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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这几天心里总有些忐忑，每次闲来无事总要点开微信看两眼。和陆佳宁的对话页面截止于“主动一次”的节点，再也没有过新的消息。江晓脑袋里开小差，正在酝酿一个明显找死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已经酝酿过许多次。
季航推门进办公室，江晓吓了一跳，下意识正襟危坐，双眼紧盯着空空荡荡的电脑桌面干瞪眼。季航觑见她严肃认真的表情有些想笑，清清嗓子，跟她吩咐：“纽约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你定一下明天的机票，我们尽快回国。”
江晓一愣，问：“明天就走？”
季航点点头，又挑眉看着她，“怎么，没待够？”
“没有没有。”她赶紧说。
季航边走向办公桌边道：“来纽约这段时间工作日程紧，你也没怎么出去逛过，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下午放你假，订好机票之后就下班吧。”
本来这算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江晓却有些迷茫。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能去哪儿逛？
正胡乱想着，手机突然震动，江晓低头一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陆佳宁给她发消息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江晓慢慢回她，“明天。”
“终于回来了，给我买好礼物没？”
江晓心里一动，给她买一份礼物回去，能不能算作赎罪？
她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怎么会撒谎，于是回复道：“今天下午放假，我去给你买礼物，你想要什么？”
“未知的礼物才有趣，你自己看着买，反正我照单全收就是啦！”
江晓深吸口气，嗓子眼里堵着那句话实在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可又怕说出来之后，陆佳宁说不定能扒了她的皮。
犹豫着有一会儿没回复了，那边陆佳宁似乎是等不及了——
“干吗去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江晓熬不住了，终于决定对她如实相告——
“秦萱来纽约了，两天前我见了她。”
谁知那边迅速回复过来一句话——
“你等会儿，我这儿来了个电话，回头再聊。”
江晓傻了眼，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向她坦白，结果还不等进入正题，她就撂挑子走人了？话赶话说到这里，本来就剩一鼓作气的事了，现在可倒好，积攒的勇气就像石沉大海，瞬间没了一丁点声响。江晓叹了口气，感觉老天似乎在耍她玩。
可总要做点什么，她心里才不至于太内疚啊。礼物好买，江晓随便找了个商场在一楼转了一圈，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盒包装精美的香水。可总觉得还不够。
她嘴快把陆佳宁这么大的秘密泄露给了情敌，一瓶香水就想了事了？这秘密陆佳宁隐瞒了四年，甚至连当事人之一的徐翔都不知道啊······
徐翔？
江晓大脑快速活动起来，她依稀记得，陆佳宁上一次找她聊天，似乎说过，她和徐翔，闹矛盾了是吧？
江晓立在商场外的人行道上，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自己。
天时，地利，人和。
不如当回和事佬？
巧得很，徐翔今天刚好没有训练任务，接到江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躺在家里的大床上拿着手机刷新闻。
两人最终约在了距离江晓比较近的中央公园，可奈何江晓英文不过关，走了好些冤枉路，等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约定地点时，远远便看到了徐翔身着黑色运动装，长身玉立的身影。
江晓挠挠头，快步走过去。
及至近前时，才发现徐翔正在微信上跟人聊天。江晓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问：“在和佳宁聊？”
徐翔一愣，回身看到是她，这才放松下来，不禁有些无奈，“你走路都不出声音的么，吓我一跳。”
江晓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
