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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崇伤好了之后,就回到部队,该部队的营长已经往另一个军区升调了,营长的位置空了出来,士兵们也都知道,江崇这次立了功,将升为营长,军衔升成中校。
对于大多数的士兵来说,江崇只是从副营长升成营长罢了,但对于蛟龙突击队的队员来说,和他们一起战斗过的队长,要离开了。
欢送会上,所有人一起上台唱歌,江崇也上去了。
合唱的是《军港之夜》,几乎所有的海军都会唱。
周诚勾着江崇的肩膀,紧紧地抿着唇。
军歌嘹亮强劲,豪迈激昂。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
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
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
……
远航的水兵多么辛劳
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
让我们的水兵好好睡觉
……
看我们的战舰又要起锚……”
唱到了最后,整个队的士兵眼眶都红了,原先还热烈的气氛,隐隐变得严肃。
他们是真的意识到,他们的队长要离开了,离开这片远海。
没当过兵的人,无法体会和战友一起扛过枪的情谊有多深重。
江崇紧紧地绷着唇线,下颌的轮廓也冷硬着,欢送会的主持人让他说话,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握着话筒,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动了动两腮,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还在营里,还陪着大家。”
周诚嗤了一声:“得了吧,江队要结婚了,以后就陪着他媳妇了,哪还有空招待我们啊。”
众人哇了一声,起哄:“江队,你要结婚了啊!啥时候把嫂子带给我们看看!”
江崇笑了笑:“下次。”
“喜糖呢?”
“等领了证就发。”
歌曲结束后,舞台上的屏幕播放着江崇在蛟龙突击队留下的影像。
那一年他刚刚进入突击队,留着板寸头,目光坚毅,有着新兵的热血冲劲。
那一年,他在部队特训,他咬紧了后牙,匍匐在泥泞之中,嘴里都是充满腥气的泥泞。
那一年,他作为代表去了委内瑞拉海军特种作战学校,他负重四十公斤,举着五十公斤的圆木,忍受着拳脚、皮鞭和污水加身。
那一年,他被授予特种兵最高荣誉。
那一年,他第一次参加营救护航,出生入死,屡立战功,每一次的荣誉勋章都浸透了他的鲜血。
那一年,他成为队长,加重训练力度和难度,站在一列新兵前,冷着面孔,长枪上悬挂着重物,精准射击,多弹同孔。
那一年,他给队员颁发荣誉勋章,他绷紧了两腮,将勋章挂在了他们的胸前,然后用力一拍,勋章上小小的尖刺插入士兵的胸膛。他喉结滚动,说:“勋章是鲜血凝注而成,你们在的一天,它就要和你们的心脏共同跳动。”
然后是今年,他参加了护航撤侨营救,靠在了甲板的栏杆上,对着前线记者的镜头笑得温柔。
那个时候,他想的是,他的女孩,他完成了这个任务,就会迎娶她。
每一个队员都有话想对他们的江队说,他们手一撑,跳到了台上。
“整个队里,我就服江队。记得我刚实战侦查,是跟着江队的,丛林里的虫蚁咬得我疼痛难忍,但是江队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江队不仅把敌方的装甲、兵力等都弄清楚了,任务完成后,还带着饿了许久的我们,钻进敌人的后勤部,吃了个爽快。”
众人哄笑。
周诚喊:“你这小子,是不是在挑衅我!接下来你们的队长是老子!”
有的士兵侃侃而谈,也有的士兵不善言辞,拿到了话筒,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最后热泪盈眶,干脆大吼了一声:“江队,我们爱你!”
旁边的几个士兵抖了抖鸡皮疙瘩:“滚,别这么恶心。”
有欢笑、有热血、有肝胆、有义气,这就是军人。
江崇笑着看了他们一眼。
圆月高悬,浪潮翻涌,海水深深。
相遇后告别,离岸后归来。
热血难凉,故人难挽,他离队后,新的蛟龙突击队会继续潜航。
欢送会结束后的隔天,团长让人叫江崇去他的办公室。
江崇推门进去,行了军礼,团长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兄弟们告别好了?”
“嗯。”
团长轻轻叹气:“你要走啊,蛟龙队还真有点不舍。有你这个队长,是他们的福气!不过,你的年龄的确大了,一直带队也不是个办法,这次升调了,好好干出一番新事业。”
江崇笑了笑。
团长看了他一眼,问:“我看到你的结婚申请报告了,还有你那对象的政审,还卡在我这儿,那边回的函调上显示,她在政治上没什么问题,明星身份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在她函调上看到了你姐的信息,跟她在一个户口本里呢,这是。”
江崇眼眸漆黑,看着团长,没有躲避,坦诚道:“是,名义上,我是她的舅舅。”
团长眉头紧紧地锁着,锐利的目光扫了又扫江崇,沉默了好久。
江崇也沉得住气,就安静地站着。
团长说:“真想好了要结?你们这法律上没什么问题,但伦理道德上都是问题!虽然也没有明确违反军人结婚条例,但以后,但凡你要升调、转业,都是阻碍你事业发展的障碍!”
江崇:“我知道。”
“想通了?”
