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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半晌,南柚将能猜到的各种情况都说个遍,男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纵着她越来越离谱地猜想,时不时的配合她问几句话。
此,不一儿,南柚消停下来。
“听朱厌说,想要封印邪祖,需先攻进黑石城?”他摆明了打太极似的陪她玩,南柚索性不猜,转而问起这件事。
神主颔首,掌轻抚她柔顺的长发,道:“你不许去。”
南柚安静片刻,拿眼瞅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神主将她那根青葱似的指握进掌心中,声调与其说是分析讲理,不说是驾轻就熟的哄劝:“你有修为而无实战经验,邪族生命力顽强,攻击手段阴毒,你从未与他们打过交道,一对一的打斗好,可若是混战,很容易被伤到。”
南柚与他对视,眼中不见松动。
“我答应你,三日之内,取胜而归。”
直到听了这句话,南柚终于退一步:“我留在古城,为你们守后方。”
翌日,天还未亮,古城墙上处处燃着火把,从东边连到西边,将灰青色的雾气拨开,像是在青烟黑云上烧出了一片火海,颇为壮观。
南柚和朱厌,有被分配着一起守城的金乌站在城墙东面,看着那支整装待发的精锐之师,眼也不错一下。
金戈铁马,士气高昂。
半晌,人群分出一条小路,神主与十位神使一路行过来,所过之处,众人敛目。
神主与诸神使披上刀枪不入的盔甲,浅白色的袍角露出,一侧绣的三两片青叶便现入眼底,南柚抬眸看他,一半的余光里印着火束晃动的橘光,有天边沉沉的黑。
“衡州若失,邪族便可由此长驱直入,深至六界腹地。”他看向东面留守古城的百余人,道:“不论何种情况,尔等需守城三日,不可稍退一步。”
“在此期间,守城者一百二十三位,皆听归墟圣女及星主南柚调遣。”
他言出即神谕,虽是清和的字句,但无人质疑半句。
“走了。”半晌,神主望着她,道。
南柚愣了一下,轻轻颔首,声音有点低:“祝公子犁庭扫穴缚元凶,凯旋而归。”
“好。”他浅声应她。
而后,男子一步当先,踏空而上,乘风而起数千里,中长剑一斩,天地间陡然爆发出刺目的灵力光柱,将前方数百里的黑暗荡平撕裂。
很快,对面那堵黑色的魔墙也开始蠕动,传出振聋发聩的吼叫与怪响。
战旗招展,烽火狼烟起。
南柚和九月并肩站着,野风长啸,刮过她们的脸颊,一路刮向他们身后镇守万万年的沧夷古城。
起先,他们还能见着点星的火亮,在属于敌人的黑暗中曳动着,像是风中的残烛,过一,就连那点火光也被遮蔽了,连天的风肆无忌惮,天空又慢慢飘起细雨,落在古城的边边角角,结成水滴状的冰,紧紧地缀着,攀附着。
九月和南柚死死地盯着空洞洞的虚无处,久到眼睛都有些发酸,耳边是没能听到什么声音,也没能看到什么。
两人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眉心拧着,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南柚踢着脚边的石子,一下接一下的,石子骨碌碌滚动的细微声音,每一下都落在心坎上,砸得人七上八下。
九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目笼着一层冷凝之意。
两人就这么在城墙上蹲了大半天。
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
直到第二日晌午,一个巨大的阵法冲天而起,无数道血线向上溢出,区区绕绕,闪着近乎妖异的光,那些血线像藤蔓一样缠绕,叠加,庞大到似乎要将天与地都拢阔去。
九月见状,禁不住握了握手掌,脸上有喜意漫开:“阵成。”
南柚一颗心高高提起来,她是知道这个阵法的,当日初上神山,十神使一曲笛音催得人失魂落魄,看到的景象中,就有这么一个大阵。
只是那个时候,阵还未成,只算小有规模,对付邪祖,远远不够。
从远古至今,算下来,得有多少年了。
这大阵,真正有灭世之威。
“接下来要小心。”南柚看向九月,面色微凝,“邪祖若是真的被封,他们的大军,应当即刻攻打古城,冲进六界杀戮泄愤。”
“我觉得不。”九月与她针锋相对,声音也是凉的:“邪族视邪祖为至高无上的皇,邪祖若是被封,他们会失去理智,疯狂攻击冲进去的那些人。”
“而若是邪祖被封,他们那边,强大的邪将,也不是公子和苍蓝的对手,盲目撞上去,只是送死。”
她看向南柚,眸子清清凉凉,带着讥嘲的意味:“设身处地,你若是邪族,怎么选?”
