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联姻

画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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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接下来的少君继任典礼有很多事需要筹备,南柚在穆祀生辰日的第二天,就登上云舟,准备告辞。

    天界不似星界,四季如春,温度宜人,日光照在七十二重天宫上,铺开一层七彩琉璃光泽,像波光粼粼的湖面,闪着亮片,并不刺目,反倒显得柔和。

    云舟浮在半空,小山一样的大,云朵形状,周身氤氲着柔雾和细弱的虚光,星族跟来的长老袖袍一挥,准备启程。

    穆祀无声无息出现在你云舟的甲板上,底下云岚翻涌,他的衣角边被风吹得卷起来,因为罕见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银勾线长衫,脸庞的棱角边都被衬得柔和下来。

    不同于孚祗沉浸到了骨子里的温柔,穆祀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的身上,时时刻刻都透着高门王族的涵养和礼节,即使是笑着跟人说话,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来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这是大多数皇脉同有的特性。

    偏偏南柚不是。

    明明是从蜜罐子里养出来的姑娘,却养得一副极好的性情,不会用残忍的手段训育身边的从侍,不会轻贱身份低微之人,极偶尔的任性和娇纵,全部都冲着更好脾气的孚祗去了,很少波及旁人。

    谁都喜欢跟她说话。

    穆祀也不例外。

    “原本打算与你同行,前往星界,但私狱传来消息,上次刺杀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我这边,恐怕还得拖一段时日。”穆祀眼眸垂着,看着她手腕上莹碧的手镯,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他少时曾被排在上面的几位皇子各种陷害,各方争斗层出不穷,但他们一向警觉,这回穆祀虽然吃了身体上的苦头,但终于有机会彻底整顿长老团,向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族发难,各处都需要他亲自盯着,轻易离不开人。

    南柚自然理解,她点了下头,道:“九重天和星界离得不远,几日就到了,你专心处理你的事情,离我继任少君的典礼还有两月,不着急。”

    她顿了一下,想起长奎和钩蛇这几天查到的东西,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虽然我这样说,听起来像是故意针对。”

    “但这件事,或许跟清漾有关,你可以着人往花界查。”

    提起清漾,穆祀的脊背有一刻的僵直。

    不可否认,在这一瞬,他所联想到的,全部都是那一场场荒唐大梦中,他所说的那些话。

    “——孤在清漾身上花费了诸多时间与精力。”

    “——只好暂时委屈右右。”

    “——她若是知道,会理解孤一番苦心布置。”

    可他等到的,不是她的理解,不是他们大婚时的喜庆热闹场面,而是天后的一声叹息,是一具苍白的水晶冰棺。

    穆祀的唇色变得有些苍白。

    事实上,自从那日见过南梦,每每听到清漾这个名字,他都不止一次的起过杀心。

    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神山的明确规定,也因为花界的继承者不能死在天族太子手里。

    平时也就算了,但在各族各界都联手抗敌的时候,神山上住着的那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两大族内战。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脸上的神情也不大好看。

    南柚低下头,提了提裙角,声音里带着玩笑的不经意味道:“干嘛,觉得我冤枉好人?”

    穆祀蓦的回神,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声音微哑:“我知道,你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她对清漾的讨厌,摆在明面上,平时一些小事,或是逗弄或是针对,亦或者当众给她没脸,但在这样的大事中,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恩怨而给出毫无厘头的线索,引他平白去冤枉一个人。

    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宿敌。

    “你手中,是有什么线索吗?”他问。

    南柚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确实没有露出不相信的怀疑神情,才慢慢将千年前发生在乌苏身上的事说了出来,最后道:“横镀的天赋技能就是引导。如果说,二皇子和三皇子本来筹谋刺杀你的心有五分,经过这份引导,能提升到六七分。”

    可有时候,人的脑海中但凡有了铤而走险,险中求富的念头,便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这时候,外界的力量一干扰,原本还迟疑不定,现在头脑一热,咬着牙就上了。

    “你觉得,他们两个,像是那种会冲动行事的人吗?若是换位思考,就算是要夺位,你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吗?”南柚问他。

    穆祀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时候,南柚常常跟着他研究天族的人极其阵营,特别是这两位皇子各自的品性,御下的方式,哪怕时间久远,也依稀记得,这两位就算被剔除神山之行这件事逼急了,也不会这样理智全无。

    “说到底,就是没有证据。”南柚摊了下手掌,道:“清漾身边的那两个从侍,可以作为突破点,他们兴许知道不少东西。”

    但依照清漾对付钩蛇和彩霞时狠心绝情的程度,那两人,只怕也轻易不会吐露什么。

    只是穆祀真要发起狠来,那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

    谈完这些,南柚在围栏上靠了一会,半眯着眼睛看天空,半晌,侧首,不客气地问:“干嘛,还不走?”

    她那神情,那模样,就差脸上没写上“你还有事吗,没事可以下船”这一行字了。

    但这样的不客气和鲜活,又让穆祀格外的喜欢。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不远处安静站在云海中,像古画中走出来的男子身上,声音幽幽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父君与我说,现在衡州战场形势不妙,两界联姻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南柚悚然。

    她站直了身,神情凝重下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如此突然?”

