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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内,李靖与李世勣二人正对着地图小声地说着什么,李靖一抬眼见泠风正站在帐门口,不由笑着招手道:“孩子,你怎么来了?来,过来伯伯这里。”
泠风走近了,李靖二人才发现她总是喜笑颜开的小脸上满是愁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李靖忙把她拉到身前,关切地问道:“孩子,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泠风摇了摇头,望着李靖认真地道:“伯伯,你们不会放过颉利的,是吧?”
李靖一怔,与李世勣对望了一眼,又看着泠风道:“孩子,你这是何意啊?”
泠风忽然跪了下来,一把抱住李靖的胳膊,眼中漫上了一层水汽:“伯伯,救救我大哥吧!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李靖眉间抖了一抖,想去扶泠风,但泠风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怎么都不肯起来,她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李靖。
李靖叹了口气,“孩子,你知道为了这一仗,大唐准备了多久么?太上皇当年被迫向颉利称臣,陛下登基二十多天就被颉利二十万大军逼得定渭水之盟,这十二年大唐向突厥年年纳贡,而突厥却仍是年年袭扰我边关,这些都是国耻啊!如果不能为陛下洗刷这些耻辱,不能为大唐遏制住外族的侵袭守卫住疆土,我们这些大唐的将军们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世上?”
泠风抓着李靖的胳膊急切地道:“伯伯,我不敢求你为了我大哥改变作战计划,可是我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大哥!”
李世勣面上有一丝动容,也忍不住伸手去扶泠风,一边道:“小泠风,别跪着了,仗还没有打,安抚使他们也还没有到颉利的大营,咱们好好想想,总会有办法的。”他这话说得十分柔和,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泠风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懋功叔叔……”她望着李世勣,心中不禁十分的感激。
李靖皱着眉沉吟了片刻,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也不是万全之策,安抚使他们还是有极大的风险。”
泠风忙问:“什么法子?”
李靖却没急着说,而是望着泠风道:“孩子,你来求伯伯此事,想来自己也已经考虑了一番,你是怎么想的?”
泠风有些茫然地道:“我想来想去,无非两条路,一是趁大哥他们还没到达颉利大营将他们截下,二是在大军突袭前先派细作混进颉利大营将他们藏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前者会极大地影响突袭的效果,后者又有一定的风险暴露从而打草惊蛇使颉利早作准备,也会令我军的作战计划功亏一篑。”泠风摇了摇头,满脸的矛盾痛苦之色。
李世勣却呵呵一笑道:“小泠风,那如果把这两条路结合一下呢?”
泠风愣了愣,“结合?”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突然一亮,“你是说,派人在路上与大哥他们会合,然后与他们一起去颉利大营,这样我们派去的人绝对不会有暴露的风险,同时又可以保护他们!”
李世勣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可以挑选一些武艺高强的健卒混入使团,约好发起攻击的时间,到时候他们提前将安抚使他们藏好,等我大军杀到颉利就算要杀安抚使他们泄愤也找不到人,有健卒们保护他们也不会在乱军中被误伤了。”
泠风一跃而起,大喜道:“太好了!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了啊!”她只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满天的乌云顿时烟消云散,脸上简直都要放出光来。
李靖见泠风高兴心中也是欢喜,但觉得对这个孩子还是得把话说全了,便仍是沉声道:“孩子,这个法子虽然看似稳妥,但安抚使他们毕竟是深入突厥腹地,那里可是有十几万突厥人,颉利手下也还有五六万人马,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发生。而且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约定的攻击时间未必准确,若是我们去的晚了,他们过早行动,一旦被发现那非但他们性命堪忧,也会暴露我军作战意图;若是我们去的早了,他们还来不及行动,那混战开始他们也是生死难卜。”
泠风的一颗心又迅速沉了下去,没错,这个法子只是提高了大哥的生存几率,并不难万无一失地保证他的安全,可是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她咬了咬下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伯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百分百把握的计策,伯伯能率领三千骑冲击十几万人的突厥大营,我大哥他们也可以深入虎穴以身为质为大军赢得战机,只要不是无意义地牺牲,大唐的男儿都不惜一腔热血。”
“好!”李靖一拍案几,欣慰地看着泠风道:“孩子,你放心,伯伯会在军中挑选最精锐的勇士去保护你大哥他们,你说的对,他们都是我大唐的好男儿,不该白白的牺牲!”