南柚的眸色沉下来,她道:“若我是邪族,我选择攻城。只要破了这道关卡,以邪族的生命力和繁衍力,过不多久,六界内部都会被侵蚀,而万万年之后,他们甚至可以造出一个邪祖。”
九月深深地看她一阵,而后侧首,吐出一口气,对身边的女使道:“吩咐下去,开始戒严,警惕周。”
黑石城,邪族攻打六界一个最具地势优势的据点,没有高大的城墙,没有歇息的酒楼,除了邪魔,城中就只有一座座巨大的鼓包,从天穹上俯视,像是一片沉寂许多年的古墓地,死气沉沉。
阴云遮蔽,狂风大作,雨水倒灌,雷电撕扯着在天幕炸开,像是盛放的烟火,密密麻麻占据了大半片天。
苍蓝背上青筋暴起,长戟挥动,身边前赴后继潮水般涌过来的邪族被拦腰斩断,浓稠的黑色血水从他们腰腹处喷溅出来,又被暴雨冲刷掉。而很快,那些丧失理智的邪族踩着类还未彻底凉下去的尸体上来,抬眼望过去,闹蝗灾似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苍蓝又是一戟横着扫下去,借着余光,他匆匆看眼身后,情况都不太好。
每个人的身上都几乎带伤,而淌出来的鲜血,对邪族而言,又有着几乎致命般的吸引力。
他咬了咬牙,转向另一侧。
雨幕中,男子长身玉立,保持着食指点出的姿势,像是要落下后一课棋,但在此过程中,受到了阻碍。
庞大的阵法,由他脚下延伸,扩大,凝聚。
而黑暗深处,有巨物盘踞,风起时,便是簌簌的响动,流露出的气息令人胆战心惊。
神主脚下那座阵法上的光芒,一点一点,宛若烈焰下焚出来的岩浆,分毫不剩地灌其中大一座倒扣形的鼓包中,弥天的浓黑被死死地压在那一小片区域。
整座黑石城,陷入混乱无休的博弈中,更像一副动静参半的画。
“星沉,你快点!”苍蓝发现扑上来的邪族越来越多,越来越疯,伸手往脸上一抹,发现全是血,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额角的痛意,他一边摁着伤处,一边朝后低吼:“人太多,快撑不住了。”
“撑一刻钟。”
话毕,神主一步踏出,他携带着脚下的巨阵,入了铺陈在虚空中的纯黑领域。
黑暗中盘踞着一棵树,一棵通体墨黑,就连枝叶都遍布黑色纹理,庞大得几乎能撑起天穹的树。
六根如真龙般粗壮的铁链嵌入树身中,将巨树的外皮勒出一道道极深的印子,纵横交错,像是干涸的河床,而更令它受缚、半步也离不开自身领域的,则是一段段缠在朝天的树枝上,颜色鲜艳的红绸。
“你我年少便旗鼓相当,无数年过去,也只是旗鼓相当。”黑暗中,渐渐想起男子嘶哑的嗓音,阴恻恻的,听着像是沙砾摩擦的一样,“便是我今被封,你也不该如此小看我。”
“想彻底封印我?”树叶摩挲着簌簌响动,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金属碰撞声,男人冷漠的声音里甚至还有些遗憾,“本来当年月落能做到的,可你强行插,将她本体留下一半,不然,这么多个孤寂的日日夜夜,我能与她说话。”
“摩逻。”哪怕是这个时候,神主的声音都不见动怒:“你叛逃六界,献祭自身,与邪种融合,落得今日下场,不过罪有应得。”
“一堆虚话。”
“不过,你倒是有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本事。”男人冷森森笑一下,本体的枝干迎风暴涨,而此刻,那些原本缠在主躯干上的红绸,像水流一样逆流而上,那些才露头的枝干,不到片刻的功夫,又被狠狠压去。
“我与月落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做我的皇,她当她的圣女,此过上万载相安无事,怎么她不过去神山小住一段日子,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直到现在也未能参透。”邪祖的视线在一身风月的男人身上略过,“不知少君。”他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不,现在应该叫神主大人,能否为我解惑。”
神主脚下的大阵成为了整个结界中唯一的亮光。
神主并没有答邪祖的话,而是抬眸,朝着巨树主干伸出了掌。
他的掌很干净,上面没有茧子,指骨均匀修长,玉石一样的润泽。
他握拳置于唇边,咳了一声,声音里蕴着些许几乎遮挡不住的情绪:“可以来了。”
良久。
一段小小的绸缎滑到他掌心中,冰凉的丝滑触感,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反复确认是记忆中某种熟悉的气息后,它嗖的一下,钻进他宽大的衣袖里,在他腕处探头探脑。
“你来放我走的?!”男人察觉到本体上束缚一扫而空,声音里几乎带上不可思议的震惊意味。
黑暗中的巨树在顷刻间生长,不断抽枝,焕发嫩芽,神主手腕上的红绸朝外滑动,想要将它重新镇压,神主轻轻摁住了它。
“我来。”
他脚下的大阵在这个时候,光芒达到了盛,无数条血线如剑锋,水流,绸带,带着莫测的未能,狠狠嵌这片大地,融入巨树错杂的根系。
“哈哈哈,一个破阵而已,给我碎!”男人声中近乎带上癫狂的意味,一个巨大的拳印带着灭世的威能,重重砸在阵法上,顿时土屑飞溅,地动山摇。
神主对此熟视无睹,恍若未闻。
他垂眸,轻轻拍下腕上冰凉凉的半截绸带,漫天的灵光随后炸开,像是下一场霏霏银光雨,他的声音宛若琵琶曲临近尾声温柔的一调:“去吧,她等你很久。”
灵光彻底消散的那一瞬,大阵上交缠妖异的血线齐齐亮了起来,与此时,邪祖脱困得意的声戛然而止。
“这阵!”邪祖惊怒。
神主平静地替他将话补齐:“这阵,以我为阵眼。”
他从未小瞧过邪祖,那是他一生宿敌。
不此,不足以彻底镇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