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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珩眉心处的皮肤已经凸起成一个明显的“川”字,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遇君焱,缓缓地一字一顿的说道:“一条人命在你的眼中……仅仅是一种树立军威的手段?”
遇君焱坦言道:“古往今来,任何的改朝换代都需要流血牺牲,他的死是为了助大哥早日推翻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换来更多百姓的安居乐业,也算是死得其所。”
“命是他的,是不是死得其所应该由他来评判而不是你!”苏玉珩抱着汪正尸体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眼前这个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此时看上去那么的陌生,他口中说着为国为民,让百姓安居乐业,却轻率的要了一个罪不至死之人的性命,他的大义似乎只是为了巩固他的基业,服务于他的野心,正所谓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果改朝换代所带来的只是平添战乱民不聊生,那么谁来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苏玉珩看着汪正那双充血的眼睛幽幽说道:“君焱,你知道么,汪大人死不瞑目。”
“那就让他睁眼看着。看着我们是如何攻下帝都,如何坐拥天下,如何让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遇君焱微微挑眉,眼眸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冷傲,“到时候,他若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今天的冥顽不灵而后悔的。”
苏玉珩觉得胸口处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和遇君焱争论下去,抱起汪正的尸体,平静而坚定的说:“汪大人已经死了,理应入土为安。”
“你等等!”遇君焱开口,苏玉珩已经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消瘦却挺拔的背影,“苏玉珩你站住!你……哼!妇人之仁!”
苏玉珩抱着汪正的尸体一步一步走远,听到遇君焱的那句妇人之仁时自嘲的笑笑,想他这些年钻研医学,为的不过是有能力去医治更多的疑难杂症,让更多的人可以活下去,在他眼中,没有什么能比一条命更重要,更值得保护,他不能理解遇君焱为什么能把流血牺牲说得如此轻松,如果自己这样的想法叫做妇人之仁,他倒是宁可一辈子都这样“没出息”下去。
遇君焱面寒如铁的回到了府中,苏玉珩还没有回来,问了侍从,也都说没有看到他。
从没有人敢这样当面与遇君焱顶撞,想不到第一个人竟然会是苏玉珩。遇君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宠爱让他变得有恃无恐,但这样公然的“唱反调”让他心里觉得非常的不痛快:自己的男人,怎么能帮着汪正那个老顽固说话?竟然还指责自己不应将他的尸体悬挂在衙门外,汪正既然不肯归顺大哥,留着他的命做什么?人都已经死了,自然是要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给那些还在犹豫要不要归顺幽王的官员们看看,看看不识时务的下场。
“王爷。”门外响起朱斌的声音,“幽王的队伍已经到城外五十里了。”
“好,派人备马。”听到这个消息,遇君焱暂时压抑住心中对苏玉珩的怒火,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说道,“找一队人马同我一起到城外去迎接大哥。”
福州边界处,遇君焱看见遇君谦的队伍整齐有序的走来,骑马上前笑着拱手说道:“恭贺大哥势如破竹,攻入帝都指日可待。”
“多亏了大家的辅佐,尤其是二弟你,功不可没啊。”遇君谦谦虚笑道,看了看遇君焱身后,奇怪问道,“玉珩没跟着你一起过来么?”
遇君谦的印象中遇君焱也许是担心苏玉珩闯祸,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那个傻王妃,今天刚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仔细想想,原来是遇君焱的身后不见了那张见眉不见眼的笑脸。
遇君焱心中嘀咕一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略带尴尬的笑了笑,回答道:“他在府中睡觉呢。”
“也是也是,现在天色尚早,应该再多睡一会儿。”
遇君焱道:“大哥一路辛苦了,我已经命人打扫好了房间,让你睡个好觉。”
不想遇君谦一听这话,面露愁容,叹气道:“二弟有所不知,我现在还哪里睡得着啊。”
遇君焱问道:“大哥此话怎讲?莫非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我为你分忧。”
遇君谦道:“大约半个月前,军中开始出现士兵头晕乏力,上吐下泻的症状,开始以为是一路风餐露宿,吃的东西不干净引起的,但是这些天来,得病的士兵越来越多,症状也发展为畏寒、发热,身体上出现一块一块的深色斑点。”
遇君焱皱眉道:“这么严重?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易传染的疾病了吧?大哥可叫军中的大夫给他们医治了?”
