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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不妥”极轻,却仍是一字不落地飘入李缜的耳里,他脸色好看极了,仿佛是头一回遭人推拒。
眼前的小姑娘虽蒙着一层面纱,可他一眼就认出她的模样来。
御花园见过一次,定国侯府见过一次,算上今日的杏芳斋,堪堪不过三面,他心里竟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瞧见她落得下风,一张小脸满是为难时,就连脚下的步子也不听使唤了。
此时瞧热闹的人已经散开,杏芳斋的屋子里腾出好大一片空处。陈容知因惹了薛凝婉,生怕薛府的人找上门来,是以提心吊胆地不敢再恣意寻事。她扯着陈瑾知往外走,只想快些离开杏芳斋。
“李大人的恩情我记下了。”陈沅知瞥见他洁净的指甲上沾了泥屑,心里仍是有几分动容。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绢帕,绢帕轻软地搭在她的指腹,递到他跟前道:“望大人莫要嫌弃,且用着。下回有缘再见,还与我便是。”
这绢帕是她的贴身之物,将贴身之物赠与男子,这话若流传出去,极易留下任人拿捏的话柄。
正巧眼前无人,她也觉着李缜并非妄口巴舌之人,这才将绢帕递了出去。
“长姐...”陈瑾知已然出了杏芳斋,见陈沅知并未跟上,便回过身子瞧了一眼,这一眼,她瞥见了攥在李缜手里的一角绢帕。
回府的路上,谁也未说半句话。
陈瑾知紧咬着下唇,一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袖口。方才的那一幕她瞧在眼里,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的妒意。她原可以将此事说出去,损坏陈沅知的名声,可陈沅知毕竟不同于旁的世家小姐,平日里混迹进奏院,自是每日都同男子打交道。
况且这事还是当今圣上默许的。
她自知身份卑微,在旁人眼里不过是成不了气候的庶女,这话若是由传出去,非但无人站在她这侧,恐怕还会引火上身,暗自较劲了半晌,她一双股指泛白的手顿时松了开来。
陈沅知撑着脑袋,卷翘的羽睫在脸上扑闪了几下,忽而记起一件事来。
再过一日便是平宁郡主的闲风宴,闲风宴拘束甚少,届时无论是身居朝堂抑或是浪迹江湖的文人雅士都会前来赴宴。
李缜作为大燕文采卓然的状元郎,多少人都盼着能与他一较高下,平日里没有这个机遇,闲风宴便是最好的时机。
平宁郡主喜爱热闹,她深知李缜受到不少文人的青睐,定是早早地送去帖子,如若借着李缜赴宴的噱头,定能广宴名士,增添不少乐趣。
思及此,原先对闲风宴提不起兴致的陈沅知蓦然睁了眼。
李缜的文章她读过,见解独到,高屋建瓴。可若说即兴赋诗,她是没瞧过的。
与众多名士一样,陈沅知也盼着能在闲风宴上一睹他的风采。
马车驶过林立的铺子,最终停在了一座嘈杂的茶楼前。
她们要了一个雅间,雅间幽幽静静,与外边是全然不同的两个天地。小几上放着一只铜炉,细细袅袅的沉香烟从镂空处钻出,起到凝神静心的效用。
店小二应声上了一壶龙井茶,茶水滚烫,瓷白色的杯口处冒着几颗水珠。
在等茶冷却的空当,陈瑾知盯着冒热气的杯盏,破天荒地开口问道:“长姐可是同李大人认识?”
她的声音仍是唯唯诺诺,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颤音。
陈沅知把玩手钏的手一顿,抬了抬眉,她没想陈瑾知会这般问,长指开始胡乱转起血珀珠,说话却是云淡风轻:“先前因着政事见过一两面。”
见陈瑾知不说话,她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我今日一身女子装束,又蒙着面纱,他应当认不出我是进奏官陈知吧。”
“我还以为你们认识许久了。”
陈瑾知与她们二人不同,庶女的身份宛如一块千斤巨石狠狠地压在她身上,早些年柳姨娘还承陈弦欢心的时候,她的日子稍稍好过些,近几年,陈弦虽还宠着柳姨娘,可二人之间的情谊到底不如当年那般浓烈了。是以她的言行举止无一不瞧人脸色,时间久了,就连说话都不敢放开声来。
“没有很久。”陈沅知轻笑了一声。
甚至都谈不上有缘,李缜最风光的时候她染了风寒,彼时她拖着一幅病怏怏的身子委实出不了
门,只好推了定安的邀约,如此一来,就连打马长街的景象都不曾瞧见。
而后一段时间,李缜疲于朝堂,奔波于云来酒楼的案子中,陈沅知手头里也有好些事要做,二人各自奔赴,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陈瑾知见她并未打算继续往下说,也不好多问,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茶盏中的热气已渐渐消散,隔着一层白瓷,指腹碰触之时已感觉不到茶水的滚烫,抿一口,温温热热的,堪能下嘴,是以仰着细长的脖颈一口气喝了下去。
几盏茶之后,银荔结付了银钱,雅间的屋门一开,外边全是茶客闲谈的嘈杂声。
先前坐在雅间是以不知外边在谈论些什么,推开门方才听到有人谈及李缜。
酒楼嘈杂,茶客需得扯着嗓子才能教对面之人听清自己所说的话。陈沅知路过之时,适逢茶客谈论李缜,声音之大,饶是她无意听,那些话都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入耳里。
“听说是李大人将云来酒楼的案子揽了下来?”
