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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周围林中已不见鸟雀,这两人才终于笑累了。
施杞揉着酸疼的肚子,眨眨眼睛轻声道,“那纸条是我写的。那个揍了叫花子的人叫郭翀,就是一身黑衣。”
陆良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怪不得“黑衣郭姓”这几个字听起来这么奇怪,不像是选派人的特征,倒像是在说某个人。陆良人斜了江蛟一眼,阿杞心思单纯,这肯定是江兄的主意。
“不过你们伪造的纸条墨迹是新的,明眼人应该一瞧就瞧出来了。怎么被人当真,还传的沸沸扬扬的?”妙菱疑惑地问道。
江蛟撇撇嘴,奇道:“我只想稍微误导下他们,他们居然一点都不怀疑?”
施杞噗嗤笑出声,这才开口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你们不知道,有个傻大个看了那张纸,便迫不及待地把线索告诉了兄弟们。结果他兄弟们都还没来得及看,那纸就给个白衣公子抢走啦!除了那公子和那傻大个,其他人根本连纸上字都没见过,当然信以为真啦!”
江蛟一听就乐了,“哈哈哈,真是老天都帮着我们。”他眯着眼睛凑近道,“我估计啊,现在那个郭翀正被一帮人追得焦头烂额,再无闲心收腰牌喽~”像是想到什么,原本幸灾乐祸的江蛟蓦地收起笑容,道,“不过那姓郭的身上可能已有腰牌,说不定还知道线索。陆兄何不也去追他,再趁乱捡个漏呢?”
陆良人不喜欢“捡漏”这词,他堂堂陆慕山庄庄主,怎会作出如此有损颜面之事?即便是做了……那也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陆二人不愧是朋友,气味相投。
陆良人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点头道,“江兄身上有伤,可再休息一阵。无论是否有收获,明日正午之前此地相见。”
留下一句“你们多加小心”,便抱起妙菱疾行而去。
方才笑得动作过大,怕是伤口都撕裂了几回,江蛟有些累了,趁现在时间还充裕,他扶着身后巨石,慢慢靠回岩壁不再说话。
天气炎热,身上的衣服早就干透了,可是背上还是疼。
江蛟用手遮挡烈日,竹林上方的天空蔚蓝又澄澈,他想起方才在郭翀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不由有些沮丧。师父若是见了,肯定要说丢了他的颜面。
我可是冰拳霍川的徒弟啊……
施杞见江蛟一言不发,只望着天空出神,巨石上的剪影有些落寞,便在他身侧坐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可除了刺眼的阳光,天上什么也没有。
施杞不由问道:“叫花子你想什么呢?”
对方没有回答。
若不是他手臂还抬着,施杞会以为他是睡过去了。
半晌,江蛟才缓缓开口道:“我在想……”他复又扭头看向施杞,
“你想吃烤鱼吗?”
施杞愣住,“什么?”
“我是问你饿了没——”
原来你想吃的都能想这么入神啊……施杞对叫花子又刮目相看了。
大小姐今日睡到最后一秒才起来,根本顾及不到早饭的事。她揉了揉肚子,今天还未进食,确实已经饿瘪了。
“有点。”施杞闷闷回道。
江蛟凑近神秘兮兮道,“是时候给你展示下我修炼一年的功力了!”
“哈?”
“走,饺子!”说着江蛟一咕噜爬起来,一人一狗便朝着远离小屋的湖边奔去,这身法一点都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施杞见状连忙提刀跟上,“喂你还受着伤呢——”
这湖该是个死湖,中心荷叶繁盛,湖水却清澈见底,目之所及有不少鱼来回游动。
湖边水浅,江蛟把鞋子一甩,挽起袖子、拢起裤管二话不说就踩入水中。冰凉的湖水驱散了夏日的炎热,背上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他眼睛紧盯着水中鱼,却不忘对身后人道,“你会生火吗?”
“啊?不会。”
江蛟想想也是,大小姐哪做过这等粗活。
算了,会吃就行……
施杞见他不再说话,便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江蛟□□在外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疤痕,尤其是手臂上,居然有碗口大的一个疤!他这一年的经历可见一斑……
施杞喃喃开口:“叫花子你手臂上那个……”
“嘘——!”
