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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上午11点,游航等人披荆斩棘终于从一处鞍部翻过了小云杉岭。由于手绘地图太过粗糙,他们现在需要先确定所在位置再继续前进。
灰狗和士兵们坐下休息,酒吧三恶站上一块岩石四下张望。游航想要找个地物作为参照,可是这个方法并不好用。
马克西姆这时说:“我们大概向南偏离了20-30公里。”
“对,差不多。”瓦伊里宁表示同意。
游航一头雾水地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看那些树。”瓦伊里宁回答,“我和马克西姆走遍了整个审判峡谷,中间迷路过无数次,但我们到现在还活着。因为我们找到了一些窍门。”
“什么窍门?说来听听。”游航饶有兴致地问。
“很简单,我们发现峡谷南面和北面的植物生长方向似乎是对称的。在亡者镇树木的北侧比南侧茂盛,在恩谕则反过来,而铜钱关的树又比恩谕的差别更明显。要确定在南北方向上的位置,就要看哪一侧的枝叶比较茂盛,还有差异的程度。”马克西姆尽量简略而清晰地说。
“不过有些地方例外,比如红莲镇。那里应该是正好在峡谷中轴线附近,植物的每个方向似乎都一样。”瓦伊里宁又补充到。
“还有这事?我还真没注意过。”游航吃惊地说。
“这需要经验。好好看看下面的林子。”马克西姆拍拍游航的肩膀,伸手指向山下。
顺着马克西姆手指方向,游航看到一片针叶阔叶树混交的林地。虽然阔叶树都掉光了叶子,但仔细看的确会发现南北两侧的枝干伸展的程度不同。看来浴霸大概就在峡谷的中轴线上空,而它与南北两面地物间的微小的方位差异,虽然人很难察觉,但植物却感应到了。他于是钦佩地对马、瓦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们吗?跟你们在一块儿总能学到东西。”
瓦伊里宁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深沉地回应道:“我也喜欢你。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看不到希望,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也是。知道吗?现在的我回想起以前的所作所为,有时候居然会感到羞愧。”马克西姆说。
游航把手搭到马、瓦的肩上,说:“我为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
“彼此彼此。”
话说到这儿,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浓浓的战友情意流淌在周围,差点没到了脖子。
瓦伊里宁第一个想要避免太过煽情,于是摇晃着脑袋调笑道:“哈哈,爱抚我吧,万尼亚,游!”
“看看你那一身肥油。”游航一巴掌拍在老瓦肚子上,响声清脆透亮。
老马说:“等摆平了眼前的事再玩儿吧。钱伯斯那老混蛋已经等不及我们回去踹他的屁股啦。”
“好,走走走。往那边对不对?”游航打着手势问。
“是的,走,下山!”老瓦点头,然后转身朝士兵们喊道。
队伍马上再次出发……
下午4点02分,拉克西斯走在恩谕的大街上,看见搜捕齐老鬼的军警们在四处排查,心中充满了神之嘲笑。拥有长子外形伪装模块,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因此神决定展开反击。此时他刚刚被系统禁用了查阅监视列表的权限,无法确知钱伯斯的位置。不过以他对钱伯斯的了解,此人应该还在恩谕坐镇指挥。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简单的计划,即先变成钱伯斯家仆人的样子,然后在目标的家里等目标回来。
“神”很快就选定了钱伯斯的老管家作为伪装对象,因为他觉得自己模仿老头儿还颇有些心得。于是他先变成熟人请管家出来,再在一个巷子里把人弄晕,藏好后又变成对方的样子。完成这些只花了十几分钟,然后他大摇大摆地向钱伯斯家走去。
钱伯斯的大宅现在守卫森严,也许是非常时期防人偷袭。拉克西斯闲庭信步地越靠越近,门口的守卫注意到了他,接着突然忙活起来了。他们拿出一张纸,眼睛在纸上和拉克西斯脸上来回扫视。
拉克西斯开始心生疑惑:“我哪里出问题了吗?”
