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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不识任命与李广的调令一下来,整个朝堂便有了一种不安的躁动——这应该就是新的两宫卫尉了。
景帝去世是在二月,过了四十五天的最低哀悼期,刘彻便封了一堆外戚,人家是亲戚,大家算是能理解。然后是封了一堆原太子宫的属员,这是自己的老班底,也说得过去。如今,任命了新的中尉和卫尉,便是朝堂调动的信号了,怎么能让朝臣们不激动?一时之间,跑官的、打听消息的、说别人坏话顺便给自己制造机会的……全蹦出来了。
刘彻这坐儿却坐得稳了,整个后元三年,中央提得上台面的任命,只是把柏至侯许昌任命为太常而已。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都没改元呢,怎么会有大变动?再说了,就算不提什么孝道、规矩,现在把人事任命都给改了,拿什么做为改元后的第一炮啊?改变人事任命,一向是新帝改元后做的第一步好不好?
于是,跑官的跑得列热切了,先跑着,跑着跑着跑熟了,到要开始重新调整任命的时候,也就水到渠成了,不受这改元影响而被先升了官得任命的,无疑便是他们眼中最值得巴结的对象——官场的传统就是这样的。这也是常理,自己见不到皇帝,当然希望能见到皇帝的人帮自己说两句好话。汉朝还有一个传统,就是走外戚、公主门路的人极多,这跟前一个传统是一个道理,这些皇帝的亲戚,见皇帝的机会肯定比别人多。
众外戚、公主收钱收得手软,许愿许得口干。朝廷重臣却是没有太大的心思——他们也在被调整的行列里,先得担心自己。本应得到最高关注的丞相、太傅卫绾,虽然他位高全重,可是自从做了丞相,他是一个人都没向皇帝举荐过,先皇时是这样,如今新帝登基还是这样。早先还有些想走他门路的,结果发现他是个不会跟皇帝推荐人的。所以,大家对他,就不指望了。
与卫绾情况差不多的,是程不识。他也是一个老实人,至少是个规矩人,不乱说话、不乱收礼。不过,对人很礼貌,比较不会扫人家的面子。所以,人缘还可以。为人再好,程不识也不是个烂好人啊,更重要的是,他刚接手长乐宫的防务,正忙着交接、查岗,哪有功夫理别人呢?所以,走他门路的人,也就少了。
至于同样得到任命的李广还没有到长安,正在路上呢。
太子宫原先一干僚属也是属于先得升的,刘彻在升韩嫣的官的时候,把他们一起给升了。也有人想走这些人的门路,只是情况有些不理想。这些僚属,其中很大一部分本身就是朝堂官员兼任的,比如,卫绾这个丞相,兼的就是太子系统最高的太傅,以此类推。皇帝给太子配备的,都是为了太子以后接班做的实习准备,自然少不了熟手。这些人本就有皇帝系统的正式官职,朝堂现在不能大动,晋升也就有限。余下的,还有一部分就是太子的家庭后勤服务人员,家庭系统的事情有阿娇管着,走他们的门路还不如走陈家、馆陶的门路。最后的,就是正常情况下为太子准备的,太子可以自己提拔的自己的势力了。这些人一来人数不多,二是资历太浅,背景不够深厚,也不够得宠,因此走他们门路的人也不多。
那走走韩嫣的门路吧,却更是不巧,这位刚刚搬家的上大夫,非常忙。正常工作时间,他要陪皇帝,晚上都是加班□□、陪聊——分床的,表想歪。家里就剩下老母幼弟,没有当家作主的人。休沐日,他回家了,要指导弟弟功课,要到哥哥家联络感情,还要忙着整顿内务。韩家八个家丁,活像八尊门神,得了主子的命令,觉得深得信任,死守门口,口称:“主子吩咐了,咱家新搬来,还没收拾齐整呢,不许随便放人进家门,家里乱糟糟的,没的让人笑话。”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他哥哥韩则,一见人就半死不活的样子,想曲线救国都不行。几天下来,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位,也是个不沾事的主。上门的也就少了。