只见江蛟的右手如利剑般刺入水中,速度之快竟然只激起了一丝水花,待他转身时,手中已擒住一条鱼!
江蛟背着光,施杞只能看清一个光影正向她挥着手。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一辈子都会在江湖纷争之外……
在她呆愣间,那人影已到眼前。
“愣着干什么?有鱼吃了!”
面前的鱼竟有一尺长,是条青鲈。
可这鱼在他手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施杞看他兴致高昂,纠结了一会还是说道:“我不吃死鱼……”
“啊?”
江蛟一时没明白大小姐什么意思,待看向手里的“死鱼”才恍然大悟。他将手上寒气收回,天本就炎热,薄冰转瞬就融化了,那鱼像还魂了似的,猛地抽动起尾巴,从江蛟手中滑脱。
“诶???”施杞登时跑了过来,蹲下对着地上的青鲈就是一阵戳。
青鲈士可杀不可辱,差点就要自尽,好在这时大小姐终于停手,她扭头问叫花子:“所以你修炼了一年如何训鱼?!”
叫花子:“…………”
江蛟把方才准备好的溢美之词硬生生咽了回去,心中不爽,嘴里嘟囔着,“不是,刚它被冻住了。”见施杞还一副状况外的表情,江蛟叹了口气,摊开手,伸到大小姐面前。
这是一双……
叫花子的手。
不是——
这方才还在滴水的手上现在竟结满了细碎的薄冰!
施杞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是真冰没错。然后那被冰覆盖的手指就在她眼前动了动。她抓着这冰手左看右看,表面覆着冰,居然还能活动自如!
施杞震惊地看向江蛟,几乎是尖叫着说道:“叫花子你知道吗!化气成冰,简直超出凡人之力!我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功!”
施大小姐突然一脸认真的赞美让江蛟不知作何反应……
哈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啦?
或是,啊呀你蛟爷我就是这么厉害啊?
或者,其实我不知道这除了能用来捉鱼还能用来干嘛……
……然而最后江蛟什么也没说。
施杞还处于见识到新奇武功的兴奋之中,又接着问道,“这功夫叫什么?你是怎么学会这个的?”
对哦,施杞还没见过霍疯子!自从师父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去了天台透风,就再没回来过。这是上哪去了?
江蛟思及此略微皱了下眉,不过此时多猜无益,便答道,“这招叫冰拳,我这一年认了个师父,是他教的。等出去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施杞还在抓着江蛟的手左看右看,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只听见可以认识他师父,便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施杞抬头好好审视了江蛟一番。
记得去年见他穿黑衣时,还嘲讽他像个猴子。而现今,眼前人的刘海被随意地拨到后面,袖口恰被拢到手肘,显出麦色健壮的小臂,一身黑衣反倒衬得他越发挺拔。
此时施杞已经忘记先前被按在地上打的是谁了,她踮起脚尖拍拍江蛟的肩膀,由衷赞美道,“不错嘛叫花子!一年没见长进不少!”
这为人长辈的语气……
江蛟只得干笑两声,难以接话,索性蹲下倒腾木柴去了。
江蛟这边升起火,搭好烤架,熟练地用树枝将鲈鱼穿起挂上,动作一气呵成。饺子居然也叼来了几条小猫鱼,可惜只够塞塞牙缝。
等香味从鱼上飘出的时候,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
施杞默默咽了下口水,才觉得是真的饿了。
江蛟拿起一条鱼探了探,鱼皮一碰就碎,正是收火的好时机。他把鱼递过去,道:“鲈鱼刺少,不过还是得当心。”
“我知道了,爹——”施杞故意拖长了调子回答,受不了江蛟此刻的婆妈,像老爹一样。
她迫不及待地接过鲈鱼一闻,香气直入口鼻,漆黑的眼中像是闪着光。
试问,还有比饥肠辘辘时的美食更能产生幸福感的东西吗?她张口刚要咬,却又被江蛟拦住,施杞瞪眼道,“你要怎样啊——”
“你注意烫。”
江蛟说完松开她的手腕,也不看她自顾自捣鼓火去了,嘴里念叨着,“真不知道怎么活这么大的……”
“喂你嘀咕什么呢!”大小姐怒道。
“没没没——”
江蛟连说了五六个“没”,施杞许是饿了,这才没有追问。
这鱼火候恰到好处,外焦里嫩,内层鲈鱼入口即化自是不用多说,而最外层鱼皮香脆爽口,更是珍馐。这味道倒是让施杞想起小时候……自从盖九刀从地牢出来,父女俩还没一起去过饮月湖。施杞想着等这里结束,一定要拉着爹再去湖边看看。
施杞正乐呵呵地吃着,脑中突然想到一事。
她蓦地停住,戳戳旁边人道,“叫花子……我们这样生火暴露了行迹,别人会不会冲过来打我们啊?”
