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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重贵将这些财宝都放回内库,也分了一部分给张彦泽。张彦泽选取其中的奇珍异宝,封存其余留待契丹国主。张彦泽派控鹤指挥使李筠率兵看守石重贵,石重贵和外界的联系不通。石重贵的姑姑乌氏公主贿赂看门人,进来与石重贵诀别,然后回到家中上吊自杀。石重贵和太后给耶律德光上的表章,都先给张彦泽看过,然后才敢发出。
石重贵让人去取几段内库的丝帛,管库的人不给,说道:“这些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东西。”石重贵又向李崧要酒,李崧也借故推托不送。想见李彦韬,李彦韬推辞不来,石重贵为此惆怅了许久。冯玉谄媚张彦泽,请求让自己去送传国之宝,希望契丹能再任用他。
楚国夫人丁氏,是石延煦的母亲,长得美丽。张彦泽派人去取,太后迟疑不肯。张彦泽大骂,把楚国夫人装上车就走。
这天傍晚,张彦泽杀了桑维翰之后,用带子套在他脖子上,告诉耶律德光,说他是上吊自杀。耶律德光说道:“我并没有想杀桑维翰,他为何这样!”于是命人丰厚抚恤他的家属。
高行周、符彦卿都到契丹国主的牙帐投降。耶律德光因阳城之战被符彦卿打败,便追问符彦卿。符彦卿说道:“臣当时只知为晋主竭尽全力,今日死生由你决定。”耶律德光笑了一笑,随即释放了他。
石延煦、石延宝从牙帐回,耶律德光赐给石重贵手诏,并派解里对石重贵说道:“孙儿不要担忧,一定让你有吃饭的地方。”石重贵心里才稍稍安稳,上表谢恩。
耶律德光认为所献的传国之宝雕琢不精细,又和前代历史所记不相吻合,怀疑不是真品,下诏书追问石重贵,让他献出真宝。石重贵上奏道:“不久前潞王李从珂自焚时,旧的传国之宝就不知去向,想是和他一起化为灰烬了。这个国宝是先帝所制,众大臣全都知道。我哪里还敢藏匿国宝!”耶律德光这才作罢。
石重贵听说耶律德光将要渡黄河,便想和太后前去迎接。张彦泽事先奏报,耶律德光不同意。有关官员又想让石重贵口衔璧、手牵羊,大臣拉着车上的棺材,到郊外迎接;并将这些仪式告诉了耶律德光。耶律德光说道:“我派奇兵直取大梁,不是来受降的。”于是也不允许。
耶律德光下诏书告诉后晋百官,一切都照旧;朝廷制度沿用汉人礼仪。有关官署要备驾去迎接,耶律德光却说道:“我正戎装披甲,没工夫使用它。”一概推却。
契丹主来到相州,旋即派兵开往河阳捕捉景延广。景延广仓促之间无处藏匿,就到封丘去见耶律德光。耶律德光责问道:“使得两主不和,全是拜你所赐!你所说的‘十万横磨剑’在哪里?”召来乔荣,让他们互相申辩对证。
景延广最初不服,乔荣把纸上所记的话给他看,景延广这才承认,并伏在地上请求死罪。耶律德光没有杀他,只是暂时把他关押了起来。次日,晋国的文武百官在大梁城北,远远地向石重贵辞别。然后改换白衣纱帽,迎接耶律德光,全都在路旁伏服请罪。
契丹主头戴貂帽,身披貂裘,内裹铁甲,立马山岗上。并命令归降的百官起立,改换服装,安抚勉慰百官。左卫上将军安叔千从百官的行列中站了出来,向耶律德光说了一番胡语。耶律德光说道:“你过去镇守邢州,多次向我表示忠诚,我没忘记。”安叔千欢呼跳跃拜谢而退。
石重贵和太后以下在封丘门外迎接,耶律德光推辞不见。耶律德光进入大梁城门,百姓们惊呼地四散跑了。耶律德光登上城楼,告诉百姓们道:“我也是人,你们不要害怕!我要让你们休养生息。我无心南来,是汉兵引我来的。”来到明德门,耶律德光下马叩拜,然后入宫。命令枢密副使刘密为代理开封尹。日落时分,耶律德光退出都城,屯兵赤冈。
高勋向耶律德光控诉张彦泽杀他的家人。耶律德光本来就愤恨张彦泽剽掠京城,便趁机将张彦泽和监军傅住儿一起抓了起来。耶律德光把张彦泽的罪行向百官宣布,问道:“张彦泽应不应该处死?”百官都说道:“理应处死。”全城百姓也争先恐后递上状牒,上书张彦泽的罪行。
于是耶律德光命人将张彦泽、傅住儿押往北市斩首,并命高勋监斩。张彦泽所杀的士大夫子孙,这时都携带丧杖,大声怒骂。又用丧杖痛打张彦泽的尸首。高勋命令砍断手腕从铐锁中取出尸体,剖腹取心来祭奠被他杀害的人。市民争着砸碎他的头,取出他的脑髓,剁碎他的肉并分吃掉。契丹押解景延广返归契丹,夜宿陈桥镇。景延广趁看押人懈怠的时候,掐脖子自杀而亡。
契丹国主封石重贵为负义侯,安置在黄龙府。耶律德光又派人对李太后说道:“听说重贵是不听母命才落到今天的下场;您可以自行方便,不要和他一起同行。”太后说道:“重贵侍奉我很是恭谨。他的失误是违背了先君的意志,断绝了两国的交好。现在有幸蒙受大恩,保全了身家性命,做母亲的不随着儿子,又往哪儿寻求归宿!”