这时一个守卫突然大喊一声:“站住!”然后和众人一道端着枪冲过来将拉克西斯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是我,是我呀。”
“我们知道是你,那么多人找你大半天都找不着,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什么?!”拉克西斯这才确信真是自己身上的问题。他仔细看了看身体,又摸摸脸和胡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变回了齐老鬼的模样。
“模块儿有问题吧!太坑啦!”齐老鬼指天大骂。
守卫们完全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在喊什么,但不管三七二一,先抓住再说。于是五六个人一拥而上,拳脚擒拿一顿招呼。
为今之计,只有拼了。齐老鬼手里没家伙,所以第一时间想到动用后台模块。可是赫尔墨斯却在这时报告后台的所有特殊能力都被锁死了,也许是从昨晚到现在他频繁地使用模块,引起了系统的限制性响应。如此一来,他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拳打脚踢了。可就算这样,他仍然不好对付。面对几个壮汉,他足下生根,力道刚猛,身手完全不像个上了年纪的盲人。
钱伯斯的大宅门口发生了一阵骚动,引得路人驻足围观。守卫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幸好仗着人多势众,总算抓住了对方。齐老鬼被绳子绑着,身上的伤相当吓人,可他还在像野兽一样奋力挣扎,直到更多守卫前来将他抬进大门。
争斗平息后,有的路人互相打听。“谁呀这是,这么厉害。”“他你还不知道啊。齐剑门的老师傅,游航的师父。”“哦,难怪。”“嗨,再厉害有什么用?完啦!”
一分钟内,嘀嘀咕咕的围观者渐渐散去……
钱伯斯家的地窖有两间牢房,齐老鬼被扔进其中一间。接着几个守卫对他又实施了一顿胖揍,终于把他打昏了。至少看上去是昏了。
此时拉克西斯在后台与赫尔墨斯对话。
“快想想办法,我要出去!”
“老大,我已经没办法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我早就提醒过您,可您总是在无关紧要的时候肆意挥霍。您真是不知道我有多难。”
“好吧,好吧,我没工夫听你废话。告诉我大概要多久才能恢复一些能力?”
“大概需要几个星刻,用这里的时间来算就是几天。”
“那不黄花菜都凉了吗?游航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不帮他的话很可能就完了。”
赫尔墨斯对此爱莫能助,只能诚恳地对主人说出自己的看法:“老大,您相信平凡人的力量吗?如果相信,就不要事事都想着秀操作。你已经不止一次改写了你要帮的那个人的人生轨迹,如果他必须依靠你的特殊能力才能成功,那他就不值得你耗费如此大的精力。反过来讲,如果你强行要使用那些能力,非要得到一个令你满意的个别事件的结果。那就说明你没有认真地对待这个世界,你只是在游戏,追求个人的愉悦。同时也说明你并不信任那个人,并不信任长子。”
赫尔墨斯的话显然令拉克西斯有所感触,可他还是不忍看着一个好人落败,于是又争辩道:“赫尔墨斯,你知道克罗索建立这个生态球的目的吗?他要一个理想社会,要那里面的人及早发现宇宙的统一理论。可是那太难啦!人们为一己之私而争斗已经变成了一种进化稳定策略,这种状态需要有人打破,最好能通过人的自觉来打破。而游航也许正是个实践社会理想的个体,是个好人,他不应该被打败!”
赫尔墨斯立即提醒道:“我不得不说,您在虚拟宇宙里的书真是没有白读,比起原来的您,变化真不止一星半点儿。可是您想过没有,是他是,还是你要他是?”