“嗯。”
团长又盯了他许久,最终拍板:“那我批准了,领证去吧,这么大了还不成婚,挺影响我们招新兵的。人还没进来,就知道营长大龄未婚,还不被吓跑了。”
江崇笑了笑,抿紧了嘴角,他看着团长的眼睛,再次恭敬地敬礼。
政审通过后,结婚就很快了,拿到介绍信的下午,两人就去了民政局。林徊这边通告一跑完,就立马赶了过去,江崇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她一下车,就看到黑色越野车旁边倚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拉高了的领子,微微低头,只露出了锋利的眉毛和漆黑的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压得有些瘪的烟盒,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点了打火机,火苗在风中明明灭灭,摇晃着。
他凑了过去,吞云吐雾,模糊了眉眼。
林徊戴着口罩和帽子,就站在民政局的门口,笑着看他。
他注意到了那道视线,抬起头,笑了一下,捻灭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大步跨了过来,还没站稳,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踮起了脚,拉下口罩,吻了吻他的薄唇。
江崇挑眉,再给她拉好了口罩,说:“小心被人发现,要不然这里就要水泄不通了。”
因为林徊是明星,程南衾早已经打点好了,给两人找了熟人,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完了所有流程。
林徊的手里拿着两本结婚证,她笑了又笑,叫江崇拿着,她拍了张照,说:“迫不及待想要公布!但南衾不让,算了,我先忍忍。”
江崇搂住她的腰,弓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喉结滚动,目光深深。
“徊徊。”
林徊抬眸,眼睛亮亮的,直视着他的眼睛,被他卷入眼里的湖泊之中,甘愿沉溺。
他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脸上。
林徊:“我们结婚了啊。”
江崇勾了一下嘴角:“嗯。”
“你刚刚偷偷抽烟了。”
江崇垂着眼皮:“被你发现了。”
林徊说:“上次不是说了吗?等你回来,我们就要孩子,所以,你要戒烟,懂了吗?”
江崇唇线微微绷了绷,眼眸里有笑意浮起,浅浅地荡开,垂眸瞧着她。
林徊没听到他的回答,摸了摸他扎人的胡子,嘟囔:“你年纪大了,所以你更要注意身体健康,不抽烟不喝酒,多锻炼,保持心态的年轻,这样才能生出健康聪明的宝宝,明白了吗?”
江崇无奈地笑了笑,他今天被提醒了好几次年龄太大。
这边才领了证,那边林沅安就知道了,他给江崇打了电话:“领好了证就回家里一起吃个饭,商量婚礼的事情。”
他俩是第一次十指相扣地走进林宅。
不过还好,一切都很自然,家里的用人看到他们,都露出了笑容。
只有林朗多看了他们交缠的手一眼,笑眯眯地说:“舅舅,妈妈说你和姐姐结婚了。”
江崇轻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单手将他抱起来,另一只手仍旧牵着林徊。
林徊一抬头,就看到了宋莹,她站在楼梯口,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们。
林徊笑了笑,淡淡地打招呼:“宋莹。”
江崇也瞥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
宋莹大概还不能接受他们结婚的事实,脸色不大好看,似乎要说什么,又憋住了。
林徊也懒得理她。
吃饭的时候,就是林家谈事情的时候。
林沅安看了江崇一眼:“婚后打算住哪里?”
林徊说:“就住在我的公寓,江崇平时大多时间会在部队,城郊的那栋别墅还在装修,等过段时间,或许会搬过去。但住在公寓是最方便的,妞妞还要上学。”
林沅安皱眉:“没让你回答。”他还是看着江崇,“还打算留在部队?”他向来说话直接,“部队同样会看背景、人脉,你要再往上升就难了,有没有想过转业?你本科学的法律,又通过了司考,不如去公检法系统?或者干脆来林氏集团,当法务,我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都管不过来,交给你我也放心。”
江崇给林徊夹了菜,回视林沅安,漆黑的眼眸很平静,说:“暂时没有转业的想法,我和徊徊商量过了。”
林沅安眉间的褶皱越发深了,他欣赏军人,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希望女儿嫁给军人。
明明现在就有转业的机会,他却偏偏不珍惜,不说当兵有没有出息,至少他没办法长时间地陪伴在林徊的身边……甚至有可能,林徊生孩子的时候,他都没办法陪在身边。
更何况,江崇工资不高,怎么养得起这个家?
林沅安胸口起伏了一下,准备开口骂。
江媛咳嗽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林总的眼光真高,得是首长才配得上做你的女婿吧。身家百亿,权倾全国了这是,家里还有皇位要继承吧。”
这话的讽刺意味很浓,林沅安蹙眉,火气就上来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瞥到了江媛冷淡的脸,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林徊在桌子下握住江崇的手,笑了起来,江崇也斜了斜嘴角。
林沅安胸口一堵,忽然觉得,他在林家的家主地位似乎受到了威胁……
林徊弯了弯眼睛:“爸,我跟江崇之间真的不用计较这么多,房子我有,就等于他有。我喜欢他,他的身份不重要,他是军人,我喜欢他,他以后如果转业了,我也一样喜欢他。至于他在部队很忙,我是演员啊,我平常也很忙,这样,我俩的步调就统一了,所以,不用担心我。那些问题,我都考虑过了,钱我也够花,你们不用赞助我俩。”
江媛冷哼:“没事,缺什么就跟我说,你爸抠,我可不抠。”
林沅安气得胸口憋闷,好半天,他又问:“那婚礼打算怎么办?”
林徊侧眸看了江崇一眼:“江崇前段时间才受了处分,不管是以林家的名义办婚礼,还是以我自己的名义办,都太高调了,所以,我们暂时不办。”
江媛赞同:“挺好的。”
林沅安气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婚礼就一次,怎么能不办!”
