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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军校的筹建也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大唐的将军们对此事都投入了极大的热忱和兴趣,一众文臣也在详细讨论后认识到了军校的部分意义,之所以说是部分,是因为很多东西还是需要靠时间和事实来证明的。总之凭着前期的周密筹划和朝堂上下的一致支持,各项筹备工作的进展十分顺利,预计七月军校就能正式开学了。
过了几日,中书令府上派人送了请柬过来,中书令五十九大寿,请太史令、御史并小公子一起过去贺寿。中国人过寿本来就是男做虚女做满,或者叫男过九女过十,李靖这五十九周岁生日其实就相当于六十大寿,那是相当隆重的了。
“看这阵势好像要大摆筵席啊,可李伯伯是个低调的人啊……”泠风瞅着请柬觉得十分奇怪。
李淳风笑笑,道:“是陛下让李将军过大寿的,还诏令有司负责大寿一切事宜,连厨子都是宫里派去的御厨。”
马周笑着接道:“何况李将军刚刚得胜回朝,这寿诞就算他想低调都没人答应。”
“哦,有机会尝尝御厨的手艺也难得啊,不知道是不是和御膳一个标准?”不知道药师伯伯是不是在“深惧盈满”了,泠风暗暗想着。
“你就知道吃,还是赶紧想想给你李伯伯送一份什么贺礼吧。”李淳风摇着头笑道。
泠风嘿嘿一笑,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贺礼我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哥哥就放心吧,绝对不会给你们跌份儿的!”
五月初五,中书令府,红烛高举,觥筹交错,车马喧嚣,人声鼎沸,谈笑皆公侯,往来均贵胄。据泠风目测,来了不下两三百号人。
“这五品以上的京官都来了吧……怎么还这么多胡人?”泠风悄悄问李淳风和马周。
“这次投奔大唐的各族酋长以及一些被俘虏的突厥首领将军都被封了官爵,像突利可汗为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阿史那思摩为右武侯大将军、怀化郡王,其余从大将军到军中中郎将者数不胜数,五品以上就有一百余人,和大唐原来的官员人数参半,他们迁入长安就使长安人口多了近万户。”马周耐心地解释着。
“我去……陛下这官给的也太爽快了吧!这国库一下子就要多付一倍的工资俸禄啊!还给落户,这移民政策也太宽松了……”尼玛大唐的绿卡就这么好拿啊,真便宜这些老少边穷地区的哥们了……
“呵呵,那总比打仗来得损失小吧,更不用说和以前年年纳岁贡比了。”李淳风倒是笑得很欣慰。
“也是,让他们做大唐的将军那也是要为大唐流血牺牲的,又不是白给钱,嗯,就当是雇佣兵了。”咦,这么说好像太市侩了?泠风顿时有点鄙视自己,忙改口道:“啊不是,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他们也是大唐的子弟兵嘛,哈哈,哈……”估计现在长安城里各种胡族人口有好几万了吧?我擦,这会儿找个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老外谈恋爱比在后世还容易,还都是王子贵族啥的,而且还都会讲汉语……
马周与李淳风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时李伯瑶远远看见了他们,忙快步走了过来,一边大声道:“太史令、马侍御,你们来啦!”马周与李淳风忙拱手道:“小公子。”
“这人来人往的看得我眼都花了了,可算等到你们了!”李伯瑶一脸如释重负。
马周有些讶异,“小公子在等我们么?”
“是啊,爷爷实在是脱不开身,就让我好生招待几位,爷爷说了,今天人太多了,改天再单独请几位过来聚聚。”
“中书令实在太抬爱我等了!”马周由衷地说。这满屋满院的都是王公贵族,李靖居然还让李伯瑶专门候着他们,这真是十分亲近之意了,叫他如何不感动。
李伯瑶可没想这么多,他的注意力都转到泠风身上了,兴奋道:“你居然偷偷跟着我爷爷他们出征了,你可真行啊!唉,早知道我也偷偷跟去了!错过这么漂亮的一仗……”
泠风虽然很想开口教育他两句“打仗是闹着玩的么?”,但一想自己也没脸说别人,只好闭紧了嘴不说话。却听李伯瑶继续心驰神往地道:“真想看看十几万突厥大军被三千铁骑打得狼奔豕突丢盔弃甲的狼狈模样啊!”
