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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一夜,天亮后马周便对武士彟告辞,二人还要回山和李淳风商量准备一下,武士彟还要在此地呆个三四日,便说好三日后来刺史府相会一起去利州。
二人走后,杨氏悄悄问武士彟道:“夫君对那马宾王极是看重,可是为何让二囡……”她没把话说完,武士彟却知道她的意思,笑了一笑道:“夫人想是看出我的意思了?”
杨氏有些犹豫道:“那马宾王虽有大才,但二人年纪实是相差太大……”
武士彟哈哈笑道:“夫人此说,为夫可要伤心了啊……”
杨氏脸上一红,又是羞又是急道:“妾不是这个意思,妾是说,二囡年岁尚幼,那马宾王却早到婚配之龄,如何能让人家一直等到二囡成人啊……”
武士彟这才收了笑容,沉吟道:“夫人说的是,老夫倒忘了此节……”随即又释然笑道:“老夫也是一动念而已,至于成与不成,但看天意吧,顺其自然便是!”
杨氏又问:“夫君,我看那小泠风聪明俊俏,以后成就必不输于其兄,更与二囡年岁相近,也可玩到一处,为何夫君舍小就大呢?”
武士彟脑海中浮现出泠风的身形,他微凝了眉,望着远处道:“此子来历不明,宾王言及他身世时也是语焉不详,恐怕大不简单,还有今日他对着二囡念那诗的时候,那种眼神绝非稚龄孩童所有,其后言谈更是……呵呵……”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远远地投了出去,充满了思索与玩味。
马周与泠风回到观中的时候,李淳风与木子诠已经杀了好几盘了,二人忙迎出去,马周见众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诡异,顿时脸又开始发红,李淳风上前道:“大哥,怎么才回来?在刺史府没出什么事吧?”
泠风撇了撇嘴道:“哥哥你别假惺惺的了,要担心我们出什么事,怎么没见你到刺史府来看看我们?再有上元节晚上我和大哥可是没回山,也没见你担心我们下山来找啊,我和大哥可差点就回不来了,你就准备好水陆道场给我们开遗体告别会吧。”
李淳风已经从木子诠那儿得知当晚情景,知道二人当时已是险极,心中也是十分后悔没有与二人一同前去,此时听泠风一说,又是愧疚又是好笑,旁边几个小道士更是轻声笑了起来,他摸着泠风的脑袋叹了一口气:“你啊,祸害活千年,放心吧,阎王都不敢收你!”
泠风哀怨地望着他:“哥哥,连你都学坏了,这世上还有厚道人么……”
众人顿时一阵大笑,一个小道士凑上来满脸殷勤道:“小师叔,上元节晚上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下次看灯可一定带我去啊!我给你们当保镖!”
“你?”
“怎么,小师叔你不相信我的功夫啊?”
“我信!就是知道你功夫好,尤其是轻功,到时候跑得比我还快,是不是想拿我当垫背啊?”
“小师叔你怎么这么说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干!你不是说过咱是好兄弟讲义气么!”
“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你还是再多练几年吧……”
“小师叔……”哀怨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满。
另一个小道士贼眉鼠眼地又凑了过来:“小师叔,你们,那个……住哪儿啊?”
“什么住哪儿啊?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么猥琐干嘛……”
“嘿嘿,就是,上元节那天晚上嘛……嘿嘿……”顿时周围一阵“嘿嘿”。
“这个嘛……”泠风此时除了想到那四个乐伎,更是想到了对马周表白的武二囡小盆友,顿时觉得大哥此行实在是一路春风,桃花朵朵,妙不可言,想到此处,她大笑道:“这个嘛,有歌为证……”
随即清了清嗓子便围着马周蹦蹦跳跳唱了起来:“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枝头鸟儿成双对情人心花儿开……”
一曲唱完,大小道士们全张着嘴傻了,春天啊……他们似乎突然发觉阳光竟然如此明媚,吹到身上的风也已经有了几分荡漾的暖意,春天啊……
小道士们无比向往而艳羡地望着马周,李淳风则先是指着泠风半天合不上嘴,他还是第一次听泠风唱歌,初听之下也被这曲调怪异却着实欢快,歌词直白却分外近人的怪歌给惊了一惊,随即便看着马周笑个不停,而马周的一张脸已经如刚出染缸的红布一般,鲜艳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泠风笑嘻嘻地转到马周跟前,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对马周道:“大哥,冬天过去了,春天总要来的,不好么?”
马周望着泠风,半晌憋出了一句:“真是个小祸害……”
“喂你们,想不想学这支歌啊,歌名叫‘大哥的桃花朵朵开’哦~呵呵呵……”
“泠风!”