江媛冷眼看他:“对啊,婚礼就一次啊,怎么能不办呢。”
林徊眼眸乌黑,忍不住笑开。
林沅安愣了一下,就想到,他和江媛没办过婚礼,一是顾及林徊的心情,二是当时林家混乱,的确不适合大操大办。
他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半天,他绷着脸:“婚姻是你俩的,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这就是他的妥协了。
因为没有婚礼,又保密得好,林徊结婚,几乎没有人知道,原本的怀孕计划,也因为她又接了戏进组,不得不暂时推后。其实,也不算推后吧,毕竟两人见面的时间短,就算每次都没避孕,但几个月过去了,也没见有一丝动静,林徊干脆不再想这件事。
现在她的微博基本都由团队打理,比起以往的乌烟瘴气,现在的评论干净了许多,虽然仍少不了有黑粉,但总的来说,一片祥和。
营销号和冯旭东不怎么敢轻易黑林徊了,上一次,林徊把他们告得筋疲力尽,不仅名誉尽毁,还赔了一大笔钱。林家甚至私下放出狠话,再有下次,会让业内封杀他们,更何况,林徊似乎也没什么大黑点了。她是林家的千金大小姐;长相纯天然,没有明确可以用来做话题的整容痕迹;有了男朋友后也和其他的男演员保持了距离;演技大有提升,《侦探纪》被提名为最佳女主角,《蛟龙突击队》豆瓣评分过九分,作为主旋律电影,没办法横扫四大电影节奖项,但得到多次提名;她耿直冷淡的性格,在圈内也吸粉无数。
前段时间,营销号实在想蹭林徊的热度,不敢黑,就开始瞎吹,瞎编了一篇文章——《真正的公主不娇气:林徊在片场蹲着吃盒饭,不愿享受主演特权》。林徊看到之后,发了条微博怼回去:“谢谢关心,不用帮我立人设,我很娇气,我努力的同时,也在享受。”
评论炸了。
“哈哈,林徊真是我见过的最耿直的女星。”
“就是,营销号这种毒鸡汤简直有毛病,人家能当主演,还不能享受一样主演的权利吗?”
“林徊太拉好感了,营销号倒是有句话说对了,她是真正的公主,她一直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活着,之前全民黑她的时候,她是这样,现在全民盛赞的时候,她仍旧保持着初心。”
“突然觉得豪门公主大千金好接地气,哈哈,原来她不仅和我们一样有非主流中二叛逆期,她也会在微博看自己的八卦新闻啊!”
“喜欢徊徊的第八年,她一直都很好,会越来越好,期待着她早日拿奖。”
年末的时候,蓄势已久的《喻生》上映了,男主是口碑很好的台湾大叔级影帝,女主是近来大热的演员林徊,导演又是横扫无数最佳导演奖的游导,预告片一出,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一个关于爱与救赎的故事,一个落魄的大叔,一个青春期少女,一辆破车,一本书,一段朗读,成长和爱并行。
预告片里,林徊的表现可圈可点。
少女的娇气、任性、韧性,以及对爱的执着,全都跃然展现。
上映不过一周,票房破了两亿。
程南衾对这部电影抱了极大的希望,她希望林徊能够拿奖,再次开启演艺生涯的新征程。
影评界对这部电影给出了高分。
“难得一见的诚意之作,所有的细节都很好,整部电影的节奏都是缓慢的、淡淡的,却含有无数的感动。”
“林徊的表现惊艳了我,原本我以为她只会演烂片,这次随便去看了,却发现,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一次,真的拿出了好作品。”
“好看又有深度的爱情故事,见字如面那一段,真的感动到我了。林徊好几场戏都拿捏得很好,这一次应该能拿奖了吧。”
“林徊真的需要好导演打磨,或许她能成为下一个影后。”
“大大超出预期,尤其是林徊的表现。作为一个林徊黑粉,我也不得不承认,她交出了演艺生涯最惊艳的一个作品。”
林徊和江崇也去看了,出来的时候,林徊的眼圈红了。
她和江崇的故事,南喻和司机的故事,何其相像。
她在演的时候,常常分不清自己是林徊还是南喻,或者说,都是她,她们都想挣破世俗的束缚、沉沦的痛苦,想被爱,也想爱,想被救赎,也救赎了别人。
更幸运的是,两个结局都是美好的。
江崇喉结滚动了几下,擦掉她的眼泪。
林徊说:“快抱抱我。”
江崇笑,大手一伸,抱住了他的女孩。
年初,新一届电影界顶级奖项金云奖开始评选,《喻生》被提名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最佳影片等七项。
在奖项公布的当天,林徊在休息室吃饭,助理吃着烤鱼,满嘴流油,林徊瞥了她一眼,忽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了恶心感,她捂住了嘴,眉头紧紧地皱着。
助理呆住了,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哭了,问旁边的工作人员:“是我把徊姐恶心到了吗?”
工作人员也觉得她满嘴油光挺恶心的,点了点头。
助理哭了,但也得站起来,给林徊倒水。
林徊摆摆手:“我没事。”
可是,一转头,林徊又闻到了她身上的腥味,一阵阵头晕和乏力,又干呕。
助理:“……”
那个工作人员放下手中的东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徊徊,你是不是怀孕了?”