耶律德光令人把石重贵和他全家人迁到封禅寺,派大同节度使兼侍中崔廷勋领兵看守。耶律德光多次派使者前去探望问候;石重贵每听说使者到,都惊恐担忧。当时雨夹雪下了十几天,寺外断绝了供给,全家老小又冷又饿。李太后派人对寺内的和尚说道:“我曾在这里供给数万和尚的斋饭,现在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记着我?”和尚以“契丹用心难料,不敢献上食品”为由推辞。石重贵只好偷偷地哀求看守,才得到一点食物。
耶律德光率兵从赤冈进入宫中,都城各门和宫禁大门,都派契丹兵把守,昼夜不离兵器。并且在大门前杀了一只狗,在庭院中竖起长竿挂上羊皮作为诅咒。耶律德光对群臣说道:“从今以后,不整治兵器,不购置战马,减轻赋税,少征徭役,天下已经太平!”废除东京建制,降开封府为汴州,原府尹为防御使。
耶律德光改穿中原衣冠,文武百官上朝退朝一切均按旧有的典章制度。赵延寿、张砺一起荐举李崧的才华;正赶上威胜节度使冯道从邓州入朝。耶律德光对二人的名声早有耳闻,都给予礼遇以示重视。不久,就命李崧为太子太师,充任枢密使;命冯道为太傅,在枢密院供职,担任顾问。
耶律德光又分别派出使者,将诏书赐给后晋的各个藩镇。各藩镇都争着上表章称臣,凡被召的无不快马到达。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守泾州,不肯接受命令。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把来传诏书的契丹使者杀掉,率领秦、阶、成三州投降后蜀。
杜威恢复旧名杜重威,领着晋军投降契丹之后,耶律德光收缴了全部兵器铠甲,有数百万件之多,贮存于恒州;派人把军马数万匹北归其国中;派杜重威率领其部卒跟随自己南下。到了黄河岸边,耶律德光看到投降的晋兵太多,怕制造事变,想用骑兵把这些人统统赶进黄河。
有人劝谏道:“晋兵在各地还有很多。如果他们听到投降的都死了,一定都会抗拒到底。不如先安抚他们,慢慢地再想万全之策。”耶律德光于是派杜重威带领他的降兵屯驻陈桥。刚好赶上下雪多日,官府没给粮饷,士兵又冷又饿。于是都怨恨杜重威,相聚而哭泣;杜重威每出帐外,道旁士兵都骂他。
耶律德光还想诛杀晋军降卒。赵延寿对他说道:“皇帝亲自率兵,冒着飞矢流石夺取晋国江山,是想自己占有呢?还是想替他人夺取呢?”耶律德光脸色突变道:“朕统率全国南征,五年不解衣甲,才刚刚得到,岂能是为他人!”
赵延寿说道:“晋南面有唐,西面有蜀,互为仇敌,皇帝知道吧?”耶律德光答道:“知道。”赵延寿又说道:“晋国东起沂州、密州,西至秦州、凤州,绵延广袤数千里,边境与吴、蜀相接,常要派兵镇守。南方暑热潮湿,北国人不能居住。他日您车驾北归,而这么辽阔的晋国疆土无兵把守,吴、蜀一定乘虚入侵,这样,难道不是为他人夺取江山?”
耶律德光说道:“这是我没料到的。那么应该怎么办呢?”赵延寿说道:“陈桥的降兵,可分开把守南部边疆,这样吴、蜀就不能成为我国后患。”耶律德光说道:“我过去在上党,失策在于当断不断,把唐兵交给了晋。没想到反过来与我为仇,作战了好几年,我才把他们战胜。现在有幸落在我的手里,不如乘这时把他们翦除干净,难道还留作后患?”
