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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马周回来,众人纷纷用眼神询问今天谈得如何?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问,那是因为这种皇帝私下和臣子们进行的谈话属于“禁中语”,参与谈话的臣子是不得将内容向任何人透露的,除非有皇帝的许可。
马周便笑道:“陛下听了军校的建议,十分高兴,让李靖将军出征归来后便与几位将军一起着手筹建,还说要亲自去担任弓术教官。”
众人一听,知道今日的谈话内容解禁了,立马都围了上来,泠风好奇道:“听说陛下有张巨阙天弓,真的假的?他的箭术到底有多牛啊?”
李淳风点点头道:“不错,那张巨阙天弓弓力约莫十石,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人能拉得开。”
泠风顿时就凌乱了,十石?现在的一石可是有六十公斤啊,那李二同学不是得有一千二百斤臂力?我擦这是人还是妖怪啊?!脑海中那张《唐太宗像》顿时加上了两只大力水手的胳膊,一下就把她雷了个里焦外嫩。她努力咽了咽口水道:“那个,有弓不说明问题啊,你们见他用过没啊?”
李淳风和马周顿时也凌乱了,这是对陛下赤果果的蔑视和质疑么?李淳风镇定了一下道:“巨阙天弓本是隋炀帝的收藏,大业十三年攻下长安查封隋朝国库后太上皇亲自将此弓赐给了陛下,第二次浅水塬大战时陛下就用这弓射下了薛仁杲大将宗罗睺的军旗,大败宗军,自此这张弓就一直跟着陛下东征西讨横扫天下,大唐将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偏你这孩子这么多怪话!”
泠风吐了吐舌头,心中还是吐槽,射个旗至于用这么个大杀器么,这不是耍帅是什么……行吧,越是强力的弓制导性越差,既然用这张弓都能准确地射下旗帜,可见李二同学的箭术确实够牛,对敌军的震撼力那确实非同一般。
大力水手的胳膊又在眼前一闪而过,她赶紧摇了摇头,把注意力转到下一个问题:“对了,不是说太上皇当年也是因为射中了屏风上的孔雀眼睛才娶到了穆皇后么?那太上皇的箭术也应该很好咯?”
众人一听,这话题也太……八卦了吧?虽然这么说,但这样的八卦广大人民群众还是喜闻乐见的,马周和孙思邈顿时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了李淳风,谁让他跟着陛下的时候最久呢。
李淳风咳了一声,道:“确有此事,太上皇的箭术是相当好的,大业十一年任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时,母端儿聚众叛乱,太上皇连发七十余箭皆中叛贼,大败叛军。其后突厥犯边,太上皇率精骑二千,模仿突厥人习惯逐水草而居,闲时射猎驰骋也一如突厥,突厥见此惊疑不敢战,太上皇趁机进攻,杀退突厥。”
泠风叹了口气道:“母端儿那个就不必说了,什么叛贼,不过是些吃不饱饭的农民罢了,杀的再多也显不出英雄气概。”
众人一时沉默,虽然泠风此话大不敬,但是在场几人却深以为然。泠风见气氛一下变得沉闷,忙拽着李淳风道:“大哥你继续说,还有什么轶事没?”
李淳风笑了笑道:“太上皇诸子都爱骑射,一半是天赋,一半也应该是为太上皇所影响吧。说起来,除了骑射,太上皇还好书法对弈,陛下也甚爱这两样,可见确实是陛下最像太上皇啊。”
泠风撇了撇嘴,嘟囔道:“不是还有赌博么……”赌博在李渊同志晚年的诸多兴趣爱好中怎么也能排进前三吧?
李淳风眼角抽了抽,决定装作没听见。泠风想了想又道:“哥,你说的诸子都是太上皇即位前生的吧?那有几位皇子啊?”即位后生的现在才十岁呢,除了天赋异禀的,也就能玩个弹弓吧?这些小屁孩不好玩,还是来挖掘一下和李二同学一起长大的兄弟们的八卦比较有意思。
李淳风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隐秘避讳的,便道:“太上皇即位前一共有六子,穆皇后生育了息隐王、陛下、卫怀王、海陵郡王,其中卫怀王乃是陛下的双生兄弟,据说只比陛下晚了一炷香出生,只是生下来就颇为羸弱,因此太上皇为他起名‘玄霸’,乃是希望他从事学问一道。”
哟,原来李玄霸同学居然是李二的双胞胎弟弟?本来双胞胎争夺营养就容易一强一弱,玄霸你碰上这么个彪悍的哥哥真是悲了个催的……不过李二同学你也太克你弟弟了,早晚还是被你克死了啊!