林徊愣住了,呆呆的。
好半天,她忽然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帮我买根验孕棒吧。”
助理买了一盒回来。
林徊测了好几次,都是两条杠。
她是真的怀孕了。
但是,礼服和高跟鞋都已经定制好了,就算知道怀孕了,也没办法换成平底鞋,林徊也不是很在意,心想,小心一些就好。
林徊穿着一袭裸色长裙,妆容精致淡雅,现场的灯光倾泻,明亮,照得她肌肤如玉、腰身纤细,修身的长裙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条笔直匀称的腿。
最佳女主角的颁奖在整个流程的倒数第二个环节。
大荧屏上出现了入围本次金云奖的几个女演员的照片,站在台上的颁奖人笑着道:“又是一年金云奖,今年的金云奖又出现了好多新面孔啊,我们这些老人,还真是老了。”
台下哄笑,荧屏上闪现着入围的电影片段,林徊看到了南喻在给司机朗读,也看到了南喻为他偷跑。影片里破旧的屋子像极了她和江崇初遇时山里的老房子。最后一幕,是南喻躺在司机的腿上,轮到他读给她听,不太标准,却足够认真。
林徊笑了出来,眼里有泪光闪烁。
她原先还紧张的情绪,忽然就消失了。
获奖也好,没获奖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这个故事演好了,演给她的江崇看。
颁奖人打开信封,笑了笑。
屏幕上四位候选人的照片不停地闪烁着,白色的光束在台下摇晃着,全场都屏住呼吸等待宣布。
颁奖人笑:“获得第五十三届金云奖最佳女主角奖的是——林徊。”
光束打在了林徊的身上。
她神情淡定,微微笑了笑,周围的明星都朝她看来,不管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所有人都为她鼓掌尖叫。
林徊抿紧了唇,往台上走去。
她弯腰,从颁奖人的手里接过了奖杯,她掌心微湿,转身,看着台下。
灯光耀眼,落在林徊的眼中,她的瞳仁潋滟,拉长了眼尾,眼前微微朦胧,然后清晰。
台下安静了下来,等着她说感言。
林徊在台下寻找着江崇的身影,他今天来了,拉高了冲锋衣的拉链,只露出半张脸,半明半暗,轮廓清晰,手里举着为她应援的灯牌。
“在最开始接下《喻生》的时候,就很想演好这个角色,因为南喻和我太像了。她的爱情故事也几乎和我的一样,所以,一直很希望能够拿奖,为南喻,也为我自己。拿到最佳女主角奖,我很感谢剧组、感谢导演、感谢男主角、感谢所有的工作人员,因为一部电影的成功,需要太多人的努力了。我也感谢我自己,更感谢那个他。”
“十八岁的我,叛逆、不思进取、逃课、打架、抽烟、桀骜不驯,然后遇到了他。是他将我从歧途上拉了回来,给了我很多爱;我们分离了七年,直到去年重逢。我以前常开玩笑说,我是个经不起批评的人,谁批评我,我就骂回去,但其实我不怕被骂。”
“直到,那些辱骂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我才知道,我是真的经不起别人对他的批评,那一段时间,我气得差点就亲自上场去撕了,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军人。他保家卫国,获得功勋无数,是铁血硬汉、是无名英雄,他不应该被这样骂。都是我连累了他,所以,我才要加倍地努力,才能不拖累他。”
她眼里氤氲着缱绻的情绪,眼眶微红,哽咽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鞠了躬:“真的谢谢你们,《喻生》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谢谢你们让我拿到了这个奖。”
掌声久久未停息。
当夜,林徊发了一条微博。
有三张图片,第一张是两本结婚证搭配两枚戒指,第二张是最佳女主角的奖杯,第三张是她和林沅安的合照。
她说:“女儿、演员、妻子和母亲,人生的四个角色。”
粉丝们措手不及。
“我晕,女神的速度太快了,我快跟不上了,一天之内接连打击,刚为女神拿奖欣喜,下一秒,女神结婚,再下一秒,女神已经怀孕了。”
“大徊徊今天提到了自己青春期的黑历史,敢于直视过去,其实真的没什么好黑的,谁没有过中二期。”
“看颁奖的时候,感动哭了,幸好十八岁的你遇到了对的他,你们很般配,差十岁的爱情也很美。”
“希望媒体不要去打扰徊徊的那个他,请尊重军人!”
“期待小徊徊出生!颜值要逆天了。”
“最好的林徊、最好的南喻,看《喻生》的时候就已经哭了,没想到徊徊的爱情也是南喻的爱情,又哭了一次。希望在前行的路上,我们都能像南喻一样勇敢。”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林徊已经暂停了所有的工作,回到家里,安安心心地待产。
工作室培养了几个新人,成绩都还不错,程南衾有的忙了。
江媛帮林徊请了个营养师,住到了林徊的别墅里,江崇在部队的时候,林徊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按时吃饭,按时运动,按时给自己按摩。
可是,江崇一旦休假回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矫情,什么事情都想让他做,泪腺也格外发达。
傍晚是每天去院子里溜达的时间,江崇拉着林徊的手,十指紧扣,在院子里逛了许久。她还坐在秋千上,江崇没推她,而是给她捏了捏腿。
回到家里,她肚子忽然轻轻一疼,肚子里的小宝宝踹了她一脚。
她抬眸看江崇:“宝宝动了。”
江崇笑,蹲了下来,对着肚子里的宝宝柔声说:“你要乖,不要让你妈难受。”
林徊垂眸,俯视着他,看着他柔和了凌厉的眉目,忽然鼻子酸涩,下一秒,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下来。
江崇愣住,站起来,捧起了她的脸,低头,轻轻地碰触她的唇,低声问:“怎么了?”
林徊也不知道,她抱住他精痩的腰,还没用力,就被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阻隔住了,眼泪流得更凶猛。
江崇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一点点吻掉了她的眼泪,眼眸定定,嗓音柔到了极致:“乖,不哭了。”
她哭得他胸口阵阵发紧,微微绷住,疼痛蔓延。
林徊:“我现在胖吗?”
