莲花血鸭’更为美味。”
景帝违心赞道:“对江西名菜,你倒是如数家珍,看来宁王府上的伙食强过朕百倍啊。”
这宁王小世子可听不出景帝的话中有话,他听到陛下的赞誉越发有表现欲,接着景帝的话继续说道:“臣不敢妄言,但臣家中菜品确实比皇宫要多,食材也新鲜的多。就比如臣祖父一日用早午晚三餐,每餐得有九九八十一道菜,若是亥时还为入睡,下人还会备一份宵夜。”
殷君淇的话让在场的重臣都吸了一口气,宁王生活之奢侈远远超过其品轶,甚至超过天子的规格,这实在是大忌!
刘夲在一旁听得汗水直流,暗骂这小世子真是一个憨憨,景帝随便挖坑他就跳,把自家老底卖得干干净净。
景帝点点头道:“宁王这胃口比朕好多了,朕甚欣慰。不过朕好奇得很,亥时已过,宁王还不睡,这是忙些什么?”
殷君淇尴尬片刻,脸红得瞧了景帝一眼,吞吞吐吐道:“陛下过了亥时做什么,祖父便做什么。”
景帝诧异道:“朕忙于国事,宁王也有国事要忙?”
殷君淇连忙否认道:“不不不,臣的意思是……阴阳交泰之事。”
说罢,殷君淇恨不得地面有个缝钻进去。
景帝也不恼,反而安抚道:“阴阳交合本是正道,淇儿不必羞于出口。朕听说宁王新纳了一个二八年华的美妾,这是第几房了,你可知道?”
殷君淇开动脑筋在脑海中数了数,有些不确定道:“这臣不太清楚,但每年选入王府的姐姐们,祖父先挑看着顺眼的,其次由家父和各位叔叔挑,最后留给我们小辈做房中人……”
刘夲突然大喝一声道:“这简直荒淫无道!”
殷君淇被吓了一跳,慌忙住了嘴。
景帝掉过头叱责刘夲道:“刘祭酒怎么大惊小怪,以下犯上?朕尚在此处,看来这宴上留不下你了!”
景帝出言赶人,刘夲只得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小太监带出去,只是临行前他还瞥了宁王小世子一眼,心想:世子你可不要再说了,等会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殷君淇看不懂刘夲奇奇怪怪的眼神,但景帝将刘夲赶了出去,在他看来就是景帝为他撑腰,他顿时底气十足。
景帝继续问道:“淇儿,朕听说宁王驭下极严,若碰到属官在宴上如此插言,宁王会如何处置?”
有景帝撑腰,殷君淇掷地有声地答道:“这等目无尊卑的乱臣,祖父定会打杀他,将他驱逐出府!大梁乃我殷家天下,区区小臣不过家奴而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何敢有妄言!”
殷君淇的话落入满屋子重臣耳中,犹如水入油锅,顿时便沸腾起来。
“一派胡言!”“宁王竟敢狂妄至此!”“陛下,此等僭越冒犯之狂徒不可姑息!”……
殷君淇被众臣一致口诛笔伐,心中也没有底,只能慌乱地看向陛下。
景帝竟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得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死神逐步靠近的脚步。
景帝站起身,抬起一只手微微向下压了压,示意众臣稍安勿躁,而后说道:“朕今日才明白,何为多行不义必自毙。”
景帝看向战战兢兢的殷君淇,说道:“淇儿你很诚实,朕很欢喜。”
可景帝看起来就绝对不欢喜,看着帝王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带着令人胆寒的威仪,殷君淇不禁浑身颤抖起来,一时间双膝发软,竟然跪倒在地。
景帝轻笑一声,竖起一根手指,幽幽道:
“宁王违背祖制,衣食住行处处僭越,不敬天子之祖,其罪一;
宁王侵吞土地,损公肥私,不守天子之法,其罪二;
宁王动辄打骂属官与地方官,不尊天子之臣,其罪三;
宁王大肆选妃,荒淫无度,不爱天子之民,其罪四;
宁王结交驻军,私动盐铁,心存改天换命之妄念,不顾天子与藩王之间亲亲之义,其罪五……”
殷君淇听着景帝如数道出祖父的罪证,心中惊恐万分,膝行数步至景帝足下,叩首哭诉道:“臣只是一时糊涂,都是臣胡说八道,陛下,求您饶恕祖父……”
景帝弯腰抬起殷君淇的下巴,沉声道:“宁王条条大罪冒犯朕,淇儿你说朕如何饶他?”
殷君淇对上景帝深深的眸子,意识到万事不可回转,双膝跪不稳绝望得摔倒在地。
景帝放开殷君淇,看向重臣道:“朕以僭越之罪判处宁王,终身囚于凤阳,诸位可有异议?”
重臣起身跪拜道:“臣等附议!”
景帝怒斥道:“朕待藩王已经仁尽义至,可是诸位藩亲却得寸进尺,毫不知足,竟敢在午门外逼宫,要朕给他们一个说法!”
景帝看向几位蹭吃蹭喝的小世子,冷言冷语道:“朕不曾亏待各位,可各位父兄就在午门外叫喧,朕很难办。”
宁王小世子差不多被吓昏了,但鲁王小世子出席叩拜道:“臣愿为国士,以陛下为尊。”
有鲁王小世子打样,各位藩王小世子也纷纷投诚。
景帝满意地点头道:“陈伴伴,唤大宗令与左右宗正入宫,开太庙,朕要告天祭祖。”
说罢,景帝转身更换朝服,换成一身通天冠冕。
忽然间,殿外狂风大作,乌云之中金光四闪,似有盘龙翻滚其中,一场雷霆之怒,即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