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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佳宁以为费南会带自己去逼格相当高的西餐厅,但最终却发现是一处“热闹异常”的火锅店。之所以说“热闹”,是因为顾客实在太多了。
费南来之前订好了包间,两人倒是没等座,直接由服务生领到了二楼。
说是包间,其实只是由珠帘隔开的一处雅座,陆佳宁对这种“包间”设计十分满意,如果让她和费南两个人真的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她一定会别扭死。
费南将菜单递给陆佳宁,让她做主来点餐。在问清费南没有忌口的食物之后,陆佳宁洋洋洒洒地点了近十种食材,费南看得简直叹为观止。
服务生将点好的菜品又重复了一遍,末了,问:“二位想要什么锅底?”
陆佳宁想吃辣,但考虑到身体问题,费南及时制止了她。
“清汤的没味儿。”陆佳宁小声争取机会。
费南沉吟几秒,作出决定,“那就鸳鸯锅吧。”
陆佳宁心里猛地一颤,脸颊莫名有些发烧。
“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啊?”待服务生离开之后,她重整精神问。
“你出院了,怎么能不请你吃一顿。”
陆佳宁想了想,竟没找出反驳的理由。
“前几天工作忙,没顾得上去看你,今天一到医院,医生说你已经出院了。”
陆佳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我昨天下午出的院,回家之后收拾了一晚,然后今天接着上班,忘了告诉你一声了。”
“我没别的意思啊,”费南好笑,“怎么倒像我在质问你似的了?”
陆佳宁低头笑笑没做声,灯光下的脸有些泛红,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费南看着看着,突然有种把它拨至她耳后的冲动。
“佳宁,”费南轻声喊她,“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是扎马尾的吧?”
陆佳宁一愣,心跳有些不正常地加快,费南······真的记得她?连她扎马尾的样子,都记得?她的思绪不自觉飘回青涩的高中时代,飘回那三年里,她轻轻甩着马尾辫,轻轻路过费南教室的样子。那时候她不知道费南有没有回头注意过她,她连扭头确认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一个回头,被他撞进眼里,便窥见她不为人知的情思。
如今,她知道了,她听见了,费南说,佳宁,你高中是扎马尾的吧。
陆佳宁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处寥落,好像突然被三月的微风,轻柔拂过。
“没想到你真的记得我啊。”她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似风暴过境。九年,时光匆匆,她的感情,好像终于有了一丝值得的回馈。
费南在对面笑得舒畅,“我说过我记得你,怎么,还不相信?”
陆佳宁摇摇头,竟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
“我见过你挺多次的,高中三年。”费南继续,“你应该是在18班吧?”
陆佳宁这下有些吃惊了,费南怎么会连她在哪个班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她好奇。
费南脸色一瞬间有些尴尬,半晌,才说:“当时有个朋友在你们班,我去过几次,见过你。”
费南说得隐晦,陆佳宁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口中的“朋友”,应该就是当时的女朋友了。陆佳宁和那女生交流不多,费南和那女生在一起后,她每次和她打招呼心里都有些抵触,所以高中毕业后,两人之间再无任何联系。时至今日,陆佳宁都有些忘记那女生的模样了,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刻忆起。
“你怎么不说话了?”
陆佳宁神志瞬间归位,尴尬地笑笑,“刚刚想到别的事。”
费南不置可否,打趣道:“不会是想男朋友了吧?”
“什么?”
“看来是我考虑欠周到了,我单独约你出来吃饭,你男朋友不会不高兴吧?”
陆佳宁有些无力,她不知道费南把她送到医院那天,徐翔跟他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费南竟如此笃定她和徐翔所谓的“男女朋友”关系,但此刻再去解释,又直觉于徐翔来说可能不妥,而为什么会觉得不妥,陆佳宁又说不上来了。
好在服务生刚好过来送餐,这个话题总算就此打住,费南将羊肉卷和蔬菜分别放进两个锅底中,陆佳宁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搅拌。
“佳宁,说说其他的吧,”费南笑看着她,“你对我有没有印象?”
陆佳宁心里一动,抬头看费南一眼。他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眼里像揉碎了漫天星光,让陆佳宁恍惚以为那样的璀璨,全部都是为自己盛开一样。她心底悄无声息地翻滚起一层层的浪花,浪花拍打在“岩石壁”上,她听见自己心脏里渐趋澎湃的声音。
“嗯,有印象。”她别开目光,轻轻点头。
“什么印象?”
“经常能看见你。”
“就这样?”