又听李淳风继续道:“卫怀王长成之后,身体倒渐渐好了起来,武艺虽然无法与众兄弟相比,骑术倒也不弱,穆皇后崩逝前曾说,她最不放心的就是三儿,如今三儿渐强,她去也无憾了。却不想,才过数月,大业十年四月,卫怀王就意外堕马而亡,唉……太上皇当时极为悲痛,连连自责未能好好照顾三子,更有负妻子所托。”
泠风不禁皱了皱眉,这也太巧了吧,这事儿听着怎么有一股子邪劲儿?我擦,侦探小说看多了,大业十年李渊还在混吃等死,谁会去谋杀他一个十四五岁的身体还不好的儿子?
“此外就是万贵妃所出的五子楚哀王讳智云和莫嫔所出的六子赵王讳元景,楚哀王生于仁寿四年,比陛下小四岁,赵王生于大业五年,比陛下小九岁。对了,要说骑射书弈这几样,这几位年长的皇子里除了陛下,就数楚哀王是个全才,据说其犹擅弈道,还经常杀得陛下大败,可惜,晋阳起兵时楚哀王不幸罹难,与卫怀王是一般的年纪,可惜啊……”
终于有八卦了!原来李二下棋下不过弟弟!可是为毛这个弟弟也这么短命……泠风想了想,貌似是李渊和李二在太原起兵时密信给留在河东老家的建成大哥,让他赶紧带着一大家子跑路来太原,结果智云弟弟年纪小,没跟上建成元吉哥俩的步伐,也不知是一开始就没跟上还是走半路落下了,总之被隋将阴世师给逮着了,然后绑到长安英勇就义了。
不过这不科学啊,智云弟弟也就比元吉弟弟小一岁,元吉能跟上他跟不上?而且十三四岁不算小了啊,这年纪再过两年李二都参军去雁门关救他表叔隋炀帝了。唉,难怪《旧唐书》里说是建成大哥故意把智云弟弟抛下的……当然,这个说法也未必可信,政治斗争嘛,栽赃陷害啥招不得使上?这种有疑点又说不清的历史遗留问题更是大做文章的好材料。
这事儿过了十二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查出真相啊?泠风觉得自己简直犯抽,查这种事情不是吃饱了撑的么……不过这可是coldcase啊!虽说唐初的悬案也不少,比如晋阳起兵到底谁主谋,比如元吉到底是真心帮他大哥还是想黄雀在后一把,比如建成元吉哥俩到底有没有和老爹李渊的嫔妃私通……可是智云弟弟这可是命案啊!怎么也比政治案私通案来的有意思吧!
“泠风,又在想什么呢?”李淳风见泠风一脸的想入非非,知道她又走神了,其实关于楚哀王之死本来就有些忌讳,原本息隐王和海陵郡王还是太子和齐王时,他二人也从不提起此事。
却见泠风笑眯眯地看着马周道:“大哥,监察御史是不是也要经常查案子的啊?御史台里有很多机密档案吧?”
马周警惕地看了一眼笑得贼眉鼠眼的泠风,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御史台里的文件是有不少机密,不过最后都要归档到秘书省。”
哦,秘书省,国家图书馆兼档案馆嘛,还负责修史和著作,也叫兰台,嗯,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泠风继续笑得像只狐狸,“我哪有什么主意啊……”什么时候能混进去看看就好了,嗯!“那个,哥,还有一个赵王没说呢,晋阳起兵的时候他才八九岁吧?当时他在河东还是在晋阳啊?”
李淳风眼神略有些复杂地看了泠风一眼道:“在河东。”
“哦,就是说他是跟着息隐王他们一起出来的……”泠风喃喃自语道。
孙思邈似乎也对这个事情十分有兴趣,捻着胡子问道:“当时从河东还逃出什么人来?”
“当时太上皇的几位公主都已成人出嫁,因此便只有几位皇子留在河东,除了万贵妃、莫嫔、息隐王、海陵郡王、赵王,还有就是息隐王一家,包括其妻郑氏及两个儿子,此外还有几个仆役。”
这阵仗,不是女人就是小孩,成年男子估计就建成哥哥和那几位仆役了,这千里迢迢的,建成哥哥你也不容易啊!不过据说半路遇见了从长安往晋阳逃的三妹夫柴绍,这又多了个壮丁……
不过这样一来,“建成潜归太原,以智云年小,委之而去”就说不通了,那到底是带没带出河东来呢?
假设,一开始就没带出来。那肯定也不是因为智云弟弟“年小”,相反智云弟弟的年纪在那种情况下应该都算半个大人保护其他女眷儿童了,他不是骑射都不错么?难道是大家走的时候他刚好贪玩不在家?
没那么扯吧……撇去偶然因素,那只能说是因为别的原因被故意留下的,至于什么原因,那就得问建成哥哥或者元吉弟弟了。
再假设,一开始带出来了,走半道人没了。这可能性就多了,有可能半路遇上隋军,智云弟弟为了掩护大家当了一把******,也有可能赶路赶得捉急半路失散了,还有可能大家就是分散跑路的,分散目标小啊……总之逃亡过程中什么意外变故都可能发生,可怎么就这个和他二哥一样有才的智云弟弟这么倒霉呢?