“不胖。”
“可是我重了十五斤,别的女星怀孕都只重几斤。”
江崇腮帮动了动:“很瘦。”
林徊问他:“你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江崇:“都好。”
“你必须选一个。”
江崇想了想:“女儿。”
“不行。”林徊看着他,“这样我就不是你唯一的女孩了。”
江崇顺着她,改口:“那就儿子。”
林徊眼里水光闪烁,雾气氤氲,指责他:“你重男轻女。”
江崇:“……”
他耐心地哄她,等她情绪平复下来,才搂住了她,虚扶着她的背,喉结滚动,嗓音沙哑,轻声说:“徊徊,不管生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很喜欢,只要是你的孩子就好。我会爱他们,因为他们和你有关。先有你,才会有他们,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很少说煽情的话,这一段话又让林徊红了眼睛。
林徊也知道自己很无理取闹,但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一次,她莫名其妙对着江崇生气了好一会,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生气。
江崇哄了许久,一点用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垂着眼睛,压低了声音:“徊徊,你想想看,要是我生气了,你哄了我这么久,我还是不理你,你能忍受得了吗?”
林徊睫毛颤动了一下,想了想,感到一阵心虚,好像……的确……会受不了吧?
江崇俯身靠近了她,昏昏暗暗的光影,笼在她的身上。
他说:“但我受得了,我愿意一直这样哄着你。”
林徊心里的气一点点消散了。
他的薄唇贴上了她的唇,断断续续地吻着。
寂静的房间里,能听到的只有两人心脏的跳动声。
林徊在快到预产期的时候,住在了医院里,生产的当天中午,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觉得很满意,把杯子抵在肚皮上,低头咬着吸管。
她还让江崇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发到了微博上,附上文字——卸货啦。
下午,她肚子开始阵痛,晚上,进了产房。
林徊很奇怪,她不怎么紧张,她伸手,握着江崇的手,发现他的掌心濡湿,微微颤抖。
江崇反手握紧了她的手,贴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说:“别紧张。”
林徊:“我不紧张。”
江崇手心灼热,喉咙滚动了几下:“我在对我自己说。”
林徊笑了,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他紧绷着的面孔。
江崇说:“我申请陪产,好吗?”
“不行。”林徊拒绝,她肚子又猛地抽痛,她皱了皱鼻子,“你快出去。”
江崇没动,又亲了一下她的手背。
护士来赶人了:“快出去吧,要真紧张,出门右拐,站在落地窗前,数停车场的车,数完后还想再数,你就数星星。”
护士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江媛看他一眼:“坐下吧。”
江崇敞着腿坐在长椅上,怎么都坐不住,他下意识地想掏烟,一拍裤兜,空的,他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戒烟了啊。
粗糙的手指空空的,收拢又松开,来回好几次。
江崇站起来,军靴落地,在走廊上来回走着,舒缓着紧张的情绪。
江媛不耐烦,蹙眉:“你当这是阅兵走方阵呢,晃得我头晕。”
江崇听到了,在原地站了一会,走到了落地窗前。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天气晴朗。
漆黑的夜空澄净,有星星,也有月亮,光线柔软又皎洁,医院楼下的路灯都已经亮起,昏黄的光束,氤氲着夜色的温柔。
他脑海中是空白的,心里是焦灼的。
他盯着停车场看,耳畔传来楼下的汽车鸣笛声、路人的说话声、广播声,却偏偏没有一丝婴儿的啼哭声。
他紧绷着唇线,目光暗沉,心里慌乱又紧张,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停车场里的车。
产房门被打开,孩子先被抱了出来,是个女孩,她一直在哭,声音软软的。
江崇的脚像是被禁锢在了原地,一动不动,林沅安先抱了孩子,咧嘴轻笑,招呼江崇:“过来,抱抱孩子。”
江崇走过去,掌心湿透,他绷紧了神色,第一句话是:“我老婆呢?”
护士笑:“在里面呢。”
林徊疲惫地闭着眼睛,全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鼻息间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她的手被人握住。
林徊睁眼。
江崇下颌的线条冷硬,眼眸漆黑,对上她的眼睛,笑了笑,声音沙哑,如同两块石头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停车场停了一百八十八辆车,大众、丰田、奥迪、宝马、奔驰、保时捷,还有红旗……总共有二十一个品牌,院子里的路灯共有三十二盏。”
他喉结上下滚动,摩挲着她的脸,拇指摸了摸她的唇,沉默了半晌:“下次不生了。”
林徊笑,眼眶微热,嘟囔:“想得美,还想有下次。”
江崇认真道:“一个够了。”
林徊忽然抬眸问:“是女孩子吗?”
“嗯。”
“长得像谁?”
江崇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抿唇淡淡道:“……你。”
江媛从外面进来,手里抱着孩子,无情地戳穿:“他连孩子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江媛把孩子抱给了林徊看。
江崇也垂眸看。
刚出生的小孩,真的看不出什么,闭着眼睛,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小手小脚都被包裹在柔软的衣物里,江崇的手都似乎比她整个人大。
江崇心里变得柔软,这是他和徊徊的孩子。
养一个女儿是什么体验?
江崇说不出来,只知道他的一颗心越来越柔软。
他难得休假,踏着军靴,跨进家门,就有软软的小团子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仰头看他。
她的长发软软地蜷在耳后,皮肤很白,圆圆的眼睛漆黑,鼻子小小的,笑着,眼睛弯弯。
“爸爸。”
“嗯。”
江崇将她拎了起来,抱在了怀中,问她:“妈妈呢?”