“好啊好啊小师叔快教我们,哈哈哈……”
“有没有‘师兄的桃花朵朵开’?嘿嘿嘿……”
“这个可以有!”
“泠风!”
李淳风和马周追着泠风要揉她脑袋,泠风在人堆里东窜西钻,笑得快喘过气来了还不忘了唱“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她唱一句小道士们便齐声跟着唱一句,顿时一群人又笑又唱,闹成了一团。
不要怪泠风教坏了神职人员,其实这会儿符箓派道士们的行为宽松自由得紧,严格要求诸多清规戒律的全真道直到金代才由王重阳同学开创,而且即便全真道规矩多,符箓派传下去的如灵宝派、上清派(即大名鼎鼎的茅山派)等正一道也仍然是可以娶妻生子的火居道士。
木子诠在一旁看着,恍然间有不知身在何地之感,在他记忆中,似乎便是小时候,也没有这样与自己的哥哥姐姐们玩闹过,想到那些记忆,他唇边不由浮出一丝苦涩。
这时候泠风却一头撞了上来,他一时走神竟没有避让开,泠风撞上了人便下意识抬头去看,嘴里还兀自唱着“枝头鸟儿成双对,情人心花儿开”。木子诠低头正撞上泠风那满含笑意的眼神,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充满快乐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仿佛一直能笑到人心里去,照到人心里去,他心中一颤,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炙热涌上心头,随即蔓延到整个胸膛。
泠风见他还愣着,身后马周的爪子已经伸了过来,忙从木子诠旁边绕了过去,一边继续唱“啊哟啊哟,你比花还美妙,叫我忘不了……”
不知为什么,木子诠竟下意识地想去抓她,却一把没捞着,他看着马周撵着泠风的背影又跑到了道士中间,突然觉得,他们身后已经留下了一个春天。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小弟,小弟当年就像泠风这样可爱淘气,是的,至少小弟,还能给自己温暖的感觉。
待到老道士们终于不堪其扰跑出来时,小道士们已经将一支桃花歌学得八九不离十了,而对于道士们唱这样一支情歌会对人民群众造成何等观感,泠风表示了极大好奇和期待,不过她相信那一定是灰常欢乐的一幕!
剩下来的三天,众人好好商议了一下日后的安排,李淳风正处于学术攻坚阶段,便打算先留在观中,泠风则是对今年的灾情不放心,因此也想晚些再离开,木子诠更是不想和官府打交道,因此最后竟然只有马周一人前往利州。
马周不由有些丧气,这一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有朋友的日子,愈是如此,他就愈是害怕以前那种孤苦伶仃的生活,此刻既不舍与众人分离,又对即将孤身一人踏上征途感到些许紧张,李淳风与泠风只好一再保证过一段日子一定去利州找他。
泠风本还有些奇怪,按史料记载,马周本来就是一个人出了博州去了山东又去了河北最后才辗转到了长安,这天涯羁旅漫漫行程,史书上也没说他倍感空虚寂寞冷啊?又一想,就算他空虚寂寞冷史书也是不会记的,史书上的他,只用了十二年就完成了从一介布衣到一朝宰相的蜕变,平步青云,一代名臣……
泠风摇了摇头,还是眼前这样活生生有血有肉会空虚寂寞冷的人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觉得离别一定要有离别的气氛,第二天开始便阴了天,又降了温,第三天傍晚居然开始下小雪,到第四天下山送马周的时候已经雨雪霏霏了,马周不由更是情绪低落,前来送行的学生们也舍不得这个教他们识字读书的老师,一时间山道上愁云惨雾满空,山道下离愁别绪满怀。
李淳风握了握马周的手:“大哥,到了利州要常给小弟来信!”
马周拍了拍李淳风的肩,道:“一定,你和泠风也早些过来,大哥在利州等你们!”又俯身对泠风道:“你可要听话……”还想说些别的什么,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马周起身上马,勒住了马缰向众人望了一眼,郑重拱了拱手,便一提缰绳,向着风雪中奔去。
望着马周那一个孤单的背影在风雪中越驰越远,泠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冲出去对着那一骑身影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大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风雪弥漫,泠风看不清那个远去的身影有没有停顿,也不知道大哥是否听到了她的喊声,但她觉得,大哥一定能听见!