徐翔不在意的样子，收起手机放回裤兜里，说：“找个地方坐坐吧。”
“那你定吧，我对这里不熟。”
“你什么时候来纽约的？”
“两个星期了吧，出差。”
徐翔笑，“你来也没告诉我一声，早知道就带你到处玩玩了。”
江晓话里有话道：“佳宁知道我来啊，她没告诉你吗？”
果然，徐翔一下缄口，表情倒是没怎么变。
江晓在心里感叹，徐翔吃起醋来还真不是盖的，这都多长时间了，真是可怜她的佳宁了。
“咱们也别去另找地方了吧，”江晓主动圆回自己的话，“我一直想来中央公园逛逛，也没个人陪。”
徐翔随意点点头，没什么意见，“那就走吧。”
江晓跟上他的步伐，往公园内里慢慢踱步而去。
五月的公园树木葱茏幽绿，行走间似乎都能闻到新叶的清香。江晓知道公园里面有个叫“ds”的地方，问徐翔，后者没说什么，只是在一个岔路口改了方向。
江晓有点郁闷，心里纳闷徐翔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沉默寡言。想当年大学时候虽然也酷酷的，但面对陆佳宁和一干朋友时，倒也算得上开朗多话，可如今两人都走了大半个小时了，徐翔嘴里说出的话，连五句都不到。
江晓直觉这样下去绝对会一无所获，脑袋里转个圈，下一秒，举起手中的香水盒递到徐翔眼前，故作兴奋地说：“看！”
徐翔看了一眼，配合着问：“这是什么？”
江晓脸上得意，“买给佳宁的礼物啊！”
徐翔果然来了点兴趣的样子，“什么东西？”
“香水。”
“她不怎么用香水吧。”
江晓撇嘴，“我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非说未知的才有趣，这种人最难伺候了。”
徐翔笑笑，低低地附和了一句，“是挺难伺候的。”
江晓打蛇随棍上，立刻接口道：“是吧是吧！她老这样让人为难！你说说，她给你出过什么难题？”
徐翔却再次沉默下来，只回应一句“太多了”，便不再往下说。
江晓看这架势，知道自己终究是找话题失败了。正待再接再厉在脑袋里搜刮其他话题的时候，徐翔竟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这段时间你和她经常联系？”
江晓明知故问，“谁？”
徐翔坦荡荡看着她的眼睛，“陆陆。”
“哦，”江晓慌张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看向前方，“也不算太频繁，工作不忙的时候会找她聊聊天。”
“那她现在状况还好吗？”
江晓摆出一副纳闷的表情看着他，“她什么状况你不知道？你们没联系吗？”
徐翔隔了会儿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江晓心知机会来了，愈加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吵架了？”
徐翔没做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上次回国的时候，闹了点矛盾。”
江晓终于可以豪气地摆摆手，开启劝和模式，“情侣之间闹闹矛盾多正常的事啊，权当调剂调剂身心了呗！要不还能一直腻着啊？”
徐翔苦笑着摇摇头，没吱声。
江晓有些心急，她总是这样，一旦发觉形势脱离自己掌控范围内，焦虑就上来了。这情绪几天前在秦萱那里吃过大亏，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乱了方寸。她生生压抑住自己想要一吐为快的欲望，继续循循诱导着徐翔问：“你们闹得很厉害吗？”
徐翔耸耸肩，“还好。”
“为了什么呀？”
徐翔又不做声了。江晓气急，忍来忍去还是忍不住怼了一句，“你这是又惹佳宁生气了吧？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老让她伤心生气？”
徐翔脚步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回了一句，“你不懂。”
江晓笑出声来，“徐翔，”她正色说，“你和佳宁的感情也是我一路看着过来的，说实话，我挺佩服你四年过去还能对佳宁不离不弃，尤其是经历过那种事之后。你自己扪心自问一回，现在这种闹僵的局面是你想要的么？你熬了四年就是为了重新跟她吵架的？”
徐翔扭头看向她，问：“如果你现在和李浩然重新在一起了，但他还时不时地去找之前那女生，你受不受得了？”
江晓一怔，心里像突然凌空砸下块沉重的石头，带着她一颗心直往下坠，她愣愣地看着徐翔，直到一阵清风凉沁沁地拂过她的周身，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周围静静的，少有行人来往。
“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她回答他，语气里全然没了冲动的情绪。在这方静寂的天地间，尤其显得落寞。
徐翔“哦”一声，说：“是么。”
江晓猛地气上心头，他这是什么语气？
