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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落入陈沅知的手里。
她的指腹摩挲着书信的厚度,信封上“陈沅知亲启”这几个墨黑的字尤为显眼。李缜的字迹她见多了,只一眼便能认出,可这信上的字迹潦草飞扬,一看就不是李缜的。
自听了进奏院的谣传后,她便总是自己吓唬自己。突然收到一封旁人捎来的书信,她多少有些胡乱的猜想。
一双葱玉似的手轻轻地挑破封口,敛声屏气地拿出信纸后,第一句便是:展信安。
这封信她读得极慢,几乎是逐字逐句看下来的。
信里交代的事儿并不多,只写了李缜破釜沉舟,攻入邺都王城,战事虽胜了,李缜却伤得不轻,一身里衣脆硬鲜红,上边儿全是干结的血块。
好在军医赶来及时,忙了整整一夜,才将血止住。
李缜昏睡了三夜,至第四日睁眼,问清时日后,不顾军医的阻拦,说甚么也要下榻写信。可他伤口右侧居多,只一提笔,浑身都疼得厉害。
余今铭实在看不下去,才帮他写了这封信。
整封信篇幅不长,里面遣词用句可谓是触人心魂,不知道是不是余小侯爷夸大其词,反正陈沅知读完,眼圈瞬时就红了。
李缜起身去羌明时,身上就已带着伤,不曾想几月过去,旧伤才好,新伤又添了几处。
羌明那地,地处荒凉,军医所备的皆是救急的药物,有些药,药性烈,哪有京中的温润,她恨不能将远在边境的李缜拉回来,教白先生好好诊治一番。
可羌明那地还有好些事需要善后,李缜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的。
陈沅知去进奏院的时候,燕军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他们显然忘了先前的谣传,张口就是:“我说的没错吧。李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哪会有事?”
陈沅知无声地笑了一下,得知他无甚大碍后,悬了几个月的心终是放下了。
进奏院下值后,陈沅知入宫去见了定安。
玉岫宫那处也收到了大获全胜的捷报,定安又哭又笑的,惹得皇后和二皇子一阵嘲笑。
她一瞧见陈沅知,眼泪还没擦净,整个人都往她身上扑:“沅沅,太好了。”
陈沅知也开心,碍于皇后在这处,堪忍住了喜悦。
“父皇说了,回京的日子是六月初一那日,届时,你陪我同去城外可好?”
了却压制在心里十几载的心事后,圣上满面春光,定下班师回朝的日子,打算遣派二皇子去城外相迎,再在宫内举办一场接风洗尘的宫宴。
“自是好的。”她也想快些见着李缜。
皇后坐在高位上,一眼便看穿了她们姑娘家的心思。女大当嫁,真真是一点儿也留不住。
“呀。如此也不凑巧。”定安突然挠着陈沅知的手背,偷摸笑着:“你生辰是五月廿五,离李大人回京还有五日呢。”
陈沅知平日里没少揶揄她,如今被她调侃,又是在皇后和二皇子面前,难免要羞红脸。
“又不是甚么逢十的生辰。”她瞥了定安一眼,手指也在她的掌心挠了几下。
开春后,日子就过得极快。
知阑院最大的梧桐树高出院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屋檐。陈沅知身着一身薄薄的衫裙,伏在案头上,续着那本未写完的《怜姻记》,自她上回造谣了李大人被堵在小巷里后,便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胡乱编排他了。
故事情节一转,陈沅知就暗藏私心,将李大人同话本子里的姑娘写成了最为登对的一双佳人。
新故事一出,因其出乎意料,看客们很是捧场。书肆的掌柜算清账目后,还刻意拔高了给陈沅知的分成。
陈沅知心情好,赚了银钱,也不忘进奏院的几位。五月廿五,生辰那日,她花了好些银钱,买了些好酒分与进奏官。
小进奏官戴文佑初来进奏院没几月,是以没瞧见过这等场面,追着陈沅知便问:陈大人好大的手笔,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沅知笑笑,并未透露自己的生辰。
可下一瞬,戴文佑便猜测道:“可是陈大人的生辰?”
陈沅知一愣,这人留在进奏院当真是屈才了,应去大理寺才是。
“既是陈大人的生辰,下了值,我们一块儿去吃酒吧。”
说起喝酒,陈沅知就记起先前醉酒的事。偏林申也是个记事的,说起吃酒,难免要提三人一块儿吃酒的那回。
“陈大人酒量太差,才喝几口,就瘫在了李大人的怀里。得亏李大人不计较,没同她生气。”但他破天荒地替陈沅知挡了戴文佑的好意:“这回李大人不在,她若当真醉了,也没人兜着她。还是算了。”
“怎会?云来酒楼新出的甜酒醉不了人,喝上几杯也是无妨。倘若真醉了,这不是还有我吗?我背陈大人回去。”
林申抿了抿嘴,迟疑了。说实话,他想喝,他的酒瘾被戴文佑勾了出来。
“不若陈大人少喝些?”