马上的骑士仰起头来,朝着天空笑了,天地愈旷,我心愈狂,道路愈艰,我志愈坚!这漫天风雪,就当为我壮行!他狠狠一扬马鞭,身下的骏马长声嘶鸣,四蹄腾空坚定地冲进了风雪中。
在马周走前,道士们对云皂的研究已经有了相当的火候,非但已经可以比较精确地配置各种溶液的比例,更开始尝试添加一些中草药制造药皂,当然,这种技术还相当不成熟,至少泠风是没胆子去试用的,不过前一批云皂倒是可以考虑投入商业用途了。
这个任务自然便交给了立志向商的萧白,萧白现在的算盘打得已经比泠风还快了,别说有了笔算还要学算盘干嘛,也别说算盘只能算简单的四则运算,想想世界上可是先有原子弹再有计算机的,现代计算机运行的高等运算其实就是通过数学家研究设定的算法将其分解为无数初等运算来分步计算的。
在没有计算机的情况下,大规模的数据演算和核算,用算盘比笔算快多了,像是微积分就完全可以用算盘来算。因此泠风实在是怀疑,再过几年,给萧白足够大的算盘,没准这小子都能计算导弹轨道了。
经过泠风的指点,萧白先给刺史府送了几块云皂,又给妙儿她们送了几块,不过泠风特意叮嘱了只可洗头洗澡不可洗脸,这制造过程没法精确测出含碱量始终是泠风心中一个结,万一皂化反应不完全,碱性太强,洗是洗干净了,伤皮肤啊!
刺史收到了代为转交夫人的礼物后,由于听说了泠风送来的,不由心下好奇便打开看了看,只见两块清澈晶莹的膏体中分别嵌着数枚柔黄的花朵和花瓣,顿时一股腊梅的清香直沁人的心脾,令人神清气爽,摸一摸,柔腻滑软有如羊脂。刺史顿时爱不释手,忙问此物何用?
萧白立时舌灿莲花,就差没把这云皂吹成瑶池仙女选美大赛专用洗护用品了,把个刺史都听呆了,最后萧白异常神秘地补充道:“刺史,这可是限量版的寒梅皂,以梅花入浴,可令浴者身带寒梅之香,心怀君子之操,此皂制作及其困难,因此我家小师叔特地让我给夫人送来两块。”
后来据好事者考证,当天萧白前脚刚走刺史立马叫人烧水洗澡,第二天众人见到刺史时都觉得长官格外精神焕发,挨得近的时候还能隐隐闻到淡淡的梅香,不由私下纷纷打听,而刺史夫人则兴致大好地请了诸位属官夫人前来做客。
妓馆那边更不用说,妙儿尝试着先洗了一下手后,几块寒梅皂立时就被一群燕燕莺莺哄抢一空,手慢的全围着妙儿嚷嚷着让她去问那小李郎再要一些。总之一夜之间云皂横空出世,火遍了本州的士绅官僚界及时尚娱乐界,当然,这两界联系一直很紧密。
云皂甫一推出就造成脱销,这倒有点出乎泠风预料,主要还是因为此人实在缺少生活经验,一贯理论脱离实际,又没经过市场调查,大大地低估了市场容量,不过也好,正好借此搞一下饥渴营销。
道士们极是振奋,在去年的抗灾之后又一次找到了成就感和认同感,开始更加呕心沥血地研制起功能更多样花式更精致的云皂,以致泠风时不时的风中凌乱,尼玛为毛炼丹的道士会懂那么多美容的方子啊!不过现实的问题也是有的,一个是冬天除了腊梅基本找不到别的花,看来只能等春天再隆重推出云皂的百花系列了。
另一个是草木灰的来源问题,要大量制造云皂,靠道观里烧火那点灰肯定是不够的,一开始道士们跟山下的老乡收草木灰,但是草木灰也是极好的肥料,收得多了老乡也不能白给,就得掏钱买。
有个小道士就说干脆砍树烧山,结果泠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暴跳如雷,全观上下都没见过泠风发起火来这么狂暴,那个提出烧山的小道士被骂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李淳风都不敢上前劝。
经此一事泠风注意到化工业和环境之间的矛盾迟早都会诞生,不敢再掉以轻心,当下停了所有其它活计,准备把所有人集中起来连开三天“自然与人类”系列讲座。
这讲座原本是没叫几个老道参加的,结果老道们却也屁颠颠跑来听,别说,老道们对这个主题那倒是相当有认同感,偶尔还客串上去讲一讲道教哲学。结果讲到后来不知如何就变成了探讨世界的组成和物质的本质,结果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泠风终于把原子分子元素物质能量的转换细胞壁细胞膜神马的统统给抖了出来。
结果,三天的讲座硬是演变成了扩日持久的讨论、辩论、辩证、论证,但出乎泠风意料的是,说服有宗教信仰的人士接受基础科学的过程虽然艰难,但却比她原先的想象顺利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