大家心里一合计,得,还是走走外戚、公主们的路子吧,其他人,是指望不上了。虽然,钱可能要花得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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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吩咐完了不许随便收礼之后,心里正在烦呢。
前几日,抽了个空去韩则那里,又被阴着脸的韩则狠狠骂了一通。原因不外是刘彻。韩嫣闭门谢客,韩则挺欣赏,他自己也是宣称“前阵子忙得厉害了,需要静养”。无奈,牵扯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本来“静养”的韩则,就开始暴跳如雷了。
韩嫣被留在宣室里,背后说话的人就多了。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事关注的人不多,当刘彻成了皇帝,这件事情就大了。虽然以阿娇的个性,能没有当面给韩嫣脸子看,已经让许多人认为韩嫣很清白了。无奈这被留宿宫中不出的事情,实在太震憾。宫中有卫士号称“宿卫”,是夜里要轮住值班房,警戒守卫的。可韩嫣情况不同,你值班值到宣室了啊?还是宣室内室!侍中也不是这个侍法,备咨询也不用一天到晚咨询吧?上一个有这样待遇的,不归南军编制的是邓通。文帝宠他,给他休沐假,他自己不要,宁愿呆宫里。可这位,是皇帝不让出宫,休沐日,真是休沐“日”,就许一个白天,这事儿,有点严重了。
韩则掌握了韩家这些年来经营的人脉,自是听到了这些话,虽然绝大多数正忙着担心自己的前途,还没反应过来传这些流言。可韩则不敢大意,少不了耳提面命一番。当韩嫣说出实际困难的时候,韩则的形容词便由“豆腐”升级为“豆腐渣”。
“他不放行,你不好硬辞,还不会想别的办法么?就算不好辞,也别粘在一起啊。劝他多陪陪皇后,他要是不喜欢皇后,那就劝他多陪陪皇太后,尽孝心嘛!再不行,我给你物色几个漂亮的人,你进给他!”
这位兄长实在是气糊涂了,给皇帝进美色,平阳能干,她是公主,这么做是关心弟弟。这要是韩家兄弟做了,就是撺掇皇帝做坏事了。
“你别是傻了吧?咱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陛下进美女?皇后会吃了咱们!”
“谁说是女的?”
难道是男的?韩嫣抽了。
“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已经有闲言碎语的传了出来,不过是大家忙,没有来得及注意罢了。你给我说实话,你们俩!你、跟陛下,到底有没有什么?我好有个数啊~”韩则已经要吐血了。
“当然没有!”韩嫣极是恼火,怎么小心翼翼了这么久,还是跟这事扯上了。瞪一眼韩则,你也跟着这样想!“找几个漂亮的男人?你怕别人还想不歪啊?!跟要把我换出来似的!送上去,没事儿也整出事儿来了!”
“瞪我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这样啊?!跟赎你也差不多了!!!已经有人想得很歪了!留宿宫中、年幼加冠、位居显职、他还开了内库,”这气急了的哥哥,也顾不上敬语了,直呼皇帝为‘他’,“你别跟我瞪眼,你跟外头说这些话的人解释去啊?!这要怎么解释?!嗯?!解释了就有人会信了?!”
一拍桌子:“祖父在日,是怎么说的,这种事情,这些流言不可以让它沾身,沾上了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还显得欲盖弥张,不解释,它也不会消散。别跟我说清者自清,你觉得这样的的说法能安慰自己么?”
韩嫣冷静了下来,看着韩则:“别激动好不好?你身子还没大好。”
“亏你还记得啊?记得就少惹麻烦行不行?”韩则不吼了,开始哼哼。
“不是我惹麻烦好不好?”韩嫣小声咕哝。
“是~是麻烦惹上你,那个家伙就是个大麻烦,谁沾上谁倒霉。”癞痢头的孩子也是自家的好,韩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是刘彻不好,自家弟弟——看看韩嫣——好吧,还是挺不错的,允文允武,家事也是一把罩,长得又漂亮。诅咒一下这倒霉的“长得漂亮”!
