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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温韬的危害,郭崇韬已经说得很清楚:忠于大唐,中兴大唐,是后唐王朝的基石。李克用父子虽然并非李唐皇室血脉,但毕竟被唐朝皇帝加进了皇家族谱。从过继的角度来说,也是可以拥有继承权的。他们有对抗朱梁四十年,重定北方的功业。较之前朝的后梁,后唐得国很正。可惜,李存勖的举措,让后唐王朝成了整个五代的最低谷。
连温韬都可以放过,那是不是说李存勖对所有的后梁藩镇都很宽大呢?其实不然,下面这个就没这么幸运。听到李存勖攻下汴梁的消息,最想拿头去撞南墙的后梁藩镇,就是李嗣昭的二公子、匡义节度使李继韬。
就在李继韬疑惑不已、度日如年之际,后唐皇帝的一道诏书送到了潞州,诏书里面赦免李继韬的罪过,召其前往汴梁朝见。李继韬有点儿动心了,如果能就这样躲过此次大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怂恿他造反的弟弟李继远,却反对道:“二哥,你已经是一个叛徒,李存勖怎么还可能容得下你?去和不去,结果都是要死。咱们还不如深挖壕沟、高筑城墙、坐食积粟,还可以多活几天。如果去洛阳,那就早死早投胎!”
也有人劝李继韬道:“您的先父令公曾为国家立下过大功,当今皇上是您的叔父,都是一家人。而且弘农夫人也在,可以放宽心,去汴梁一定不会有危险。”李继韬听了,觉得有些道理。
到目前为止,李存勖都在示人以宽大,后梁的节度使去朝见李存勖的,还没有一个人被治罪,连温韬都没事。总不见得自己去了,就会成为倒霉的第一个吧?何况以潞州区区一隅,肯定不足以抵挡唐军。李存勖如果讨伐,自己困守孤城,必然是死路一条!如果还有求生的机会,干嘛不试试呢?
弘农夫人是李嗣昭的妻子杨氏,她出身于弘农杨氏这个显赫了几百年的名门。这位杨夫人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尤其精于理财,积累了超过百万贯的家财。现在为了救儿子,便拿来破财消灾。
于是,杨夫人带上四十万两白银,还有价值与之相当的大量珠宝,与儿子李继韬一道前往汴梁。李存勖身边受宠的伶人、宦官迎来了一次大丰收,数钱数到手发软。于是他们纷纷在李存勖身边,替李继韬说好话。他们说李继韬最初也不想造反,只是受了奸人蛊惑。李嗣昭既是皇室至亲,又是一代贤良,不能让忠臣无后。他们声情并茂,说的倒也入情入理。
更强力的是,来自李存勖的枕边。杨夫人入宫求见李存勖的宠妃刘玉娘,不但哭泣哀求,动之以深情,更是挥金如土,晓之以厚礼。论贪婪,刘玉娘在李存勖所有身边人中,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高手。到手的钱财没有不收的道理,所以她也加入替李继韬说情人的行列中,充分施展了她对那位宠妻好男人的影响力。
但是真正能决定李继韬生死的人,只是李存勖一人。在方方面面都打点到,做足
了铺垫工作后,杨夫人晋见了自己的小叔子李存勖。对于李存勖,行贿是没有用的。杨夫人大打感情牌,反复追忆李嗣昭生前与李克用父子那种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的亲情,泣不成声地请求李存勖看在李嗣昭份上,饶他的儿子一命。
杨夫人母子这一轮金钱为主、情感为辅的攻击,效果看起来还不错。李继韬入宫请罪,李存勖当即下令赦免。然后他将这个侄儿留在身边,天天让他陪自己出猎游玩。先是在汴梁的郊外,随着后唐王朝迁都工作的完成,又到洛阳的郊外。他们每天形影相随,外人一看,就像这对叔侄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不愉快,亲热得有些过度了。
可是当事人的内心没有那么乐观,对比一下温韬,只来了十天就回去了。可是李继韬来了一个多月,李存勖却闭口不谈什么时候送他回去。李继韬还发现,并不是李存勖身边每个人都能花钱摆平,比如当初被他们兄弟威胁要杀掉的小叔李存渥,就对李继韬积恨难消失。每次李存渥见到李继韬,都要破口大骂。如果没人拦着,可能他的拳头早已经打过来了。
毕竟人家是亲兄弟,自己和李存勖只是挂名的叔侄。论亲疏关系,就先天不足,更别说自己还是带罪之身。这些日子李存勖虽然对自己好象不错,但只要在洛阳一天,人家就是菜刀砧板,自己没准就是活鱼鲜肉,危险随时有可能发生!