这话勾起了拉克西斯的回忆,他回想起和游航的初见,想起在恩谕街头的打斗,想起与游航潜入泰坦之墙,想起那个沙漠夜晚的对话。他真的相信游航,真心想要帮他成就事业。“伙计,我要帮他,他是。”
赫尔墨斯知道主人是认真的,但短时间内恢复能力的确不可能,所以遗憾地回复主人说:“你既然已经参与到其中,那就以一个普通长子的身份帮他吧。这是我们能放手去做的事。你不要觉得那样的话力量就很微小,渺小与伟大常在一念之间。遵从内心,做您能做的,不留遗憾。”
“好吧,好吧,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了,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
在拉克西斯冥思苦想的这段时间里,遭到钱伯斯袭击的其他人也在各自寻找出路。
这天晚上11点20左右,娜仁托雅带着从恩谕逃出的一部分族人走在一条隐蔽的乡间小路上。小路通向她小时候待过的家族牧场。那里离黑伦河很近,水草丰美,景色宜人,有一些族人在那里生活。她必须找到他们,组织起力量去支援游航。
钱伯斯的人当然也在到处搜捕他们。他们因此必须且战且走,直到下午才甩开追兵。
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又累又饿,娜仁托雅不得已下令杀几匹马充饥。
也许人们觉得钱伯斯的爪牙暂时找不到这里来了。可是火刚生起来,追兵就发现了他们。
砰……砰……
“驾!在那儿!驾,驾!”
快马疾驰,枪声大作,部族的勇士再一次不敌军警手里的快抢。混乱中,娜仁托雅和大家跑散了。她怀抱着儿子跑上山坡。火光暴露了她的位置,有三个人迅速向她追去,边追还边开枪。
嗖,嗖……子弹从娜仁托娅身旁飞过,凶险异常。孩子在她怀里哭闹,声音也十分凄惨。
砰!
突然,一声枪响从侧面传来。三个黑影倒下了一个,另外两人立刻停止追击,匍匐在地上躲避。娜仁托雅趁机跑开了,而后在一棵覆盆子树后面遇到了那个开枪的人。那人一把抓助娜仁托雅,带着她找到一处山洞躲了起来。
两人在洞里一直待到天亮,其间那个人一边帮着娜仁托雅照顾孩子,一边插空打听一些消息。听声音娜仁托雅知道对方也是个女人,而黑暗中有限的身体接触则让她发觉对方身穿风衣,头戴皮帽,身份有些神秘。不过出于心理上的需要,她对救她的这个人抱有信任,于是透露了自己和孩子的身份。
林可得知身边的人竟是游航的妻子和孩子,心中自然颇为吃惊。她不动声色,心想:好久不见,估计她认不出我了吧。呵,她兴许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游航那个混蛋,大概也像瞒我那样瞒着她呢。
于是林可编了个名字,丝毫不担心娜仁托雅会认出自己……
15日早上5点,天还没亮,林可观察后确认外面暂时安全,于是带着落难的母子离开洞穴,朝族人可能居住的地方前进。那个孩子大概是因为连日颠簸,在母亲的怀里睡得很死。
5点半左右,光在增强,但暮色仍眷恋不肯离去。她们在一个小山包上看见远处有许多火把分成两边,中间隔着一百多米宽的雪地。再靠近一点,她们看到左边是战车、马车和士兵组成的阵线,右边是临时堆砌的杂物和勒勒车构成的防线。
看来娜仁托雅的族人们已经无路可退了。林可带着母子俩躲进一条冰冻的水沟,用两旁枯黄的高草作掩护,悄悄地进行观察。
不一会儿敌方有人高喊:“交出游航的妻子和儿子,政府不杀平民。如若包庇犯人,按同伙论处。”
喊话重复了三遍,蒙古族人却没有回应。此时钱伯斯就骑着白马,躲在一辆战车后面。见蒙古人如此顽固,他下达了警告射击的命令。三两改装了迫击炮的曲射型袖剑Ⅱ向后挪了几十米,而后开始设定诸元。
眼看族人将要遭殃,娜仁托雅情急之下往左挪了半步,结果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柔软的触感立刻从脚底传来。她下意识地向下看去,那景象差点没把她惊出声来。那是一个两三岁孩子的遗体,他的母亲躺在旁边,稍远处还有更多族人的尸骸。
林可也被这景象惊呆了,她没想过会这样面对死亡的残酷。
“预备……”这时发令的旗手已经高举起小旗。
“等一等!”娜仁托雅突然放声高喊。
她的声音飘过枯草和浮雪。所有人闻声都朝她的方向望去,等待视野中出现那个发出声音的人。拂晓的宁静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漫长,娜仁托雅把孩子和随身的小包交给林可,恳求说:“求求你,帮我照顾他,将来交给游航。”说完,自己抱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爬了上去。“我跟你们走!放了我的族人!”