戴文佑热情难却,陈沅知拿他们没辙,外边正是晌午,想来吃酒也不过三四个时辰,赶在天黑前回府应无甚么大事。
天气一热,云来酒楼就更热闹了,尤其是临窗的酒桌,极为紧俏。
他们一行人到酒楼时,正有人结账起身,林申抢先一步占了位置,窗外正是杨柳微拂的永定河岸。
店小二上了几壶烈酒和一壶甜酒。
除陈沅知外,余下的几日皆喝上了烈酒。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面前的甜酒,闻了香气,发觉酒气柔和后,才轻轻地抿了一口。
这酒入口酣甜,只带着一点酒气,最是适合她这样不会吃酒的人。
一盏喝完,陈沅知渐渐上了瘾,正犹豫要不要再喝一杯。
“陈大人莫怕,便是喝醉了,我也能背你回去的。”
戴文佑年纪不大,身量也不算太高,可口气倒是不小。他提起酒壶,又替陈沅知斟了一杯。
“多谢。”
她道了声谢,正要端起酒盏,一抬眸,便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抹身形修长硬朗,顺着身形往上瞧,一张冷如寒冰的脸划入眼帘。
陈沅知指腹发滑,酒盏“咯噔”一下后,双手背在身后,心虚地站了起来。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李缜正站在酒桌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陈沅知瞧。
戴文佑不明所以地扯了扯陈沅知的衣袖:“陈大人,你欠他钱了?”
李缜瞥了一眼戴文佑,暗自腹诽道:这就是信中的小进奏官?长得一般。
他绕过戴文佑,拉起陈沅知的手道:“随我来。”
“干什么干什么,陈大人同我们吃酒呢,你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吗?”
当真是个没眼力见的。
“私事。”
丢下这么一句,他就带着陈沅知出了酒楼。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城里还未有甚么动静,想来李缜是脱离队列,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的。
几日不见,眼前的男人似是瘦了些,可从后边瞧,脊背处仍是厚实的。
她捏了捏李缜的指骨:“伤都好了吗?”
“好得差不多了。”
“好得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就是还没好?”
李缜拉着她快步走在长街上,直至走进一条巷子,才将人松开。
陈沅知四下打量了一会,发现又是相同的巷子后,李缜还未做什么,她这脸就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原些要好了。方才瞧见那场面,便又好不了了。”
方才那场面。
她同戴文佑吃酒的场面?
饶是知晓李缜在气什么,她还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吃的是甜酒,戴文佑说,醉不了人的。”
李缜被她气笑,他管得哪是吃甜酒的事。可见她小脸泛红的样子,到底也不忍心苛责。
“过来,让我抱抱。”
陈沅知一愣,然后乖乖地挪至李缜面前。李缜顺手一揽,她身上好闻的香气便扑了满怀。
闻惯了战场上血腥发臭的味道,此时小姑娘身上的香气才是最教人安心的。
“沅沅。”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摩挲,男人好听的声音传来:“教我好想。”
陈沅知的手搭在李缜的腰上,闻言,手臂圈紧,倚在李缜的胸口埋起了脸。
“你独自回来,圣上不会怪罪吗?”
李缜摸着她的发丝,软声哄道:“我来替沅沅过生辰,圣上怎会怪罪。”
陈沅知蓦地抬眸,露出一双欣喜的眸子:“你怎知今日是我生辰?”
“这是很难打听的事吗?”
喜欢一个人自是甚么都记着。
是以他一处理完羌明余下的琐事,便独自一人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因他记着一件事。
五月廿五,沅沅的生辰。
他想将祈福节那日错过的憾事,一一补回来。
这次他说甚么也不会丢下陈沅知一人了。
“还有一件事。”李缜紧了紧怀中的人儿,压低声音说道;“我走之前,你说过,若我想听,你也那般喊我。如今,我想听了。”
陈沅知浑身一僵,这□□的,巷子外就是熙来攘往地人群,如何喊得出口。
“我不要。”
李缜抬了抬眉,稍稍松开怀里的人后,一手搭上了她细腻的脖颈。
陈沅知惯是个聪颖的,知晓他要做甚么,趁着还未亲着,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娇软地说道:“成婚那日喊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