泠风“扑哧”笑了出来,低声道:“那些狼奔豕突的突厥首领将军们没死的估计现在都在外面了,你想知道当时的场景,出去问他们不就行了。”
李伯瑶看看泠风,又打眼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突厥客人们,也“扑哧”一声乐了,然后便与泠风贼眉鼠眼地对视一眼,一起偷笑了起来。
马周与李淳风见二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又贼兮兮地笑来笑去的,知道肯定又不是什么好事,只好装没看见,只管与不时遇见的上下官吏行礼打招呼。
他们二人虽说品秩不高,但最近风头正劲,关于二人的新闻就没断过,尤其消息灵通的都已经知道曲江事件的真相,见皇帝陛下如此庇护二人那更是把二人当成了明日之星,呼啦啦的就围了上来攀交情。其实这种场合的主要内容本来就是交际应酬,只有泠风这样的吃货才会心心念念惦记着吃饭啥的。
李伯瑶一看二人一时半会儿也突不了围,便对泠风道:“正好,我先带你去找奶奶,她都念叨你好些天了,哎对了,还有刹那!”
“对啊对啊,我要去看刹那!”泠风一听到大老虎,顿时眼睛就亮了。
“……还有我奶奶!”
“是是……哎你别瞪眼啊,我给你奶奶带了礼物哟~她肯定喜欢!”
“礼物呢?”
“啊——在我哥手上……”
李伯瑶看着面前水泄不通的人墙,“算了,待会儿再说吧……”
张出尘一见泠风就笑着迎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孩子就觉得打心眼里高兴,大概就是合眼缘吧?而且作为这世上最了解李靖的人,她知道他在多少个深夜不眠不休地撰写兵法是为的什么,知道他对李世勣、侯君集、苏定方等人孜孜不倦的教导是为的什么,她无比深切地明白,一个能为大唐源源不断培育将才的军校对自己的夫君意味着什么,就冲这,她就不能不把泠风疼爱到心坎里去。
泠风远远就看到了廊下的美人和猛虎,觉得这幅画面真是看一次震撼一次,李靖你真是太有福了!“姐姐!”泠风厚颜无耻地叫着,奔了过去。
“姐姐,外面客人这么多,你怎么自己在这里躲清闲啊?”面对张出尘泠风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亲,说话一点儿顾忌都没有。
张出尘更是欢喜,拉着泠风笑吟吟道:“那些人有你李伯伯应付就行了,我可不想凑那热闹。”
泠风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道:“可是客人里好多女眷啊,姐姐不出去招待好么?”
张出尘抿嘴笑了笑,旁边李伯瑶嘿嘿笑道:“有我娘亲和婶婶她们呢,再说,那些女眷每次看到奶奶都要受刺激,奶奶不去她们只怕还自在些。”
张出尘笑着啐了他一口,“小猢狲,没个正形,被你爹听见了又要说你。”
李伯瑶笑嘻嘻地道:“我夸奶奶呢,父亲怎么敢说我?”说着心中却也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父亲怎么就那么古板严肃呢,既不像爷爷也不像奶奶,唉……
泠风笑眯眯地看着这对看似姐弟的祖孙,一种久违的温馨慢慢袭上了心头,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兄弟姐妹……恍惚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想起爸妈和亲人们了,不,不是没想起,是不敢去想,因为这种排山倒海而来的思念真的很痛……
张出尘眼角的余光里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泠风情绪的变化,她听李靖说过泠风虽然名义上是李淳风的弟弟,但实际是他捡来的孤儿,这时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感受,忙轻轻一推李伯瑶,笑道:“伯瑶,你赶紧去外面帮你爷爷和你爹招呼客人吧,省得你爹又到处找你。”
李伯瑶年少,本来就爱凑热闹,当下便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待会儿再来看奶奶!”又对泠风道:“泠风,我过会儿去找你玩,你可别急着走!”
泠风点点头,笑着看着他走了出去,却听张出尘对自己柔声道:“泠儿,来,上次仓促,没来得及送你见面礼,这回补上。”听到张出尘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泠风心中一暖,忙揉了揉眼睛,笑道:“啊,有礼物啊,我来贺寿的怎么还收礼呢嘿嘿……”
说话间张出尘已从身侧拿了个长形匣子出来,放到泠风面前,泠风忙打开来看,“哇——”只见一根长约二尺的绿竹笛正躺在匣中,晶莹剔透,青翠欲滴。
“太美了……”泠风倒吸着冷气,不由自主地伸手将竹笛轻轻捧起,爱不释手地摩挲了起来,翻转之下却蓦地发现笛子底部刻着两个字——柯亭,登时就惊呆了。
张出尘笑道:“喜欢么?”
“喜欢!”泠风突然回过神来,忙道:“姐姐,这,这真是柯亭笛?这……太贵重了,而且,我也不会吹笛啊……”
张出尘莞尔一笑,“不错,这就是蔡邕所制的柯亭笛,东晋时为名士桓伊所有,之后辗转流离,又到了我手中,它随我多年,我不愿它将来随我埋到地下不见天日,就想为它寻一个好主人,泠儿,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便是你我有缘,也是此笛与你有缘,再说吹笛又不难学,日后你常来看我,姐姐教你便是。”
泠风本来就不是扭捏之人,虽然柯亭笛堪称稀世之宝,但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推辞,当下喜不自胜地抱着柯亭笛对她鞠了个九十度躬,“那多谢姐姐啦!”