宝宝指了指电视,说:“在那里。”
江崇这才想起来,林徊今晚去参加央视五四青年节的直播晚会了。
父女俩和妞妞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晚会,保姆拿了小奶瓶过来,说:“宝宝该喝奶了。”
江崇接了过来,宝宝乖乖地靠了过来,趴在他的胸口,自己捧着奶瓶喝。
林徊和另一个当红小鲜肉一起唱军歌,小鲜肉的声音还不错,只是林徊的歌声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真不知道,主办方为什么邀请了她。
小鲜肉唱着唱着,险些就被林徊带走了调子。
一曲结束。
现场的粉丝都在尖叫。
电视机前的妞妞也毫无原则地鼓掌:“徊徊老师唱得真棒,真好听。”
宝宝听不明白,但她看到了妈妈就兴奋地拍着奶瓶笑,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手臂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
江崇低头轻笑,得了,家里又多了个脑残粉。
11点多,林徊才到家,宝宝已经被江崇哄睡了。林徊轻手轻脚地想去看宝宝,腰身一紧,就被人从后面勾住了,然后撞上了身后那人坚硬的胸肌。
空气忽然变得暧昧稀薄了起来,男人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颈窝处,薄唇贴着她裸露出来的白皙脖颈。
他有些急切地将她抱了出去。
两人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林徊被抵在梳妆台上。她不敢碰到身后的东西,反倒紧紧地贴着江崇,抬眸望进他的眼睛里。
江崇长腿微动,大手往下掐着她的腰。
林徊连忙说:“别,后面都是我的命。”
身后的梳妆台上一堆瓶瓶罐罐,都是江崇看不懂的牌子,江崇绷紧唇线,大手一伸,攥紧她的细腰,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往床上压去。
林徊内心深处点燃了一簇火光,烧得她全身灼热、干渴,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一般。
沙子滚烫,沙子柔软,沙子一点点从掌心流失。
她闭着眼,在他的背上,留下红痕。
她平息后,戳了戳他坚硬的腹肌,又摸了一把人鱼线,几乎在撩火的边缘,说:“怎么感觉你的肌肉越来越硬了。”
江崇勾着她,往下,亲了亲她露出来的一小截白嫩的后腰。
林徊痒得缩了缩小腹:“你又练肌肉了?”
江崇没说话。
林徊笑:“网络上的评论你不要在意呀,那些人没见过你,乱说你年纪大、退居二线、身材走样,你就相信了啊。放心吧,我不介意的。”
江崇冷哼了一声,曲起她的腿,微弱的月光从纱帘的空隙落了进来,照在了她莹白的背上,落下一吻。
林徊再也没有力气笑了,只剩下细碎的呜咽声。
第二天,宝宝醒得早,起来后,保姆给她顺了顺翘起来的一撮黑色的柔软的头发,小声地跟她说:“宝宝乖,姆妈抱你下去。但你要乖乖的哦,不要去吵爸爸妈妈睡觉,也不要去叫醒妞妞姐姐,好不好?”
宝宝轻轻地点头,眼睛湿漉漉的,很无辜。
保姆走进厨房,宝宝迈着小短腿,脚丫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她抱着奶瓶,就站在了江崇和林徊的房门外,思考了许久,没有敲门,过了一会,她勾勾手,让半岁多的小拉布拉多过来。
一人一狗站在了房门前。
宝宝这才用力地拍了拍门。
拉布拉多呜咽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过来,可怜巴巴地趴在了地毯上。
过了一会,房门被打开,江崇低头,看着宝宝。
他弓身,把宝宝抱了起来,亲了亲她软乎乎、粉嫩嫩的脸蛋。宝宝趴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宝宝要找妈妈。”
保姆听到了声响,从厨房出来,无奈道:“宝宝不听话,去敲爸爸的门了吗?”
宝宝眨眨眼,无辜地看了看拉布拉多,什么都没说,意思却很明显。
保姆笑了:“哦,不是宝宝不听话,是拉布拉多不听话,去敲了爸爸的门吗?”
拉布拉多眼睛湿漉漉的,呜咽着,摇了摇尾巴,委屈巴巴地替小主人背了锅。
江崇这次休假,主要是为了去参加周诚的婚礼。
吃完了早饭,林徊和妞妞去化妆换衣服,宝宝就由江崇照顾。她坐在地毯上,腿上放着一本图书,胖胖的手抱着拉布拉多的头,一人一狗目不转睛地盯着故事书。
江崇泡了奶粉,准备给宝宝路上喝。
过了一会,林徊就下来了,她穿了简单的粉色鱼尾长裙,裸色的一字带高跟鞋,显得她高挑又白皙。妞妞和宝宝也都穿了同色系的可爱小裙子。
江崇难得脱下军装,换上了黑色的西装。
他肩膀宽阔,身材笔挺,长身玉立。
林徊笑眯眯地给他打好了领带,说:“你是我见过的穿西装最好看的男人。”
江崇勾了勾嘴角,笑,吻了吻她的额头。
生了孩子后,她的身上多了难以言说的美,由内而外散发出迷人的气质,是岁月的赠予,一举一动都让他痴迷。
参加婚礼是私人行程,但还是被粉丝和记者知道了,幸好他们有所顾忌,只是远远地围观拍照。
林徊也懒得阻止,只要他们不曝光宝宝的正脸就好。
周诚的婚礼很简单,彻底贯彻了节俭作风,来的人也不多,却很温馨,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朋友聚会。
周诚来敬酒的时候,弯下了腰,对上了宝宝扑闪扑闪的黑莹莹的大眼睛,哄她说:“跟叔叔干杯好不好?”