陆佳宁笑,“经常听见周围同学谈论你。”
“谈论我什么?”
“长得好看呗!”
费南似是没想到陆佳宁说这个答案,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陆佳宁夹起羊肉送到自己嘴里,看着费南少有的吃惊表情,有些好笑。
“先吃肉。”她提醒他。
费南失笑,拿起筷子。
“那就是说你对我的印象仅仅是这个喽?”
陆佳宁不动声色地吸一口气,看着他,慢慢地点头。
不,不止。她在心里跟他说,远远不止。
“那你高中的时候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费南继续问。
“嗯,知道。”
费南挑挑眉,“一直都知道?”
陆佳宁点点头,“不说了么,周围同学经常会谈论你,听多了也就记住了。”
“那你周围同学具体都谈论我什么?”
“······就是······也没什么,时间太久了,都忘了。”
费南深深看她一眼,似是辨别真假,陆佳宁坦然回视,半晌,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
费南端起面前的茶杯,“来,今天以茶代酒,咱俩干一杯!阔别六年还能再见面,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更遑论我们当初根本没有过任何交集,为了缘分,干!”
陆佳宁很给面子,满满一杯茶,她当真全部喝了进去。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费南说的那句“缘分”,她从没想过她和费南之间竟真的会有缘分。三年同窗,他们未曾相知,分别六年,他们未再见过一面。她曾经在心里无数次苦笑过自己,今生,可能她都不可能再见到费南一面了,他俩之间,恐怕所谓的“缘”,早已止步于那年青涩的夏天。但谁又能想到,如今她和他竟同坐一桌,共同举杯,为了,缘分。
缘,真是顶顶妙不可言的东西。陆佳宁在心里想,不自觉低头一笑。
费南抬眼望过来,愣一瞬,陆佳宁明晃晃的笑颜堪堪落入他的眼里,腾腾热气中,映照出一种别样的柔软。
吃完饭已是晚上近9点,陆佳宁走出餐厅,被迎面袭来的一股冷风激得打了个哆嗦,她裹紧衣服,又往上提了提厚厚的围巾,做完这些,费南的车刚好停在她面前。
陆佳宁走下台阶,开门上车。
费南歪头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的。
陆佳宁愣愣地问:“怎么了?”
“你围巾都裹了大半张脸了,还能呼吸么。”
陆佳宁不好意思地笑笑,稍稍往下压了压。费南打开暖风,车里很快暖了起来。
“你过年回D市?”红灯,费南缓缓停车,扭头问陆佳宁。
“嗯,你呢?你还回去吗?”
费南摇摇头,“我已经很多年没回D市了。”
“搬家了?”
“嗯,高中毕业就搬来A城了,回国之后一直想回D市看看,但工作太忙,总是腾不出时间。”
“D市还是老样子,跟高中时候差不多,可能开发区那边多建了几栋楼罢了。”
费南笑,“没变样多好,变了样再回去,就认不出来了。”
他语气怅然,陆佳宁听在耳里,心头也不禁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殇。往昔岁月,总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轻易勾起人心底埋藏最深的情感。
“你回学校去看过吗?”费南又问。
适逢绿灯,他发动车子,周围景物又开始走马灯般快速后退,消逝。
陆佳宁摇摇头,“经常路过,但没进去过。咱们高中门禁很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费南笑着点头,“还真是,那时候我不穿校服不带校标,门卫都不让进。”
“大概是三年前的时候吧,我回家把高中校服找出来了,本想穿着混进学校的,但最终也没出门。”
“为什么?”
“可能太久不穿校服了,套在身上,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费南目光放远,似是陷入沉思,半晌,回陆佳宁:“心态不一样了,可能咱们都已经接受自己长大了,回忆这东西,只能安安分分地在脑袋里想,付诸实践的结果也只是闹个自己别扭。”
陆佳宁被费南的话触动,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安安静静地开车,精致的侧颜被车窗外繁杂多变的霓虹灯映照得明明暗暗,光影划过,像一碟老旧年代的黑白默片,在这个寒冷又温暖的冬夜,不可抗拒地印在了陆佳宁跳动的心脏一角,慢慢定格。陆佳宁缓缓回过头望向车窗外,回想起九年前她与他的初见,当初那种一见永远的感觉还鲜活在她的脑海中,而对比现在,她突然对“九年”这两个字,有了第一次清晰的时间认知。
原来,费南和自己,都已在对方不知情的岁月里,悄然长大,渐渐成熟。
他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了。
但是幸好,他还是一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