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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二人几乎是同时,异口同声地开口问道。
锦瑟看着自客栈走出的那人,不由会心一笑。
与初见时不同,此时的蒋渭生一身孺子打扮,身着素色长袍,腰间缠着玉带,脚蹬粉底朝靴,衬得他愈发书生贵气十足,文采风流四溢。此时他手中捏着一卷书,正同掌柜的倾谈些什么,见她来,脸上喜不自胜。
“莫不是追着要来报恩的?”
蒋渭生仍旧是那副调笑的模样,一如当初。那掌柜的见他二人乃是旧识,知趣地退后一步,留出空间让他二人叙旧。
锦瑟笑道,“小女若是如此,怕恩公又要被吓跑咯。”
此话竟是调侃蒋渭生不守约定,自己先行离开的行为。蒋渭生被她说中,倒是不以为意,“哎,到了不也没逃出你这女子的掌心吗。”
“老实说,你真是来寻我的?大可不必,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
蒋渭生素来不爱这些千恩万谢的场面,当初弃了锦瑟,赶紧离开,也正是怕她也如此。见她如今这般,少不得往这方面想。
待锦瑟说明个中缘由——乃是为了上京寻找破解移魂之法,他这才为自己最初的想法感到好笑,不过内心却又隐隐期盼着些什么。
“既如此,我们正好一路做个伴。”
说话间,锦瑟身后陆续又进来了三人。蒋渭生定睛一看,竟没有一个认识的。看样子这四人是一起来的,这让蒋渭生不免有些疑惑这些人的身份。难不成现在百姓对移魂之说接受度这么高了?
那自己那本志怪的著书莫不是能够找人刻了出来?说不准又是一部旷世奇作呢,蒋渭生美滋滋地想着。
见众人都到齐了,锦瑟忙给蒋渭生介绍道,“这是云老爷,淑妃娘娘的爹爹。”
她此时顶着李思华的身体,当着外人,自然要对云漠加以尊称。又怕蒋渭生不明所以,她只得边介绍对他挤眉弄眼。
“见过云老爷,小生蒋渭生。”
蒋渭生说着便重重一揖,十分有礼。
云漠心知他是锦瑟的救命恩人,忙将他扶起来,“该是我向恩公行礼才是,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这二人一番你来我往,看得白闻道同白六娘是一脸迷茫。
锦瑟怕他二人越说越不像样,叫人看出端倪来就糟了,于是赶紧拉过蒋渭生,将另二人引见给他。私底下又瞧瞧做了个让他闭嘴的动作,示意他不要露馅了。
“这是白闻道,白公子。临城白县令的堂弟。”
“这是白六娘,白县令家的女儿。”
“此乃国子监任职的新科进士蒋大人,如今正要上京述职去的。”
蒋渭生是知道这白县令乃是接替陈卯做临城县令的,又见锦瑟如此做派,也就明白了他二人并不知晓锦瑟移魂之事,于是配合地与众人见过礼,好歹没露出什么异常,无惊无险。
白六娘生的怯懦,虽是到了及笄的年纪,但鲜少与外界交往。此时冷不防见蒋渭生这样温润有礼的翩翩君子,当即就红了脸,直往锦瑟身后躲。
既打点妥当,锦瑟见时间也不早了,只道是还要加紧时间赶路,要早些歇息,于是叫他三人先上去,自己同蒋渭生再寒暄两句。实则是她想起此前陈卯的交托,正好趁此机会交给蒋渭生。
岂料这蒋公子别的没听进耳,单听她要快些赶路,就忍不住开口劝锦瑟。
“这就大可不必了,据我所知,那淑妃娘娘的銮舆就在前面的桃花驿,左不过再三五日的功夫就到了。”
蒋渭生笑道,说着极为风流地摇了摇自己手中的书卷,仿佛那是一把诸葛羽扇般。
“既如此,正好快马加鞭,不就追上了?”
锦瑟闻此,心下立刻沸腾起来,恨不能马上长出翅膀,就飞到李思华跟前去。
“这你就浅薄了吧。”
蒋渭生又露出他那幅老神在在的表情来,也不直说,只吊着锦瑟的胃口。
“还望恩公明示。”
锦瑟心知他就是这样的心性,也不与他纠缠,当即就伏低做小,满足了他这做先生的心愿。
“第一,按你之前的描述,她既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必然也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因此很大的可能会对你避而不见,所以你上赶着追上去见不到人也没有用。”
这种可能性,在锦瑟心中一直存在,只是如今被明晃晃点出来,不免更加灰心。
“第二,若她更进一步,对你起了杀心,与你虚与委蛇,待你入套之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将你同你爹一起杀了,你们这桩事不就了了,她也就能安心做她的皇妃了。”
蒋渭生正了颜色用书卷作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地提点道。
锦瑟想到此前,那公堂之上,李思华之言:“若是世上没了你,又岂会有人知你我之间的辛秘”,不得不承认,蒋渭生此言不无道理。但她对于李思华,终究是存了善意,从未觉得她真会如此,心下不由暗道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第三,若你遍寻盛京都找不到一个能人可解这移魂之法呢?”
蒋渭生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认真。饶是锦瑟,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一番话,确实如同醍醐灌顶般。
只是,她此刻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怎么甘心就这样认输呢!
“公子所言,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断然不会无功而返。”
蒋渭生笑道,撩起衣袍,寻了把椅子坐下。
“打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服输的。”
锦瑟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谁想当一个浑身都满是盔甲的人呢,不过是时也命也。”
“不过你这也是够倒霉的,那术法之事,该不会是李思华所为吧?抢了你的皇妃之位,又将你送上断头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真是连环套。”
蒋渭生饮了一口茶,说了这许久的话,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锦瑟细想了想,道,“应该不能,若她有这个本事,怎会被陈氏压制得死死的。”
说到陈氏,锦瑟被他这一打岔,差点忘了此前陈卯交托之事。
“差点忘了。”
说着她掏出那枚铜铃铛,递给蒋渭生。对方一见到那铃铛,喝茶的动作瞬间停滞了。
只是蒋渭生不知为何,也不伸手去接,只用眼睛牢牢地看着。
“他说,是你娘的遗物,让我交给你。”
这里的他,二人皆心知肚明,便是陈卯。
蒋渭生故作洒脱,露出个苦涩的笑容,“人死灯灭,留这个东西,徒添伤感罢了。”
锦瑟见他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的手,也不废话,伸手就将那铃铛塞了过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我给了你,你扔了也好,当了也好,都跟我没关系。”
蒋渭生握了握自己的掌心,低下头,终究是叹了口气。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锦瑟见他心中不好受,索性说出了自己一直埋在心里的一番话,“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柳氏设计陷害你,错的是她;陈卯对你不闻不问,明知真相却不为你昭雪,错的是他,是他们枉为人父母。”
“你又有什么错呢,你只是错在不肯遂他们的心愿罢了。”
锦瑟柔声道,那语气,道不尽的心疼。
蒋渭生仰头望去,眼前的女子,虽说容貌一直都是不好看的,但是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这模样让人心动得紧。
纵使是他的恩师,也从未对他说过这样温柔的话语,这话就像蜜糖一样,沁入心底,一滴一滴,总算是化解了些许苦涩的味道。
仿佛自相识起,她就是柔和且坚韧的,那柔和,似钩子般,爪得他心里痒痒的。纵然是知道她心有所属,蒋渭生仍幻想着,是不是哪一刻,她能看到自己、将自己看入眼底,看进心里呢?