“谢谢伯伯!”泠风心中一热,眼睛又有些发潮,又转向李世勣深深拜了一拜。李世勣忙把她扶了起来,感慨道:“你小小年纪却如此孝悌,真是难得!马御史有弟如此,想必也不是寻常人物!”李世勣本人就十分孝顺,自然十分欣赏这般的兄友弟恭,不禁对泠风这懂事的孩子更是疼爱,连带着对素未谋面的马周都多了几分好感。
泠风脸上却是红了一红,孝悌,呃……
一月二十五日,二十名健卒离营启程。
二十八日,与安抚使唐俭等人相遇。
三十日,使团到达铁山颉利牙帐。
二月初二,龙抬头。中军大帐聚将军议,李靖与李世勣最后一次推敲战术细节,议定选一万精骑各携二十天口粮,李靖率其中七千轻装疾驰冲杀突厥铁山大营,李世勣则率剩下三千跟进设伏于云中乌咄谷切断颉利逃往漠北之路。
初四傍晚,李靖率军连夜出发。
初七,李靖军翻过阴山主脉,遇突厥斥候营,营帐千余,一战而下,尽俘之随军。
初八,雪后大雾,十丈外不能视物,苏定方率二百铁骑为先锋,直捣铁山大营,距颉利牙帐七里才被发现,颉利惊得魂飞天外,骑千里马落荒而逃,突厥大军群龙无首无力组织抵抗,李靖大军随即掩杀而至,突厥军彻底溃散奔逃,此役李靖军斩首万余,俘突厥男女十余万众,获牛羊牲畜数十万。
初九,颉利率残兵万余人逃至乌咄谷欲北渡大漠,被李世勣军所阻,只能转而西逃依附苏尼失再投靠吐谷浑,李世勣率军衔尾追杀,路上颉利手下部族首领纷纷率部投降,李世勣共俘获五万余众。
“哈哈,颉利就像只慌不择路的兔子,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乖乖地被我们撵着跑!”尉迟恭大笑着拍着李世勣的肩,一脸的心花怒放。
“是啊,现在他已经被赶到了西路上,就等任城王的大同军张网捕鱼了!”苏定方左胳膊被吊在脖子上,右手手指却扣着地图,也是满脸喜不自禁。
李靖并未如手下众将般激动万分,只是看着将军们欢欣鼓舞的样子呵呵笑着,他虽未说话,眼中却也分明闪现着欣喜快慰之色。
李世勣笑道:“那小家伙不是又作了首诗么,‘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还真是将当时的情景描绘得传神无比,我一念这诗,就想起颉利那狼狈的模样。”
众将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这诗不但将突厥的溃逃写得活灵活现,更是将将士们冒雪追敌的艰苦和奋勇深深地刻画了出来,让人回味无穷,一经传开就受到了全军将士的热烈追捧,帐中马上时不时就能听到“单于夜遁逃”的歌声。这样经典的战役能有人写诗为纪,将军们自然也是十分高兴。
说笑了一会儿张公谨又道:“颉利肯定是跑不掉了,幸运的是,鸿胪卿他们居然都在乱军中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真是可喜可贺啊!”
苏定方闻言点点头道:“我们提前发起了进攻,本想他们可能来不及躲藏,恐难保全,不想派去的士卒如此奋勇机智,硬是在乱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护送他们逃了出来,只可惜马御史还是受伤了。”
张公谨微微颔首道:“马御史那一刀是替鸿胪卿挡的,虽然并未伤到要害,但也已无法行走,而且当时情势太过混乱,他与其余众人被冲散,若不是那两位士卒拼死相护,恐怕马御史危矣。”
李世勣刚押着俘获的突厥部众回到军中,还不知道此事具体经过,此时不由赞叹道:“十几万乱军中舍命护送一个受伤之人,这两位士卒倒真是忠义之士,更见骁勇有谋,这样的人可要大力嘉奖!”
众将顿时纷纷点头,李靖哈哈一笑道:“我已见过这二人,你们决想不到,其中一人恰是马御史早年在申州时的学生,叫辛阳。我让定方仔细考较过他,不但武艺出众,对兵法竟也颇有心得,实在是个不错的苗子,定方已经决意收他为徒了。”
众将均是一愣,只听说马周原先在博州做过助教,如何在申州也有学生?李靖便将马周等人在申州静云观办学堂之事大略说了一遍,众人顿时惊讶不已,不想一些村娃子竟能被调教得如此出息。同时却又是恍然,学生救老师,那可不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么。马御史这也是前种善因,后得善果啊!
另一顶营帐内,李淳风正坐在榻边扶着马周坐着,而泠风则吹着汤药向马周嘴中送去,马周笑道:“泠风,大哥自己能吃药,二弟,你们太过紧张了,我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一旁的孙思邈接立刻接了一句:“骨头都露出来了还叫皮外伤?你骨头长在皮外啊?”
马周被呛得顿时没了言语,瞪着孙思邈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孙思邈反倒更是一脸郁闷,连连摇头道:“小的刚好大的又伤了,你们兄弟这承前启后连绵不绝的,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李淳风发出一声低笑,忙咳嗽着掩饰了过去,泠风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气鼓鼓地道:“哥,他说大哥承前启后,下一个就是你,他在诅咒你!”
孙思邈脸上一僵,忙道:“小子,你这是断章取义,故意曲解,这是对一个医者的恶毒攻击!”
泠风一瞪眼,转向孙思邈正要开口,马周一见这一大一小又要开始打嘴仗,忙捂着胸口“哎哟”了一声,泠风立刻把孙思邈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过头紧张地问:“大哥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么?”
李淳风带着笑对着泠风道:“我看大哥是被你吵得胸闷气短了,孙医师,你不是说大哥失血过多,需要安静的休息么?”
孙思邈面上略微一窘,掩着嘴轻咳了一声,道:“嗯,没错,宾王啊,用完药你就赶紧休息吧。”
此时马周已经喝完了汤药,李淳风又扶他躺好,起身道:“是啊大哥,你早些歇息,我们明日再来看你。”又对泠风道:“走吧,要想大哥赶紧好,就别在这儿吵大哥了。”
泠风嘟了嘟嘴,还是拉着马周的手,马周看着她笑了笑,轻声道:“去吧。”泠风只好无奈地起身,跟着李淳风向外走去,突然又回头对帐内卫士道:“你们好好照顾我大哥啊。”卫士忙拱手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