韩嫣无语,听着韩则发牢骚,心里也挺郁闷的。听着韩则骂刘彻,觉得骂得挺对——自己招谁惹谁了?都是刘彻!
韩则骂完了,觉得解气了,丝毫没觉得自己骂了皇帝有什么不妥,韩嫣更不会觉得不对。两兄弟开始商量要怎么处理,毕竟,韩家现在要由他们来主持。
“挑人的事儿,休要再提想,不管男的女的。就是不想着皇后的怒气,也该想想自家的名声,这给皇帝找人的名声,比跟皇帝真那什么什么了,也好不到哪里去。”韩嫣郑重道。
“知道,我那不是气急了么?可外头已经有话传出来了,不想办法是不行了,最好在大家都还不怎么注意的时候把些话给掐灭了。”
“只怕越描越黑,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韩嫣说到最后开始小声咕哝。
“你很遗憾么?你还想着有什么事情啊?要是有什么事情了,说什么都晚了!”一个暴栗子打下去,韩家大哥心里痛快了不少,“没什么事情已经说成了这样了……”
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更糟了。韩嫣摸摸脑袋,心里默默地接了下句。
“现在要做的,就是别让他跟你靠得太紧了,说起来,你们俩,还真是。同学也没这样的……”韩则摸下巴,“不行!你觉得自己清白了,就不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直言当耳旁风,无耻到家了呢。”
韩嫣脸色发青,韩则说的太对了!开始考虑对策。
“给他找点儿事做怎么样?他粘我,不过是因为没事情做罢了。现在奏章不多,又不好太过嬉乐,连打猎都不行。”韩嫣开口。
韩则倒没有再教育韩嫣对刘彻要用“尊称”,也在思考:“成!我看他就是只猴子,闲不住!不过——别找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知道啦~读书吧,自先帝驾崩,功课已经停了,他年纪不大,再召太傅来授课,也是常理。”
“他能坐得住听卫老夫子念叨?!”韩则一副“你很傻”的表情。韩家大哥从韩嫣对刘彻的一贯描述中得到的结论就是:这是一个精力旺盛、善变、心高气傲、坐不住的人。
韩嫣默。想了想:“他对新奇的观点还是挺有兴趣的。”
“你的想法就够新奇,你跟他聊?!”
“实在不行,就劝他召人?天下想法奇怪的人多了去了,有意思的人也多得很。”貌似刘彻真的下过这样的诏书的。桑弘羊就是因为数学好,所以被留下来的。
“那是改元以后要做的事情。”
“那怎么办?”
“自己慢慢想!对了,听说,姨娘病了?快四十岁的人了,你这个做儿子的,可得上心呐,回来侍药,也是应该的。”
“谁说的!”韩嫣大怒,谁敢咒我娘?“我娘好……好……的……”对上韩则别有深意的双眼。
“是啊,刚挺家,车马劳顿,等我把家里不份的先收拾了,她就病了,啊,不,是帮我,把家里不安份的先收拾了,才病的。”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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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最烦,只有更烦!
韩嫣回到自己家里,韩禄便迎了上来。三言两语下来,韩嫣气个半死。本来想快刀斩乱麻,整顿一下家里新添的奴婢,然后暗示母亲装病的。谁成想,这个新宅,居然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总共一百个新奴婢,倒查出十来个别家眼线来!各方势力不一而足。皇帝赏的,自然是有他的眼线,那位宅子的总管大人就是领头的那一个,配在韩嫣房里的侍女、小厮,其中便有一男一女是总管大人的下线,厨房有一个、马厩里也有一个、盯着母亲和韩说的各有一个。这是最大的势力了。所以说,不要以为皇帝赏你奴婢,就是对你很大方。
馆陶一脉,多年经营,也塞进了两个,其中之一,就是韩嫣房里的另一侍女,另一个,也是呆马厩里的。
窦太后跟王太后的人倒不多,各一个,是正堂杂役。
最让人惊讶的是平阳长公主殿下,她也塞了人进来,却是韩嫣院里负责洒扫的一个小丫头了。
韩嫣叹气,韩禄脸色发白。可也不敢不报,报到总管大人的来历的时候,韩禄声都抖了。
“怕什么?自开国至今,哪个得用的人,不蒙陛下赐几个奴婢呢?”所以皇帝的情报网才那么发达啊~可怜的田`,怨不得刘彻越来越不待见他!想想上回回家,说了句羊肉汤味道不错,就是羊老了些。第二天便在宣室吃到了羔羊肉,心情很复杂。这刘彻他到底想做什么?!