赵延寿说道:“过去把晋兵留在河南,不将他们的妻子作为人质,所以才有这种忧患。现在如果把他们的家全迁到恒、定、云、朔各州之间,每年轮番让他们把守南部边疆,何怕他们发生突变!这是上策呵。”耶律德光高兴地说道:“对!全按你的意见办理!”于是陈桥降兵才得豁免,分别遣返兵营。
石重贵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与弟石重睿、儿子石延煦、石延宝全部向北迁移,后宫左右随从有一百多人。契丹派三百名骑兵护送、防范,又命原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他们同行。
石重贵在路上,食物供给接不上,有时和太后一同断食,而那些旧日的臣下没人敢前来迎接、进见的。只有磁州刺史李縠在路旁边迎接拜谒,君臣相对泣下。李縠说道:“为臣无能,有负于陛下。”随即把自己所有的资财献给了耶律德光。石重贵到达中度桥,
望见杜重威的兵寨,感叹道:“天呵!我家何负于人,竟被这个贼人所破!”大哭而去。
耶律德光任命前燕京留守刘晞为西京留守;任命兀欲的弟弟留为义成节度使、兀欲的姐夫潘聿为横海节度使;任命赵延寿的儿子赵匡赞为护国节度使;任命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代理凤翔府事;任命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不久何重建归附后蜀,史匡威据泾州以拒史取代,契丹之势稍稍受到扼制。
石重贵断绝和契丹的往来,匡国节度使刘继勋当时为宣徽北院使,参预了此事的谋划。耶律德光进入大梁,刘继勋又来朝见,耶律德光当即责问。当时冯道正在殿上,刘继勋急忙指着他说道:“冯道是首相,和景延广实际策划的此事。臣官职卑微,哪里敢说话!”耶律德光说道:“这老头儿不是多事的人,你不要胡乱攀引他!”命人锁上刘继勋,押送黄龙府。
赵在礼来到洛阳,对人说道:“契丹主曾说庄宗之乱由我引起。看来我此行,深可忧虑。”契丹派契丹的将领述轧、奚王拽剌、勃海将领高谟翰驻守洛阳,赵在礼进入谒见。在庭下叩拜,而拽剌等人都蹲坐着受礼。赵在礼到达郑州,听说前往入朝的刘继勋被锁上,难免惊恐万分。到了夜里,在马房里自杀而亡。耶律德光听说赵在礼自杀,就释放了刘继勋,刘继勋忧虑愤恨而死。
刘晞在契丹曾为枢密使、同平章事等职,到了洛阳,责骂奚王拽剌道:“赵在礼是汉家的大臣,你只不过是北方的一个酋长,怎敢这样怠慢他!”刘晞站在庭下大挫他的气焰。
耶律德光接受了四面八方送上来的进贡礼品,大肆饮酒作乐,常常对晋臣说道:“你们中原的事,我都知道。可我国的事,你们就不晓得了!”赵延寿请求供给北国军队的粮饷,耶律德光说道:“我国没有这个做法。”于是他就四处放出骑兵,以放马为名,四处抢掠,称为“打草谷”。百姓中年轻力壮的死于契丹兵的刀口,年老体弱的填于沟壑,从大梁、洛阳的辖区直到郑、滑、曹、濮各州,几百里地的地面上,财产牲畜几乎抢掠一空。
耶律德光对判三司刘呴说道:“契丹大军三十万,平掉了晋国,就应该发给丰厚的赏赐,要赶快准备操办。”当时官府仓库里已经空竭,刘呴不知从何处而出。于是就向都城的士人百姓借钱,自将相以下都免不了。他又分别派遣几十名使者到各州中借款,都用严刑相威胁,民不聊生。其实钱财都聚积在皇宫内库里,打算装车运往本国。于是内外怨恨、愤怒,开始感到契丹的祸患痛苦,都想驱逐他们了。
当初,石重贵与河东节度使、中书令、北平王刘知远相互猜忌。虽然石重贵任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但不过是徒有虚名。各军的行动,实际上他一点都不能干预。刘知远因此大量招募士兵;阳城一战,各军的散兵游勇归附了他。
接着刘知远又得到了吐谷浑的财产牲畜,于是各藩镇中变得最为富强,步兵、骑兵多达五万人。
开运三年(946年)十二月,中原王朝的乱局终于有了一个最终结果,契丹军队在后晋叛军的引导下,攻破汴京,活捉石重贵,晋王朝灭亡。中原王朝灭亡,一时间中原变得群龙无首。
中原大乱,马希范却没有进军中原的任何胆量和勇气,并说机会永远只会垂青那些雄才大略者。耶律德光决定由自己来统治这一地区,既然连强大的晋军都快完蛋,南方的那些小国还不闻风而降。
公元947年正月,耶律德光改国号为辽,年号为大同。他准备在中原扎根生存,并按照惯例收编南方诸小国。南方的楚国当然也在耶律德光的收编范围内!马希范忧心重重,很担心耶律德光会继续发兵南下。
但是对于出兵江南,耶律德光却没有兴趣。他派遣使者到楚国,册封马希范为尚父。尚父是指尊敬的父辈,也用于尊礼大臣。马希范得到了如此殊荣,十分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他自以为抱上了耶律德光这棵大树,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马希范并不清楚,此时的耶律德光其实早已焦头烂额!中原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让耶律德光在中原的统治根本无法正常进行。后晋虽然灭亡了,但那帮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度使还在,随时威胁着耶律德光的退路,其中以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为代表。
刘知远在同契丹的战争中,几乎毫发无损。他一直呆在河东,坐山观虎斗。石重贵投降之后,刘知远拥兵自保,并且呆在耶律德光的背后,这让耶律德光如座针毡,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