人们在微光下依稀可见她身着红裙,像一位不可侵犯的女神昂首走进战场中央。
钱伯斯策马向她走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放过你的族人?可以,但你要乖乖听我的话。”
娜仁托雅答应了,她被几名士兵带进了马车。钱伯斯这次言而有信,下令撤兵。蒙古战士骑马追出来,被汗后勒令退回。
林可目送着车队走远,怀中熟睡的孩子伸出小手轻轻抓住她的衣襟。她的心中猛然涌起怜爱和责任,就算抛开感情,就算忠于一个为别人牺牲的母亲的托付,她也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于是悄悄地,林可转身走了,向宝船镇的方向。她右肩背着枪,左肩挎着娜仁托雅的包,怀里抱着沉甸甸的过去和未来。就在这不久以后她会打开包裹,看到里面那些娜仁托雅在匆忙之际也要带走的珍贵的东西。那是一支绿色带纹的钢笔和厚厚的三摞外加一封信。其中那孤单的一封是娜仁托雅写给游航的。
我的汗王:
我祈求你不会看到这封信。可我又期盼你早日看到。
信是一座桥。你有空的时候都在给别人写信。有些你会让我看见,比如写给母亲的,还有写给秦晓瑜的。但你从没跟我提起过林可。每次你给她写完的信都会藏在你装旧衣服的箱子的第二层的角落里。我不是有意窥探,只是你太不会掩饰。每次你向她倾诉完衷肠整个人看起来就会轻松很多。渐渐地,我好奇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什么。后来当我发现信件时忍不住看了两封,就两封。我承认我嫉妒她,可是每当看到你神清气爽的样子我又感谢她。真的。
你说人在不同的人面前是不同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又是另一副样子甚至另一种动物。我信。在阅读你写给她们的信时,还有与我在一起时,我看到了各自不同的你。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了解你。和我在一起你并不快乐,尽管你竭力掩饰,但你真的不擅长这个。当认识到这些时我很难过,可是我还是自私地不忍放你离去。你对我太重要,你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我任性乱跑害哥哥和雄鹿大叔被抓,是你救了我们。哈尔巴拉逼我与他成亲,又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感激你,我更恨我不是她,不能为你分担忧愁。我每天都在感恩,都在害怕,好像长生天把对别人的赐福错降到了我的身上。有一天是一天,但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了。
这些话我没有勇气在你面前诉说,可它们就在我心里压得我喘不上气。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就去找她吧。或者等到哪天我鼓起足够多的勇气向你挑明。当然,不论找到找不到,我和孩子都是你的家人。
你不要对我负疚,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我了。我的汗王是个伟大的人,不应该为我而压抑自我。你应该享受爱人在侧的幸福。那样你才能敞开心扉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
信写于游航出征在外的日子,娜仁托雅将它塞进游航写过的信中间,可她不知游航从未回头去看过自己写的东西,所以她和游航终究还是站在“桥”的两头……
钱伯斯撤走部队约半小时后,天越来越亮。浴霸在此时投下的光还只有清晨红日的波段,因而在上方营造出一道绚丽的彩霞。娜仁托雅听见钱伯斯在高声谈论他的计划,他们要改变路线到红石隘口伏击。如果游航反抗就把他的老婆儿子带出来逼他就范。娜仁托雅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丈夫被人要挟。她向东远眺,目光飞过远山,穿越时空,终于看到游航与儿子还有林可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那个林可的形象暂时就用昨晚碰到的人代替吧。想到这里,她的眼角滚落一滴珍珠,落在手背上,而那手心里已经攥紧了一把锋利的钢刀,并且刀尖正对着心脏。
此时的游航刚从睡袋里出来,沐浴着晨光。看着那上天播撒的暖心的金红色,他想起了怀抱儿子的娜仁托雅。她的形象,她的美真是令人精神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