李继韬心里就像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李继韬只好加大对李存勖身边人的行贿,希望他们好人做到底,劝皇帝把自己放回去。伶人、宦官们收钱就办事,态度还是良好的。可惜他们毕竟说了不算,不管花了多少钱,李存勖就是不点头。
李继韬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决定使一个大招,秘密写信给自己弟弟李继远,要李继远在潞州策动一次假兵变,闹点事情出来,皇帝就有可能派自己回去处理。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李存勖的严密监视之中,这封信没送到李继远那里,送到李存勖的案头。
不作死就不会死,看起来几乎已经涉险过关的李继韬,这下把自己作进去了。到了这一步,李存勖顺利拿到了李继韬在大赦之后,再次图谋不轨的铁证。不管昔日李嗣昭的功勋,还是眼前杨夫人的金钱,都救不了他们儿子的命了。
十二月十二日,李存勖下令免去李继韬的安义节度使之职,贬为登州刺史。随即李继韬被逮捕,绑赴天津桥南,被斩首示众。一起被处死的,还有他当初降梁时,送到汴梁作人质的两个儿子。李存勖进驻汴梁时,就见到了这两个年幼的侄孙,当时对俩孩子说了一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你们这么小,就能帮助你们父亲造反,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李继韬要是先前听到过这句话,听出其中的杀气,也许就不敢来见李存勖了。对于李继韬的母亲杨氏夫人,李存勖将她送往太原养老。杨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遭难不能救,心情沉痛,不久便郁郁而终。
在杀李继韬的同时,李存勖派了使臣前往潞州,斩杀李继韬的同党。留在那里帮二哥看场子的,是李继远。李继远毫无防备,完全没有抵抗,就被一道圣旨砍了头。李嗣昭的长子,之前被老二软禁的李继俦被放出来,暂任权知潞州军州事,尽快入朝晋见。
刚刚获得自由的李继俦,就迫不及待地向世人展现了自己的本色。李继俦上任干的头件大事,就是把李继韬的家抄了。另外他一面将漂亮的弟媳弄上自己的床,一面派人仔细清点搜查老二的家产。从小妾婢女,到珠宝古玩,凡是好的,统统搬去了自己家中!这种工作需要时间,所以没心没肺的李继俦请了假,拖拖拉拉迟迟不肯上路。
时任军城巡检的老三李继达被气坏了,愤怒地对左右说道:“我家家门不幸,二哥刚刚被论罪,父子一起被诛,大哥竟没有一丁点儿骨肉之仁,反而幸灾乐祸,忙着欺凌弟媳,索取财货。有这样的哥哥,我都没脸见人,简直生不如死!”
话是这么说,李继达的打算并不是自己去死,而是想让大哥去死。他穿上丧服,集结手下一百多亲骑,突然攻入内城的节度使衙门,砍下了大哥李继俦的人头,扔到辕门之下。
但没等李继达接收自己杀兄的胜利成果,节度副使李继珂就已经得到李继达造反的消息,临时从集市上招募了一千丁壮,反攻内城。城中的绝大多数正规军虽然不是李继珂的人,但也不愿意站李继达一边。
结果,李继达连这一千人的进攻都挡不住,只好先跑回自己家,先将自己的妻子儿女杀个精光,然后带着随从亲骑出城北逃,打算去投奔契丹人。但是他出城没几里,身边的亲骑就逃了个精光,李继达自知不可能跑脱,只得自刎而亡。
杨夫人在太原病死之后,老五李继能和老六李继袭前往奔丧。这两儿子并不关心老妈的丧事,而是关心老妈留下了多少遗产?李继能连做样子的耐心都没有,在丧礼上就把母亲的贴身婢女抓起,严刑拷问,要她交待金银藏在哪里?
因为没有得到满意的数目,李继能竟将这婢女活活打死!婢女家人愤不能平,受人指点,控告李继能兄弟要聚兵作乱,于是李继能、李继袭也被逮捕处斩。最后,在一代名将李嗣昭的七个儿子中,只有一个李继忠活过这一轮大劫,没有死于非命。
李继韬是李存勖在灭梁之后,诛杀的第一个节度使。对于其他人,郭崇韬上疏提醒李存勖道:“从河南投降过来的节度使、刺史,因为很多还没有得到新的委任令,上表时只写姓名,不敢列官职。应该早点把这件事办完,免得他们心存疑虑。”
于是,除了李继韬之外,所有归降的地方大员,不管有罪无罪,都顺利过了这一关,加入新朝的行列。这个结果显示出李存勖的一个特点,防内甚于防外,对自己人下手比外人狠。只不过因李继韬本有可杀之罪,这点暂时还不是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