“你现在还在意这个有意思吗？”江晓质问他，“你既然还这么在意，那为什么还要和佳宁在一起？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徐翔像是对这番话理解无能，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公平？”他笑一声，“你跟我谈公平？”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江晓接口，“难不成你现在还觉得佳宁欠了你的？”
徐翔一时没做声，半晌，才重重地呼出口气，道：“没有。”
江晓脸色终于缓和一点，“既然没有，那为什么还因为费南去和她吵架？”
徐翔双手□□裤兜里，整个人一下变得有些懒散起来，“你和李浩然分手了，但想起他时，总还会想起另一个人不是？”
江晓皱眉，“你能不能别提他？现在说的是你和佳宁的事。”
徐翔无所谓地挑挑眉，“性质一样。”
“不一样！”江晓怒瞪着他，“李浩然是真真正正欠了我的，想起他我就会想起被背叛。但佳宁不一样，她不欠你的，甚至连你认为的‘背叛’都是假的，她要是真喜欢费南，当年根本就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这番话不知哪里触动到了徐翔，江晓看着他的脸色渐渐由阴转晴，虽不能说喜上眉梢，但总归眉眼间春回大地。
江晓心里明了，明了的同时，又觉得徐翔可怜又可叹。他到现在都需要从别人的口中来一遍遍确认陆佳宁对他的爱。这段感情里，他终归是要成为受伤的那一个。
可只有他受伤吗？佳宁就好过了？江晓想起那年夏天，陆佳宁手拿着医院化验单脸白如纸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难受。
“佳宁不欠你的，”她低低地说，“徐翔，你要对她好，不能惹她生气，不然你真对不起她。”
徐翔听得云里雾里，正待说话，江晓手机铃声却突兀大作起来。
两人俱是一愣，待江晓将手机从包里掏出来，就见通话页面上，陆佳宁的名字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闪烁不停。
江晓愣了下，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她打一次国际长途。
徐翔显然也窥见了，清清嗓子，提醒她先接起来。
江晓懵懵的，将手机拿到耳边。又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陆佳宁的声音如震雷，生生穿透这头繁杂的声响，直击她的耳膜——
“你跟秦萱见面说什么了？！”
江晓觑见徐翔猛地一皱眉。
她脑子瞬间卡壳，所有思绪像被刚刚那一阵风尽数卷走，一丝不留，空白画卷般干干净净。
“你说话啊！”又是一声震天雷响。
江晓被震得回不过神来，恍惚间，手机就被徐翔夺了开去。
她没看见徐翔张嘴，只听见电话那头陆佳宁连珠炮似的声音持续砸过来——
“秦萱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什么孩子，你说你俩见过面，你跟她说什么了？她上来就骂我，跟疯子似的！说什么我不要脸，有心机，怀孩子。你不会把我当初怀孕流产的事儿跟她说了吧？江晓你是不是想死啊！”
江晓感觉自己好像确实要死了。她战战兢兢地看着徐翔由红转白的脸，看着他周身所有情绪瞬间隐去，连原本聚焦在她脸上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暗淡、涣散。江晓心里一沉，所有不好的预感似乎正在悄悄实现。
陆佳宁的吵嚷戛然而止于徐翔的猛然挂断。江晓看见他攥着手机的左手青筋毕露，抬头，他脸色惨白如纸，只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像在用力隐忍着什么。
江晓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好像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她低下头，等着徐翔发问。可过了足有十几分钟，江晓都没有等到他的声音。一对年轻夫妻从他们身边走过，说说笑笑的轻松情绪渗透过来，却在即挨着徐翔时，遇墙般尽数反弹回去。江晓整个人笼罩在徐翔的阴影之下，如同置身真空，身遭一切，都感受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徐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在江晓耳里，仿佛从地底深处，跋涉千里，穿透而来。
他说：“不要告诉她，我知道了。”
江晓心里紧绷的一根弦就这样突兀地一下断裂。
是啊，比起秦萱，徐翔本就应该知情不是吗？迟到了四年的话，终究是由陆佳宁自己，亲口说给了他听。
江晓觉得，这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