江蛟脸色一变,轻声道:“糟了!怕是会有危险!”
施杞听闻再无心思吃鱼,一把握住偃月刀四下张望,一副戒备的状态。
顿了几秒——
身旁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信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超可爱的!别人都追黑衣人去了,谁管你在这生火啊哈哈哈哈哈!”
“…………”
一根啃了一半的鱼骨头就这么直直地朝江蛟脸上飞来!
江蛟一年的功夫也不是白学的,他一个后仰轻松闪过,得意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暗器已经奈何不了我了~”
“你——”
只见刀光一闪,锋芒朝江蛟方向扫来。他也顾不上吃了,一把甩掉手中烤鱼,翻身拔腿就跑,临行还不忘扬了施杞一脸土。
“呸呸呸!你给我去死啦——”
“错了错了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火堆旁窝着的饺子眯眼看着湖岸边追逐打闹的人影,深深打了个哈欠。它看似睡着了,实则一直替江蛟他们听着周围的动静。
可江施二人实在是闹腾……
年轻真好啊……
……
两人这追逐毫不含糊,绕湖跑了一周有余。江蛟有伤在身实在吃不消,他突然停住往地上一趴,嚷嚷着背上疼,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模样。
施杞收势不急,差点踩到他。
受了伤还到处乱跳,不疼你疼谁?
施杞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安慰说,“要不我替你看看伤得重不重吧?”
“给你看一眼我又不会好一些。”趴在地上的人嘟囔着。
“…………”
不识好歹!
施杞翻了个白眼,踢着脚边的人道:“我就随便一说,天这么黑我连你都快看不见了,更别说伤。”
听她这么一说,江蛟才注意到,今晚确实黑的出奇,即使两人靠得这样近,也仅仅能辨认出轮廓而已。
他不由抬头望天。
今夜繁星漫天,是少有的晴朗之夜。月亮倒是有,可惜今日朔月,整个就狭长的一条缝,弯弯的悬在天边……
等等!
今日是新月?
怎么这么巧!
施杞见方才还一副挺尸状的江蛟爬起身来,这会也不喊疼了,正扭头焦急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湖中的月影上。
!!!
江蛟脱下鞋子就要下水,却被施杞一把拉住,“你干嘛啊——”
施杞从小习武,人小力气确是不小的,江蛟硬扯发现扯不动,只好掰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线索可能在水里。”
“啊?线索不是被黑衣人拿走了吗?”
“这只是一种猜测,我要下水确认后才知道。”江蛟正色道,“现在你可以松手了?”
“我——”
施杞吞吞吐吐了几句,却还是不松手。
江蛟不知道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说大小姐——”,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肩上猛地一股力道,然后他就被按坐在了地上,接着大小姐的声音响起,
“你别烦了!你呆这,我下去看。”
“啊?”江蛟像没听清似的。
“我说——”施杞贴到江蛟耳旁,提高声音道,“我—下—去—看!听清楚了?”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他耳膜一疼。
这回江蛟听清楚了,但是没听懂。施杞是个姑娘,年纪又小,于情于理都该是他下水查探。
就在他呆愣间,施杞动如脱兔,眨眼间已脱了靴子,像条鱼般轻盈地钻入水中。
江蛟抓她不及。
“喂——?!”
这个疯丫头,说风就是雨的!
江蛟连忙起身,将手拢在嘴边对着水里喊道:“在竹屋的倒影里!”他见水中没有反应,急道:“你听见没?”
水中终于冒出几个泡。
江蛟:“…………”
几秒后,他望着又归于平静的湖水,颓然坐回地上。
地上石子很是硌人,安静下来背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而且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