“我早就觉得走火之事蹊跷。可说到底,此事若没有李大人出头,那些百姓可当真是枉死了。”
“是啊,多亏李大人。只是这案子越拖越不是办法,得早早结才是。”
“我一连几天都瞧见他奔波于云来酒楼,应是有些麻烦吧。”
听着这些话,陈沅知表面上端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是闪过一丝讶异。金榜题名至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李缜在坊间的声名竟一片大好。除却他英姿容颜惹京中女子乐道外,一些后生可畏、文武卓然的美誉也逐渐流传开来。
可她总觉得李缜这般对谁都疏离的性子,怎会在意权贵荣华。
可话又说回来,若不在意,他这股非要一查到底的劲儿从何而来呢?
后来的闲谈陈沅知并未听着,二位姑娘都先后的迈出茶楼,她也不能为了听几句闲话便立在原地不动,出府好一会儿了,半途又有薛凝婉的事耽搁,再不回去,老夫人恐怕会差人来问话。
待她们回府的时候,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果然等在了知阑院。
陈容知瞧见嬷嬷的身影,瞬时敛起了嚣张的气焰。临近闲风宴,她唯恐出了岔子,是以默不作声地退至一旁,小心地揣测着嬷嬷的来意。
“大姑娘,老夫人叫我过来问问,为何出去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嬷嬷颇为关切地问道。
陈沅知极少带着二位姑娘出府,老夫人生怕她性子软,压制不住二姑娘的骄纵,又见她采买手信迟迟未归,恐教人欺负了去,这才叫院里的嬷嬷前来探探究竟。
一听嬷嬷的问话,陈容知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若说出事,旁的没有,与薛家姑娘的争执算是一件。奈何薛府位高权重,国公府明面上不显发怵,实则却是盼着相安无事,能避让就避让,绝不争锋相对。
若是老夫人知晓她今日的作为,也不知会不会心生悔意,收回她闲风宴的帖子。
她将目光落在陈沅知的身上,今日之事知晓的人不多,侍婢们定然不敢多嘴,陈瑾知想必也不会自找不快,说与不说,全凭她长姐一人。
“劳祖母担忧了。”陈沅知开口回道,顺带瞥了一眼心神不宁的陈容知,这一眼,教她原本就紧绷的弦蓦地崩断。
她同陈沅知之间虽没有扯破脸皮,背地里却没少使绊子,二人不对付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只一句话便可教老夫人对她失望,陈沅知哪会弃之不用呢?
她死死地盯着地面,面如死灰。
沉默半晌,只听耳边飘来一句话:“只是半途渴了,在茶楼偷了个懒,这才回迟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缄口不言,陈容知更是不可置信地抬了眸。
“祖母可有唤我们过去?”她接着问道。
嬷嬷摇了摇头,大姑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听见大姑娘说一切安好,她也就放下心去回话了。
屋内,窗子大开,陈沅知托着小脸,盯着窗外树梢上的杜鹃发呆,银荔站在她身后,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姑娘为何帮着她。”
陈沅知听见了她的问话,但是并未转过身子,一双水盈盈的眼随着杜鹃的身影来回转动,直至杜鹃消失在天际,她才起身回道:“我并未帮她。今日本就是薛姑娘寻事在先,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那姑娘也可提一提将她与薛府千金起争执的事。”
陈容知平日鲜少给知阑院好脸色,抓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掀起一股风浪,她家姑娘为避事,都去进奏院当差了,可这二姑娘还不消停,逮到机会就使绊子,当真是惹人心烦。
“你们不了解祖母。”
陈容知与老夫人不亲近,是以不懂老夫人的脾性,总以为她会因此事生出恼意。可老夫人到底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平日里国公府与薛府之间虽并无过多往来,见了面也尽可能地避让着。可若对方先来寻事,那国公府也不会平白无故地任由他们出气。
今日在杏芳斋,明眼人都瞧见是陈容知率先拿起那份酥酪的,纵使是薛太傅的千金也要讲究个先
来后到的道理,就算李缜不出面解决,她也会替陈容知说上几句。
这不是交不交好的问题,是她本身就不愿颠倒黑白。
银荔弄清陈沅知的用意后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事就算是闹到老夫人跟前,也起不了多大的波澜,老夫人也顶多说上一二句,但是心里反倒是向着陈容知的。
“好了。你且备好手信,莫要出差错。后日便是平宁郡主的闲风宴了。”
一想到着,就如春风拂面,她眸子莹亮,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银荔瞧出她心绪的转变,除了每月结付的银钱外,已经好久没有什么事能教她如此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