对了!那个赵王李元景应该是个知情人啊!不过分散逃亡的话就不一定了,当时河东逃出来应该不少人呢,至少万贵妃和莫嫔当时肯定和自己儿子在一起吧,她们现在可都活着,好像也没见发表什么看法。当然,这种事以她们的身份还是不能多嘴的,而且当时的事要真有什么阴谋,事后李渊也不会深究,左右都是自己儿子,总不能为了一个再赔上几个,何况这边的还是心爱的窦夫人亲生的。
唉,什么事跟皇室沾上边复杂程度就呈几何级数递增啊……
看泠风与孙思邈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马周与李淳风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事讨论到这里适可而止吧,此事本来就有些忌讳,何况毕竟是陛下的家事,做臣子的哪能说起来没完呢。
马周便转了话题说还有另外一件事,李靖昨日见泠风画的地图虽只是大致轮廓,重要处却十分细腻精确,不由便想若是行军地图都能有这般精确,那打起仗来把握可要大上好几分,尤其塞外地广人稀,胡族占据地形之利,我军却往往因不熟悉地形而迷路延误战机。
今日与陛下说起此事,马周便道若要精确绘制地图那便需要深谙堪舆制图之人实地勘测地形,这倒也不难,现在算学馆中教授形学,其下便有测绘一学,不少学子都已学有所成。李世民一听大为惊喜,忙把算学馆今日当值的王孝通叫了过来,仔细询问了一番。
马周笑道:“二弟,我看陛下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你带几个学生和李将军一起出征,沿路绘制地形图,同时也教授职方司测绘之术。”
“什么?哥哥要出塞?”泠风原地就蹦了起来,“那我也要去!”
李淳风本自凝神细思,一听泠风这话,顿时哭笑不得,“这你也要去?”
泠风挂到李淳风的脖子上一个劲卖萌:“哥哥带我去吧带我去吧,我也想出塞去看看嘛……”我还没看过打仗是什么样的呢,而且这可是中国战争史上最牛B的一次迂回穿插战啊,有机会赶上当然不可错过。
李淳风揉揉泠风的脑袋:“你呀,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掺和,这次可是打仗,你一个小孩子去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寒冬腊月塞外有多冷?风雪有多大?而且这可不是出去玩,几千里行军跋涉,你怎么受得了?乖了,好好在家呆着,可不许胡闹。”
要说起来,马周是会无底线宠着泠风的人,木子诠是会和泠风一起胡闹的人,但李淳风却是宠则宠矣,原则问题绝对不会放松,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和父亲一般照顾和管教着泠风,严肃起来油盐不进认真起来刀枪不入。泠风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让他答应是肯定没戏了,不由嘟着嘴蔫了下来。
马周在一旁看着泠风那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也就是二弟管得住这孩子,她要是来求我,我哪里硬得起这个心肠。他笑着把泠风拉到了自己身前,道:“好啦,你要是想去塞外玩,也不能趁打仗的时候去啊,打起仗来,刀枪无眼血肉横飞,哪里还有风景可看?”
他见泠风的眼中掠过一丝惊惧,又觉得说的太过直白吓到了孩子,忙又转移话题问她脸上怎么回事。泠风本来一直托着腮帮子侧脸对着他,刚才说起李淳风随军出征的事情她才把脸转了过来,他这才看见她脸上的指印,不禁大是惊诧。
泠风就把做梦打蚊子又说了一遍,马周听后之后也是满头瀑布汗,他想的当然复杂些,甚至也一闪念怀疑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但也就是一闪念罢了。
至于他的那件内衣,泠风没好意思主动还他,总不能说“大哥,昨晚你的内衣落我那儿了”,偷偷放回他房里吧,感觉更是怪怪的……马周就更不好意思去找泠风要了。反正就一件内衣,马周还是损失得起,俩人干脆从意识中抹去了它的存在。
只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泠风还是极其难得的失眠了,只要有一点轻微的声响她都会向房门看去,马周昨夜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幕一遍遍地在她眼前上演,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把脸埋到了枕头里。尼玛,我还不到九岁啊,也太早恋了八……
马周对这一切则一无所觉,他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着,连酒都很少喝了,倒是经常和李淳风与孙思邈一起练气打坐。说起来泠风最佩服他们仨的也正是这点,她好几次试图和他们一起打坐,每次都以呼呼大睡而告终。
因此她现在也比较放心马周的身体状况了,长此以往不出意外活个七八十岁总不成问题吧?只是对于那个咬痕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又过了大半年,不知道有没有消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