“当然找了,只是……”遇君谦的双眉锁得更深,“随军前行的大夫看过,也开了药,但完全不起作用,士兵的病没见好转,大夫到是病倒了好几个,再这样下去,恐怕……”
遇君焱心中明白,行军打仗最害怕的情况之一就是传染病,若是不及时控制病情,后果简直可以用不堪设想来形容。
“二弟。”
“恩?”
“福州地界内,有没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我想请来给士兵们看看。”
“哦……”遇君焱此时极不愿想起的一个人出现在脑海中。
“二弟?”
“啊?大哥,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是问你福州地界内有没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我想请来给士兵们看看。”
“哦,这个,御医苏信现在就在我府上。”遇君焱说道,“我可以让他来替士兵们看一看。”
“苏大人在你府上?”遇君谦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快、快带我去,我要亲自拜访。”
遇君焱道:“大哥莫要着急,现在天色尚早,大哥且到府中稍作休息,我这就去安排他与大哥见面。”
“好,那就有劳二弟了。”
“自家兄弟,大哥这么客气岂不是太见外了。”遇君焱笑道,他知道事态紧急,回府后急忙派人去请苏信来为得病的士兵诊断,苏信在看到他们身上的一块块或深或浅的斑点后面色一变,急忙说道:“臣斗胆,请王爷立刻将得病的士兵同起来人分离开来。”
遇君焱和遇君谦一听苏信这么说,均紧张了起来,遇君焱更是直截了当的问道:“他们的病很严重么?”
“的确,这种病我也只是听父辈提起过,并没有亲眼见过,只是知道它的传染性极强,又极难根治容易反复,几十年前南方曾爆发过一次,当时因病而亡的百姓高达数万人。”
“什么?数万人?!”遇君谦面色大变,焦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苏信道:“这种病的传播速度很快,我认为首先要做的是将得病的士兵与其他人隔离开。”
遇君谦道:“苏大人说的有道理,我这就派人去做。”
遇君焱问苏信道:“几十年前的那次疾病,最后是怎么平息的呢?制造出对症的药物了么?”
苏信遗憾的摇摇头:“没有,眼见疾病越传范围越大,官府便下令将所有患病的人都关在一起,放了一把火焚烧致死。”
苏信的话一出,遇君焱和遇君谦全都沉默了,但眼中又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决绝。
遇君谦道:“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控制,也只能弃车保帅,将危害控制到最低。但在此之前,还请苏大人多加劳心费力。”
苏信拱手应道:“我自当竭尽所能。”
苏玉珩将汪正的尸体入土为安,回到王府时发现门口已经距离了大队人马,料想遇君谦已经到了,走进去,却觉得空气中透着几分诡异的凝重,正在纳闷,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珩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父亲?”苏玉珩转身,看见苏信站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抱着一摞古籍,“父亲,您抱着这些书去哪里啊?”
苏信答道:“自然是去翻查的。”
“您查这些……做什么?”
在苏玉珩的印象中,没有什么疑难杂症能够难倒他的父亲,无论什么病症,他都能将治疗方法信手拈来如数家珍,而今天他竟然需要抱着古籍翻查,这让苏玉珩觉得很奇怪,于是问道:“父亲想要查什么?”
苏信将苏玉珩带到被隔离的生病士兵所在的院子,说道:“你看看他们身上的斑。”
苏玉珩依他所言检查了士兵身上的斑,又为他们把了脉。
苏信问他:“可有头绪?”
苏玉珩皱眉摇了摇头。
苏信将手中的一卷书递到他手中,说道:“你好好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