    其实不突然。

    他们从小就知道的事情,那么多年的缓冲和接受时间,她若是真的想过日后,想过和他在一起的情形。

    怎会觉得突然。

    穆祀一颗滚热的心,突然凉得结了冰。

    他看着远处飘荡的云与雾,唇角微微往下压出一道不甚明晰的弧度,“父君的意思是,照如今的形势,两界联姻,齐心守内对外,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决定。”

    南柚心乱如麻,半晌,她用力地摁了下眉心,道:“两界合作,不一定非得用联姻这种方式。”

    她话语中直白的拒绝意味让穆祀的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他缓了缓,用一种陈述的语气道:“昨日,父君已经亲自写信寄往伯父手中,等你回去,估计也已经到了。”

    南柚突然问他:“穆小四,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穆祀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精致的脸上,渐渐软了下来,里面藏着很多压抑的不可言说的情愫。

    到底不能很纯粹地说出那份喜欢。

    他愧对那份喜欢。

    却又想再次将那颗月亮寻回来,珍而重之地悬在天空中。

    来参加穆祀生辰宴的大多都是在神山修习的同门,熟面孔一张接一张,现在办完了正事,他们赶着时间回去,千年一次的假实在太难得,这段时间里堆积的政务要处理,要办的事多得得一样接一样排着队,他们自然不会在天宫多待。

    因而,云舟边,还悬浮着不同样式的穿行法器。

    南柚挥手设置了一层结界。

    穆祀的沉默,让南柚也跟着沉默起来。

    他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却以为他这是无声否认。

    “我不要嫁给你。”她率先打破安静的氛围,带着这个年龄女子该有的抱怨嘟囔意味:“大人们做主,总是这样,根本不提前知会一声。这件事,我会跟父君说明白,我们还当朋友,不扯着夫妻的幌子糊涂过往后那么多年。”

    幌子、糊涂。

    如此情形,这般话语。

    穆祀的手掌缓缓拢紧,因为强自撑着某种苍白的不确定,开口时,他的声音哑而沉:“你有喜欢的男子了?”

    他一字一句问得艰难,惹来她亮晶晶的眼眸,以及坦然的颔首。

    被她偏爱承认的喜欢,热烈得像一团火,像高悬于苍穹的那轮烈日。

    那一日。

    穆祀人生头一次,体会到落荒而逃的滋味。

    日暮西山,夜幕垂下。

    云舟飞速穿梭在高空中,平稳得像是在陆地上飞驰,不见一丝颠簸。

    南柚捧着一卷书,在里舱的摇椅上躺着,狻猊和荼鼠在外面玩闹,孚祗坐在一边,手里也拿着一本晦涩难懂的古籍,安静得就连翻动书页的声音也不曾发出。

    自从穆祀走后,南柚就一直处于游神状态,脑子里七零八落的什么念头都有。

    怎么跟星主说,怎么委婉地拒绝天族的联姻。

    以及。

    怎么让他们认同和接受孚祗。

    那么多的怎么在她脑子里打着转,每一个都令人无比头疼。

    她的异样太过明显,其他人尚能察觉,更遑论平日她稍蹙一下眉就能发现不对的孚祗。

    再一次出神后,南柚将手中的书丢到一边的小桌上,不轻不重“啪”的一声,成功让少年抬起了头。

    此情此景。

    何其熟悉。

    孚祗起身,看着她翻身拉被,将自己裹成一个拱起的半圆,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黑色发顶,睫毛轻垂,他拉了把藤椅,在宽大的躺椅边坐下来。

    “姑娘。”他浅声唤。

    南柚掀开被子,坐起来,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孚祗你烦死了,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气我的?““天天姑娘姑娘,你再叫一声,姑娘都要嫁人了。”

    如此近的距离,南柚能够在他黑色的眼眸中,寻到自己缩小了的身影,张牙舞爪的,还带着一种黏黏糊糊的撒娇意味。

    孚祗的身上,常年带着十分好闻的草木清香,是那种春日初雨后茉莉枝叶上安抚人心的味道。

    小小的姑娘身子很软,头发散开了,披在肩头,后脊,黑发白裙,很漂亮,令人挪不开眼。

    孚祗突然轻轻地扼住她的手腕,抱了她一下。

    “姑娘不必为臣觉得为难。”

    南柚的笑,还未显露出来,就被这么一句话给击碎了。

    她伸出两颗尖尖的牙齿,隔着一层衣物,咬在少年瘦削的肩头,含糊不清地道:“做什么做什么,这么快就开始推脱责任了?”

    “孚小祗,你还有没有一点担当,我都还没说退缩二字,你就开始劝我了。”

    “你烦死了!”

    诚然,她的声音是气急败坏的,但咬下来的力道却不重,说是咬,其实就是隔着一层布料,衔着一层皮肉,不痛不痒的。

    他伸出手掌,在小姑娘纤细的后背上轻抚了两下。

    才嚷着说他烦得不行的人顿时歇了音,很配合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小小的下巴嗑在他左边的肩骨上。

    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好哄得很。

    孚祗没忍住,唇往上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