宝宝弯着眼睛,腼腆地笑,声音软乎乎的,如同甜蜜的棉花糖:“好。”
林徊笑着看周诚和他太太,他太太留着利落的短发,眼神明亮,听说是国家安全部的。
周诚笑眯眯的,只觉得心都软了:“有个软乎乎的女儿真好啊!”
林徊:“你们很快就会有的。”
周诚搂住了太太的腰,侧头看她,他的太太仰着头,回视着他,眼里都弥漫着笑。
周诚是婚礼的主角,但作为前任队长,江崇也没少被灌酒,林徊帮着挡酒,也喝了不少。
江崇无奈,垂眸看她:“你喝醉了。”
林徊的两颊嫣红,思维有些迟钝,漆黑的眼睛里闪着亮光,氤氲着雾气,一动不动地盯着江崇。她倚在他的身上,摇摇头,像每一个喝醉的人一般,故作镇定:“我没醉。”
白皙的脸上浮起了红晕,如同胭脂落在白玉之上,让人忍不住手痒地想拂去那点嫣红。
江崇倒了杯酸奶,一点一点地喂给林徊吃。
桌上一圈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崇和林徊的身上,一个是不苟言笑的铁血军人,一个是清冷妩媚的当红明星,在彼此的面前,就只是彼此的爱人。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结了婚的林徊却被滋润得越发动人。
宝宝想要爸爸抱,她笑眯眯地撒娇,亲了爸爸一口:“宝宝也要抱抱。”
江崇空不出手来,就只能让保姆过来照看一下宝宝。
林徊眨眨眼,继续吃他喂的酸奶,却明知故问:“你为什么不抱宝宝?”
江崇垂下眼睑,侧脸的轮廓难得柔和:“因为要抱你。”
“我和宝宝,谁比较重要?”她真的是醉了,呼吸的气息都沾染着酒气,语气含糊,问的问题也有些无理取闹。
但偏偏,江崇神情认真,拉过她的手,十指紧扣,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柔似羽毛一般的吻:“你。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夜幕缓缓降临,晚上的节目才是婚礼的重头戏,走红毯、亲人致辞、玩游戏、起哄、喝酒,人群在欢呼,音乐声震耳欲聋。
江崇从背后将林徊搂在了怀里,笑着看舞台上的周诚唱着军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胛骨上,右手紧紧地箍着她纤细的腰肢。
晚风吹来,她柔软的发尾扫过他的鼻尖,他深深地呼吸,嗅着她耳后的香气。
“要不我们也办一场婚礼?”
林徊摇摇头,稍稍地偏过了头,耳尖碰触到了他柔软的薄唇:“不用了,我已经很满足了,省得天天上头条。”
江崇喉咙里闷闷地笑出了声。
两个小孩没办法闹到这么晚,早就犯困了,家里的保姆先带着她俩回去了。眼看着林徊又开始去摸酒杯,江崇眉心闪过无奈,哄着她去吹吹风,散散酒气。
泳池旁边没有什么人。
林徊看到吊在一旁的秋千,就不肯走了,她坐了上去,眼睛亮亮的,折射着泳池里的波光粼粼,像是落了漫天的繁星:“江崇,你帮我推。”
江崇怕她晕,只是轻轻地推,但她仍旧觉得晕,仰着头往后看:“江崇,你不要站在我后面,你别晃了。”
江崇只好走到她的前面,看着她不怎么清醒的眼眸,挡住了周围明晃晃的光线。
她轻轻一踮脚,秋千就往后晃,在江崇的面前摇摇摆摆,她慢吞吞地说:“你怎么不帮我推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不能跟醉酒的人计较,“不是。”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嗯。”
“那你怎么不吻我?”她的声音含糊,还带了若有似无的委屈,江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单手扯住林徊的秋千,固定在了身前。
林徊吓了一跳,因为惯性,差点往后倒去,下一秒,就被江崇捧住了脸。
他背着光,深邃的轮廓氤氲出了温和的线条,注视着她眼里的水光和迷蒙,吻了下去。
蛋糕的甜、红酒的香,缱绻在了唇齿之间。
参加完婚礼的人,脸上都带着笑,林徊也沉浸在了他们带来的温暖之中。
回到家,林徊的酒意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宝宝和妞妞早已经睡着了,保姆倒了两杯牛奶给他们,也去睡觉了。
江崇洗完澡出来,身上就只裹了浴巾,身材的线条刚毅坚硬,腹肌紧实,水珠滚落。他擦干了身子,就坦荡荡地解开浴巾,和她一同钻入被窝里,长臂一伸,就将她捞到了自己的怀中。
林徊:“你喜欢女儿吗?”
“喜欢。”
“我们就一个孩子,你会不会觉得太遗憾了?”
江崇笑:“我已经觉得是眷顾了。”
“村里还挺传统的,你们江家又只有你一个男丁,没有生儿子,你父母会不会有遗憾?”
江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遗憾什么?人死了,什么都没了,他们也不会在意的,更何况,从小我爸我妈就更疼我姐,他们喜欢女孩儿。”
“比如呢?”林徊笑。
“我爸对我姐说话,永远都很温柔,我姐说什么,他都是轻轻地哄;而我一说什么,惹他不高兴了,劈头盖脸就是——你这臭小子皮痒了是不是?滚犊子,一边玩去。”
“你小时候,也不听话啊?”