还别说,民乐里泠风最喜欢的就是笛子的音色,悠扬清越,响遏行云,让人一听之下整颗心都要绽放开来,高翔天际,吹起来还那么潇洒飘逸,最关键的是还能随身携带随时耍酷,这就是为啥武侠小说里走风雅路线的高手们总是喜欢一笛一剑走江湖了,典型代表如黄药师。所以没穿前泠风就想学笛子,可惜到最后只学会了吹口哨。
张出尘也是极洒脱之人,见泠风如此喜爱这柯亭笛,立时便笑道:“外面喧嚣嘈杂的,想来泠儿也不喜欢,不如就在这里跟我学吹笛吧。”
泠风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张出尘便又取了根笛子出来,开始细细地教授泠风。
张出尘精擅音律乐舞,泠风又是过目不忘,指法一学就会,二人一个教得好,一个学得快,说说笑笑,吹吹唱唱,旁边还有一只大老虎作忠实听众,教学气氛那叫一个融洽和谐,全然不觉时间流逝,早把外面的一切忘到了九霄云外。
“对了姐姐,我唱一个曲子,你帮我把曲谱记下来,再教我吹好不?”泠风心中有一首没穿前就心心念念要学的笛子曲。
张出尘笑着颔首道:“这有何难。”
泠风立马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将深刻在脑中的旋律哼唱了出来,先是一段前奏,再是主歌:“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没错,就是这首《沧海一声笑》,虽然这其实是一首笛子古筝合奏曲,并不是书中所写的琴箫合奏,但泠风一直坚定地认为,这才是最符合“笑傲江湖”精髓的一曲《笑傲江湖》。那样放旷高迈的豪情,那样洒脱不羁的恣意,仿佛长空云裂,碧海潮生,九天风举,千江月明。
曲中有真意,意会不言传。
此意未必人人都能领会,但张出尘一定可以。一代侠女,红拂夜奔,侠骨无双,柔肠倾城,她听着这支曲子,竟有些痴了。而泠风此时心中所想,恰恰也是这浪漫到骨子里去的一奔,这传奇的主角此刻竟然就坐在自己面前,泠风简直有点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了。
曲子早已唱完,俩人却对坐着发呆,直到泠风感慨着叹息了一句:“执子之手,与子私奔,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真是荡气回肠,天下无双啊……”话音出口,她才蓦然惊觉,我擦我怎么说出来了!
张出尘闻言显然怔了一怔,略有些愕然地看了看泠风,随即却掩着嘴呵呵轻笑了起来,整个人突然焕发出一种摄魂夺魄的风流气度,一双美目中神采流转,顾盼生辉,眉宇间却是一片云淡风轻,三分清心玉映,三分英气纵横,真是既有美人的妖娴妩媚,又有名士的倜傥率真。
泠风看得都呆了,心中只是反复念着:李靖,你小子太有福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旁边的刹那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张出尘,貌似也在发呆状。
笑了片刻,张出尘目光闪闪地看着泠风道:“我瞧出来了,这准又是一个风流种子,将来这长安城里的姑娘们可要小心了。”
泠风面上一窘,低着头本想含糊过去,但心中又十分不愿在这样的女子面前隐瞒,于是一抬头,探过身去在张出尘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张出尘眼睛顿时睁大了,发出一声低呼,转头看着泠风一脸的不可思议。泠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咱也不是诚心骗人,只是尽管在唐朝这样开明的时代,女子的身份仍然有太多不便,不说别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她没一个合格的,她只想自由自在地活着,可不想作为反面人物天天上新闻热点。
张出尘何等敏慧通达之人,只是略一错愕便恢复了神态,上下细细地打量了泠风一番,笑叹道:“竟有这等妙事,竟有这等妙人!此生得见,我无恨矣!”
一听此言,泠风更窘了,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红着脸吭哧着说不出话来。张出尘拉起她的手,深深凝视着她,似是感慨,又似是叹息道:“真是我辈中人啊……”
泠风听她说的含糊,正想仔细问她,门外却有一个婢子禀报道:“夫人,河间郡王妃来了,正在花厅等夫人过去。”
张出尘应了一声:“请王妃稍等,我这就去。”又低头对泠风笑道:“看来跑不了了,泠儿你先在这里练练笛子,我去去就回。”
泠风笑着点点头,蹭着旁边老虎的脑袋道:“姐姐你去吧,有刹那陪我呢!”
看着张出尘出门而去,泠风才发现庭中树影婆娑,已是月上中天,她心中一动,拍了拍老虎,“刹那,咱们去院子里转转吧。”老虎没出声,却自顾自从地上爬了起来向门口走去,泠风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