“禄叔,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老奴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那个扫地小丫头,做得有点儿明显了,她打听得太多了,老奴便想法儿查了她。他们做眼线的,咱们看不大出来,可相互,都有些知道对方,老奴便盯着她,看她看哪些人与旁人不同,就给查不出来,不然,老奴也不可能查到这些人。”
精采!“就这些人了?”
“就这些人了,盯到了那位总管,”韩禄口里有些酸,“老奴便特别留意他,他倒老道,可架不住老奴知道他!他看人眼睛毒啊,老奴就是跟着他,才找全了人的。”
原来,韩禄最初没有盯到那位总管,韩嫣规矩严,内宅、外宅不许交通,他只盯到了后院的那几个,后院的人再与前院偷偷联系,让韩禄高兴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奸细!更是卯足了劲下了死力气抓人家小辫子,倒真让他找出一串人来。
韩嫣大汗,接着往下问。
“怎么知道他们各是谁派的?”
“这就更简单了,”韩禄不害怕了,开始显摆了,“看他们出门跟谁碰头就行了。除了总管,那拨人费劲,其他的,挺好跟踪的。”
韩嫣点头,寻思着自己还要再暗察一番,确认了才好。
“既这么着,这些人,先别动,找人盯紧了,那位,管前院吧。招呼客人,他必是在行的。禄叔便是我这些产业的总管了,这宅子,帮我多照看一下。先前的庄子,且交你侄子吧。他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还乱混不成话。”
韩禄大喜,忙谢了。却听韩嫣又说了:“陛下的人,自是留着的。马厩里的另外一个,寻个错,让他去皇后那个庄子上。”韩禄忙点头。
“至于其他的人,”韩嫣想了想,“旁人派来的,要让陛下的人知道,陛下派来的人,就不要管了。其他有数的眼线,都盯紧了,书房、卧房、厨房、马房不许他们进!还有,全家上下都招呼一下,给爷管好自己的嘴!乱嚼舌头,爷就割了他们的舌头,让他自己吞下去、嚼个够!”少有的狠厉,事关身家性命、全家安危!
韩禄一个哆嗦,终于决定继续老实,这主子还是以前那个主子啊。
人一旦认起真来,往往能够办成许多平常状态下做不成的事,当然不是说一下子会变成超人,只是能在能力上限附近完成不少任务。
韩禄便体现了这一点。还是拿最容易看得出来的人开刀,他不过是在韩嫣房里众人面前点了扫地小丫头的名,非常慈祥地说:“你不是请假要的去看家人么?你家人可不在咱们府里,是在谁家当差?你跟那家主人家熟么?他们会召你说话么?那家主人家好说话么?他们待你好么?就是好说话,也不能误了时辰,不好说话就更坏了。你还不快去?”剩下的便让一干玩无间的人物自己去猜测调查了。其他的,也就照此办理,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做得不露痕迹。
马厩里馆陶的人也被寻了个小错赶到了庄子上,房里的那个也被降成了杂役。
前院正堂里的杂役,却是吩咐那位总管去管,就不相信他看不出来、查不出来。这总管大人原本是有名字的,韩嫣便也没有改,还让他叫“吉利”去。
韩嫣对韩禄挺满意,以韩嫣自己有限的居家时间,也没有查出更多的探子了。这次,打着自己不在家,请兄长帮帮忙的名义,还把韩则母子请过来小住了几天——这两位也没发现什么,算是初步放了心。这新宅专为他们母子准备了房间,比着韩嫣母子的例来的,供奉还要好一些,却不是客房而是主人房。
剩下的,便是执行与韩则事前商量的问题的时候了。不想,却颇费了一番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