江崇挑眉,没回答。
林徊眼里盛满温柔:“其实我本来想要一个儿子的,像你,想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但我怕疼,不想再生了。”
“那就不生。”江崇呼吸沉稳,“我来照顾你俩。”
睡觉前,林徊弯着唇,轻声道:“江崇,我想起了十八岁的我,急哄哄地跟你告白的样子。我觉得,我很勇敢。”
江崇心湖被风吹皱,低垂着眼,盯着她,声音沙哑:“嗯,很勇敢。”
也很可爱。
妞妞高中毕业的那一天,林徊和江崇带着宝宝、拉布拉多去参加了。
天气有些热,宝宝穿得太多,满脸通红,一直用小手给自己扇风,还会给江崇扇。
林徊和妞妞要去找老师,江崇就带着宝宝去树荫下等。
宝宝面前走过一个小姐姐,吃着冰激凌,宝宝眼睛湿漉漉、水汪汪地盯着她,然后转头,问江崇:“爸爸,冰激凌好吃吗?”
江崇知道她有什么想法,坚决道:“不好吃。”
宝宝眨眨眼,声音奶声奶气:“宝宝不会吃的,宝宝知道,宝宝不能吃这个。”
她大道理一堆,嘴巴却一撇,可怜巴巴的,黑莹莹的瞳仁写满了对冰激凌的渴望。
拉布拉多跟着小主人委屈,长长的舌头吐啊吐。
五分钟后,宝宝坐在江崇的大腿上,江崇粗粝的大手握着一个甜筒,宝宝小心翼翼又满足地舔了舔,脸上的笑容能暖化人:“爸爸,宝宝爱你哦。”
她贪心地吃了一大口,却被冻到,就紧紧地闭上眼睛,然后可爱地睁开。
这次一睁开,她就对上了林徊面无表情的脸。
宝宝怔住了,眨眨眼:“妈妈。”
林徊蹙眉:“谁给买的?”
江崇也不敢说话了,拉布拉多害怕似的地趴了下去,嗷呜一声。
最后,那个冰激凌是江崇吃光的,宝宝在林徊的怀抱里,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冰激凌被爸爸三两下吃光。
她很心疼:“爸爸,你慢慢吃。”想了想,有些委屈,“反正宝宝吃不到,爸爸还是快点吃吧。”
林徊绷着脸,被逗笑了。
她才笑出声,宝宝就趴了过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害羞地笑:“妈妈,不要生宝宝的气。”
林徊就算有再大的气,也都没了。
快要上车了,宝宝看到躲在角落的记者,他手里的相机镜头正对着她。
宝宝眨眨眼,反应了过来,连忙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胖脸,另一只手却调皮地比出了胜利的手势。
“呀,妈妈,有人偷拍宝宝。”
记者将这张照片发布了出去,引起轰动。
“天哪,太可爱了,想组团去偷孩子。”
“徊徊的女儿真的太萌了,这一家子,太温馨啦。”
“希望以后不要再跟拍啦,女神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曝光在众人面前。”
“光看露出来的部分,就觉得这个孩子一定很好看,大长腿、白皮肤,像妈妈!希望女神多生几个!”
“全娱乐圈都在等她长大。”
周诚的儿子过两周岁生日的时候,两家又聚会了。
两位太太和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玩。
客厅里,周诚两腿交叠着,勾了勾嘴角,懒洋洋又掩盖不住得意地道:“本来觉得生个女儿才好,结果发现生个儿子更听话,我儿子怎么这么乖?”
江崇轻笑一声:“你想生女儿难道不是因为害怕你儿子会像你小时候那么调皮,你会忍不住往死里揍他?”
周诚当作没听到,继续炫耀:“昨天我一回家,我儿子就给我捶腿,可乖了。”
他说着,坐直了身体,幸灾乐祸地看向江崇:“欸,对了,林徊昨天在微博上说的是真的吗?宝宝为了孝敬你,给你倒的水,是拉布拉多喝过的啊?”
江崇的舌尖顶了顶两腮,瞥了周诚一眼,轻笑:“比地沟水好喝。”
周诚也笑了,野战生存的时候,别说狗喝过的,就算是沟里的,他们也会想办法喝,补充水分。
但江崇也有些无奈,他昨天刚到家,宝宝就端了杯水,给他喝,他还以为宝宝长大了,懂得孝敬爸爸了,结果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把拉布拉多喝过的水,留给他喝。
两人结婚这么久,江崇还没请过假,两人也一直没空出去旅游。
林徊二十八岁生日时,江崇终于请了一周假,陪她去玩。
就只有他俩,宝宝被送到了林沅安那边。
两人回了西北的村里。
一路颠簸,林徊依旧吐得昏天暗地,搭着拖拉机进去,她被汽油味熏得难受,拉下了江崇的外套拉链,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到了村口,江崇先跳下车,他伸手抱她下来,低声哄她:“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买瓶水。”
“好。”
林徊扶着树干等了一会,胃里翻涌的感觉平缓了一些,她拿纸擦了擦嘴,直起了身子。
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朝她走来的那个身影,高大、健硕。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依旧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模糊的刚硬的轮廓。
时光是一个轮回。
她仿佛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桀骜不驯地瞥着那个成熟稳重的男人,眼里有不屑、有轻视。
也有那时候的她,没注意到的心弦一动。
林徊笑了,像那时一样,叫他:“江崇?”
江崇走了过来,嗯了一声,低声问:“还难受吗?”
林徊的笑意越来越浓,她搂紧江崇的腰,蹭了又蹭,鼻尖微酸:“不难受,就是觉得很幸运。”
幸运地遇到你,幸运地有了现在的一切。
江崇长臂一捞,将她按在胸前,让她抬起头来,含住了她的唇,唇齿纠缠。
她贴着他的唇,喃喃道:“我爱你。”
他幽深的眸子里,浮起笑意。
这一生多幸运遇上了你,这一生多侥幸爱上了你。
你来的那天,月色明亮。
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